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顆已經被寒風被落了不少葉子的龍眼樹下，柳凡整理了下長途行走后有些散亂的行李。

腦子里依然清晰地記得昨天醫生說的話：“來了那么多次醫院，全身上下能做的檢查我們幾乎都已經幫你做了個遍了，你的身體從生理上來說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我認為這是你心理因素的影響，從心理學上講你已經有很嚴重的問題了，疑病癥，我建議你找精神科的專家會診一下，不過現在醫院的專家大多已經放假，你可以節后過來，現在你只能趁著假期放輕松一點，也許對你的情況會有幫助也不一定。”

“疑病癥？”柳凡對此只能苦笑。

看著熟悉的村口，柳凡甩了甩頭，把這些不開心的事拋之腦后，繼續迫不急待地就要往家里趕。

算起來他已經半年多沒有回家了。

沒想到再次回來竟然要等到春節，這還是在昨天臨時搶到了最后一張年前火車票的情況下，才能在今天早上趕回到村里。

今天已經是大年三十了。

拖著大箱小包的柳凡心里只顧著趕回家里看看父親，沒注意到路邊鄉間岔道上多年不見的老鄉。

“哎呀！這不是我們村里出的狀元大學生嗎？回家過年了？看起來混得不錯呀。哈哈哈！”王東來不懷好意的問候讓柳凡停下了腳步。

他轉身看了一眼，岔道上的兩個“老朋友”不正是從小就和他過不去的王東來和徐子豪嗎。

“那是當然，不過還跟我們這種二流的本科生進同一間公司實在是屈才呀。”徐子豪陰笑道。

“是嗎？不過這也要看什么職位嘛！你一個二本的，人家可是以市狀元身份考入重點本科的大學生呀！現在畢業了，就算和你進同一家公司肯定比你職位高呀！”王東來裝作一臉奉承柳凡的樣子。

“那是那是，人家是所長呢？”徐子豪道。

“所長？企業也有所長的職位？不愧是狀元呀！是什么所的？”王東來來勁了。

“告訴你可別嚇尿了，廁所所長是也。哈哈哈。”徐子豪大聲賤笑。

“我靠，還真亮瞎我眼了。哈哈哈！”

你妹的，雖然跟你們不是一路人，用得著這么踩我嗎？老子要是有翻身一天，你們這兩個狗眼看人低的賤人樣子一定會很難看的。

柳凡心里將他們暗罵一翻，沒有搭理他們一唱一和的嘲笑，直接走過他們的身邊。

這時從背后走傳來一甜美女聲：“柳凡，你回來了？我本想找你一起回來的，但我放假放得早，就和先徐子豪他們先回來了。”王小菲手里拿著一些蔬菜，從柳凡身后走到他前面，應該是剛從菜園摘菜回來。

“沒關系，半年沒見，你又長漂亮了哦。”柳凡像絲毫不受他們言語影響一樣，對王小菲熱情回應。

“你們兩個實在太過分了，怎么說我們也是同一個村的，還在一個市里工作，為什么要這么挖苦柳凡？你們應該跟他道歉。”王小菲為柳凡憤憤不平。

“有什么好道歉的，不就開個玩笑嗎？他自己都不怕別人笑話，去做一個掃地的，我們開開玩笑都不行？他不是狀元嗎？開這點玩笑的肚量總有吧，想當初他不是挺威風的嗎？切！”徐子豪輕蔑說道。

“對呀，當年他不是很威風嗎？就他們家靠他爸那點種地的收入，也舍得擺了幾十桌請這請那的人慶祝他考上狀元，連鎮長都來了，還吹他有大人物風范呢。這么有風范的人怎么會在意這些玩笑呢？”王東來高聲附和道。

“你們這樣落井下石不就是因為妒忌柳凡當初比你們強嗎！不就是因為小時候你們偷看鄰居王阿姨洗澡被柳凡舉報了嗎！”王小菲實在是忍不住這口氣。

“嘿！你說話注意點，他當時也偷看了，憑什么就一直揪著我們說呀。”往日丑事被揭的徐子豪立即暴跳如雷。

“就因為他在我們背后捅槍就有功勞嗎？他也偷看了呀。”王東來也氣憤不已。

柳凡老臉一紅，靠！老子就是看你們在干什么才看的，什么偷看。不過小菲也是，怎么扯到這事去了呢！

“走，小菲去我家坐坐吧，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柳凡白了他們一眼，就要離去。

“我現在還有點事，晚點再去你家坐坐吧！”王小菲一臉尷尬。

“那行，我先回去了，有空來我家喝茶。”說完柳凡一刻也不想跟他們糾纏了，不再理睬他們，徑直往家里走。

繞過一口小時候經常來摸魚的魚塘，走過依然青蔥卻早已不知年齡的老樹。

那間幾十平方的白色單層舊平房終于出現在柳凡的眼前，除了歲月留在墻上的痕跡外，還是那么的熟悉，一如既往的溫馨。

“爸，我回來了。”柳凡一進家門就高興地大叫。

只聽見內屋放下碗盤的聲音，隨后一個背已稍顯微駝的精瘦男子急忙走了出來，這男子便是柳凡的父親柳依仲。他從廚房急忙走出來時腿腳動作有些細微的不利索，不仔細看還看不太出來，可柳凡一直關心父親這因為去年下田時受傷留下的病根，即使柳依仲刻意隱了隱動作，但在還是被柳凡明顯地發覺。

柳依仲看見柳凡，他臉上淡淡的皺紋自然地舒展了開來，嘴角露出了男子漢那種爽朗的笑容。

“小凡，這么快回來了，我以為你差不多要到中午才回到，正洗碗盤裝備做大餐呢！”他高興看著柳凡。

“來讓爸看看你，長帥了，哈哈。”柳依仲走到柳凡身旁雙手拍了拍他肩膀。

柳凡看著眼前這個不高的瘦男子，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堅強的男人，自從柳凡6歲時他母親去世后，就是這眼前看著不高大的男人十多年來用他的肩膀把這家硬生生撐了起來，辛辛苦苦一手養大了柳凡，還砸鍋賣鐵地供柳凡讀書上完大學。

只他每次看到父親為了給自己湊生活費低聲下氣地向鄰居借錢時的卑微身形時，他都會一次次暗下決心堅定自己的目標，有一天他一定會憑借自己的努力讓父親和自己過上好日子。

只是10多年來，柳凡雖然一往無前的沖了過來，即使取得了一些成績的時候他也不敢對自己有一點的松懈，然而命運總是無情，在一切都向著柳凡目標順利發展時，上天卻再給了這個窮困潦倒的家庭一記絕望的暴擊。

雖然柳凡曾經一朝得志，考了個狀元給父親長了臉，但是想到自己如今只能靠進公司掃地維持生活，勉強養活自己，沒法實質性地回饋父親。想到辜負了父親的一翻培養和期望，柳凡感到無地自容。

看著他爸為了這個家才四十來歲就已經半白的頭發，比起半年前剛畢業回家那次時似乎又多上了不少。他鼻子不由得一酸。不敢說話，怕出聲就露了哽咽，丟了男人的氣概。

他只能強裝露出不協調的笑容。

看見柳凡沒有出聲，猜到柳凡可能因為想起在外的經歷有所感觸。

“爸沒本事，幫不了你什么，你在外面打拼挨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吧！大道理我懂得沒有你多，但是你記住咱農民家的孩子就不信有跨不過去的坎，天要泛洪發旱，我們沒法改變，但是只要撐過去了，一樣可以有豐收年。”他安慰著說。

柳凡眼框有些濕潤了。他強忍著壓住心頭的酸楚，豪情壯志地說著大話讓父親安心：

“你兒子我怎么會受苦呢？我怎么說也是個狀元，以我聰明才智還怕混不出頭嗎！不用擔心我，反而爸你才是最辛苦的，要注意身體。你兒子我如今已經畢業了，還找了份工作，憑我的努力，再過些日子爸你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好，有魄力，我相信我的兒子不會一直這么倒霉的，風水輪流轉，今年過年我們好好慶賀一翻，說不準你就身體就好了。”柳依仲一掃不悅的氣氛，又變得高興起來。

正是柳依仲這種從容開朗面對事情的性格，讓他十幾年如一日地瀟灑走了過來，哪怕是厄運不時地降臨他的身上，也許這就是農民吧。

錢不夠他想辦法湊，村里人都不愿他進門了，他就往村外問。風霜雨水擋不住他田間辛勞的身影，他只怕拖了兒子的后腿。

在柳凡考取狀元進入大學，以為付出終于換來美好生活時，卻又想不到讀大三的柳凡卻漸漸出現不明原因的記憶退化，使得原先在大學中如天才般的柳凡，記憶退化到連高中生的知識水平都不如。

他沒有時間去怨天尤人，抹了把淚就帶著柳凡看遍了省內各大專家，可惜天不憐人，那么多的專家醫生里沒有一個能對柳凡這種情況能說出個所以然，更沒有什么治療辦法，反而讓本就入不敷出的家里欠下了大筆債務。

即使這樣，柳依仲還是開朗地面對這一切，他相信一切還是會好起來的。

柳凡看著相依為命的父親像泰山一樣，他就是自己的榜樣，不能向困難跪地求饒。

于是他畢業后去了高科訊這家公司做了行政工作，一方面是因為生活所迫，另一方面是他仍然不放棄大學所學的對應專業，雖然所學的記憶丟失了，但是他認為在科研公司的環境下，熟悉一下工程師的工作流程對自己也是有好處的。

因為他幻想著如果有一天記憶恢復了，他憑著大學時的實力加上平常對公司里的運作流熟悉的話，將可以很快成為一名出色的工程師。否則憑他一沒關系二沒人脈三沒錢的正宗新一代農民工想要靠別的方式出頭那是更加沒有希望了。他很明白只有技術這條路才能讓他有那么一點點可能實現他的目標。

“小凡！今年你女朋友沒有跟你一起回來過年嗎？”柳依仲的這個關心把柳凡一下子從往事的回憶中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