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人類經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種經驗亦包括各文化區域的群體在精神探索的層面。由于理論最大的功能是對經驗的有效解釋，所以人文社科各分支領域均需要對理論持續關注。理論的形成、形態、應用和遷徙不僅擁有漫長的歷史，同時也是學界共享并長期論爭的對象。“理論是某種推論或一套系統理念，旨在對事物進行解釋，尤其是依據一般性準則，而這些準則外在于被解釋的事物，源自16世紀后期對拉丁和希臘語的借鑒。”具體到文學，即以想象和虛構的方式對人類群體的歷史境遇進行的藝術再現，就涉及由不同功能而導致的鑒賞或批評這兩種主要的閱讀行為。而后者則主要作用于文學研究，即在解讀中通過不同理論視點的介入去透視文本的內涵，從而達到批評主旨。因此，批評解釋本身亦成為了一種文本形態。

文本具有時代性，即每一個時代均會導致不同的文本特質和批評指向。隨著社會發展的歷史性顯現，尤其從20世紀后半期起，文本的邊界開始蔓延，諸多外部確定性條件使批評理論指向發生了變化。“在對理論發展進行回顧時，有必要對‘理論’本身的含義進行重新梳理。因為這一領域不僅包含了詩學、文學批評理論以及固有的美學概念，而且包含了修辭學、傳媒和話語理論、符號學、種族理論、性屬理論和視聽通俗文化理論等。但是理論本身的內涵遠不止這些。它超越了早期新批評對‘文學性’的探索，而形成了一種質疑和分析模式”。由此，文學批評獲得了加強和提升。人們在討論社會觀念、文本形態、批評主旨之間的關系時，帶入了更多的觀點和視角，出現了莫衷一是的局面。然而，在這場論爭中，耶魯大學的杰弗里·哈特曼（Geoffrey H. Hartman）是其中的重要人物。一方面，他極力主張字詞的調節性，認為意義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是語言的本質特征，因而他推崇德里達的解構式閱讀，借此夷平批評與文學之間的藩籬。但另一方面，他在力圖打破“后學”思路的同時，審視傳統本身，針對猶太拉比圣經闡釋、體現批評主體性的隨筆文體、主張哲學和藝術統一的浪漫主義哲學等進行學理性透視。歐美學界就公認他有關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詩歌的論著是最精彩的。因此，哈特曼并非是一個認定的解構主義批評家。由于文本的復雜性和多樣性，人們一般偏向將個人、作品和理論主張納入某種單一的范疇中進行定位，希翼在解釋活動中呈現出簡潔性，但其后果往往會將問題平面化。這樣情況在文學史和各類文學教材中十分普遍。因此，專項研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上述缺陷。

王鳳在其博士論文基礎上持續思考和研讀，深入這一論域之中，對哈特曼文學思想進行了比較全面的研究。她主要著眼于以下幾個方面，即將批評歷史性要素介入到哈氏批評思想的發生學中進行綜合性考察。其次，作者對哈氏關于形式主義、文學史、文學批評與圣經闡釋模式之間、理論與傳統之間的關系等思想，尤其對其后期的文學批評思想進行了較為集中的研究。作者在此基礎上提出哈特曼作為一個調節者的概念，即哈氏堅持自己的中間立場，在歐陸哲學與英美批評之間、猶太圣經闡釋傳統與現代闡釋經驗之間、批評與文學之間、文學批評家身份和文化研究者身份之間進行著一種有效的調和式批評。因此，在這種多重的雙重身份之間，哈特曼獲得了一種更為寬闊的批評視野，其批評思想因而具有極大的超越性。西學引入中國大陸有年，我們在現階段特別更需要多一份耐心和沉靜，以切實把握西學局部知識與問題之間的聯系與差異。這樣的深入研究無疑是大有裨益的。

多年以前，王鳳到四川大學做訪問學者，繼而萌發了報考博士的愿望。在后來的學位學習中，她大力改善自身的知識結構，克服一般外文系出身不善思辨的弱項，順利地完成了學業，在此過程中做得認真而從容。這使她后來到加州期間擁有了不少新的收獲。現在王鳳囑我做一短序，長話短說。其實，序言再長，也不能代替讀者對論著本身的閱讀。相信有興趣的讀者能夠從中體察到作者自身的思考和洞見。

是為序。

王曉路

2013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