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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此時遙望
“小嫵,你回來了?”父親的聲音依舊是淡漠的,如同從前的那些年一樣,只是我仍舊感覺到他的語氣里還是有著從前沒有過的溫度。
三年沒有見過父親了,他仍舊是精神爍爍的樣子,聽聞他的生意做得還不錯,想來現在也是事事順心了。今年四十七歲的他竟意氣風發地看上去像是剛過不惑之年的男子,渾身散發出的成熟男人的魅力讓我第一次覺得其實這個男人還是很有氣質的。
我把行李放在門口,換了一雙新的綠色的拖鞋,想來也是為我專門準備的:“媽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南倉。我就在家里住半年就走,去英國媽媽那里。”
“小嫵……”父親把行李箱交給了后媽示意她將行李放到我的房間里,“怎么這樣說,這是你的家,怎么這樣生疏呢?”
我看到他的眼里似乎有一閃而過的傷痛,我想大概是我看錯了。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男人擁有完滿的家庭,我對他來說也只是負擔只是累贅罷了。
我跟著后媽和父親去了自己的房間:“您和后媽都不用這么擔心,我不會和筱攸再起沖突的。那些事情都過去的,是我對不起筱攸。現在知道他過得很好就行了,我沒多少時間了,也不想再給自己找那么多事。這半年我安安靜靜的過就行了,要不是媽媽擔心在南倉沒有人照顧我非要我來這邊住,我也不想過來的。”
我對著正給我收拾行李的后媽說道:“所以,后媽,您放心吧。我現在沒有能力也沒有心思再去傷害你和爸爸心愛的筱攸了,關于過去的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你們一家三口能幸福!”
“怎么……怎么突然說這些呢?”后媽似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不安地搓著手,臉上一副溫柔心疼的表情,“你這樣說讓你爸爸心里多難過啊!好像你是這個家里的外人一樣!那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和你爸爸還有筱攸都不會怪你的!你走的這一年,我們都很想你!”
“是嗎?”輕輕地嚅囁了一句話,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她,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我眼前這個保養良好,身材曼妙的女人果然不愧是當年有名的交際花李雪玉,她臉上那心疼寵愛的表情真是做得無懈可擊,可是話語里分明就是在說我就是這個家里的外人。若不是她有這樣的本事,當年怎么會在母親和父親才結婚三年的時候就能勾引到父親最后成了這個家的正主呢!
對于她話語里暗含著的諷刺,我不想再去在意了。反正這個家也只是我暫時的落腳點,我已不是一年前的那個奚嫵了,也不是小時候的奚嫵了。就如她自己所說的,過去了,那些事都過去了。
***
就在一周前那個難得的周末,天氣一掃幾日來的陰霾,空靈碧凈的藍色鋪陳在整個天幕上,耀眼的陽光仿佛要穿透我厚重的窗簾直直地照射進來一樣地雀躍。我拉開窗簾,讓春日里柔和的光線射入我已經有些潮濕的小屋。離開羽楠已經有一年了,我已經習慣這樣一個人的日子,習慣只買一份外賣,習慣記得出門的時候帶上鑰匙,習慣在沒有你的時候一個人發呆……也習慣,只買一人份的煙和酒。我想,無法戒掉對羽楠的想念就像無法戒掉煙酒一樣,于我而言是那樣地困難。
隨手將媽媽剛從英國給我發過來的病歷扔在了鋪著碎花床單凌亂不堪的小床上,電腦屏幕閃過最后一絲光芒。是卿卿發來的消息,墨色的字體在白色的背景上整齊地鋪陳開,卻刺得我的眼生生地疼了起來,羅筱攸住院了。
坐到大大的梳妝鏡前,干干凈凈的梳妝臺上面只放了幾瓶日常的護膚品,不似我的床上那樣凌亂。我輕輕地用手撫上我自己的面頰,鏡中的人瘦得已經不像是以前那個嫵媚的奚嫵,看上去很是乖巧,長相還算清秀,梳著簡單的馬尾,不施粉黛的臉色卻顯得過于蒼白。然而仔細觀察卻會發現,右耳七個耳洞已經長死了三個,在潔白的耳廓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記。羽楠曾經說過的,他最喜歡我的眼睛,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可是這雙眼如今卻也顯得有些空洞了,再不復往日的神采。
伸手想要再拿一根煙,卻發現手邊的煙盒已經空了。淡綠色的南京的煙盒在陽光的反射下散發出微微的光芒,還記得羽楠說過,他最喜歡我抽煙的樣子,吞云吐霧的樣子那樣地魅惑地誘惑著他。然而我從頭到尾都知道,誘惑,不是愛情。我們都只是愛玩的孩子,誰先動情誰就輸了這游戲,而我,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輸家。
到了南倉市這一年,我就像是那些二十歲的女生一樣,每天過著平凡的生活,打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然而,南倉市,并沒有我的過去。然后,我開始瘋狂地想念著羽楠。
看窗外,天光正好,白云倒影在天空的安靜里,純凈地不帶一點雜質。我想著趁著天亮的時候,回安城看一看,看一看筱攸,也看一看羽楠。辭去了那份工作,將病歷扔進垃圾桶,隨便收拾了一下,沒有什么該帶的東西,我想對于南倉市,我只是一個過客。
抓起鑰匙,小心翼翼地走下有些陰暗的樓梯。我想我的夜盲癥是越來越嚴重了。我剛搬來這里的時候,就在這黑暗的樓梯中狠狠地摔了一跤。后來也不知是誰在過道里安了一盞并不算明亮的燈才好了些。到現在,連那盞小小燈也能照亮我眼前的路了,我的眼睛在暗處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安城碧藍的天空干凈得如同初生嬰兒的眼睛,澄澈得仿佛可以洗凈一切鉛華。有人說,當你開始懷舊的時候,就代表你已經老了。那么,當我聞到安城空氣里那熟悉的味道,再一次懷念起和羽楠在一起的舊時光時,我是不是也已經老了呢?
那么此時,二十二歲的已經老了的奚嫵,站在安城喧囂的街頭,看到肆意大腦的男孩女孩們,固執地忍住了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彼時,十六歲的滿眼無助的奚嫵,蹲在安城陰暗的墻角,面對著滿臉好奇的柯羽楠,被第一次抽的煙嗆得流下了滿眼的淚水。
是誰說過的,回憶是一本不能觸碰的相冊。那經久的灰塵就在你翻開相冊的那一瞬間彌散開來,一發不可收拾地侵蝕著你心里最為脆弱的念想。
那天之后,我還記得羽楠說,他在街邊撿到我這只小野貓的時候,在我那被淚水沖花了的妝容里,只有一雙冷漠孤獨卻無助的眼仿佛一下就看進了他的心里,他在那一刻就明白,我們是一類人。然后,他就毫不客氣地將我扔在了他的機車后座,一直帶著我去了那個我一度以為可以成為我的避風港的酒吧:尸舞。
我從不愿用幸或是不幸來形容自己的過去,幸之我命,不幸亦我命。羽楠,若我不能再愛你了,還會有誰能像我一樣如此地愛你呢?羽楠……即使到了最后,我也不從怨恨過你。我知道,那是我欠筱攸的,是我該償還的。只是我沒曾想到,償還的代價居然是,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