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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化劫
月光皎潔,鐘家三房的金紅羅帳里,躺著一個身穿吉服的少女。
那少女身形消瘦,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時滾落幾顆汗珠,將一頭烏發打濕了。
少女似是在經歷什么夢魘,緊蹙雙眉,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么。
“劉嬤嬤,你去請王老大夫來一趟吧。寧兒這樣子,怕是病得重了。”開口的婦人是鐘家三房的主母,李氏。
帳中病弱的少女,則是她剛進門的兒媳婦,安寧。
劉嬤嬤為難地說:“夫人,哪里有新婚之夜瞧大夫的規矩,這樣不吉利。”
“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李氏呵斥道,“寧兒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了,還管什么規矩?”
劉嬤嬤瞧著安寧,心中亦是不忍,答道:“是,老奴這就去一趟大房。”
安寧忽然掙扎起來,瘦弱的胳膊抓住了床幃,用喑啞的嗓音喊道:“不!”
“寧兒?你這是怎么了?”李氏握住安寧的手,不知該如何是好,急得哭了出來。
安寧卻像被抽去了渾身力氣一般,癱軟在榻,一動不動。
房內的主仆亂成一團,一時竟忘了要去請大夫。
半晌,安寧睜開了眼睛,褐色的雙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安寧仔細辨認了一番眼前的景象,然后向李氏道:“婆母。”
李氏握緊安寧的手,拍了拍她的臉頰,驚喜地問:“寧兒,你醒了?”
安寧似乎有些怯意,將手從李氏的手中抽了出來,說:“是,我已經無礙了,請婆母放心。”
見安寧臉上多了些血色,李氏十分欣慰,道:“寧兒,你剛剛嚇壞我了。你娘家人定是給你請了庸醫,你的病才會惡化得這么嚴重。今日夜深了,娘明日就去給你請大夫。”
“多謝婆母,我已經好多了。”安寧恭敬地答。
李氏撫摸著安寧的頭發,說:“寧兒,你既然嫁進了鐘家,就是我的兒媳婦,無論璟兒還能不能回來……等以后養好身體,咱們娘倆好好過日子。”
李氏所說的璟兒,就是鐘家的五少爺,安寧的夫君,鐘璟。
鐘璟在一個月前突遇沉船事故,至今下落不明。
那起沉船事故中,鐘璟的船突遭天雷風暴,整只船被掀翻,沒入江中。
船上的水手、家丁皆不幸遇難,尸首也被陸續打撈了上來,只有鐘璟失去了蹤跡。
經過一個多月日夜不停地搜尋,鐘家人放棄了,只盼望著鐘璟是被水沖去了下游,期待哪天他能自己回到家中。
但鐘璟的婚事早已定下。
鐘璟幼時跟隨上清觀的宗賢道長學道,宗賢道長算出他命中該有一劫,需娶一位八字堪配的女子,方能逢兇化吉。
這女子就是安寧。
此時鐘璟生死未卜,鐘家人覺得也許這就是鐘璟命中的劫,選了最近的吉日,將安寧娶進了門,期待著安寧能給鐘璟帶來好運。
李氏替安寧掖好被角,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孩子,晚上好好睡一覺吧。”
待李氏走后,安寧靠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
上輩子,安寧是一名在格子間內碼程序搬磚的新時代女工。在加班回家的路上被高空墜落的不明物砸中了頭,當場一命嗚呼。
肇事者是一到處游逛的散仙,給了安寧一次重生的機會。
安寧閉眼整理自己的記憶,覺得現在這個情況也不算太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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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鐘璟的下落——除了安寧。
在她剛剛重生的那一刻,她感應到了鐘璟。
兩個靈魂在瞬息間交換了無數的信息。
安寧知道鐘璟的船是在開往江北的途中沉沒的,那時忽降天雷,鐘璟失去了意識,待他醒來后,發現自己被關在一處山洞內。
好在鐘璟幼時跟隨得道高人修道,學習過法術,才能在此時與安寧交流。
安寧與他達成協議,她幫助鐘璟逃脫禁錮,代替他照顧他的家人,而在鐘璟平安歸來之后,安寧則可以得到一封和離書,可以去任何地方,過她想過的生活。
她想,也許那位道長算得不錯,她確實是來幫鐘璟化劫的。
安寧此刻腦中疲憊混亂,打算先睡一覺,其余的事等明天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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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沉,原本晴朗的星空此刻聚集著滾滾烏云。屋外狂風大作,忽地吹開了安寧房間的窗子。
但安寧的帷帳卻紋絲不動,好似被什么罩著一般。
一團黑影飄在安寧的床前。
一只慘白枯槁,青筋暴出,長著稀疏的褐色毛發的手緩緩伸向床幃。
而安寧,在夢中,對此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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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只皮毛斑駁的鼠精。
他做老鼠時,由于毛發稀少,被眾鼠恥笑,于是下定決心要修煉成人形,好好給那些恥笑他的老鼠們一個耳光。
他日夜勤學苦練,終于得成人形,卻因為他的人形外貌也頗為駭人,常常被人驅趕。
這世上的生靈,為何總是以貌取人(鼠)呢?
他憤恨。
他在人間晃晃蕩蕩數百年,日子過得清貧又凄慘。
可前些天,他與一個歪門道士定下了一筆不錯的交易。
道士借他的力量去勾一個人的魂,而這個人的面容則由他來享用。
雖然……這是一個少女的身體,可他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世人皆被外貌所迷惑,他也想擁有一副正常的、美貌的面孔!
想到這里,那原本就開裂的嘴又向后裂開幾分,幾乎裂到了耳朵,兩顆門牙突兀地伸著,整張臉更加猙獰了。
帷帳里的少女一動不動,她的魂魄已經消散,像一塊無主的珍寶,等著他拾取。
他惡笑著伸出利爪,卻在碰到床幃的那一刻,長甲盡碎,整只手都扭曲了起來。
“怎么會?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哪里來的護身之力?”劇痛使他喪失了理智,他整個身體用力撲向了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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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安寧被一聲清脆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發現窗戶被吹開了。
她揉揉眼睛,起身去關窗。
腳下一硌,安寧發現有一顆珠子滾落在她床邊。
拇指粗細的棕褐色珠子,掂量著像是玉石,可光澤看上去又像珍珠。
大概是喜服上的珠子吧,安寧想。隨手將這顆珠子放在了桌子上。
夜,又恢復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