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夜晚，陰天。

落坐在幻顏當鋪里，左手拿酒右手拿煙，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落的身份是一名入殮師，一個終日和死人打交道的職業。

可能是因為太久不見活人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其他，落在H市南區盤下一家當鋪，做起了給活人化妝的生意。

化妝不是為了美，而是為了用容顏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落還記得師父帶她入行前告訴她的話：給人和給鬼化妝都是一樣的，只是死人的東西萬萬不可用到活人臉上。

至于后果會是什么，落追問師父也沒問出來什么結果。

落正分神時，掛在門口的風鈴響了。

一個黑影靠了過來，離著近了，落才看出來的是個人影。

在男子的身上除了黑色找不出別的顏色，帽檐壓的很低，帶著口罩。

“老板，我想化個妝。”

男子摘下口罩，嚇了落一跳。

這根本不是一個人能擁有的臉。

大半張臉潰爛的血肉模糊，左眼球凸出在外，怕是輕輕一碰就掉。

落做入殮師都沒碰到過這樣嚇人的臉。

“別害怕，我不是鬼。我是因為生病才這樣的。”

男子的聲音倒是好聽，清脆又帶著一絲沙啞，像極了冬日里那一束暖陽。

落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師父教過她給鬼化妝的注意事項，可若是真的遇見鬼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想化個什么樣的妝？”

男子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落，接照片的時候，落感到一種熟悉的溫度——尸體的溫度。

若不是男子還說話，落真的感覺現在就是入殮的尸體站起來了。

照片上的男子并沒有什么特別，是那種扔在人群中就再也找不見的人。

落偷偷瞄了一眼男子的臉，調整了下呼吸。

“坐下吧。”落破例的沒有讓客人坐在鏡子前。

“老板一定在想我這臉是怎么回事吧？”

落的手顫了一下，“哈？沒有。”

“我可以看見你的心。”男子微微笑了笑，左眼凸出的更加厲害，“告訴你也無妨，是因為我腦里有寄生蟲。”

“那……”

“這是個絕癥，而且也找不出蟲子的位置，或者說，蟲子太多了，取不盡的。”

還沒等落問，男子就回答了，似乎是真的能看到落的心。

“老板，你在等人啊。”

落點點頭，“這也被你看出來了。”

“明明知道等不到還在堅持，老板，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落的手舉著化妝刷，停在半空中，良久，落放下手中的工具。

“我師父說，只要這世上有一個人真心地相信另一個人還活著，那么那個人就真的會再活著。”

“你等的人就是你師父吧？”

男子看了看落，“私自看別人內心是很不禮貌的。對不起，你接著化吧。”

兩人沉默著，一言不發的化完了妝。

落：“要照鏡子看一下嗎？”

“不必了。”男子帶上了帽子和口罩，在桌子上放了一沓鈔票，走出了當鋪。

落收了鈔票，轉身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哎呀，壞了。”

因為男子的臉潰爛嚴重，落不小心把用來給尸體修復皮膚的工具用在了男子的臉上。

死者的東西萬萬不可用到活人臉上。

師父的話在落的腦海里盤旋，這么重要的事，怎么偏偏就忘了呢？

落正想著，電話響了。是殯儀館的經理王筌。

“喂？王經理？”

“落，現在能過來一趟嗎？”

落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已經十二點了。“這么晚，還有家屬要求下葬？”

“哎。”電話里傳來王筌焦急又無奈的聲音，“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總之你先過來吧。記得帶上東西。”

路燈熄滅，冬日的夜晚顯得更加陰冷。好在殯儀館離著醫院近，不算很遠。

“這么晚還麻煩你，真不好意思。”王筌早早地等在了門口，“是今天晚上警方送過來的尸體，姓名肖序，其他不詳。法醫發現死者有疑似傳染病，警方要求立刻下葬。”

落停下腳步，“有傳染病你還叫我來。”

“哎，死者為大，也是想讓他走的體面點兒。再者，干我們這行的，多多少少有點迷信，可惜那些我又不懂，你師父不在，也只能找你了。”

落皺了皺眉，繼續往前走。

“我只負責化妝，別的我什么都不會。而且我是個無神論者。”

等落看到尸體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

眼前的死者正是照片上的人。

那個男子到底什么身份？為什么要化妝成別人的樣子？以及眼前的死者……

短短的幾個小時，發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都在敲打著落由科學筑起的世界觀。

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要是師父在就好了。

王筌似乎看出來落的表情有些不對勁，“怎么了？這樣的尸體應該不難化吧？”

落回過神，“沒事，我要開始了，你們出去等吧。”

落深吸一口氣，開始給尸體化妝。

落總覺得死者并沒有死，隔著薄薄的手套，落能感覺到死者還有一絲似人的體溫，面容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落正化著，突然間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出了房間。

王筌等在門口，見落出來，有些驚訝，“這么快？”

落搖搖頭，“還沒有。我想問下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好像是寄生蟲，在腦子里。”

“寄生蟲？”落心頭一沉，“知道是什么蟲子嗎？”

王筌搖搖頭，“據說是新物種。上面怕是生物入侵或是傳染源，才囑咐我們封鎖消息，連夜下葬。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放心吧。我也不認識什么人，不會說出去的。”

落回到房間，看著眼前的尸體。死者到底和今晚來當鋪的男子什么關系？

落給死者化完妝，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王筌：“這么晚也沒有車了。要不先在員工宿舍住下，明早再走吧？”

“離著也不遠，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這太危險了......”沒等王筌說完，落已經走出去了好遠。

寒冷的風拍在落的臉上，有些疼。發生的事太多，她得保持清醒，好好想一想。

“又見面了。”

一個身影擋在落面前。

“肖序？你不是已經......”

“我是肖與。入殮的是我弟弟。”

“原來是今晚的客人啊。”落假裝放下了戒備，可眼前的人，除了容貌和服飾，怎么看都和來當鋪的男子判若兩人。

“可以去你的鋪子里喝杯酒嗎？”

兩人回到了鋪子里，落進到里間拿酒，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沖了出來。

眼前發生的一切，讓落震驚不已，久久難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