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車廂里蔓延著泡面的味道，是孟笙熟悉的老壇酸菜。肖燃捧著泡好的面過來，坐在靠過道的位置，李抒宜坐在正中間，接過肖燃手里的泡面。

三人一起趁著運動會期間去杞山玩，在山上待了兩天，吃了兩天的速食食品。這一餐，在火車上，毫無疑問，依舊是泡面。只是這次加了餐，不僅有喜歡的泡面搭檔，還加了顆鹵蛋。火車里的水并不是很熱，泡好的面還是有些硬硬的，可這個時候也只能將就著吃了。

今天的火車開的空調真難聞，孟笙心里想，然后就漫出一陣陣的惡心感覺，完了，面是吃不了了。即便是這樣，孟笙還是掙扎著吃完火腿腸和鹵蛋。

肖燃和抒宜還在吃著，孟笙看了一眼，忍住很想繼續吃的心理，一遍遍告誡自己，再吃你會吐的，真的會吐的。于是在饞的要死和丟人丟到家之間，選擇了前者。

索性閉上眼睛睡覺，腦子仍就不肯停止，仔細思索著回去以后怎么和輔導員說。運動會只有三天時間，然后孟笙三人在山上待了兩天，第三天中午就要趕回去，于是三人想好了一套說辭去找輔導員請個周一的假，好在杞山多待一天。然而失敗了，三人一面心里抱怨輔導員不近人情，因為肖燃是真的重感冒了，回不去的理由也合情合理，一面又乖乖趕回去接受輔導員的批評。

總之，現在要考慮的就是怎么讓輔導員相信原本只是打算一天去一天回，結果被困在山上，不得已推遲了一天。

“我們就說回來的時候準備坐半夜從杞山到南蕪的吧！然后被困在山上，下不來了！”孟笙睜開眼，找坐在外面的兩個人商量。

“不，這樣子不行！這樣子我們就不是當天去當天回了！”抒宜放下手機，緩緩說著。

那要怎么辦呢？三個人十分苦惱，心理更是升起一騰對輔導員的反感！

“我知道了！”抒宜很激動，“我們就說臨時準備去杞山，因為孟笙要過生日，我們就只是去爬天都峰！”

啊！這樣一切都說的通了，真是太棒了！孟笙心滿意足的繼續睡著，然后尿意就襲來。

孟笙戴上眼鏡，往車廂兩端張望著。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抒宜說著，肖燃也探過頭來。

“衛生間！”異口同聲，孟笙心里高興著，真不愧是我的好崽崽！

衛生間在另一節車廂，孟笙顫巍著站起，爬完杞山的后遺癥大概就是三天不能下床吧！穿過人群，走到兩節車廂中間，有一個三十出頭的大叔站在那，手里拎著行李包。到另一節車廂，穿過脫鞋盤坐在座椅上嗑瓜子的阿姨，經過一對說笑的小情侶，就到了衛生間。

火車上的衛生間是真的不敢恭維，但這廁所還是得上！洗完手再穿過車廂，阿姨還是盤腿坐著看劇，旁邊那一對小情侶，只有那個女生坐在那里吃餅干，到中間那個地方，原先在看風景的大叔已經放下手里的行李，對著窗外吞云吐霧。

回到位置的孟笙還是頭暈的厲害，看來不僅僅是暈車這么簡單，還有這兩天吃不好睡不好日益累積的疲勞。

我要好好睡一覺，心里這么想，孟笙也這么做了。暫且忽略對面幾個阿姨喋喋不休的對話，不管幾個叔叔日益興奮的打牌日常，傍晚三點多的陽光是橙黃色，從對面的窗戶照過來，還是很適合睡覺的。

孟笙陷入睡眠，昏昏沉沉，察覺到旁邊抒宜起身，她勉強睜開了眼，只看見一個人影，逆著光，坐到她旁邊。抬手撥開她的發絲。

“怎么給頭發染成這個顏色。”說話的聲音很熟悉，孟笙一個機靈，倏地清醒。

“你胖了！”男生繼續說著話，孟笙又陷入昏沉。

眼睛也不會轉動，更是眨眼都沒有，直勾勾盯著眼前的男生。

“嗯？”男生皺眉，歪著頭發出疑問。

“你是一白嗎？”孟笙輕聲問著，伸手摸到自己下巴，心里的虛無散去一層。

男生點頭，孟笙還是不信，抬手向男生的下巴摸去，又接著問，“你是江一白嗎？”

“是，我是！”

孟笙也摸到男生的下巴，一時間眼睛也就模糊了，然后感覺有液體在臉上滾動。

“我看到你去上廁所，就過來確認一下。”一白撫上孟笙的腦袋，輕輕揉著她的頭發，“學會編頭發了？”

孟笙忍不住哭了出來，靠在一白的肩頭，一白一邊輕輕哄著，一邊向周圍的人解釋，“我們有兩年多沒見了！”

孟笙心里計算著，是的，兩年多了，自從分手后再沒有見過。

從杞山出發的綠皮火車穿過隧道，穿過街道，穿過各色各樣的建筑，也載滿了各種各樣的人生。擁擠的車廂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對情侶，男生穿著簡單的黑色夾克，頭發剃得精神，女生則抱著書包窩在男生懷里，旅行的疲勞讓她睜不開眼睛。

她正要睡著的時候，男生忽然動了動。

“怎么了？”她勉強睜開眼睛，語氣松軟。

“沒。”男生聲音溫柔，嘴角也帶著笑意。

“嗯......”她又在他懷里窩了會，最后掙扎著直起身子，“我有些餓了。”

“又餓了？”男生覺得有些好笑，她明明才吃過午飯不久啊，“你這張嘴就是停不下來！”

“那我餓了嘛！”

“等回去了你自己上上稱吧！”他嘴上停不下吐槽，身體卻異常誠實，站起來夠到放在上面的行李包，“沒什么零食了，只剩下威化餅干和沙琪瑪，你要哪個？”

“沙琪瑪！”

“好！”他樂呵著從包里拿沙琪瑪，覺得一個不夠，又拿了包威化餅干才拉上行李包的拉鏈。

“請讓一下。”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身后傳來的聲音無比熟悉，他恍然便回到了夕陽下空曠的長橋，等他回頭望去，只見一頭黃毛晃進衛生間。

他在想什么？小城那樣小都不會偶遇，何況是城外的大千世界，而且她一向乖巧，怎么會染著一頭黃毛？

“你在想什么？”

女朋友的聲音讓他回過神，將零食遞到她跟前，便打開手機準備聽歌。

他從來都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說著不可能，眼睛還是忍不住往后面的衛生間瞄去。然后他就看見旁邊的阿姨又把鞋脫了，這個阿姨其實穿著很考究，深色的碎花百褶裙，黑色透肉的打底褲，還有一雙系帶的粗跟小皮鞋，可能是皮鞋不透氣或是不舒服，她總是脫下鞋子盤腿坐在椅子上，和旁邊的小姐妹一起看劇嗑瓜子。

可能是視覺沖擊太大，他有些難受，又見女朋友的杯子空了，便伸手拿起來。

“我去打個水。”

女生一邊吃著一邊點頭，心里只覺得他這般貼心，怎么就知道她吃的口干了呢！

打開水的地方在往前第二個過道處，經過第一個過道，他正好瞧見站在那里的大叔放下行李包，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和香煙，這個香煙他認識，室友們經常會抽，是叫黑松來著。

他有些反感煙味，不覺加快腳步。穿過車廂時聽到兩個女生的對話。

“她怎么還沒回來？”

“我猜是回來的途中又回去了吧！”

“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是在廁所，就是在去廁所的路上！”

他勉強才忍住不笑，要說現在的女孩子啊，吐槽起來真是厲害。

下午三點多，來接水的人并不多，他一過去便有位置。打開水龍頭，心里還在回味那兩個女生的對話，這樣子的吐槽總讓他覺得熟悉，甚至還泛起一絲異樣。就好像并不久遠的記憶中，他也遇到一個經常被這樣吐槽的人。

接開水的時間不允許他深想，左右不過半分鐘，開水便漫出來，他一下就慌了神，趕忙把水杯蓋好，方才種種也都被拋諸腦后。即便是再經過那兩個吐槽女生的身邊他也沒有注意，更沒有注意那三個位置這時候已經坐滿。

“起來啦！”耳邊傳來抒宜的聲音，孟笙才逐漸清醒過來。

逆著夕陽走過來的男生也逐漸消失，本來異常清晰的說話也慢慢地都聽不見。

啊，夢醒了啊。

中途停車的時間不過兩三分鐘，因為孟笙這半夢半醒的，三人等停了車才開始收拾東西，急急忙忙背好書包提上袋子，還有買的準備回去煮火鍋喝的米酒，急匆匆下了火車，一路上也沒敢耽擱，火急火燎地上下電梯，才成功換乘去琨京的高鐵。

三人如釋重負地癱坐在高鐵的椅子上，又開始緊鑼密鼓地商量著回去以后怎么和輔導員解釋。

至于孟笙睡著時奇怪的表情，至于做夢什么的，也都沒再想起來。

另一邊，小情侶可沒有她們仨那么趕。男生早在停車前就收拾好行李，和女友一起等在門口。火車剛一停下，她倆就下了站，不急不慢地上了電梯，出了火車站，又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早就定好的旅店。

前臺的工作人員服務熱情，時刻保持著完美的微笑。

“您好，先生，請出示你們的身份證件。”

他低頭從錢包里拿出他和女友的身份證遞過去。

“江一白，陳希，是嗎？”

“嗯。”

“好的，這是您的證件和房卡，請收好。入住愉快！”

將房卡交到女友手中，江一白自覺地提起行李包。

下了火車的女友明顯要精神許多，一蹦一跳著開了電梯的門。

“小白白，你快點哦！”這是陳希第一次這樣叫他，叫出聲以后才忽然發覺，一時有些羞赧，但一會就恢復。

反正這是我男朋友，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唄！

江一白也有片刻怔愣，但隨即便寵溺地笑著看向女友，小跑著進了電梯。

的確是并不久遠的記憶里，就有那樣一個人，喜歡捏他的肉臉，喜歡和他吵吵鬧鬧，喜歡在他生氣時，拉著他的胳膊，甜甜地叫他小白白。

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