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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噩耗)

王謙和開了屋門,眼前一片銀白。原來,昨夜老天偷降了一場厚過腳面的大雪。雪下得真平靜啊,神不知鬼不覺的。“瑞雪兆豐年”,深印在腦子里的老話兒使他面對眼前的情景不由心喜:這是一個好兆頭兒啊。他興致勃勃地點燃一根“芒果”煙,吸了兩口,叼在嘴上,拿來鐵鍬,先貼著門前鏟了一個碾盤大的一片,自己站在那里放眼四望。

到處白雪皚皚,遠近所有房屋的頂上都被雪覆蓋著,地里的麥苗也被雪壓蓋得厚厚實實,房前屋后昨天還到處可見的隨風亂舞的草末、灰塵,全被白雪給掩飾了,連門前堆垃圾的糞坑也被雪填得平平整整,潔白無痕。到處都顯得干凈而又耀眼。光禿禿的大小樹枝椏,被雪和冰凌包裹著,象畫兒上的樹一樣可人。空氣是冰涼的,但是沒有一絲風。白的雪,平靜的天氣,伴隨著莊里莊外此起彼伏劈啪作響的“接年”的鞭炮聲,真是喜慶啊!真象個過新年的樣兒啊!

王謙和在門口兒站了一會兒,很心滿意足地折回屋里。洗罷臉,刷罷牙,打開收音機,調旋了幾個臺,最后選中了一個正在播放歌曲《正月里來是新春》的頻道,歡快喜慶的曲調立時飄滿屋內外:

正月里來是新春

趕上了豬羊出了呀門

豬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送給那英勇的解放軍

…………

王謙和把收音機放在桌子上,拿出一掛兩千響的鞭炮,用一根短的竹桿挑著,走出門去,用煙火點著,紅紅的炮竹便急速地從下往上挨個兒“噼里啪啦”作響起來。火紅的炮屑落在雪地上,分外耀眼喜慶,煞是好看。

“爺,奶,給你們拜年來啦!”四個穿戴一新的孫子孫女從路東邊飛跑過來。跑到跟前,已經上小學的小清和金玉,靦腆著紅紅的小臉兒,很正式地對爺爺說:“爺,給你拜年!”

八歲的黑胖的金貴伸出小胖手兒直接地說:“爺,給我發錢!”

和金貴同歲的強力也仿效金貴伸出手來:“爺,給我發錢!”

王謙和高興地應答:“好好好,發錢。”

金貴和強力捂著耳朵等最后三個壓陣大炮“砰!砰!砰!”響完,忙著彎腰爭搶落在雪地上的啞炮,記清和金玉起初還在一邊喊著各自弟弟的名字“金貴,那兒還有一個。”“強力,這邊兒還有一個。”后來見自己發現的那一個并沒被自己的親弟弟搶到手,便也彎下腰參與其中,幾個人爭搶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兒,那片潔白的雪便被踐踏得污跡一片。而后,各人拿著自己的“戰利品”,眼巴巴地站在那兒等著領賞。

王謙和邊從兜兒里往外掏錢邊笑著說:“今年爺爺一個人給你們兩巴掌,好不好?”

幾個孩子正望著爺爺從藍色中山裝的上衣兜里掏出的錢數兒,聽到這話,都詫異地往后退了一步,金玉討好地笑著說:“爺,人家說‘過小年兒打小孩兒’,今兒是大年初一,俺們好心起早來給你拜年,你咋能打俺們哪?”

正在廚屋下餃子的奶奶魏國枝,這時走到門口兒來,手在黑色圍裙上擦著,眼睛望著王謙和手里的錢,半真半假地說:“又不磕頭,又不想挨打,得錢哪能恁容易咧?揀錢也得彎個腰兒來?”

孫子孫女們急等著要錢,不喜歡奶奶說這話,都裝著聽不見似的不搭她的話茬兒,也不望她,反正過年的錢是由爺爺給的。

做爺的已經從一疊提前在銀行換好的嶄新的面值五元的人民幣中抽出了兩張,先遞給小清:“給你兩巴掌,金玉說她不想挨打,那,”說著,又抽出兩張來,并笑著望了金玉一眼:“這兩巴掌給金貴。”

“爺,我不知道,我還以為你真打唻。”金玉醒悟過來,半扭著身子撒嬌道:“那,爺,他們叫你打兩巴掌,我叫你打十巴掌好啵?”

做爺的給強立發完,又拿出兩張給金玉,笑道:“能的你,剛我說打你兩巴掌你都不愿意,你這會兒又叫我打你十巴掌,打你一百巴掌你也情愿咯!可爺兜兒里哪有那么多錢。”

金貴望著爺的手,說:“爺,那還有兩個五塊,你不發了呀?”

做爺的低頭望望手中的錢,把它又揣到上衣兜兒里扣好扣子,說:“這是婷婷的,都發給你了婷婷來了咋搞?”說著抬眼望望門外,又道:“這小婷婷也真懶,新年兒了還不趕緊起來拜年。”

話沒說完,突然從后院傳來孩子的哭聲,細聽,是婷婷的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象是往前邊來了。大初一的,惹小孩哭啥!王謙和心想是得力他兩個誰打了婷婷。聽著這越來越刺耳的哭聲,他心里不由反感。這時,只見六歲的婷婷披散著頭發,赤著凍得通紅的小腳,半穿在棉鞋里,穿著一身單薄的秋衣秋褲,拐過屋角一邊往這邊跑一邊張著嘴驚懼地哭著:“爺呀——爺呀——!”淚和鼻涕都順著臉嘴往下流。

王謙和忙迎上去抱起她往屋里走,不高興地問:“大早晨的哭啥嗎?新年兒里不興哭。你看姐姐哥哥都多高興。給,爺給你十塊錢。別哭了。先上被窩兒里暖一會兒,等會兒叫你奶給你找衣裳穿。是你媽打你了還是你爸打你了?”

在廚屋的魏國枝聽到哭聲,又見王謙和抱著只穿了秋衣秋褲的婷婷,她的心里就惱火兒,要擱平時,她自然會忍不住破口大罵;可是今兒是大年初一,不凈口是要得罪老天爺要受懲罰的,所以為了這古訓,她才忍著,但仍然斥責說:“新年兒里,嚎啥——(‘喪’字差點兒就要溜出嘴,意識到后她立即把它堵在了口里,改言說——)嚎,真是一年吵到頭兒,過年也不叫人安生!”

這當兒婷婷已經在哽咽著回答爺爺的問話,說:“誰、誰也沒打我。”

“那你哭啥?”

“我醒了,看見我爸我媽都還在睡。我想著你昨兒說要早點兒起來拜年,就喊我媽給我找新衣裳穿。咋喊也喊不醒。搖她也不醒。喊我爸也喊不醒,搖也搖不醒。我看著真象電影上的人死了一樣。我就害怕,我就跑來了。”

“別瞎說!”聽到婷婷嘴里出來不吉利的“死”字,做爺爺的忍不住皺眉厲聲斥責了她一聲。

他的好心情被破壞了。新年第一天,又是哭又是“死”的,一向很忌諱的王謙和心里很膩煩。他心里想到的是,劉云和得力一年都沒在一塊了,昨兒回來,就向文詞兒說的“久別勝新婚”,昨夜不定折騰到啥時,天亮了睡昏頭了孩子哭都不知道。也睡得太那個了。

“你去喊得力起來,還睡到多咱兒來?大早起的叫小孩兒這哭?”王謙和對老伴說。

“她回來了,我不去。想睡到多咱兒睡多咱兒。人家叫你管?想叫你去叫。”魏國枝態度很鮮明地說罷又進了廚屋里。

話雖這樣說,王謙和自己也覺拿不下這個臉、放不下這個架子來。雖然,在劉云沒在家的這半年里,進得力的家他們如入無人之境,但是現在劉云回來了,他們就要做出與她水火不融的態勢。不管怎么說,劉云還是忍耐不住自己回來了,不是他們去請她回來的,他們歸根結底還是勝利者。好不容易塑起來的威望,總不能在這新年第一天去巴結喊她起床給一掃而盡。

聽到婷婷還在不住地壓制地“呼哧呼哧”抽泣,王謙和知道她還是戀她媽,就慫恿幾個孫子孫女說:“你們幾個去后院叫你四爹四媽起來給婷婷找衣裳穿。”

金貴自告奮勇地對強立說:“咱倆去吧?”

金貴和強力剛到后院不多時,便飛跑著進了爺爺的屋,大驚失色地報告爺爺說:“爺,你趕緊去看,我四爹真的是——那個了。眼睛都不一樣了。我四媽也是。你趕緊、趕緊去看!”

王謙和正在擺弄供桌上的祭品,并往兩個裝滿沙子的黑色花瓶里續插供香,聽到金貴的話,心里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金貴和強力都已經十歲了,已經上小學三年級了,不至于連一個人是睡著了還是怎么了都分不清。如果說四歲的婷婷的話他還覺得是信口亂說的話,那金貴和強力的話他至少不能當耳旁風了。這時候他真有一種后怕,怕孩子的話會變成真的,這大新年兒的……他也不顧什么面子架子了,快步往后院走去。

王謙和徑直走到屋里,可是在腳步邁向里房的那一剎那,他還是有點猶豫:如果是他兩個沒有意外,都光著身子,自己進去他們又醒了,那該多尷尬難堪!他回頭小聲對金貴說:“你再上里房去喊你四爹,拽拽他的胳膊,看他醒了啵?”

金貴聽了爺爺的話,不知他心里的想法,還以為他害怕了,自己也膽怯起來,不情愿地說:“我不去,我怕。”

王謙和嘴唇動了動,暗暗咬了咬牙,可是也不想再說啥,就憋足了一股勁兒伸手擋開繡著一副鴛鴦戲水圖案的白門簾,伸頭往里探了探。

這一探頭不當緊,他的心“咯噔”一下兒,象是提了起來懸在空中,又象是沉到了什么黑洞洞里不見了蹤影兒。他頭暈忽忽地不知怎樣幾步跨到了得力的床前,望著得力煞白的臉,連忙去用手探他的鼻息,哪還有一點兒氣息!摸摸心口窩兒,連一點動向也沒有。盡管蓋著被子,一絲不掛的身上也石頭般冰涼,沒有一點兒人氣。再望望另一頭兒睡的劉云,也是披散著頭發,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他心里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明知沒有希望,可還是下意識地對幾個孩子說:“趕緊回去叫你們爸來,快點兒!”

幾個孩子轉而就帶著他們的爸媽跑來了。聞知得力死訊的魏國枝這時已來到了后屋里,坐在里房里放聲號啕大哭:“我的短命的兒呀!我的苦命的得力呀!是哪個砍頭的驢日的害死了你呀!半門子養的,你害死我兒你不得好死!……”

二兒子得民紅著眼睛和臉膛怒氣沖沖地進得臥室,仔細看了看得力裸露在外的臉和手臂,沖他爸無望地搖搖頭。他又敵視鄙視地低眼掃了另一頭兒的劉云一眼,說:“準是這個熊媳子搞的,她不回來一直好好兒的,她昨兒一回來就出這事,不是她還有誰?昨兒個回來,我就知道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們還說她是得娘家住不下去了回心轉意了。”

“那總得請個醫生來看看。要是還有救來?”王謙和征求著得民的意見。

“那叫老大騎車去叫醫生來。”得民說。

站在一邊的得福恨恨地用白眼狠狠地剜了人事不知的劉云一眼,罵到:“日媽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啥好鳥兒,尻她媽,她臨死還要拉個做伴兒的,吊女人她不叫這一家人搞散她個**媳子心不甘!”一邊憤憤地罵著,一邊往外走去。

王謙和又和得民商議:“你三弟今兒要回來拜年,還提前給他打個電話說說這個事兒啵?”

“那得說。他回來怕也到晌午去了,得趕緊給他打電話叫他趕緊到派出所報案,趕緊回來。這恁大的事,不通過公安局能中?她叫得力害死了,她娘家來了還說是咱叫她害死了,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得民分析說。

王謙和很贊同得民的主意。他說:“那你派個人去街上給老三打電話。”

得民到院子里找人去了。屋里魏國枝哭一陣兒罵一陣兒,得知消息的左鄰右舍和莊上的很多人都涌進了院子來看究竟。不多會兒,住在鄰村的醫生背著藥箱坐在得祥的自行車后座上來了。他拿出聽診器在得力心口上聽聽,搖搖手說:“不中了,恐怕斷氣有幾個鐘頭兒了。”

而后他又到另一頭把劉云身上的被子掀開,把聽診器放到她的秋衣外邊的胸口處,很聽了一會兒。他對著得福和王謙和說:“她還有氣兒,趕緊拉鎮上醫院去,說不定還救得活。”

聽到劉云還活著,還有救,大家都很意外,但也因此更恨她、更來氣了。做婆婆的魏國枝也不顧忌口了,點著半死的什么也聽不見的劉云破口大罵:“我恨不能活吞了你個半門子養的!我叫你的臭**給你撕兩半子……”她盡情地罵著,兒子媳婦誰也不阻攔她,好象越罵得狠越罵得臟越解恨越過癮。只是當她情緒激動起來要靠進床邊去打劉云的蒼白的臉、拽她的頭發時,得民用手攬住了她:“你動口別動手,一會兒公安局的來了要檢查,還以為是你把她打死過去的唻。”

“救她媽的**!死她一百也是活該!”得福很激憤地說。“日媽她沒安好心叫得力害死了,不死也得叫她償命!還救她!日媽活脫一個潘金蓮。”

醫生說:“你這話說的,現在事情真相還沒大白,救人總是要緊。要真是他倆都死了,你真說不清;她娘家人來說是你們把她姑娘害死了,你有啥憑據?”

王謙和和得民都覺得醫生說得對。他們認為得力肯定是劉云害死的,可是如果她死了,死無對證,又咋弄唻?查起來怕也麻煩。就算有法兒查出是她害的,她也死了,連報仇都沒法兒報。就是叫她償命,也該救活她,叫法律審判她,叫她受受罪再死;這樣叫她不知不覺地死了,真是太便宜了她!

大新年兒里,得福得民的妻子不想挨劉云的身子害怕晦氣,得福得民就喊過在旁看熱鬧的兩個鄰居小伙子,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準備架子車、鋪被褥并把穿著秋衣秋褲的劉云往上抬。

忽然,一聲緊似一聲的刺耳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傳來:“嘟——嘟——嘟——嘟——!”笛聲在冬日的雪天里響徹云霄,刺人心肺,叫人不覺提緊了心弦。

頃刻,兩輛頂上閃著燈的白色警車和救護車駛進了莊子,又順著莊中的小道東拐西鉆地來到得力的房屋旁停下。從警車上跳下三個穿著公安服裝的人,最后邊是滿臉焦急的得軍;從救護車上下來幾個穿著白大褂手拿各種器械的年輕的醫生、女護士。

醫生和護士們簡單地詢問了一些情況,便開始給劉云會診并研究著搶救方案,以及是否還有必要拉到醫院去救治。公安局的人和法警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在做著拍照、檢查、驗尸、分析死亡原因等一系列的破案程序。屋里圍觀的人都被攆到院子里,眼巴巴地、好奇地等待著結果。

王謙和遵照法警的要求,坐在得力的堂屋里,隨時等待著回答在里間工作著的他們的一些詢問。他望著院子里穿紅著綠的看熱鬧的人堆,忙忙碌碌穿梭來往的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眼睛象蒙了一層霧水一樣。他心里即難過,又覺難堪。活了這六七十年,他一直是在鄉鄰的羨慕與仰慕中生活,何嘗鬧出過這樣惹鄉鄰笑話的事!

自己多么英雄的人物,自己的兒子卻在大年夜不明不白的死了,多丟人哪!在這莊上的所有人家中都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這跟掘祖墳有啥區別!人家不罵我王謙和無能嗎!無論法警們怎么斷,在他的心目中,得力肯定是被劉云害死的。想當初,劉云可是他一眼看中的,是為了給自己長臉、裝光,才挖空心思地把她娶到這個家中來的呀!娶她是為了得力好,沒想到,事到今日,她卻把年紀輕輕的得力活活給害死了!而且她有多歹毒啊,還偏偏選了這么個家家喜慶的日子,這不是成心叫我王謙和的老臉在鄉親們的面前沒處放嗎!

王謙和的思想順馬由韁地奔馳,不覺老淚縱橫了。

版權:起點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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