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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熱心堂姐解憂愁 舞廳見聞議紛紛
- 第13章 出監牢再陷囹圄 家有變委曲求全
- 第12章 喜交際留連忘返 嘆緣分何日相逢
- 第11章 苦訓練鍛造勁旅 藴戰爭諜影重重
- 第10章 守癡情不思婚姻 善經營事業有成
第1章 拓生意拜會舊友 共詩書情深義重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林立的高樓,密集的商鋪,熙熙攘攘的路人。而這些來往的過客,有的穿著長衫,有的穿著西服,有的穿著旗袍,有的外國女人穿著短裙。有的女人梳著發髻,辮子,有的燙著卷發。黃包車夫拉著醉醺醺打著口哨的英國水兵從身邊跑去。街道顯得格外擁擠。這些都不同于北平。“這就是父親所說的上海嗎?”孫紹偉暗自想,這是他第一回來上海,一起都顯得新奇,“好熱鬧呀!”他想。
“這就是上海,兒子們!”孫儒成不無激動地說。“這里充滿了機遇,一派繁榮景象,是人間的天堂。”孫儒成是英國劍橋大學的畢業生。一派西裝革履,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回國后,跟隨父親從事商業經營,有一家燈泡廠,一家布行,一家票號。這回是來上海拓展生意的,他因著經商的天賦和積累的經驗,對此胸有成竹。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孫紹業,13歲,二兒子孫紹偉10歲,他們穿著長衫;有一位美麗的太太,是個聰明賢惠的女子,叫淑賢,著一件黑色的旗袍。下飛機后,在事先聯系好的住處,安頓下來。
“淑賢﹐我們去看望一下王謙一家吧。劍橋的同窗好友,已有十幾年不見了。他現在是滬上名人,先前在外交部,現在是國﹡黨的是賦稅司司長。卻一直住在上海。”孫儒成靠在沙發上緩緩地說,想起昔日的同學,生出許多感慨。
“今天就早點休息吧,明天我陪你去!”淑賢關切地回答,她是個利落的女子,說話洪亮而溫和。
第二天,他們按地址找到了王公館。這是一座豪華的洋房,門衛稟報后,他們被帶進客廳。華麗的洛可可風格的裝飾,家具是國外買來的。
“儒成兄,多年不見。”王謙滿面春風地迎接。他的妻子曼楨站在旁邊,身著一件淡綠色的旗袍,顯得恬靜嫻雅。她也同客人微笑握手﹕“你好!”她語氣很低,淑賢見她較瘦弱,眼睛很大,臉型很美,盤著發髻。她似乎不喜交際,話很簡單,眉宇間結著愁怨,通身卻透著靈秀之氣。
“王謙弟,多年不見,真是事業有成呀!”孫儒成,心性豪爽,由衷地替好友高興。
“過獎了!”王謙恭地說。
“這是我給伯母買的點心”,“這是你夫人和女兒的布料”,“希望他們能喜歡”,他接過隨行人拿的禮物說。
“多謝了!”王謙鄭重地說。“請坐吧!”
女傭李媽倒一杯茶來。
“儒成﹐你們安頓好了嗎?”
“都好了,至于安定的住所一段時間后再說吧。”
“也好,你這次來有什么打算嗎?”王謙問。
“打算開一家票號,一家醬園。”
“孩子們上學安排好了嗎?”
“還沒有決定下來。”
“叫婉兒下來吧。”王謙扭頭對女傭李媽說。
“是!先生!”女傭應了一聲,上了樓。
據說他先前也有別的孩子,都夭折了,只剩下一個女兒,也是體弱多病。卻生得靈巧美麗。一會兒,王謙的女兒走下了樓,只見她8歲的樣子,烏黑的短發,一雙聰穎的大眼睛,穿著一件白色的紗裙,宛若天女下凡。
王謙用手扶著女兒的胳膊,飽含慈愛地介紹﹕“這是我的女兒﹐叫婉卿。”又對女兒說﹕“快稱伯伯好,伯母好。”
“伯伯好,伯母好!”婉卿行禮問好。
“好!”孫儒成微笑地回答。
“她長得真漂亮!”淑賢在一旁微笑著稱贊。
“她在法國人的明寧學堂讀書。不知你的孩子愿意和她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嗎?”王謙關切地問。
“那當然好,讓你費心了。我的小兒子就和她上同一個班吧。”
“那正好相互有個照應。”
“紹偉,一定要照顧好婉卿妹妹呀!”孫儒成轉向兒子。
“爸爸,我記住了!”紹偉恭謹地回答。
明寧學堂是新式的教育,安排有算術、地理、歷史、文學、英文、法文、物理。婉卿各科學得都很輕松。回家后父親親自教古文,寫作古詩詞,另需練習小楷。所以在班里成績顯得很突出。孫紹偉只有文學好些,其他的比較麻木,好像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似乎與名利沾著邊,與人本身來說沒什么關系,所以他的性格顯得特殊。他們會一起看童話故事﹕《林中睡美人》,《神燈》,《海的女兒》。童年便因此充滿了幻想。他們感覺仿佛自己就在童話中。婉卿的媽媽看到有好看樣式的衣服就要給女兒去做一件,見到漂亮的項鏈就要買來給女兒,王謙也是不停為女兒買衣服,買禮物,視為掌上明珠。這使她感覺到像公主一樣。
轉眼間,幾年便過去了。孫紹偉的學業默默無聞,卻表現出不同尋常的文學天賦。老師讓寫一篇敘事文章,他寫道幾人結伴去到一個舊堡,見到一位老人,舊堡里掛著一桿槍。故事純屬虛構,卻充滿神秘色彩。剩下的內容,老師讀的時候,婉卿竟沒聽懂。隨后老師讓寫一篇寫景的文章,婉卿寫得清新婉麗,受到稱贊。
圣誕節前夕,兩家人一起賞夜景,點著蠟燭的圣誕樹,和燈火輝煌的歐式建筑,讓人們又置身于童話的世界之中了。
學校排演羅密歐與朱麗葉。孫紹偉演羅密歐,婉卿演朱麗葉。他們做了精心的準備。演出在學校禮堂舉行。臺下坐滿了師生。
羅密歐說:唉!想不到愛神蒙著眼睛,卻會一直闖進人們的心靈!我們在什么地方吃飯?噯喲!又是誰在這兒打過架了?可是不必告訴我,我早就知道了。這些都是怨恨造成的后果,可是愛情的力量比它要大過許多。啊!吵吵鬧鬧地相愛,親親熱熱地怨恨!啊!無中生有的一切!啊,沉重的輕浮,嚴肅的狂妄,整齊的混亂,鉛鑄的羽毛,光明的煙霧,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遠覺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覺到的愛情正是這么一種東西,可是我并不喜愛這一種愛情。你不會笑我嗎?
紹偉因為富裕的家世,寬容的性格,早就是女生,男生崇拜的對象,對他的表演臺下一片歡呼之聲。
另一同學飾演班伏里奧:嘿!你看見她的時候,因為沒有別人在旁邊,你的兩只眼睛里只有她一個人,所以你以為她是美麗的;可是在你那水晶的天秤里,要是把你的戀人跟另外一個我可以在這宴會里指點給你看的美貌的姑娘同時較量起來,那么她現在雖然儀態萬方,那時候就要自慚形穢了。
羅密歐:我倒要去這一次;不是去看你所說的美人,只要看看我自己的愛人怎樣大放光彩,我就心滿意足了。
……
羅密歐﹕要是我這俗手上的塵污褻瀆了你的神圣的廟宇,這兩片嘴唇,含羞的信徒,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寬恕。
朱麗葉﹕信徒,莫把你的手兒侮辱,這樣才是最虔誠的禮敬;神明的手本許信徒接觸,掌心的密合遠勝如親吻。
羅密歐﹕生下了嘴唇有什么用處?
朱麗葉﹕信徒的嘴唇要禱告神明。
羅密歐﹕那么我要禱求你的允許,讓手的工作交給了嘴唇。
“你的禱告已蒙神明允準。”婉卿羞怯地,溫柔地說。
羅密歐﹕神明,請容我把殊恩受領。紹偉深情地吻“朱麗葉”。
這讓她感到有些突然,害怕。她低下頭,試圖躲避這些。
羅密歐:這一吻滌清了我的罪孽。
朱麗葉:你的罪孽卻沾在了我的唇間。婉卿怯怯地說。
羅密歐:啊,我的唇間有罪嗎?感謝你的精心指責!讓我收回吧。
朱麗葉﹕你可以吻一下《圣經》。
臺下有同學竊竊私語,“其實他們兩個在生活中也是這樣的,很感人!”
朱麗葉﹕幸虧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則為了我剛才被你聽去的話,你一定可以看見我臉上羞愧的紅暈。我真想遵守禮法,否認已經說過的言語,可是這些虛文俗禮,現在只好一切置之不顧了!你愛我嗎?我知道你一定會說“是的”;我也一定會相信你的話;可是也許你起的誓只是一個謊,人家說,對于戀人們的寒盟背信,天神是一笑置之的。溫柔的羅密歐啊!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請你誠意告訴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從,我也會堆起怒容,裝出倔強的神氣,拒絕你的好意,好讓你向我婉轉求情,否則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拒絕你的。俊秀的蒙太古啊,我真的太癡心了,所以也許你會覺得我的舉動有點輕浮;可是相信我,朋友,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忠心遠勝過那些善于矜持作態的人。我必須承認,倘不是你乘我不備的時候偷聽去了我的真情的表白,我一定會更加矜持一點的;所以原諒我吧,是黑夜泄漏了我心底的秘密,不要把我的允諾看作無恥的輕狂。
婉卿把朱麗葉矛盾的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她想朱麗葉對愛情的擔心不是出于對禮教的遵守,而是因愛情本身就是易變的。人性就是這樣,得到的就不會再珍惜。紹偉突然的表白讓她很感動,她感到紹偉與旁人很不同。
這件事后,兩個人便更親密一些,更公開化了。只是婉卿老覺不踏實,害怕,怕壞了名譽,怕紹偉變化。感到無法再有平靜的生活,許多事都會和另一個人結合在一起。盡管紹偉似乎讓她感到有一個寬廣的懷抱,讓她感到溫暖,仍無法掩蓋她內心的矛盾。紹偉卻更殷勤周到,問寒問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婉卿容易流淚,感嘆為什么有人會很擅于當面說一些好聽的話,背后又是另一番;感嘆有那么多的窮人;感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感嘆有永遠無法擺脫的憂愁,好像樂極總會有悲,就連快樂時也不敢盡興了,怕跌入憂愁的海里。放學時,紹偉便問﹕“妹妹一天哭幾回,是為什么?”聽她一說,也覺她心思太細,溫和地說﹕“你想這么多,身體受不了的。我就不想這些,以后不要太多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