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都蔓延著焦躁的無力感，胸口越來越悶，她張大嘴巴想要吸氣，卻感覺不到任何新鮮氣體流入。

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問，“活著為什么？活著為什么？”

她努力著，在這一片消極的荒蕪中去尋找理智。

終于，她向前伸出的手碰到了什么。

抬起頭，白熾燈光在她眼前爆炸，她什么也看不見，只模糊感覺有個隱約的人影。

那人影動了動，接著便有聲音傳來，“孟笙，你怎么啦？”

這聲音聽著驚心，讓她麻木的心臟忽然泛起一絲酸澀，身體的知覺漸漸恢復。她眨眨眼睛再看去，才知道她方才抓住了李清杭。

李清杭的聲音惹來了夏雨杉的注意，她這才發現她同桌不知何時開始已經淚流滿面。

不僅如此，指縫里藏著血色，手指上纏著許多頭發。她下意識看了眼她的腦袋，原本扎好的辮子已經有些松散，隱約可以看到另一邊被抓的凌亂。

若說以前見孟笙那些委屈難過，她會心疼，可今晚這樣，她只覺得害怕。

她動了動嘴唇，又硬生生止住。

李清杭見孟笙一句不發，雙目無神地盯著自己，便又問道，“孟笙，你怎么啦？”

說著，她伸手替孟笙解開纏在手指上的頭發。

指腹傳來的溫熱才讓孟笙徹底清醒，心臟的酸澀無力最終順著眼睛一點一點涌出。

她低頭看向手背，上面的頭發已經被李清杭清理干凈。

李清杭見她回了神，繼續問道，“孟笙，你怎么啦？”

孟笙下意識就要搖頭，李清杭的聲音又傳來，“你別想說沒事，你都這樣了，還能是沒事？”

她抬頭看向李清杭，她眼底的擔憂盡顯，讓孟笙心底一暖。

她抹了抹眼淚，說道，“我就是覺得這次又考不好了......”

李清杭皺眉，“還沒考完呢？”

孟笙：“可我語文已經錯了好多了，估計都不能及格。”

李清杭：“你不就是和劉朝對了答案嗎？她的難道就一定是對的嗎？”

孟笙：“可她的正確率一定比我高啊。”

李清杭：“......”

李清杭的啞口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事實本來就是如此，可現在看到她一時語塞，心里的失望便更加濃烈。

李清杭遞了張紙巾，說道，“你不要這樣想嘛，你語文也沒有很差啦！而且你一直都是數學比較厲害啊，你又不靠語文拉分。”

孟笙低頭，她不知該怎么去說自己的想法，她想說她不希望自己一直停步于此，她想看到自己的進步，可又怕別人聽去，覺得她不自量力。

李清杭恍然明白，說道，“你就是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她有些心疼地說道，“其實你不用這樣的，過度的壓力只會把你壓垮。我們都是你的朋友，你有不開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們說啊。”

孟笙皺眉，問得小心翼翼，“這樣，可以嗎？”

李清杭：“為什么不可以，替你分擔痛苦，為你解決難題，是我身為你朋友應該做的啊。”

孟笙依舊皺眉。

李清杭笑了笑，故作輕松說道，“當然，你要是覺得我不可信...”她又頓了頓，“你肯定覺得我不可信，那你可以和齊楊、佳和兄她們說呀，對不對？”

孟笙依舊沒有說話，神色為難。

李清杭再問道，“所以你現在在想什么？”

孟笙說道，“我這次不能再考砸了，但好像就是要考砸了。”

李清杭；“你就是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孟笙剛安定下的情緒，忽又激動起來，“我也不想那樣要求自己，可是不行...”

李清杭：“為什么不行啊？”

孟笙哭得更加厲害，心口像缺了一大塊，“就是不行...”

那個原因，讓她怎么啟齒。

說她媽媽為了她讀書每天起早貪黑，說她爸爸為了生活去出賣力氣，說她那些親戚就盼著她考不上大學，說她身上背負著全家的期望？

李清杭伸手想要安慰她，卻因為夏雨杉的話生生止住。

“你要不要回家啊？”

孟笙抬起頭，看向夏雨杉。

如同她說話的語氣一般，她緊皺的眉頭寫滿了厭惡與嫌棄。

不是關心她問她要不要回家，而是不想再見到她讓她早點回家。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清杭僵住的手微微動了動，轉而按著孟笙桌上的課本，說道，“孟笙，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就先回家吧。”

孟笙收回看向夏雨杉的視線，看著李清杭。

李清杭繼續說道，“真的想回去就先回去吧，這個晚自習上不上都沒有關系的。”

孟笙想了想，終于點頭，說，“好，那我去和小張說。”

看著孟笙收好書包走出教室，李清杭總算松了口氣。她想著，依孟笙這個模樣，小張肯定不會那么輕易就讓孟媽來接孟笙，怎么也要好好聊一聊。這樣小張就會知道除了他平常格外關心的那幾個，孟笙也是需要關心和照顧的，甚至比那些人更甚。

孟笙去了也大概有個十分鐘，李清杭越背書心里就越亂，總還是不放心，便放下書本往小張辦公室去。

推門進去，他直接看向小張的位置，卻只看見小張一臉疑惑地看向她。

她跑過去，有些焦急地問道，“孟笙呢？”

小張如實答道，“回家了啊。”

李清杭傻眼，問道，“她怎么回去的？”

小張說道，“她說她家很近，要自己走回去啊。”

李清杭：“她家好遠的！”

小張臉色一變，問道，“真的嗎？”

李清杭說道，“對啊，我記得很遠。”她想了想，又說道，“老師我們去找她吧，這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孩子，太危險了。”

小張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在理，便拿起車鑰匙。

兩人樓梯下了一半，小張又問道，“你知道她家在哪嗎？”

李清杭頓了頓，說道，“我不知道，不過張佳和知道。”

兩人又趕緊回了教室，叫上張佳和一起，急匆匆騎車往校門外奔去。

含山中學本就位于縣城外圍，除了對面有一棟居民樓以外，其他地方都還是在建中。除了幾盞路燈，再沒有其他照明的東西。

孟笙出了學校，才終于透過氣來。呼吸之間，終于感覺到新鮮氣體在體內流動，這種感覺讓她逐漸冷靜，不再想自殘。可眼里的淚，卻怎么也都止不住。

她走過濱河大橋，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拐彎向左。

其實她并不想回家，她也不能回家，因為她沒有辦法和母親解釋這一切。

所以，她要去哪里呢？

迷茫間，忽然聽到有人再叫她。

她回頭，只見三人騎著兩輛車向她奔來，隱約的聲音漸漸清晰。

“孟笙！孟笙！”

撲面而來的溫暖讓她遲疑，是春天...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