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內侍衛沖進府里來，父親才神色凝重地對我說了皇上下的旨意，我手腳冰涼地站著，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是被人從娘親的床前拖走的，穿著大內服飾的侍衛沖了進來，他們要把娘親帶到皇宮去。

西宇一戰，皇上震怒，他下了狠心要滅了程氏一門，可是娘親終歸是他的親妹妹，不必跟著程氏受牽連。

我下意識地上前去攔，卻被父親抱住了身子，他對我搖頭，深邃的眸子里是如釋重負的神色。

我這才驚醒過來，娘親安好，父親才會毅然決然地赴死。

我的身子癱軟了下去，眼睜睜看著娘親被眾侍衛用肩輿抬走，我直勾勾看著娘親蒼白的臉，眼睛一眨不眨。我想，這也許就是最后一面。

侍衛走后，府里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騷動聲，后院里有人在驚呼著什么，父親與爺爺對視一眼，兩個人齊齊上前，合力把娘親床榻上的床板取了下來。

我瞪大了眼睛，父親已經回頭在催我了，他的神色很焦灼，一臉凝重，“澈兒，快跳下去！”

我不解，爺爺已經抱起漪兒小小的身子，慢慢地把她放進了床榻上那個黝黑的洞里，澧姐姐腫著一雙眼，無聲看了爺爺和父親幾眼，雙眼一閉，一臉慘淡。

“爺爺，澧兒不走，澧兒生是程家女，自然該為程家盡一份力。”她的臉色蒼白，可是神情很是堅決，“澧兒愿意留下來，遠嫁西彥，縱是茍延殘喘，我信蒼天有眼，終有一日，我程氏必會沉冤得雪！”

我張大了嘴，皇上要澧姐姐遠嫁西彥？！

一連串的變故，來得如此驟然，我簡直不敢相信，昔日為皇帝左膀右臂的靖國侯府，昔日里風光無比榮寵無雙的靖國侯府，會落得如此下場。

我動了動嘴，還來不及說什么，后腦就是一痛，父親他怕我也不肯走，竟然出手把我打昏了過去。

臨陷入昏沉的那一刻，我聽到父親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對我說，“程澈，程氏血海深冤，都落在你一個人的肩上。倘若不能昭雪，為父死也不安！”

——————————————

血。血，漫天漫眼的血。

一片血泊之中，先是伯父神情煞白地走過來，他恨恨瞪著我的臉，幾乎要咬破了自己的唇，他對我吼，“程澈，你要為程氏洗冤！”

我顫抖著身子，被他兇神惡煞的神色嚇住，只能木訥地瑟縮著點頭。

突然那張臉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容顏，我一驚，洌哥哥！洌哥哥一身囚衣，身子瘦弱得如同枯葉一般，他的脖子，還有手腳，都捆上了極粗的鐵鏈。

他清俊的臉上滿是恨意，咬牙切齒，“澈兒，哥哥沒有變節！”

然后是娘親，是父親，是爺爺，是大娘，是滿眼是淚被迫遠嫁求和的澧姐姐。

一張張臉在我的眼前交疊出現，它們時而分開，時而重疊，所有的人都在咬牙切齒，所有的人聲音中都噙著血。

嘈雜的聲音紛亂不已，幾乎要把我的腦袋炸裂開來，我抱著自己的頭，痛得幾乎要窒息。

突然間，嘈雜漸漸平靜下來，所有的聲音漸漸淡去，那些叫囂著的吶喊，慢慢地慢慢地，合攏成了一句話。

程澈，程氏血海深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