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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登徒子

早起,安寧用冷水拍了拍臉,讓頂著兩個黑眼圈的自己打起精神來。

天還沒亮,就有債主來敲門了,安寧和劉管事兩人在前院支起了桌子,一人付銀票,一人擬收據(jù)。

待到午時才將所有賬款付清。

昨夜鐘玥發(fā)熱了一晚上,直到天亮體溫才降回去。李氏片刻未睡,此時也是滿面倦容。

“娘,午后我和劉管事去印坊,您去睡一會兒吧。”飯桌上安寧勸李氏。

李氏對印坊事務一竅不通,自知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歉疚地說:“寧兒,辛苦你了。”

“不辛苦。”安寧笑著搖頭,鐘家對她好吃好喝地相待,幸虧她還能為鐘家做些事情,不至于生出吃人嘴短的情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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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氏染坊在榆城城西,共三間大院子,從東到西依次是漂坊、彩坊、印坊。

待到安寧和劉掌柜趕往印坊時,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刻。

印坊里的染匠們都躺在陰涼處躲懶,唯有二房的崔管事和印坊的吳師傅在門房處候著安寧。

“您受些委屈,等過了這三個月,印坊還是要回到二爺手下的,到時候二爺自會對您論功行賞。”崔管事看著吳師傅意有所指地說。

吳師傅抬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憨厚道:“哪有委屈,都是給印坊做事嘛。”

崔管事話里話外地挑撥:“像您這樣的印染老手,到哪里不能謀一份好差事。讓您在一丫頭片子手底下干活,可不是委屈您了嘛。您放心,您受的這些罪,二爺都看在眼里。只要那秘方……”

崔管事話沒說完,外面?zhèn)鱽砹笋R車的聲音,車廂前的橫木上坐著車夫和劉管事。

吳師傅認得劉管事,連忙打開院門,讓馬車進到印坊院子里來。

馬車停下,紫鵑扶著安寧下了馬車。

崔管事和吳師傅向安寧見禮:“少夫人安康。”

劉管事向安寧介紹道:“這位是二房的總管事崔管事,這位是印坊里資歷最深的吳師傅,印坊主要是吳師傅在打理。”

安寧開門見山:“二位辛苦,咱們進屋說說印坊交接的事情吧。”

“這是印坊的賬本,少夫人請過目。”崔管事仿佛并不把安寧放在眼中,隨意遞給安寧三本賬本,“印坊交到二房手中尚不足月,賬目應該是清晰的。”

安寧轉(zhuǎn)手將賬本遞給吳師傅,說:“吳師傅,您來幫我看看,印坊里有沒有這賬本上沒說清楚的事情?”

吳師傅接過賬本,仔細查看了半柱香的時間,終于抬頭說:“沒有問題,都很清晰。”

安寧向崔管事道:“既然吳師傅說沒有問題,那就沒有問題。辛苦崔管事跑這一趟,代我向二伯問個好。”

崔管事拱手稱是,隨即離開了。

安寧見桌上放著茶壺茶盞,親自為吳師傅斟上一盞茶,說:“吳師傅,想必您也知道我和二爺之間三個月的約定,印坊的生意對我、對三房而言都非常重要,今后還需您多費費心。若是這三個月能順利地度過,今后印坊眾位月錢翻倍。”

鐘璟在給安寧留下的計劃中說,吳師傅是可以信賴、托付之人。

吳師傅忙將茶盞捧在手上,說:“不敢不敢。老夫?qū)嵲趽黄鹕俜蛉诉@般重托。少夫人也清楚,印坊最主要的貨物就是蘭染仙帛,可如今缺了少東家的配方,已經(jīng)染不出了。”

吳師傅甚為痛心道:“說來慚愧,我看著少東家染了三年的蘭仙,竟也沒有學下分毫。這一個月里,我嘗試了無數(shù)次,也染不出少東家在時那樣的蘭染仙帛。”

“吳師傅放心,”安寧說,“我在鐘璟房中找到了蘭染仙帛的秘方。”

吳師傅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這個反應在安寧的意料之外。

吳師傅應該已經(jīng)從崔管事那里得知她拿到配方了,但他此時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難道是在懷疑安寧手中配方的真假嗎?

她手中的配方確實比真金還真啊!

多說無益,不如實際驗證一番。

“吳師傅,帶我去院里看看吧。”安寧開口道。

吳師傅立刻起身,替安寧拉開了門。

染印是個體力活,院子里的勞工大多是中年男子。

此時的印坊幾乎已經(jīng)停轉(zhuǎn),勞工們四仰八叉地躺在陰涼地里休息,印坊里一片破敗的景象。

“少夫人見諒,染不出蘭仙,弟兄們無事可做,待開工時便不會這樣了。”吳師傅歉疚道。

“啊!”忽聽見身后的紫鵑一聲驚呼,安寧回頭,發(fā)現(xiàn)她雙手捂著眼,臉色通紅,快要哭出來似的。

“怎么了?”安寧詢問。

“他、他……”紫鵑氣得說不出話來,手指向一邊。

安寧循著她的手指望去,一個大漢敞著衣襟睡在棚下,露著圓鼓鼓的肚腩,口水流了一地,著實不雅。

吳師傅連忙用身體擋住安寧的視線,躬身向安寧說:“少夫人,對不住,對不住!”

又轉(zhuǎn)過身去呵斥道:“王大!你小子給我起來!”

那叫王大的胖子睡得正熟,模糊間聽見自己的名字,只用手抹了抹嘴,又睡了過去。

吳師傅恨不得自己上去踢他兩腳。

還沒等他邁腿,已經(jīng)有人幫他踢了。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面目周正,身材有些瘦弱,不似院里的勞工這般黝黑憨厚。他小跑至王大身側(cè),照著他身上的肥肉猛踢一腳,咆哮道:“王大!少夫人來了!你好大的膽子,衣不蔽體的在這里偷懶!”

王大這才清醒過來,趕緊攏住了自己的衣襟,不停朝吳師傅和那年輕男子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那年輕男子走近安寧,擺出自認一副行俠仗義的模樣:“少夫人莫怕!這里都是些粗人,但有曾波在,定不會讓少夫人受驚!”

這是哪里來的重度中二病患者……安寧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在心中暗暗吐槽。

安寧先安慰了紫鵑,又對吳師傅說:“我要看看印坊運轉(zhuǎn)起來是怎樣的。”

“是!少夫人稍等片刻。”吳師傅吆喝著讓大家各歸各位。

曾波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把紙傘,打在安寧頭上,說:“少夫人,現(xiàn)在日頭正毒,您身嬌體貴,當心曬著了。”

借著打傘,曾波上前兩步,離安寧又近了些。

“少夫人的簪子掉了。”曾波從地上撿起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銀簪,用衣袖夸張地擦了擦,“小生替您簪上。”

說著便要來碰安寧的頭發(fā)。

安寧忙著安慰紫鵑,并沒有留意曾波的動作,待余光注意到的時候,那銀簪離她的頭發(fā)就只有兩寸的距離了。

安寧下意識地抬手,手剛抬起來,曾波手上的銀簪就飛出去了數(shù)米遠。

曾波驚詫地看著銀簪飛走,小跑幾步去撿那簪子,不過幾米的平地,卻連著摔了好幾個跟頭。

“魏奇?”安寧試探性地小聲問道,魏奇此刻在魂珠中,未經(jīng)她召喚,應是不會出來的。

“是我。”鐘璟清冷的聲音響起。

“鐘璟?你不是白日里不方便出來嗎?”安寧覺得好笑,“你捉弄他做什么?”

鐘璟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登徒子。”

曾波終于撿了簪子回來,遞到安寧面前,諂媚地說:“少夫人,您的銀簪掉了。”

看他回頭土臉的樣子,安寧嫌棄地后退了兩步:“這不是我的簪子。”

曾波瞇著眼睛打量著安寧,說:“這么美的簪子當然要配少夫人這樣的美人兒才是。”

他笑得油膩,上下打量的眼神讓安寧覺得冒犯,安寧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非要這么尋死那我就不攔你了。

安寧瞥了一眼曾波,對紫鵑說:“簪子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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