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落城天氣已是微涼，往日繁華無限的朱雀街仍是寶馬香車不斷，胭脂鋪的香粉氣味被秋風吹了，裊裊婷婷地拂到街上行人的鼻端。

我挑了簾子往外看，街衢繁華，行人如織，北蕭的京都落城，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北蕭，與南嵐、西彥、東蕪三國，成四國鼎足而立之勢，北蕭天成帝蕭御文韜武略，把北蕭治理得一片清明，與南嵐同為四國中不可小覷的大國。

而北蕭天成帝，就是我的親舅舅。

我是北蕭帝盛寵的明澈郡主，靖國侯程越愷的嫡親孫女，當今長公主的幼女。

十一歲那年，因為一場變故，我在大病一場之后，一雙黑色的眼睛竟然詭異地變成了淺藍色！

我是長公主下嫁給程氏次子程廷虔后誕下的女兒，如今竟有這樣的奇事，爺爺大驚失色，生怕被人看了去會落下口實，在禁足我幾日之后，最終決定把我送到了紫煙山習藝。

紫煙山距落城千里之遙，我又是孤身前往，好在我的師父，也正是我的姑丈。他是當世有名的“奇才”，精醫術，擅武藝，同時用毒用得出神入化。

我在紫煙山呆了整整三年，靖國侯府給出的說法是明澈郡主身子羸弱，隨自家姑丈習武強身，而鮮有人知的是，我在外流離了三年，是為了醫治我這雙會給程氏一族帶來禍患的眸子。

三年的光陰，在師父絕世良藥的調理下，我的眼睛奇異地轉回了黑色，漸漸與常人無異。直至如今，我終于不會再對程氏造成什么威脅了，爺爺才傳書紫煙山，召我回來。

臨行前，師父笑著調侃，“澈兒好福氣，闊別三年，一回府便是鑼鼓喧天，滿落城的豪門貴族盡來相迎。”

我已經不再是三年前那個愛哭愛鬧的十一歲孩子，一聽師父這句笑語，立刻紅了一張臉。“奇才”陸凜祺是出了名的神機妙算，師父會這么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直到下了馬車，靖國侯府朱紅的門楣映入眼簾之時，我才明白了師父那句調侃的真正所指——我回府之日，正是爺爺的六十大壽，爺爺是為北蕭立過赫赫戰功的靖國侯，他的大壽之日，自然是滿落城的豪門貴族都會前來恭賀。

我抱著包袱，遠遠地站在府邸前的一片空地上，府中有人出出進進，一個個都是錦衣玉帶，一看即知是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一身碧色衣裙，妝容簪飾更是簡約至極，這般模樣實在不好意思從正門進府，便繞到了府邸的后門。剛剛進了前院，迎面就遇到了三三兩兩的人從正廳走了出來，那些人不時說著什么，有斷斷續續的字句落到了我的耳朵里。

好像是，賜婚，壽辰，朝賀之類。

我不得其解，也無心多想，府中下人來來往往，我輕車熟路地避開了眾人的視線，繞進了自己十一歲之前的住處。

堪堪進了院子，就看見有小丫鬟在收拾屋子，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裙的俏丫頭，年約十二三，一雙大眼睛水靈得很，瞅見我進了院子，先是一愣，轉瞬就明白了過來。

“是二小姐回來了！”鵝黃衣衫的小丫頭聲音清脆，語氣中更是說不出的雀躍與欣喜。她三步并作兩步地朝我跑了過來，一把接過了我手中的包袱，俏臉紅彤彤的，很是好看。

我剛要應聲，就聽見身后響起一句清越的男子聲音，“是澈妹妹？”

我身子一僵，臉上的笑容也是一窒，過了一會兒，才恢復了知覺，慢慢地轉過身去，就看見了一張俊逸張揚的臉。

眼睛一澀，聲音也微微哽咽了起來，“……大哥。”

程溆。

靖國侯的長孫，大將軍程廷宣的長子，也就是我的堂哥。自小到大，他都很是疼我，十一歲那年爺爺要把我送到紫煙山，也屬溆哥哥抗議得最厲害。

闊別三年，如今再見，他竟是愈發俊逸了。

一襲寶藍衣衫，腰間束了一條乳白色的玉帶，明明是最簡約的裝束，卻把他的身形勾勒得極其挺拔英氣。劍眉星眼，朗目俊顏，宛若一株玉樹，張揚地映在了我的眸子里。

他傾了傾身子，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我一番，薄薄的唇忽地勾了起來，“姑丈果然是當世神醫，澈兒的眸子，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了！”

我的神色微微一變，心底有什么一閃而過，看著他那雙無邪的眸子，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想了想，他那么疼我，那個秘密，還是不告訴他為好。

又是正要開口，手臂已經被他拖了去，他笑得格外俊朗，笑容璀璨耀目，“大家都在正廳等妹妹呢，尤其是嬸娘，可是望穿秋水了呢。”

聽他提起娘親，我也等不及了，連衣衫都來不及換一下，便隨著他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