刺入天空的懸崖尖端突然踏出來半只鐵靴，血從靴底滴落，折射著紅寶石般的鮮艷。

懸崖上，一個鎧甲殘破的男人親吻過手里那柄黝黑的匕首，開始以擁抱全世界的姿勢大聲瘋笑。

仿佛懸崖下面連成片一直延伸至地平線的不是樹冠而是無數(shù)匍匐著的臣民與奴隸。

山脈不能阻隔他巡視的目光，深海也將袒露自己所有的秘密。

情緒愈發(fā)高漲的男人開始沖著遠方嘰里呱啦地宣泄，對陡然間憑空出現(xiàn)在身后的一個人影渾然不覺。

這人只穿了套保暖內衣，頭發(fā)亂糟糟的，兩只眼睛只有一個裂開一條小縫隙。

干眼癥使得喬維在剛睡醒的時候通常只能令其中一只眼睛睜開一點點。

不過喬維也已經(jīng)習慣了，反正自己的小單間他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找準蹲便器的洞洞。

像往常那樣，他一手掏家伙，一手往前探去，這動作熟練得都成肌肉記憶了。

“……咦，廁所的門怎么變成了奇怪的東西……”

嘟囔著，就做了個推門的動作，給人家弄得一陣撲騰差點沒當場蹦跶下去。

男人踮著腳尖好不容易站穩(wěn)，豁然回頭，眼睜睜看著湊近了些的喬維又是往自己身上一推。

“……怎么還有一扇門！”

這下力氣更大，還帶著些許不耐。

男人這回實在是撲騰不回來了，盡管在這個過程中他成功轉身并沖著懸崖邊猛撓了好幾下，但還是毫無停頓地嗷嗷叫著往下掉。

直至這時罪魁禍首才猝然驚醒，可男人的叫聲已經(jīng)飛速遠去……然后戛然而止了。

“臥槽？……我的門？不是，我的廁所呢？？”

定了定神，喬維狐疑地走到懸崖邊朝下方看去。

嗯……

是的，剛才確實是有個男人失足落崖了。

也可能不是失足，是自殺，否則不想自殺的話為什么要站在這種要死不死的位置。

而且剛才還嘰里呱啦很痛苦的樣子。

雖然看不清那是誰的臉，但喬維覺得應該是雷布斯，他最近總是夢到雷布斯和一頭豬，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么。

一陣風穿林而過。

伴隨著嘩啦啦枝葉搖曳的聲音打在喬維撅著的屁股上，讓他差點也跳了下去。

這風裹著一股嗆鼻的鐵銹味。

同時喬維還突然覺得手有點不舒服，一檢查，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的尾指缺了一小截，都能看到指骨了，創(chuàng)口正汩汩冒著血。

鮮血在地上滴出的濕印的附近立著一節(jié)黝黑的像是刀劍握柄的東西。

喬維皺著眉頭把傷口湊到鼻子下嗅了嗅，好像沒什么味。

這時身后又拂過來一陣風，喬維似有所覺地轉過身來，僅一眼，雞皮疙瘩便從腳心直竄頭皮。

尸體，全是尸體，密密麻麻，從懸崖一路密鋪向森林看不清楚的深處，一具挨著一具，你壓著我，我墊著你，完全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各式各樣的冷兵器就像牙簽肉里的牙簽一樣散落其中。

人類的尸體占絕大多數(shù)，它們身上的制式護具讓喬維很容易就把它們跟另一種生物的尸體區(qū)分開來。

另一種……應該是狼人，一身毛，狼頭人身，趾行足。

喬維罷工的痛覺神經(jīng)早已經(jīng)開始逐漸復工，現(xiàn)在指尖一跳比一跳更錐心的痛感是最為真實的警告。

警告他，眼前的一切……，可能并不是夢，那個自殺男人的臉也不是雷布斯。

“嘶……”

疼痛很快就超過某個閾值，促使喬維忍不住掐住那個還在不停冒血的尾指半跪下來，他覺得自己應該先包扎一下傷口，他痛得簡直沒法思考。

他想到了剪骨刀、消毒液、免拆線、針、紗布、醫(yī)用膠帶……

但眼前那些人類尸體的裝扮分明在告訴他：你食屎啦。

如果這里還有人活著并且能夠站起來以及愿意給他提供幫助的話，十有八九也是滿臉虔誠地幫他放血。

把這些過了一遍后，喬維只得看看身邊有什么可用的。

他開始撕自己的袖子，身上這套衣服估計是這里最干凈的布料了。

但大天朝產(chǎn)的衣服就連某些職業(yè)拳手都撕不開，喬維瞥向尸堆那邊，想找一把看起來比較趁手的家伙，然后才突然想到身旁這個倒立著的握柄。

伸手去拿的時候，腦子里才閃過那么一個畫面——雷布斯撲騰、瘋撓的過程中手里一件黝黑的什么東西脫手，然后落向自己的身側。

喬維不記得有聽到過金屬砸在石頭上的脆響。

也就這么一個念頭，喬維握住握柄將其提起。

這個動作其實只是隨手先提一下看看能不能提得動而已，它看起來畢竟是個冷兵器的握柄。

沒曾想，居然很順暢就從石質地面里抽出來一柄通體黝黑的匕首。

緊接著喬維就愣住了，臉瞬時煞白。

“這……？？”

他有些不信邪似的松開然后又握住匕首，反反復復地做著什么嘗試。

直到過程中懸崖下方樹冠的海洋里撲撻撻地騰起一群鳥兒，已經(jīng)不住大喘氣的喬維這才恍然回魂似的停下自己的舉動，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就看到鳥群下方的樹林里有一群什么東西正向這邊快速地移動。

像是一撥群居的野獸，比如獅群。

但喬維的猜測很快就被現(xiàn)實推翻，同時被推翻的，還有他第一次看見狼人尸體時對它們奔跑方式的猜測。

——他以為狼人會向人類一樣奔跑，但其實它們跑起來的樣子介于狼和猩猩之間，既有力量又不失速度。

體型優(yōu)勢再加上天生的尖牙和利爪，赤身肉搏的話尋常三兩個成年男人估計都不是對手。

佐證就是，尸堆里人類士兵與狼人的尸體的數(shù)值比粗略一看應該在二比一以上。

這撥狼人有十幾個之多，從樹林里出現(xiàn)后便迅速地聚攏到雷布斯的尸體旁，然后紛紛仰頭。

直覺告訴喬維，它們還在樹林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了，在與它們短暫的對望過程中，他幾乎看不到自己存活的希望。

狼人們突然動了，一批向左，一批向右，貼著山腳飛奔而去，剩下一只沖著喬維消失的懸崖開始嗥叫。

嗥叫聲忽高忽低，似乎蘊藏著某種奇特的規(guī)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