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嫵……小嫵……該起床了，你不是要去看筱攸嗎？”父親雄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竟不知道我昨夜又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嗯，知道了，我洗漱一下馬上就來！”我一邊回答著父親一邊掀開被子準備起床洗漱。

天已經是大亮了，昨夜那濃重得仿佛要把我吞噬的黑暗被這耀眼的陽光全部驅散。拉開窗簾，我瞇起眼看著外面的太陽，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的時間來欣賞這樣溫柔的光芒。習慣性的摸向口袋想拿出一支煙來抽，卻發現自己穿的是睡衣，沒有口袋。

“爸，筱攸的傷嚴重嗎？”飯桌上只有爸爸、后媽和我，一直沉默了好久。已經不知道有多久都沒有和爸爸同桌吃飯過了，小心翼翼地盡量不弄出聲來，我真的很不習慣這樣的氣氛，還是先開口打破了這種沉寂。

爸爸放下手中的筷子像是吃好了的樣子：“不嚴重。從你到南倉去了之后，她的情緒就一直不太好。那些事情……可能也成了她的心結。我是不知道你們姐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小嫵，作為父親，我真的很希望你們都能好好地，快樂地成長。你們孩子們的事我和你后媽都不想干涉，總覺得這是你們自己才能解決的事情。羽楠和筱攸……”

“我吃好了。”我打斷了父親的話，他是一直都不曾干涉過我們這些小輩兒之間的事，“既然您不想干涉，就不要提那些事了。只要筱攸好好的就行了，等我去英國之后，那些事情自然就會過去了。至于羽楠……如果筱攸是真的喜歡他，我會祝福他們幸福。就算不是真的喜歡……我也沒有辦法了。好了，我們去看筱攸吧。”

我也放下筷子，站了起來，等著父親帶我去車庫。飯桌上后媽的臉色一直都不好看，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大致也就是覺得我這樣的語氣她很是不喜歡吧。從小就是這樣，我不能忤逆她，否則……只是我現在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奚嫵了，也不會用從前那種愚蠢的辦法解決問題。她要怎么我都沒有意見，反正我半年后就會離開了，反正以后她也沒有機會了……

父親一邊發動著車一邊和我說：“那孩子自從你走了以后，脾氣就古怪得厲害。”

“是嗎？見到我她會高興？”車開始開出車庫，我的頭卻是一陣暈眩，我可記得我從來都沒有暈車的毛病，“她恐怕是恨我還來不及呢。我記得我走之前她告訴我，她還沒有玩夠，她怎么會放過我呢……”

“小嫵……筱攸她從沒有恨過你，她只是……那個孩子……”父親穩穩地開著車，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那孩子只是太任性了，是我和雪玉把她寵壞了。這三年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你的消息，筱攸那孩子就……總之三年前的事情，小嫵你不要……”

“爸……”我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就像我這飛逝的三年一樣在不知不覺間就走遠了，“我知道后母不喜歡我。你們從小就很疼筱攸，我只是想說這次我就在家里待半年，我不想和她起沖突，你們就放心吧。”

安城熟悉的景色一點點地在我眼前流逝，路人們匆忙地穿行在高樓大廈間，孩子們穿著千篇一律的校服三五成群地乘上公交車，街角的小攤販懶懶地靠在一邊曬太陽，那家我曾很喜歡的化妝品店已經轉讓，商貿中心的電子大屏不再播放力士的廣告……安城，我熟悉的安城，我就要離開了嗎？

“小嫵，我不是這個意思。”父親把車速稍稍減慢了些，對著后視鏡看了看我，“筱攸那孩子……你們從小就不好。但是我知道那孩子心里還是有你這個姐姐的，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孩子，對嗎？”

“爸，那件事情是我對不起筱攸，她要報復我也是正常的。現在什么都過去了，我回來就是看看她好就行了。剩下的事……不會再有剩下的事了不是嗎？”閉上眼，我不想再聊那些事情了。這些事情會讓我不自覺地就想念起羽楠，那些只屬于我和羽楠的時光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醫院白色的墻壁刺得我的眼睛生生地就疼了起來，討厭這種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地方，討厭看到清一色的病號服，更討厭醫院那仿佛走也走不到盡頭的走廊。

醫生護士那一張張漠然的臉讓我覺得恐懼，他們早已看慣了這世間的生死別離，他們的臉和這醫院蒼白的墻壁一樣冰冷。那些來看病人的家屬們也都是邁著匆忙的腳步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的確，醫院是個不值得讓人留戀的地方，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冷漠的表情，好像那些但凡有一點點的情緒，都無關生死。

“筱攸，你看是誰來看你了！”父親打開了病房的門，陽光透過房里大大的落地窗將病房照得敞亮，與房外走廊的陰暗仿佛是兩個世界。房里的電視是開著的，筱攸的腿上還放著一本大紅的筆記本電腦，看得出她在醫院大概很無聊。

“姐？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啊？怎么……我都不知道呢？這三年你去哪里了啊？為什么不和我們聯系了？我還以為……”過了好一陣兒，她才反應過來，我幾乎看不出她臉上的這種激動和興奮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她一向都是一個很會在父母面前賣乖的孩子。若不是我見識過了她的手段，我也一定會以為她這純凈美好的樣子是發自真心的。也難怪羽楠會愛上她了，她看上去真的是個很讓人心疼的女孩。

“嗯，昨天到安城的，現在住在家里。這三年都在南倉市，不想和這邊聯系，想自己靜一靜。看來你的精神還不錯，那就行了，聽說你住院了我就來看看你。”我坐到病床邊上的凳子上，拿了柜子上的一個新鮮桔子。回答了她的每一個問題，我不知道這樣的對話有什么意義。

“姐，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大概是因為父親在的緣故，筱攸的臉上盡是單純無邪的笑容，襯著她蒼白的臉色，讓人心疼無比。

“在家大概會待上半年，就會去英國找我媽媽。”一邊剝桔子，一邊回答筱攸的話。父親坐在了我的旁邊，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聽到我這么說，他轉過來看了我一眼，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去英國？為什么要去英國啊？在這里待著不好嗎？姐……”羅筱攸用一種央求的眼神看著我，讓我的心里不禁一動，可是我告訴自己，我不能相信她的這張臉，這張臉是會騙人的。

“為什么？呵呵。”無奈地笑一笑，竟覺得心里滿滿的都是苦澀。

把手中剝好的桔子遞給病床上的筱攸：“說什么傻話啊，在這里待著好嗎？況且我的親生母親在英國，她總不會虐待我吧！去她那里是我考慮了很久的決定，這樣最好，不是嗎？”

“姐……真的就不能留在安城嗎？”筱攸接過桔子在鼻尖聞了聞，并沒有吃，“就不能……不去英國嗎？你走了，爸爸會很難過的！”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我幾乎就要相信她是真的想要讓我留下了。可是看到她純潔的臉，我卻想起了三年前羽楠讓我“滾”的時候那厭惡的目光，那目光一直就像夢魘一樣纏著我不放。與她這樣純潔的眼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點一點地就涼入骨髓：“爸爸是知道我要去英國的，這時已經決定的事情，你現在還在養病就不要操心這些事情了。看你臉色這么不好，好好養病就行了。”

“你們姐妹倆先聊，我的公司還有個會要開，就先走了！小嫵，你要回家的時候給司機打個電話他就來接你了，記得在午飯前回家哦！”父親看著我和筱攸沒有起什么沖突反而一副很和諧的樣子，似是放心了一樣，起身準備離開。

“嗯好！爸爸慢走！”還沒等我回話，筱攸就先開口送走了父親。我能感覺到她似乎是和三年前不太一樣了，可是具體我也說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樣。我只知道，只要我能安安穩穩地過完這半年，就會什么事情都沒有的，安城的街道上，將再也不會出現我的身影了。

“姐姐，你真的要走嗎？”爸爸剛出門，筱攸就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桔子，橘黃色的汁液濺到白色的床單上，暈染出淡橙色的一塊不規則的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