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靠著椅背，左腿交疊在右腿上，食指交叉，兩個拇指輕輕摩擦著。葉蓁就這么看著桌對面的人，一言不發。自從決定回到A公司，她就做好了面對這個男人的心理準備。

星巴克的圓桌很小，小到如果葉蓁靠近桌子，額頭就會碰到對面的人，旁人看來就頗顯的親密。

“你別這么坐著，顯得很有距離感。你往前坐坐。”對面的男人雙腕交疊在桌面上，側抬著頭看向葉蓁，嘴角往左邊拉起笑著說話——一副自以為是的油膩中年男人的嘴臉。與一年前一摸一樣，葉蓁仍然沒有說話，直直看著他。“真是令人作嘔。”葉蓁這樣想著。

動了動背，調整了坐姿，葉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著仍是看向他，似乎是在等著對方說什么。男人一語畢沒有得到任何答復，自以為的魅力散發也沒有得到回應，自覺有一些尷尬，便直起身子，靠坐在椅子上說道：“我在釘釘上看到你回這家公司，沒隔幾天就申請來總部出差了，專程為你來的。”說到這里，男人收起笑容，微微皺著眉頭，一副心痛的表情，“怎么下班之后約你喝杯咖啡敘敘舊，你也這么冷淡呢？”

葉蓁聽言微笑起來，覺得這話可笑，但是內心了然又覺得對方幼稚，于是微笑。她右手抬上桌子握住了咖啡杯：“劉總不是專程為我來的吧？我猜是因為這一年里，你再沒有遇到不離婚、不花錢、說說情話就能騙到的年輕貌美小姑娘了吧？”

話畢，劉宇沒有動作，僵坐在椅子上。葉蓁猜，他可能在想什么借口和說辭，來包裝和美化他想要舊情復燃的意圖。當然，也可能是在預判，葉蓁手里的咖啡會從什么方向潑過來，自己應該往什么方向逃跑。往正門逃走幾步之遙，但是排隊點單的人堵住了道路。往側門逃走一路通暢，但是會經過葉蓁，她一伸腿就能絆自己個趔趄。

對于這個男人，這件往事，葉蓁早已想得明白通透不再糾結，因此現在也無需多言。站起身從錢包里拿出100元紙幣，再將單肩包掛在肩上。走出座位的時候，葉蓁把錢放在桌上說道：“剛剛咖啡是你付的錢，真是難為情，你收下吧，這頓當是我請的。畢竟當初在一起，也花的全是我的錢。”葉蓁走出咖啡廳，轉身離開的時候透過玻璃剛好能看到劉宇。站了片刻便看到他拉開西裝外套，把紙鈔對折塞了進去。

“披著再儒雅的知識分子外衣，骨子里還是個渣滓。”葉蓁長舒一口氣，大步離去。然而再想要故意淡忘的回憶，一經撩撥還是會浮出水面。

一年前的1月，葉蓁還沒有從這家A公司離職，經過了一年多的工作積累，在年前10月的述職結束后獲得了一次小小的晉升，負責著部門內部的業務支撐工作。簡單的說，不是什么核心崗位，更像是總部與全國各分公司的聯絡紐帶。公司一旦有政策變更、業務調整、業務更新等，葉蓁需要配合部門主管，跟月度來總部匯報工作的城市分公司負責人開會，一方面收集分公司的問題反饋，一方面將新業務宣貫下去。晉升后，葉蓁跟著沉穩老練的部門主管開了兩次大會，已經掌握了工作內容和每次籌備會議需要做的事情。

一月初，是全公司年度總結的時間，恰逢春節前，公司業務做了最后一波重大調整，針對春節期間，也有籌備待上線的一系列活動。電商領域的春節，雖不及雙十一來的狂歡，但臨近春節，仍然是事項多，細節冗雜。開宣貫會議前一天，部門老大照例與葉蓁核對細節。

“白總，更新事項和細節就是剛剛說的那些，這是ppt，您看一下。”

“嗯好，你發給我，我等下看。葉蓁啊，明天的宣貫會你來跟他們講吧。”白總往茶杯里添了點熱水，葉蓁看著他完成這一系列工作，愣著沒有說話。

看著張總重新坐回椅子上，葉蓁才回過神：“啊？白總，我沒有經驗啊，而且分部來的都是大佬，我怕我撐不住場面啊。”葉蓁帶著些羞赧的笑意，對于在20多個城市負責人面前班門弄斧，葉蓁還是底氣不足。

“哈哈哈，在業務細節上，你比我們都專業。那些大佬們啊，你問他們每天產生的全鏈路物流費用是多少，怎么做可以節約成本倒還行。要是問他們APP 2.1.1跟APP 2.1.0有什么區別，那還得靠你這堂課啊。”

老白這個人，身形矮小瘦削，跟164cm的葉蓁站在一起，空間體積還沒有葉蓁大，坐上蹺蹺板，說不定就被葉蓁翹上天下不來。在部門20多號員工面前總是不茍言笑的嚴肅樣，偶爾玩笑一句也是一本正經。跟他交流得比較多的老員工，背地里總稱他老白，聊起天來還是能讓人看到他和藹可親的一面。雖然年方40用和藹可親不太對，但是對于一個能把員工罰站在公共辦公區罵到哭的人來說，偶有笑臉真的可以稱得上和藹可親。

“嗯，好吧。白總，那明天我來講。您能不能在下面坐著，我看著您比較安心。”葉蓁忸怩著請求老白。部門人都知道，雖然老白兇，但是老白銷售出身，經驗豐富。雖然老白兇，但是老白屬于嚴父款，邊罵邊教育。雖然老白兇，但是心情好的時候，用求情這招也能“原則皆可拋”。

葉蓁說完往寬大的辦公桌前湊了湊，故作可憐，內心獨白卻是：“這桌子真他媽大。哦不，不是桌子大，是老白太瘦弱了。”

“明天不行，有客戶請我吃大餐，不去虧了。你就看著講吧，把自己往架子上趕就行了。”留下這句話，老白已經走出辦公室，末了反身探出頭，“出去的時候把燈關了啊。”葉蓁默，目送老白走遠，內心腹誹：“你又不跑業務，又不拉客戶，哪兒來的客戶請你吃飯！”

次日起床，葉蓁略微上心把自己倒飭了一通，畢竟場合不同。每次開會，葉蓁會穿一件黑色中領毛衣外搭一件西裝外套，下身或是過膝針織裙搭短靴，這天穿的是黑色鉛筆褲搭過膝長靴。對著鏡子欣賞了一通自己的美腿，忽然覺得太黑，還是佩戴了一枚毛衣項鏈。斟酌半天，叫的車已到樓下，司機開始打電話催促。“啊師傅我已經到樓下了，等我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摁掉電話撈起大衣回身鎖門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