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筌在十三層待了約兩個星期，見不到外面的太陽。這里唯一有趣的事情，就是看著恃強者凌弱。所有規范人類社會與道德的，在這里全都如同廢話，沒有人會聽。

這個時代有病，可是藥物只有那些。那些離開十三層的人沒有一個再回來的，生死未卜。不好好治療，就會沒命，這是個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王筌并沒有參與搶奪藥物、食物的暴亂。王筌并不在意，他的藥誰需要就拿去，他是不會吃的。藥，一旦吃了，就證明自己真的承認自己有病的事了。

活著與死去，差別真的有這么大嗎？王筌在殯儀館工作時，早已見過了各種各樣的尸體，生死早已見慣。宇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這是唯一確定發生的真實。

說是怕死，其實每天因暴亂死去的人，遠遠超過了被叫離十三層的人。

的確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輕。王筌看著十三層遍地全是，血肉橫飛的尸體，這家醫院更像是一做座失去人權的牢獄，關著一群瘋子，一群心理畸形還暴戾的瘋子。

王筌想逃離十三層，但在這“回”型寫字樓內，怎么走都是會回到原點，連往上走的樓梯樓梯都沒有。

地下十三層，連陽光都透不進來。都不確定還活在活人的世界里。王筌來到十三層后，就再也沒見過禿頭醫生。說是治療，也不過只是前兩天接受了各種各樣的檢查，之后的日子里，封閉的傳送帶口會定時送來藥品和食物，病人們就像發瘋了一般地沖過去，如惡犬搶食一只羚羊，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不是醫院的地下，這是充滿獸性的，地獄十三層。

王筌聽著傳送帶傳來響動，看著那一雙雙血紅的虎視眈眈的眼睛，起身去了走廊。

走廊盡頭的墻壁處有一處類似于窗戶的平臺，王筌經常喜歡在那靠著發呆。

“王筌！王筌！”

又是煩人的卷毛，上次走廊偶遇的小姐姐也是卷毛的忽然出現，一轉身就不見了影子。

“你這卷毛能不能不要過來。很煩的啊。”

“可是他們從來不打你，我只能跟著你了?！备豆鹫f著往王筌身邊靠了靠。

王筌皺了下眉，卷毛和這里所有的人都不同，從來不讓出藥品，又打不過那些惡霸。有點，慫剛慫剛的一個人。常常是惹了麻煩被打了一頓后痛哭流涕，然后依舊不改。

至于他們從來不找王筌麻煩，是因為，王筌像來不爭不搶，藥品拿去就好了。他們覺得無趣，便很自覺的拿走了王筌的那份藥，也不再理王筌了。

“小筌筌，他們拿你的藥品你怎么從來都不生氣啊。”

“明明每天傳送口出來的飯是那么少，可是他們從來都不爭搶，倒是拼了命的為了多吃到一點那種不知處方的藥?！蓖躞軐⑸眢w向遠離卷毛的方向挪動一點點，“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得了什么這么急于治療的病?！?

這也是王筌能在這里無恙活這么久的原因，藥品和食物一起放下來。在他們爭搶藥物時，王筌已經吃了一頓飽飯了，有時還能留下來一些作為夜宵。

而這里的人不知道的是，地下十三層是那些自詡高貴的人類進行的一項實驗，在一個毫無希望的地方，選出一個統領眾人的神。

神，到底是什么樣子呢？揮揮衣袖就是新生，動動手指就是希望，似乎做到所有事情都是輕而易舉，理所當然。

神，于眾人中生，而其不自知。

“小筌筌，你就沒有想過出去嗎？”

“要是能出去我早就出去了。”

“只要證明自己健康就行?！本砻聪蚰沁厯寠Z藥品的人們，“活到最后的人還不健康嗎？”

“你......”王筌似乎猜到了什么，扭頭看向了卷毛，卷毛眼睛里是從沒見過的陰險，還有對殺戮的渴望。

王筌嚇得往后退了幾步，卷毛一步步逼近，就在一步之遙時，卷毛停下來，恢復了往日憨傻的微笑。

“我不會殺小筌筌的。”

“因為是你給我的藥品，是你給我的面包。攔下那些巨丑無比的怪物，遠離那些低等弱智的愚民，我不會殺你的，因為我們一樣。因為是你給我的藥品，是你給我的面包......因為是你給我的藥品.....”

卷毛反復的唱著那首自編的歌謠，跑調跑的王筌腦殼疼。卷毛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邊唱著，一邊走近了病房。

王筌在走廊里聽見了惡霸頭子，也就是一后背紋身的寸頭大叔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過了一會，病房里沒了聲響。

王筌走進病房，惡霸已經完全死亡了，卷毛躺在王筌的床上晃著腿，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王筌看了看卷毛右手袖口未干的血跡，將角落的老人扶到惡霸的床上，然后在卷毛旁邊躺下了。

卷毛有些不情愿的翻了個身，王筌看在眼里，壓低聲音，“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謝謝你，卷毛?！?

付桂沒有說話，我都為了你殺人了，你就是這么接受我做的一切？

卷毛，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但我現在這樣很好，那兩張床位置太遠了。至于，你殺人是為了什么，你不說，我就不多問了。

王筌看著天花板，身邊側躺著的卷毛一句話都沒說。

其實那晚的女生，付桂也看見了。付桂不想王筌在卷入十三層里任何的事情，他只想帶著他的小筌筌離開。

給他食物和床位的人，多么善良，不應該因為一瓶礦泉水毀掉人生，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因為是你給我的藥品，是你給我的面包。攔下那些巨丑無比的怪物，遠離那些低等弱智的愚民，我不會殺你的，因為我們一樣。因為是你給我的藥品，是你給我的面包......因為是你給我的藥品.....因為是你給我的面包.....

地下十三層，一個烏煙瘴氣的九反之地，一個被人類記得又被人類遺忘的地方。

遠離了燈火喧囂，燈紅酒綠，只為了生存下去，依然會有爭搶。

或許這就是人類的本性。地下十三層的實驗，除了人類由野獸進化而來，什么也證明不了。

在高超的醫術，也拯救不了貪婪的惡習，貪婪錢財，貪婪生命，貪婪一切，就是人類幾十萬年以來，根植最深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