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拍我的臉，輕輕地，急促的。

我微微搖著自己的頭，下意識地想要避開，那人很執著，仍是不停地在拍打著。

我艱難地把眼睜開一條縫來，朦朦朧朧地看到了一張臉——一張沒有半絲表情，卻又分明冷若寒冰的臉。

我闔了闔眼，再睜開，心中一緊，神智立時就是一清。

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我一下子支起身子來，緊緊地抱住了眼前那個小小的孩子。

我的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樣，可我懷中那個孩子，卻是一動不動，渾身僵硬地如同石頭一樣。

她只是慢慢湊到了我的耳邊，用一種奇異而冷漠的聲音，慢慢開了口。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姐姐，就剩下我們了。”

我一震，緩緩把漪兒推開一點兒，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瘦削幼稚的小臉，不敢相信只有六歲的她，面對至親之人的死亡會如此平靜。

她的大眼睛眨了眨，目光空茫無神，“爺爺說他不能死在別人的刀下，程家的任何人，都不能死在別人的刀下。姐姐，我父親也沒有死在別人的刀下，對吧？”

我的心臟如同被一把鋒利的小刀割著，漪兒的一字一句，就是那把凌遲著我的血肉的利刃。

我的手顫抖著去摸她的臉，雙手慢慢地捧住她小小的臉頰，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只是不敢看漪兒這樣的表情。

這樣冷漠至極，絕望至死的表情。

絕對不該，出現在一個六歲孩子臉上的表情。

一只小手慢慢地探到了我的眼睛上，很輕很溫柔地為我擦拭掉眼淚，漪兒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詭異。

“姐姐，不要哭。爺爺說，哭是沒有用的，你看，漪兒就不哭。”

我終于失聲尖叫出來，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我不能忍受往日里那個天真爛漫的漪兒，她瞪大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面無表情地對我說。

你不要哭。你看，漪兒就不哭。

她瘦小的身子就像一個被扯著線的木偶，每一個表情，似乎都不是她自己做出來的，她大大的眼睛沒有半分神采，眼眶更是干澀得一如枯涸的湖泊。

平日里那粉嫩紅潤的小小唇瓣，如同兩片枯萎的蝴蝶羽翅，一張一翕，吐出一個個不符合她六歲年紀的字句。

我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有血的腥味在我的口中彌漫開來，堆砌在心底的濃烈悲慟，終于在一瞬間轉化成了噬骨的恨意。

我恨那個九五之尊一揮手間滅了我程氏滿門，我更恨，他把我那天真可愛的漪兒，變成了如今這般絕望至死的模樣！

我緊緊地擁住漪兒單薄的身子，我抱得極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有那么一瞬間我甚至想把漪兒揉進我的血肉中，我怕以往那個漪兒再不存在，我怕她從此就成了這副情狀。

她才六歲，有多少旖旎的流年等著她。

哀莫大于心死，我的漪兒，此刻就是如此吧？

不可以……不可以！

蕭御滅得了程氏，我不能讓他把程氏的骨血也滅掉！

我緊緊攥緊了拳頭，尖利的指甲劃破了掌心的皮肉，我把頭埋在漪兒細弱的脖頸間，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北蕭皇室，今日我程家所承受之苦，我要你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