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文瀾傳(下卷)
- 謝一彪
- 2字
- 2019-01-04 13:32:43
下卷
第十五章
開拓創新
新中國成立后,范文瀾籌建新史學研究會,團結歷史學家,探討以馬克思主義研究歷史。成立中國史學會,組織史學工作者編輯出版《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推動中國近代史研究,被譽為 “新中國歷史科學的盛舉”。舉行紀念性的學術活動,倡導嚴肅學風。接受黨和國家領導人委托,組織專家點校《資治通鑒》、《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主持編輯《中國地震資料年表》、《西藏地方歷史資料選輯》,反對民族分裂主義勢力,支援社會主義經濟建設。
第一節 創建中國史學會
北平解放后,中國形勢發生根本變化,新中國正在籌備之中。為了更好地發揮統一戰線的作用,迅速打開新局面,為新中國的成立奠定基礎,中共中央在軍事政治仍十分緊張的情況下,對學術文化領域的組織工作也相當重視,并得到學術文化工作者的積極響應。1949年6月25日,新政協籌備會常委會指定周恩來、沈鈞儒、郭沫若三人,在勤政殿舉行成立中國社會科學工作者代表會議座談會,分工籌備經濟學、歷史學、哲學、法學、政治學五方面的組織,定期召開發起人大會。經周恩來擬定名單,史學方面有郭沫若、范文瀾、翦伯贊、鄧初民、侯外廬、鄭振鐸、呂振羽、吳玉章、吳晗、傅彬然、楊紹萱、葉蠖生等13人。7月1日,吳玉章、范文瀾等50人發起,要求成立中國新史學會,并正式成立籌備會。下午3時,發起人會議在北京飯店舉行,與會者有郭沫若、范文瀾、鄧初民等30余人,郭沫若、范文瀾、鄧初民以及向達、陳中凡等先后發言,一致表示全國史學工作者應團結起來,從事新史學的建設工作。會議通過籌備會的組織規程和中國新史學研究會暫行簡章。并決定迅速籌備召開全國歷史工作者代表會議,選舉籌備會常務委員會,選出郭沫若、吳玉章、范文瀾、鄧初民、陳垣、侯外廬、翦伯贊、向達、吳晗、楊紹萱、呂振羽11人為籌備會常務委員會委員,籌備會常委會推選郭沫若任主席,吳玉章、范文瀾為副主席,侯外廬、楊紹萱為秘書,負責召開全國歷史工作者代表會議的籌備工作。
《中國新史學研究會暫行簡章》規定該會的宗旨、會員和組織等一系列重要原則,其宗旨為 “學習并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和方法,批判各種舊歷史觀,并養成史學工作者實事求是的作風,以從事新史學的建設工作”。會員須擁護新民主主義革命,贊成本會宗旨,并愿遵守本會會章。該會的最高權力機關為全國代表大會,每年召開一次。由大會選舉理事若干人組織理事會,為大會閉幕后的執行機關。理事會設主席一人,副主席二人,由全體理事互選。理事會下設秘書處,處理日常事務。理事會認為必要時,設立各種委員會,從事調查、發掘、研究、編輯等工作;可舉辦各種學習小組,興辦講習會。省或中小城市成立分會,須經理事會批準。中國新史學研究會籌備會由三種不同類型的史學工作者組成,第一種是受過封建階級或資產階級歷史教育,從舊社會過渡來的成名史學家或著名的歷史工作者;第二種是在白區工作的馬克思主義工作者或前進的史學家;第三種是從延安(解放區)來的馬克思主義史學隊伍。雖然參加籌備會發起人會議的舊史學出身者相對較多,但在常委會成員中,來自解放區和白區地下工作者則占多數。
隨后,相繼籌建中國新政治學研究會、中國新法學研究會、中國新哲學研究會和中國新經濟學研究會、中國新史學研究會。各學會推舉范文瀾等十名代表,以 “中華全國社會科學工作者代表會議籌備會” 的名義,作為一個人民團體的代表團,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會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社會科學的五個研究會籌備會開展活動,并組成聯合機構處理日常事務。辦事機構的全稱為 “中國社會科學各研究會聯合辦事處”,簡稱 “社聯”,地址設于北京南河沿金鉤胡同甲19號一個小四合院。門前還有一個標志,以中國地圖的輪廓作為底圖,上畫五面小旗,代表五個研究會。五個研究會籌備會各派一名秘書和一二名干事,在 “社聯” 辦公。各研究會籌備會的負責人分別為新哲學會李達、新政治學會王昆侖、新法學會張志讓、新經濟學會狄超白、新史學會范文瀾。
中國新史學研究會簡稱 “中國新史學”。“新史學”,顧名思義,即以馬克思主義指導的史學研究。范文瀾領導新史學研究會開展一系列工作。1949年12月,中國新史學研究會上海分會召開籌備會,周谷城、李亞農、金兆梓、周予同、李平心、顧頡剛等人參加。1950年3月,上海分會設立機構和職員。按照總會規定,南京、杭州也歸入上海分會活動。此后兩年間,中國新史學會總會會員達289人,河南、廣東等15個省市也設立分會或籌備會,全國各地會員達606人。北京的中國史學會的活動較為活躍,召開多次會議,傳達和宣傳新史學會精神。
新史學研究會籌備會經常組織不定期的座談會,由范文瀾主持,探討學習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研究歷史。座談會并非教條主義的學習,而是根據各人對歷史的認識以及研究歷史的經驗,從實際出發,自由發揮,相互切磋。北京地區的有關研究所和各大學歷史系的教師,可以自由參加。開會地點就在 “社聯” 一間不大的會議室。座談會只談半天,也不備午飯,會后各自散去。“中國新史學籌備會的這些活動,一般都是由范老主持。范老為人平易近人,他主持的座談會也是十分融洽和諧,生動活潑。這些活動,使得來自解放區的革命家、史學家和原在國民黨統治區的歷史學教授、專家們很快地彼此熟悉起來。通過自由討論,增加了相互間的了解,建立起友誼。” 蔡美彪回憶一次生動的座談會: “我那時在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有時也來聽會。記得有一次,徐特立徐老來參加會,講自己研究歷史的體會。徐老那時已年過七旬,侃侃而談,興致甚濃。范老主持會議,說: ‘徐老,時間不早了,大家要回去吃飯了。’ 徐老說:不,我還要再說幾句。徐老是人們敬重的老一輩革命家,是毛主席的老師。他和史學界的人士一起開會,談笑風生,十分親切。”范文瀾領導中國新史學籌備會為傳播馬克思主義歷史觀和方法論,團結廣大史學工作者開展歷史研究,發揮了重要作用。
1951年7月28日上午,經過兩年多的籌備工作,中國史學會成立大會在北京召開,參加大會的代表140余人,大都是北京地區的史學工作者。范文瀾致了簡單的開幕詞: “今天的會是我們史學會很盛大的一個集會,照原來的估計,現在正值各學校暑期休假,好多同仁不在北京;又值各機關正在熱烈展開政治自覺的學習運動,好多同仁工作特別忙。因此我們預計今天到會的人數是不會很多的。但是事實告訴我們,我們的估計錯了。這可以看出大家對于史學會是很關心的,對于史學會的成立是很注意的。”范文瀾請郭沫若和吳玉章發表講話,以指明史學工作者研究的方向。

1951年中國新史學會成立大會留影
郭沫若作了《中國歷史的新紀元》報告,首先肯定范文瀾領導的中國新史學會取得的成績,“在這兩年零一個月的過程當中,承范老和全國史學工作者的共同努力,史學會籌備會是做了許多工作,有了一些成就。在組織方面來講,總會會員已有289人;各地分會和分會籌備會已有15個,全國各地會員已有606人,加上總會會員,全國總共已有會員900余人。在工作上講,經過兩年多來的努力,中國史學界在歷史研究的方法、作風、目的和對象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改變”。郭沫若從六個方面分析中國新史學會取得的收獲,由唯心史觀轉向唯物史觀,由個人研究轉向集體研究,由名山事業轉向群眾事業,由貴古賤今轉向研究近代史,由大漢族主義轉向尊重和研究少數民族歷史,由歐美中心主義轉向亞洲及其他地區歷史的研究。這是兩年來新史學研究取得的成果。
范文瀾以 “史學已有的成績與今后的努力” 為題,總結中國新史學會已有的六點成績。“一、在政治理論方面,我們每個同仁的確有了很大提高。二、我們的研究和教學聯系起來了。現在我們努力想定出比較一致的教學提綱,雖然還沒有完成初步的定稿,但這樣做下去,初步的定稿是可以產生的。三、我們史學會在搜集史料方面做得很不差。這個工作對研究近代史是很有貢獻的。四、亞洲小組同仁們要編輯亞洲史目錄,這個工作規模頗大而且是草創,參加這個工作的同仁都很熱心。郭老看到這個計劃很贊成,已經批準。等到批下來以后,就可以很快地做起來。我們從事歷史研究的人,首先是要把自己所有史料公布出來,個別少數知識分子不肯公布史料的作風是應該批評的。希望有好材料的同仁要把它公布出來,讓大家共同研究。五、我們會里有一個小組,專門組織那些親身經歷辛亥革命以來各個歷史事件的先生們,給我們講述親身參加和親眼看到的事實。從這些講述里,可以得到許多不見于書本上的可貴史料。六、專題報告會,我們也舉行了若干次,對某一問題研究的心得,在這種會上提出來很有好處。此外,史學會同仁們正在計劃編輯國內少數民族史史料,亞洲各國史小叢書。”史學會今后努力的方向就是郭沫若的指示。
大會討論了學會的工作和旨趣,宣告籌備會已完成任務,正式成立學會。根據林伯渠的意見,取消了 “新” 和 “研究”,正式定名為 “中國史學會”。中國史學會選出第一屆理事會,由理事、候補理事52人組成。9月17日上午,在 “社聯” 會議室舉行第一次會議,由吳玉章主持會議,出席會議的有在京的范文瀾等20位理事。會議推舉郭沫若為中國史學會主席,吳玉章、范文瀾為副主席,向達任秘書長,鄭振鐸為副秘書長。白壽彝、邵循正、陳垣、吳晗、翁獨健、尹達、翦伯贊為常務理事。中國史學會成立后,郭沫若和吳玉章因工作較忙,日常會務仍委托范文瀾主持。1952年,“社聯” 撤銷,史學會秘書劉壽林、干事王世昌均調到范文瀾任所長的中國近代史研究所,在圖書資料室工作。劉壽林仍兼任中國史學會的秘書工作。
第二節 編輯《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
史學工作者應充分占有史料,揭示事物之間的聯系,尋求歷史的規律。新中國成立前,特別是20世紀30年代,盡管有不少學者從事中國近代史料的搜集和整理,僅限于外交史和中外關系史,且指導思想仍是唯心主義。根據地的學者也整理出版過中國近代史料,但受到條件限制,大規模的整理難于進行。新中國成立后,系統整理中國近代史料成為可能。構建馬克思主義中國近代史研究體系,必須有豐富的史料作為前提。中國新史學會籌備期間,主持工作的范文瀾就開始籌劃編輯《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1950年成立總編輯委員會,有徐特立、范文瀾、翦伯贊、陳垣、鄭振鐸、向達、胡繩、呂振羽、華崗、邵循正、白壽彝。以無產階級革命家徐特立為首,以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為主,集結當時最著名的歷史學家組成總編輯委員,成為最高規格的歷史資料編輯指導機構。
1950年是義和團運動五十周年,又恰逢朝鮮戰爭爆發,因此,“清算帝國主義罪行的血賬,是紀念義和團最好的辦法”。作為《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第九種的《義和團》資料,成了叢刊的第一部資料,先行編輯出版。編輯工作由翦伯贊任主編,榮孟源等人參加。1950年底即已編輯付印。1951年2月11日,《人民日報》發表關于近期出版中國近代史資料的報道,其編輯方針為:一、編到舊民主主義革命完結為止;二、只提供資料,不作分析和論斷;三、所錄資料必須能反映近代史的某一運動的主要內容或某一側面;四、所錄資料,一律保存原型。其中由翦伯贊主編的《義和團》已經排版,擬1951年3月,由上海神州國光社公開出版,分編四冊,約150萬字。初版原題署 “中國新史學會主編”。中國史學會成立后,該書重印才改署 “中國史學會主編”。
中國史學會成立后,從1951年至1958年,其主要工作就是繼續編輯出版《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編纂中國近代史史料叢刊當然不是范老一個人的主張,但范老是最重要的倡導者。在總編輯中范老名次在徐特立之下,他是實際的總負責人。”《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原計劃12個專題,分頭編輯,陸續出版。1951年出版《義和團》后,1952年出版《太平天國》和《回民起義》,1953年出版《戊戌變法》,1954年出版《鴉片戰爭》,1955年出版《中法戰爭》,1956年出版《中日戰爭》,1957年出版《辛亥革命》和《捻軍》,1959年出版《洋務運動》。齊思和主編的《第二次鴉片戰爭》6冊,20世紀60年代就已編成,因 “文化大革命” 而未能出版,延及1979年才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中國史學會確定的《北洋軍閥》專題未及編成,直到20世紀90年代分別由原來承擔編輯工作的南開大學來新夏和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輯室主編完成,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中國史學會的原定計劃,得以全部完成。
編入《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的各種資料,多者8冊,200多萬字,少者4冊,也有100多萬字,全套叢書共68冊,合計字數2758余萬字,成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由學者編輯的規模最大的一部資料書。“在范老主持史學會工作期間,從1950年首創編輯《義和團》資料到1958年《洋務運動完成》,次年出版。前后不到十年的時間里,共編輯出版《叢刊》10種,60冊,而且是連年出書,持續不斷。這樣的工作效率,現在看來,也還是很高的。”每一個專題都由幾個人組成一個編輯小組,一般五六人或七八人,由其中一人擔任主編,范文瀾擔任《捻軍》主編。各個專題編輯的學者,幾乎匯聚當時主要的歷史研究者。許多專題資料編輯的主持者,如翦伯贊、向達、白壽彝、齊思和、聶崇岐等人,雖然對近代史有相當的研究,但并不是以近代史作為自己的主攻專業。至于參加編輯的人員,更包括范圍廣泛的各方面專家。他們響應中國史學會和范文瀾的號召,參加近代史料的編輯工作,并非為了個人著書立說,而是自覺地為開展近代史的研究服務,為史學工作者服務。各專題在搜集資料和征集優良版本的過程中,得到學術界、社會賢達和各方面人士的大力支持,紛紛捐獻私人收藏史料,貢獻大量珍本、鈔本、善本。貢獻珍藏史料的學者和社會賢達,其中《鴉片戰爭》專題有鄭振鐸、向達、王重民、張元濟、祁龍威、林紀壽、徐宗元等人;《戊戌變法》專題有張元濟、葉恭綽、康同璧、梁啟勛、梁思莊、張次溪等人;《辛亥革命》專題有錢基博、章士釗、葉恭綽、李根源、周素源、秦翰才、張靜廬、陸丹林等人。范文瀾主持下的中國史學會,倡導艱苦樸素的作風,“史學會組織《近代史資料叢刊》那樣大規模的工作,從來沒有租賓館開大會,而是大家埋頭苦干,切實地又是高效率地完成了計劃”
。正是大家相互支持,通力合作,才能在不長的時間,取得巨大的成就。《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原由上海一家私營企業神州國光社出版,公私合營后改為新知識出版社,后來合并為上海人民出版社,仍繼續出版《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以下簡稱《叢刊》)。

范文瀾主編的《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捻軍》
范文瀾主編《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捻軍》,是有關捻軍的一部大型資料專輯,全書共分6冊,包括三大部分。捻軍史料編排方式屬于“類編” 而非 “叢書”,排列上著重所選錄的文字性質,而不著重書的性質。“這部資料共分 ‘綜合’、‘地區’、‘函牘雜文’ 三大類。在排列上并不拘于原書的類性。如在湘軍志中取其 ‘平捻篇’,金壺七墨中取其紀述河南捻軍在道光時的大略情形。所以就幾種書說確是不屬一類,但就其所選錄的各篇文字來說,它們是同一類的。又如第二類中什九都是地方志,但當中夾雜著豫軍紀略、河南軍情探報、知止齋遺編、從征圖記、從公錄……等十幾種非地方志性質的文集或公牘,并且在安徽水志中又放進一部山東廣饒縣志,這都是由于它們和各地方有密切關系的緣故。至于第三類,絕大部分是私人文集,在三大型中比較單純。”第一部分為專著綜合,有平捻篇、求闕齋弟子記、淮軍平捻記、霆軍紀略、磨盾紀實、兩淮戡亂記,另有附錄篇,包括星烈日記匯要、鴻雪因緣圖記、茌邑吉懸、斯未信齋文編、蔣子瀟先生遺集、王文直公遺集、宦豫紀事等。第二部分是捻軍活動的地區,記載捻軍在安徽、河南、湖北、江蘇、陜西、山西、直隸、山東等地活動情況。第二、三、四冊輯錄的這部分資料,選錄各省的一些縣志資料,還有豫軍紀略、河南軍情探報、山東軍興紀略等專著。第三部分為函牘文集,第五、六冊輯載50篇,包括李文忠公全集、左文襄公全集、劉武慎公遺書、養晦堂文集、養知書屋文集、馬中丞遺集、十三峰書屋文集、李文清公遺集、空青水碧詩文集、思貽堂集、退補齋詩文集、實其文齋集、堅白齋集、知止齋遺集、周憩亭集、清麓文集、損齋先生全書、臣鼐致李瀚章函。還附有《捻軍資料叢刊征引書目》,注明卷數、著者、出版時間,有的還略注解題。
《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十一種)目錄

近代史資料十分豐富,數量以百億千億計算。古代史書往往以 “汗牛充棟” 形容其豐富,由于近代文化發達,加上時代較近的關系,保存下來的近代史料遠遠超過古代史書。史學工作者限于精力,難于一一涉獵。加上近代史料分散而雜亂,不經過大規模整理,許多珍貴史料歲積塵封,埋藏在故紙堆中,不為人知,妨礙近代史的進一步研究。《叢刊》的出版,大大解決近代史料的缺乏問題,有助于開展教學和研究工作。《叢刊》有四個方面的優點:一、遵循統一的方針,以階級斗爭作為線索,提供有關近代革命運動的大量資料。盡管受到資料來源的限制,《叢刊》只能錄入許多反動方面的記載,但通過序言、書目解題、按語、編排方法以至像 “辛亥革命” 中從零星資料匯集的 “人民反清斗爭”專欄,可以反映其政治傾向性。二、《叢刊》大體上采用類書的編輯方法,將近代歷史分成若干重大事件,合則成為叢刊,分而成為專輯,每個專輯又按照事件的發展區分為相互聯系的若干類目,各種史料分別按照其內容而分系于不同的類目之中。這種編輯方法雖然不免將一本完整的著作割裂開來,但從利用史料而言,為了駕馭大量不同內容的資料,使之珠聯璧合、條目分明,按類編纂勢成必然。三、《叢刊》的編者在搜集、選擇、摘錄、標點、校勘方面付出大量辛勤的勞動。以《義和團》為例,涉獵300多種史料,僅錄84種,其整理之艱巨可見一斑。許多史料經過官方刪改以及印刷抄寫致使模糊錯訛,缺陷甚多,必須覓求各種本子校勘,或者直接從檔案中抽補。四、凡大量印行的資料一般不再選錄,所錄很多都是未經刊刻的抄本、流傳很少的印本和原始檔案。這種稀見資料以前或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或埋藏在故紙堆中,不易示人。唯有人民當家做主的新中國,這些珍貴資料能夠整理出來,公之于眾,成為全體人民的共同財產。《叢刊》搜集豐富和珍貴的資料,并進行校勘,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還經過初步的選擇和一定的編排,有一定的政治傾向性和條理性,可以作為一般教學的參考。
《叢刊》也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就整的體例而言,重視每次革命高潮和戰爭史料,但對革命低潮時的史料卻完全忽略。“從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整個過程說來,各種外交交涉和人民反洋教的史料就是不可缺少的。可惜叢刊在這些方面沒有提供什么東西。類似的情況還可以舉出不少,如各種制度的演變、人民生活的狀況、秘密會黨、邊疆地區的開發、少數民族的社會情況、帝國主義劃分勢力范圍等方面的資料,都還需要加以補充。”《叢刊》多數專輯按史料內容分類,然而,《太平天國》卻按資料來源分類,《戊戌變法》雖然考慮了史料內容,卻偏重于史料形式,《捻軍》的分類也過于籠統。各輯編選的資料也有遺漏、重復和冗長的毛病。有些專題的 “書目題解” 介紹大量未刊入的資料,但只是平鋪直敘的介紹,少有高瞻遠矚的評論,介紹過于簡略。《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是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對近代史資料的一次大規模的整理,為近代史研究提供了最基本也最有價值的史料,其成就巨大,影響深遠,堪稱 “新中國歷史科學的盛舉”。
第三節 繁榮學術研究
范文瀾主持的中國史學會,舉辦一些紀念性的學術活動,倡導和樹立優良的會風。1951年8月26日,中國史學會主辦 “九三抗戰勝利日” 座談會,郭沫若、沈鈞儒等76人出席。范文瀾致開幕詞,譴責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不斷入侵中國,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的領導下,堅持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將日軍逐出中國。日本投降后,美國繼承日本的衣缽,對日實行片面和約,組織所謂的 “聯合國軍”,發動侵朝戰爭,妄圖進一步入侵中國。范文瀾要求史學工作者全體動員起來,“從歷史方面,即從日本和美帝國主義對中國侵略的史實方面,從抗日戰爭和抗美援朝方面,以及中國人民的愛國主義精神和整個世界在以蘇聯為首的和平陣營的日益壯大等方面撰寫出許多文章來,向中國人民作廣泛深入的宣傳。美帝國主義者會篡改歷史,我們史學工作者必須寫出真實的歷史,揭穿他的卑鄙無恥行為。” 在座談會的發言中,范文瀾告誡要警惕美國武裝日本侵略中國的陰謀。美英兩國政府不顧中國的一再警告,擅自決定召開舊金山對日和會,欲通過所謂的《和約草案定本》。“這個和約里不但充滿了破壞中國主權,侵占中國領土,復活日本侵略勢力的各種條款;而且狂悖到這樣的程度:竟敢不承認對日作戰最久、出力最多、犧牲最大的中國是對日作戰的盟國;竟敢篡改抗日戰爭的歷史,妄圖把1941年11月7日以前,中國人民長期獨立抗戰的事實一筆勾銷。”沈鈞儒發言要求史學工作者不限于“坐而論道”,要以實際行動迎接現實的政治斗爭。范文瀾作了即席發言,贊同沈鈞儒的意見,要求史學工作者既要 “坐而論道”,還要進一步“立而行道”,必須先論三十年來中國人民歷史之道,并建議立即組織編輯委員會,編寫一套抗美宣傳的小冊子。
1958年9月28日,是 “戊戌六君子” 遇難的日子,中國史學會組織在京史學界人士舉行紀念戊戌變法六十周年學術研討會,會議由吳玉章主持。會議一致肯定戊戌變法在近代歷史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和進步意義。范文瀾做了題為《戊戌變法的歷史意義》的發言,鴉片戰爭以后,中國開始有一部分商人、地主和官僚投資于新式工業。中國民族資本主義得到初步發展,形成新的社會階級——民族資產階級。這個階級同封建地主階級保持極為密切的關系,也企圖仿效日本明治維新,在不觸動地主階級根本利益的基礎上,取得一些發展資本主義的條件。“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改良主義派,就是為適應這樣的階級要求而出現在歷史舞臺上。所以說,變法運動是符合當時社會發展趨勢的。” 并肯定“戊戌變法的進步意義主要表現在知識分子得到一次思想上的解放”。清朝統治者以程朱理學、科舉制度、八股文章、古文經學這些封建毒品麻痹知識分子。“以康有為為首的思想家們,公然對清朝用慣了的毒品大搖其頭,拿陸王來對抗程朱,拿今文來對抗古文,拿學校和策論來對抗科舉和八股,所有資產階級所需要的措施,也一概掛上孔圣人的牌子,把述而不作改變成托古改制,拿孔子來對抗孔子,因此,減輕了 ‘非圣無法’ 的壓力。當時一整套毒品,受到了巨大的沖蕩,知識分子從此在封建思想里添加一些資本主義思想,比起完全封建思想來,應該說,前進了一步。其中有些比較激進的人,跳出改良主義圈子,加入資產階級革命派,思想又前進了一步。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一次思想解放,雖然僅僅走了第一步,卻是很值得重視的一步。” 康有為還寫了 “秘不示人” 的《大同書》,將封建社會說成 “據亂世”,資本主義社會是 “升平世”,公產主義社會是 “太平(大同)世”。然而,其大同思想尚是空想,他沒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條通往大同之路。中國只有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將來從社會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才能實現科學的大同之世。范文瀾論證中國近代有三次思想解放運動,戊戌變法是第一次,第二次是辛亥革命,第三次是五四運動。“回顧到從五四運動開始的新民主主義文化革命對思想解放的成就,又從而回顧到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辛亥革命對思想解放的影響,再從而回顧到戊戌維新思想對抗完全封建思想的意義。我們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思想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低級思想必然為高級思想所代替,停留在原位上的思想必然為時代所拋棄。”范文瀾的發言,在第二天的《人民日報》刊出。《人民日報》刊出讀者來信,述說讀了范文瀾的文章,非常震動,受益匪淺。這次研討會的召開對以后的戊戌變法研究起了良好的推動作用,是新中國成立后戊戌變法研究的一次高潮。

1961年歷史學家內蒙古考察團攝于呼和浩特賓館
(前排左2韓儒林,左4呂振羽,左5烏蘭夫,左6范文瀾,左7翦伯贊,左8楊植霖,左9劉大年)
1961年,范文瀾代表中國史學會主持三次學術研討會。第一次是4月7日紀念巴黎公社九十周年學術研討會,北京歷史學會會長吳晗時任北京市副市長,所以討論會得于借用人民大會堂山東廳舉行。自從大躍進以來,社會上的浮夸風、共產風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史學界,對治學的學風產生不良影響。范文瀾主持研討會,著重談了歷史學界的學風問題。范文瀾以山東廳開會,提及山東出過一位封建時代公認的圣人——孔子,他每當遇到新鮮事物,一定要“每事問”。他還提倡“不恥下問”,“以能問于不能”。孔子重視調查研究,值得史學工作者學習。范文瀾告誡史學工作者切忌放大炮,說大而無當的空話,要進行實彈射擊,空炮打不中任何靶子。“真正打得倒敵人的歷史學大炮是經過切切實實研究的歷史著作(論文或書籍)。要造出這種大炮,必須對所要研究的歷史事件做認真的調查工作,閱讀有關的各種書籍,系統地從頭到底地讀下去,詳細了解這件事情的經過始末,然后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觀點方法來分析事情發生的原因和發展過程中發生的好的因素和壞的因素,判斷這件事情的趨向是什么。寫文章不是因為手癢了,嫌紙太多了,而是要解決某個問題,所以必須堅持 ‘有實事求是之意,無嘩眾取寵之心’ 的老實態度。切忌臨時抓夫式的搜集資料,雜七雜八一大堆,好像一篇狗肉賬,使讀者摸不著底里。至于有意用晦澀的文字擺布迷魂陣,使讀者震其繁博,甘拜下風而愿奉之以為師,就更加要不得。這種文章,加以八字考語,那就是‘裝腔作勢,借以嚇人’。” 當巴黎公社正在進行時,表面上看似亂糟糟一團,但馬克思卻根據已經發生的事實,給予科學的分析,得出許多無產階級不可磨滅的結論,也指出巴黎公社的一些缺點,斷定巴黎公社的革命原則一定要在全世界實現。相反,“我們有些史學工作者,不能說不想認真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但動起筆來,卻把歷史事件忽略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中國是社會主義大國,中國學術也應該是大國的學術界,就是要多而精。多是指方面廣,不僅要研究全世界各國的歷史,首先要研究中國史,特別是中國近現代史。精就是放棄開空炮的惡習,切切實實、老老實實地從事調查研究工作,開動腦筋,思考問題的實質,付出艱苦的研究勞動,然后再動筆撰寫文章。最后諄諄告誡史學工作者認真地繼承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毛澤東所倡導的嚴肅學風,承擔自己應盡的責任。
范文瀾的發言以 “反對放空炮” 為題在《歷史研究》發表,在史學界產生較大影響。范文瀾雖未點名,但卻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有所指。“當時是在 ‘大躍進’ 之后,有些史學工作者不免沾染了虛浮之風,疏于務實而喜發高論。范老的講演,切中時弊。”原來1958年發動一次所謂的 “史學革命”,提出 “打破王朝體系”、“打倒帝王將相”,認為應該以農民戰爭為主體,改寫中國歷史,還提倡 “厚今薄古”,大寫所謂的 “四史”,即廠史、社史、村史和家史,還說要 “拔白旗,插紅旗”。歷史研究中放空炮說空話,寫批判文章也不是擺事實講道理,而是盛行戴帽子、打棍子等不良傾向。然而,范文瀾這篇講話發表以后,果然遭到某些人的攻擊責難,以為 “反對放空炮” 乃是反馬克思主義的另一種說法,以至引起一場風波,甚至上告到中央。由于范文瀾德高望重,尚不至于引起大禍,但一直到 “文化大革命” 爆發,仍是一樁公案,發表該文的《歷史研究》也因此成了一大 “罪狀”。
1961年5月30日,中國歷史學會和北京歷史學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的廣西廳聯合舉行紀念太平天國革命110周年學術討論會。會上,著重討論太平天國革命的性質、對太平天國領袖的評價和中國歷史上農民戰爭與宗教關系三個方面的問題。出席會議的有范文瀾、吳晗、侯外廬、呂振羽、劉導生、黎澍、廖沫沙、邵循正以及有關研究機構和首都高等、中等學校的史學工作者90余人。討論會由北京歷史學會會長吳晗和副會長邵循正主持,會上聽取六篇報告論文: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袁定中和馬汝珩的《太平天國革命是中國舊式農民戰爭的最高峰》;北京師范學院呂翼祖的《有關太平天國革命性質問題的幾點意見》;北京大學歷史系陳慶華的《關于石達開的評價問題》;北京師范學院歷史系苑書義的《試論農民革命英雄李秀成》;中央民族學院歷史系石鐘健和楊光楣的《太平天國與少數民族》;北京大學歷史系邵循正的《秘密會社、宗教和農民戰爭》。與會史學工作者就這些論文提出的論點展開討論。既有針鋒相對的論戰,也有互相補充的意見,充分體現百家爭鳴的精神。
史學界掀起的所謂 “史學革命”,致使極 “左” 思潮泛濫,以為既然自己是革命者,就應該將封建王朝和帝王將相 “趕下歷史舞臺”,寫歷史只能寫人民革命史和革命戰爭史,包括范文瀾在內的一批史學家的一些史學觀點受到批判。范文瀾被指責為保護 “王朝體系”,保護 “帝皇將相” 的 “二保論” 者。范文瀾在一篇未刊稿中寫道: “所謂 ‘二保’ 論,一是按中國歷史上朝代更替作為順序編寫歷史;二是反映中國歷史各朝代的統治者,作為政權代表的皇帝、大臣、名將等,在歷史過程中的作用。”范文瀾最后在學術研討會上作了《論皇朝體系和帝王將相》發言,重點談了史學界流行的 “打破王朝體系” 和 “打倒帝王將相” 的問題。范文瀾一針見血地指出: “這種論調好像是很革命的,實際上是主觀主義的。階級社會是由互相對立著的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構成的。打破王朝體系,抹掉帝王將相,只講人民群眾的活動,結果一部中國歷史就只剩了農民戰爭,整個歷史被取消了。” 范文瀾語重心長地說: “馬克思主義認為 ‘歷史是勞動群眾的歷史’,這本是真理,但是把它絕對化、片面化,只承認歷史上的勞動群眾,不承認歷史上的帝王將相,這就成了謬論。這種謬論應當受到大家的反對。”
封建王朝和帝王將相乃是歷史上的客觀存在,問題在于以正確的觀點去分析研究,而不是予以簡單抹殺。范文瀾在發言中,告誡史學工作者應堅持嚴格的歷史主義,發人深省。“文化大革命” 前夕,“左” 傾思潮泛濫,實事求是學風遭到破壞,“當時,史學界有人堅持打破王朝體系,范老不贊成。理由是:(一)利用王朝體系,可以知道哪個朝代有什么特點,聯想到許多事情。(二)利用朝代,可以知道空間多大,時間多長。(三)馬克思寫《印度編年稿》,并沒有打破王朝體系。有人講歷史不敢提帝王將相的名字,范老說,只承認一般規律的作用,否認個人的作用,是不對的。個人才能對歷史起推動或阻礙作用,要公平地評價帝王將相做了好事幾份、壞事幾份,歷史才寫得好”
。范文瀾堅持真理,力挽狂瀾,起了中流砥柱的作用。然而,“文化大革命” 初期,范文瀾卻因此被指責為史學界的 “保皇派”、“保皇黨”。
1961年10月16日至21日,中國史學會和湖北省哲學社會科學聯合會聯合在武漢召開紀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學術討論會。“會前曾邀請郭老蒞會。郭老因忙于其他工作,說 ‘有吳老、范老去就行了’,沒有去參加。”李書城、呂振羽、吳晗、劉導生、邵循正、白壽彝、黎澍、金燦然、李新以及各地史學工作者百余人參加會議,蔡美彪回憶與范文瀾和呂振羽同車前往: “呂老和范老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記得他的著作送給范老,親自寫上 ‘文瀾大哥指正’。1961年我隨同范老和呂老一起去內蒙古訪問,以后又一起去武漢參加辛亥革命學術研討會。途中同乘一輛列車,住地同一個旅舍,朝夕相處,使我深感呂老這位可敬的老前輩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在無拘束的談話中,使我得到不少啟迪。”
會議共收到論文40余篇,主要討論資產階級革命派和農民的關系,會黨的階級成分和性質,新軍的成分、性質和作用,對辛亥革命資產階級代表人物的評價以及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

范文瀾與李達、吳晗在武漢大學會議室
10月18日,吳玉章發言后,范文瀾作了《有關歷史研究的幾個問題》,再次強調樹立嚴肅學風的重要性,號召史學工作者以吳玉章為榜樣,“對事實任何一個疑點都不肯放過,一定要考察清楚”,樹立嚴肅的學風,踏踏實實地做研究工作。這是中國史學會成立以來舉行的最大規模的一次學術討論會,也是中國史學會在 “文化大革命” 前的最后一次活動。“中央現在提倡實事求是,要通過這次會議改進學風。范老已經發表了《反對放空炮》,以論代史或以論帶史都是錯誤的。”
吳玉章和范文瀾都在會上告誡年輕學者,要想做好學問,就要有 “視富貴如浮云” 的精神,著重強調樹立嚴肅學風問題。
范文瀾和中國史學會倡導務實的學風,形成樸實的會風。史學會的活動不講形式,也不擺排場,更沒有官場習氣。新史學會時期,年高德劭如徐特立,也和史學工作者一起促膝交談,平等地交換意見,沒有絲毫 “官氣”。范文瀾乃是純粹的學者,被譽為有 “長者之風”,而沒有“長官之風”。“記得范老主持太平天國紀念會,到會人員很多,但會場不設標志,也不設主席臺,與會者相對而坐,自由交談,極為親切。郭老、吳老也都是學者風度,不務浮華。1961年的辛亥革命討論會,原在桌上擺設盆花,有人提醒,吳老歷來不贊成,便在會前撤去。吳老德高望重,是受人尊敬的老前輩,也是范老極為尊重的長者。范老在會上致辭時曾說,辛亥革命六十周年時,我們再來武漢開紀念會,還請吳老主持。但是,范老的這個良好愿望并沒有能以實現。幾年之后,吳老、范老相繼去世。”辛亥革命六十周年正值動亂時期,中國史學會已停止活動。
范文瀾主持新史學會和史學會時期,主要從事三個方面的工作:“第一件是建國初期,籌建中國新史學研究會,團結歷史學家,探討以馬克思主義研究歷史。第二件事是成立中國史學會,組織史學工作者編輯出版《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推動近代史的研究。第三件事是舉行紀念性的學術活動,提倡嚴肅的學風。這三件事都曾在當時的史學界產生過相當的影響,起過一定的作用。三件事貫穿著一種精神即務實的精神。學習和探討是從歷史研究的實際出發。編輯資料是實際的工作,提倡嚴肅的學風即實事求是的學風”。新中國成立十多年以來,社會上風浪迭起,范文瀾始終堅持務實精神,難能可貴。
第四節 標點《資治通鑒》
1954年9月,范文瀾當選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參加第一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大會期間,他十分注意新中國成立以來全國各地所取得的建設方面的巨大成就,也注意到各地反映的一些愚昧落后現象,認為這些終將成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道路上的絆腳石。“他認為立足于建設首先要克服愚昧落后,辦法就是要敢于與落后現象進行斗爭,并且克服思想上的落后狀態,舍得放棄落后的東西才可能前進。大會發言時他還呼吁運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方法,總結中國近代、現代革命斗爭極為豐富的經驗,來促進中國文化建設事業的繁榮昌盛,并衷心期望將來的史學研究,必須適應建設事業的發展需要。”毛澤東與吳晗都屬北京市的人民代表,同在一個小組。“毛澤東向吳晗說起標點《資治通鑒》事,要吳晗轉告范文瀾,組織一些人,在一兩年內標點出版,以供廣大干部閱讀。”
毛澤東對此給予高度評價: “《資治通鑒》這部書寫得好,盡管立場觀點是封建統治階級的,但敘事有法,歷代興衰治亂本末畢具,我們可以批判地讀這部書,借以熟悉歷史事件,從中吸取經驗教訓。”
毛澤東還提到讀史應有地圖,建議將楊守敬的《歷代疆域圖》用新方法改繪,以便于使用。盡管范文瀾也是第一次全國人大代表,但屬于河南省代表團,不在一個小組。大會結束后,吳晗找到范文瀾,傳達毛澤東的指示,隨即著手籌劃標點《資治通鑒》的工作。
標點《資治通鑒》需要工作地點,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一、二所剛成立不久,工作用房很少。歷史三所即近代史研究所也難于騰出空房。吳晗時任北京市副市長,于是,出面借用北海公園尚未開放的畫舫齋小院,作為工作地點。小院環境幽靜,清雅宜人,也無外界干擾,頗適合專心工作。
標點工作由中國科學院歷史所和高等院校聘請專家,其他事務也需要各方面協調支持。經過與各方面的多方協商,于11月初組成標點《資治通鑒》以及改繪楊守敬地圖工作委員會,范文瀾和吳晗為召集人,委員有黃松齡(高教部),董純才(教育部),黎澍(中宣部),金燦然(出版局),翦伯贊(北京大學),顧頡剛、尹達(歷史一所),侯外廬、向達(歷史二所),劉大年、王崇武(歷史三所)。委員會并無固定的會議制度,有事時才與有關的委員聯系。后來,因改繪楊守敬地圖涉及的問題較多,兩項工作遂分別進行,改繪楊守敬地圖由吳晗負責,范文瀾則專門負責標點工作。
由于工作委員會乃是協調機構,于是,另設標點《資治通鑒》小組和改繪楊圖小組承擔實際工作。標點工作量大,參加人員均在北京選聘。經過商量參加標點工作的有顧頡剛、張政烺、賀昌群(歷史一所),容肇祖(哲學所),王崇武、聶崇岐(歷史三所),齊思和、周一良、鄧廣銘(北京大學),何茲全(北京師范大學)。小組指定由王崇武為召集人,各項事宜由范文瀾最后裁決。
最后是邀請顧頡剛來京,顧頡剛還在上海。在標點小組的成員中,顧頡剛的年齡最大,以前從事《史記》白話文的點校。范文瀾敦請顧頡剛主持標點工作,但顧頡剛堅辭不就,表示此事非范文瀾主持不可,自己可以擔任校閱書稿工作,擔任 “總校對”。顧頡剛回憶: “當時范文瀾、吳晗接受毛主席交下的任務:(一)標點《資治通鑒》,由北大教授周一良、齊思和、聶崇岐、張政烺、鄧廣銘等先點,由我校定;(二)改編楊守敬《歷代疆域圖》,由譚其驤主持,我助之。”1954年11月,顧頡剛即到北海公園畫舫齋,與王崇武一起開始標點工作。
顧頡剛剛到北京,范文瀾主持召開兩次全體人員會議,討論工作方法,制訂工作計劃。11月8日,范文瀾在歷史研究所第三所召開第一次會議。“到三所,3時開標點《資治通鑒》小組會,迄6時畢,即在三所飯。今日同會同飯:王崇武(組召集人)、賀昌群、聶崇岐、容肇祖、齊思和、張政烺、鄧廣銘、何茲全(以上均組員),范文瀾(委會員召集人)、徐調孚(出版事業管理局派來參加)、蔡美彪(筆錄)。”會議確定《資治通鑒》的版本。《資治通鑒》的版本甚多,參差不齊,最后選定清胡克家翻刻的元刊胡注本。標點出的文稿本《資治通鑒》采用章校而不作另外校勘,因此,只稱標點,不稱點校。小組會確定分工標點辦法,參加者各承擔的任務,完稿后交由王崇武匯總,再送請顧頡剛總校定稿。初步商定半年時間陸續完成各卷的標點稿,一年后復校定稿,一年半左右出版。

范文瀾為內蒙古博物館題詞(范作鈞提供)
第一次會議結束后,標點工作開始緊張有序進行。標點出的文稿陸陸續續匯總,校閱工作也隨之日益繁重。《顧頡剛日記》對此屢有記載。11月15日日記記載審閱王崇武(之屏)所點《資治通鑒》兩卷。“之屏所點《通鑒》頗多誤處。料想他人,亦必如此。” 顧頡剛憂心忡忡:“予任總校,要在十個月內整理二百九十四卷之書,一一校正他人之誤點,其不復喘息可知也。”由于各人標點方法各不相同,有的喜歡用長句,有的喜歡用短句,有的在胡三省的引書里加上引號,有的則不加引號,諸如此類,致使顧頡剛覺得統一標點工作,比自己親自標點還困難。11月27日日記: “德均來言,尹達不欲予在《通鑒》費去太多時間,蓋猶是本位主義也。”
11月29日,范文瀾又在歷史研究所第三所召開第二次全體會議。《顧頡剛日記》記載:“到第三所,開《資治通鑒》標點第二次討論會,自三時至六時。進餐后歸。今日同會同席:范文瀾、王崇武、聶崇岐、齊思和、周一良、張政烺、鄧廣銘、何茲全、容肇祖、葉圣陶、徐周孚、蔡美彪。”標點《資治通鑒》,涉及標點符號的應用。《標點符號用法》原為語體文制定,不能完全適用古籍。因此,第二次小組會議特邀出版總署副署長、語文專家葉圣陶。大家就標點中的難題,向葉圣陶請教。經過反復討論,一時也難于制定完備的古籍標點條例,僅就標點和分段訂立原則。準備在工作實踐中,積累經驗,逐步完善,再制定凡例。
《資治通鑒》為北宋司馬光編撰,全書294卷,考異、目錄各30卷。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即公元前403年,下迄后周世宗顯德六年,即公元959年,用編年體記載了1362年的歷史,以政治、軍事為主,有 “考異” 以明取材不同之故,有 “目錄” 以備查閱之用。這部近300卷的大書連同注文有500萬字,一年就要完成標點,時間過于倉促。由于顧頡剛還有其他工作,加上身體欠佳,提出延長時間,或者增加人力。于是,商定由王崇武、聶崇岐、容肇祖與顧頡剛分任校閱工作。改變總校對制,組成四人校閱小組,分工復校其他參加者的標點稿。而四人各自的標點稿由彼此互校,復校小組于1955年2月24日召開第一次復校小組會議。后來,改由聶崇岐主持工作。由于改進了組織工作,加快了工作進程。1955年開始向古籍出版社交出第一批復校的定稿十冊,以后逐月陸續交稿。至11月全部交齊,按時完成原定計劃。
標點完成后,由范文瀾主持,商定出版前的有關事宜。關于標點說明。原計劃形成一個標點凡例,但幾經修改仍不成熟,難于定稿,最后改為標點分段的幾點說明,題為《標點資治通鑒說明》,刊于書前的總說明。其內容有三項:(一)關于采用胡刻胡注本及章校的說明。(二)關于使用人名、地名、朝代書名符號、引號及分段辦法的幾點說明。(三)關于校訂胡刻本正文、考異的明顯錯字及補正胡注漏誤字的說明。至于此次標點工作的進展情況,僅在《說明》末尾作了簡要介紹。《標點說明》由校閱起草小組起草,經范文瀾審定后,署名 “標點資治通鑒委員會”。為了慎重起見,范文瀾和吳晗還請陳垣審定。“標點本《資治通鑒》即將出書,這是我們草擬的一篇《標點說明》。先生對《通鑒》很有研究,《胡注表微》一書尤多精湛之論,請你千萬不要客氣,對這個草稿加以刪削改正,或提出修正的意見。” 陳垣回信表示贊同: “承示《標點資治通鑒說明》,請我提出意見,你們真客氣了,我細讀了一遍,確是無疵可求,佩服之至。因此更足以證明集體合作的好處,比單干戶好過多多了。司馬公當年也是集體合作的。祝你們的標點勝利成功。”原來成立的標點《資治通鑒》改繪楊圖委員會為工作聯絡機構,并非專業組織,而且改繪楊圖另由吳晗負責辦理,故《說明》未再提及。以 “標點資治通鑒委員會” 的名義,代表全體工作人員,不列名。
標點署名也頗費周折。標點工作由毛澤東交辦,集體完成,分工又屢經變動,署名應在出版前商定。“范文瀾主持學術組織工作,從來不署名。顧頡剛因未能實任總校,也不愿牽頭題署。”最后商定書前的《標點說明》介紹由12位同志分擔標點工作,另由4位同志組成校閱小組,每卷標點完成后,一般經過二次校閱。標點工作組建時,與會者10人。后來,增加的南開大學鄭天挺以及古籍出版社章錫琛也承擔少量標點工作,但不列名。校閱小組4人也不列名,即顧頡剛、王崇武、聶崇岐、容肇祖。4人小組除校閱以外,還擔任大部分卷帙的標點工作。其他參加者標點的卷數或多或少,最少者不過數卷。各卷標點者復校者依其實際工作情況列于卷末。標點古籍需要逐字逐句理解原義,實際上也是對古籍的一種注解,不過不是文字注解而是符號注解。各卷寫明標點者名字,以明確責任。復校有所改正,也具姓名,各負其責。古籍刊刻往往于各卷之末附署姓名,有舊例可援。校閱小組唯有聶崇岐始終其事,校閱全部書稿,付排后全部校樣也由聶崇岐校定。所以,《標點說明》只提到聶崇岐校閱全書的校樣,又作了若干修正。
1956年,《資治通鑒》點校本由古籍出版社出版,毛澤東反復閱讀,濃圈密點,作批寫注,共達3000余處。標點本《資治通鑒》的出版,開創應用1951年出版總署公布的新式標點符號標點大部頭史籍的先例,推動了古籍整理事業的發展。
第五節 點校二十四史
1956年,時任國家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在《人民日報》撰文,提出整理出版 “面貌全新、校勘精良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版二十四史”。1958年7月,毛澤東指示吳晗,繼續組織專家標點前四史。吳晗向范文瀾傳達毛澤東關于標點前四史的指示,商量具體標點工作。范文瀾致信劉大年,決定在近代史所召開商討標點前四史的會議。
大年同志:
剛才吳晗同志來談,說最近見到主席,主席指示應標點前四史,每史附楊守敬的地圖,以一年為期,爭取明年十一出版。初步商量:(一)請姜君辰同志、金燦然同志參加,繪楊圖的在京同志,歷史三個所的負責同志(三個所分擔四史),在本星期內開一個會(除星期二,吳晗同志都可以)。發請帖請你辦理,召集開會用吳晗、范文瀾名義。地點可在我所。
敬禮!
范文瀾
星期一
9月13日,范文瀾、吳晗邀請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一所副所長尹達、歷史研究所第二所副所長侯外廬、中華書局總編輯金燦然、地圖出版社總編輯張思俊在近代史所召開會議。吳晗傳達毛澤東關于標點前四史的指示,會議經過討論,提出其他二十史和《清史稿》也著手組織人力標點,由中華書局作出規劃。會議還討論改繪楊守敬《歷代疆域圖》問題,原是毛澤東指示標點《資治通鑒》時交付的工作,由于涉及地圖測繪,商請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領導,由譚其驤負責,納入復旦大學的研究工作計劃。后來,該工作一直由復旦大學和譚其驤主持,與全國各地專家合作進行。1985年出版《中國歷史地圖集》8冊,成為我國歷史地圖學的一項巨大成果。
會議由蔡美彪記錄,吳晗看過會議記錄后,于9月20日退還蔡美彪。
美彪同志:記錄已看過,即請印發。(并送姜君辰同志二份)
敬禮
吳晗 九、廿
姜君辰是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社會科學組負責人,因會議商討改繪歷史地圖的領導,要把記錄送其查閱。蔡美彪收到吳晗的信后,即按照吳晗修改的記錄稿正式打印,并對他所擬致姜君辰的信稿提了一點建議。10月6日,吳晗再次復信蔡美彪。
美彪同志:
致姜信已照尊旨加上一句,原稿附還,即請加紀錄二份發出。
地圖出版社擬稿已送科委未,請您即檢催(我處無地址)。
紀錄已由我處送主席一份,具范、吳名,并請轉告范老(底稿附)。
敬禮
吳晗 十、六

吳晗致蔡美彪信
吳晗的信附有由他所寫署名范文瀾和吳晗給毛澤東的信稿。
主席:
關于標點前四史工作,已遵示約同各方面有關同志討論并布置,決定于明年十月前出書,作為國慶十周年獻禮。其余二十一史及楊守敬歷史地圖改繪工作,也作了安排(標點本為便于閱讀,擬出一種平裝薄書)。現將會議記錄送上,妥否乞指示。
敬禮
范文瀾
吳晗
十月六日
附錄前四史及改繪楊守敬地圖工作會議記錄
時間:1958年9月13日下午,
出席人:范文瀾、吳晗、尹達、侯外廬、金燦然、張思俊
(一)吳晗報告標點前四史工作緣起。商訂辦法如下:
1. 《史記》已有顧頡剛用金陵本為底本的標點底稿,由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負責復校。《前漢書》用王先謙補注本,由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一、二所負責組織人力標點。《后漢書》用王先謙集解本,金兆梓正進行此書的標點工作,由中華書局負責督促完成。《三國志》的標點由中華書局編輯部負責。
2. 四史的標點分段體例應予統一,以《資治通鑒》的標點體例為標準,由中華書局負責草擬印發。各書后附載歷史地圖。書籍裝幀應力求簡便。
3. 歷代避諱字可制成對照表,作為附表。本文中一般不改。
4. 前四史的標點、出版工作應在一年內完成,爭取明年國慶前陸續出齊。其中《史記》一書爭取今年年底出版。
5. 其他廿史及《清史稿》的標點工作,亦即著手組織人力,由中華書局訂出規劃。
(二)關于改繪楊守敬地圖工作的決議:
1. 此項工作已商請由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領導。中國科學院三個歷史研究所負責審圖。
2. 改繪工作原由復旦大學歷史系譚其驤負責,地圖出版社派人協助。擬請科委與教育部聯系將此工作列入復旦大學研究工作計劃,由該校負責領導完成。
3. 改繪地圖分幅陸續出版,限于明年國慶前出齊。
4. 改繪地圖以今圖為底圖,應力求精確和統一。臺灣及我國領海內的各島嶼必須繪入。
致毛澤東的信中所說 “其余二十一史”,根據會議記錄是指 “二十四史” 的其余二十史和《清史稿》。所謂 “二十四史”,即清乾隆欽定的 “正史”,包括《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晉書》、《魏書》、《宋書》、《南齊書》、《北齊書》、《南史》、《北史》、《陳書》、《周書》、《梁書》、《隋書》、《舊唐書》、《新唐書》、《舊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遼史》、《金史》、《元史》、《明史》。吳晗在傳達毛澤東關于標點前四史的指示時,曾經提到毛澤東抱怨《資治通鑒》精裝本厚得像塊磚頭,他要在床上看書,得練習舉重。所以,會議記錄特地說明 “書籍裝幀,力求簡便”。范文瀾和吳晗具名給毛澤東的信中也再次呈報 “標點本為便于閱讀,擬出一種平裝薄本”。后來,中華書局標點本二十四史采用平裝出售,即緣于此。
幾天以后,吳晗再次復信蔡美彪,說毛澤東已回信,原件由吳晗保存,寄來抄件,轉送范文瀾。吳晗抄寄的毛澤東的信極為簡要,大意為:“范吳同志,來信收到,計劃很好,望照此執行。”吳晗的這封來信以及毛澤東回信的抄件,“文化大革命” 時已上交有關部門。
標點二十四史的計劃經毛澤東核準后,中華書局和有關專家便開始工作。《史記》由顧頡剛點校,原為古籍出版社的約稿,包括校正工作,改為標點本后,納入二十四史的整理本系統。《漢書》由西北大學歷史系點校。《后漢書》幾經周折,才由宋云彬承擔。《三國志》由陳乃乾點校。《晉書》由吳則虞點校。南朝四書和《南史》由山東大學歷史系承擔,王仲犖負責。北朝三史(不包括隋書)和《北史》由武漢大學歷史系承擔,唐長孺負責。《隋書》直到1964年才決定由汪紹楹點校。兩《唐書》由中山大學歷史系承擔,《舊唐書》由劉節負責,《新唐書》由董家遵負責。《五代史》在陳垣指導下工作,劉節點校《舊五代史》,柴德庚點校《新五代史》。《宋史》原由聶崇岐點校,剛完成初點即去世,1963年改由羅繼祖繼續點校,其中11種志由鄧廣銘負責。《明史》由南開大學明清史研究室承擔,鄭天挺負責。遼金元三史,直到1962年才由翁獨健代為籌劃落實,由馮家昇點校《遼史》,傅樂煥點校《金史》,翁獨健點校《元史》。
1958年標點工作剛起動,對質量方面未提明確要求,工作方法也未做出切合實際的規定。只有一份標點舉例,例句未超出《史記》的范圍,其他各史的復雜情況也未充分估計。校勘則作版本對校,汲取前人校勘成果。有些史書的標點,采取 “大兵團作戰”。早期點校出版的三部史書各行其是,做法頗不相同,形式也未統一。1959年出版的《史記》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獻禮本,以張文虎校本作底本,未作更多的校勘,也沒有新寫的校勘記。重點在于標點、分段,推敲相當認真。1962年出版的《漢書》用《漢書補注本》作為底本校勘,校了幾種本子,采用《補注》以及楊樹達《漢書管窺》中有關校勘的若干意見,校勘記附在每卷之末。西北大學點校的初稿,遺留不少問題,后由傅東華訂正。1959年出版的《三國志》沒有固定本子,四種本子互校,擇善而從之。有異文處,也未作交代。書末附有極簡單的校勘記。1965年出版點校的《后漢書》。“文化大革命” 前,前四史的出版工作全部完成。

范文瀾、吳晗致毛澤東信抄件

參與標點二十四史及清史稿同人合影
由于對各史的具體情況和工作上的問題作了全面研究,1959年在校勘方面提出新要求,除做好版本互校以外,還要較為系統地進行 “本校”(本史各部分的互證)和 “他校”(有關史書及類書等比勘),并強調應汲取前人對本史的研究成果,以張森楷的《十七史校勘記》以及張元濟的《二十四史》校勘記稿本,供各史工作者參考。為了使標點和分段更加合理,各史之間大體統一,重新擬定基本適應《晉書》以下二十史的標點和分段體例。主要針對南北朝以下各史存在的問題,以提高各史整理水平。校勘方面的新要求,通過工作小結方式寄給承擔點校的有關專家征求意見,得到一致贊同。然而,卻大大增加工作量和工作難度。
盡管解決了工作方法,但分散在外地高校點校各史的工作,常常被教學和科研工作打斷,時斷時續。不僅時間沒有保證,完成不了預定計劃,而且質量也成問題。趙守儼向金燦然反映后,與齊燕銘商量,向主持中宣部工作的周揚報告,要求將承擔點校工作的各專家暫時借調到北京的中華書局工作,得到周揚的大力支持。1963年秋冬,先后借調到中華書局的有唐長孺、陳仲安、王永興、王仲犖、盧振華、張維華、劉節、羅繼祖、鄭天挺。原在北京工作的專家,除傅樂煥后期曾到中華書局的招待所工作外,大都各自在家點校,只是有時碰頭開會,商量有關問題。點校《新五代史》的柴德庚雖然到京,為了便于向陳垣請教,以及與點校《舊五代史》的劉節商量,也未住到翠微路。各史改由各人負責,不再采用 “大兵團作戰” 方式,凡是 “大兵團作戰” 的初稿,重新加工。點校工作進展順利,完成《晉書》的點校和部分發稿,《周書》、《南齊書》、《陳書》付梓,《北齊書》和《梁書》的點校也基本結束,其他各史也做了不少工作。1966年5月,傅樂煥在陶然亭結束自己的生命。受到史無前例的 “文化大革命” 的沖擊,二十四史的點校工作也被迫停頓。
1967年5月,二十四史的整理工作又曇花一現地恢復。戚本禹的意見傳達到中華書局的 “革命造反團”,要中華書局繼續點校二十四史,并且可以用 “舊人”。于是,中華書局刮起一股 “業務風”,但時過境遷,原來擔任點校工作的專家只有一部分能夠借調到中華書局,另一部分人因所在單位的造反派認為有 “嚴重問題”,需要審查清楚,不同意借調。于是,不得不從中國科學院和北京高校補充一部分力量,加上中華書局的工作,以及雖不在編輯部而可以勝任工作的人,分編成若干業務組。另設總管業務工作秘書組;序言組則研究并撰寫批判性的出版說明。“調自北京院校和研究單位的,也要到中華來工作,按時上下班。在滿城大字報和口號聲中,居然有一塊地方能夠坐下來讀書、搞業務,這在當時的北京恐怕是獨一無二的,有幸參加這一工作的知識分子,樂得在這塊小天地里逃避一時,即使在大熱天里來回跑跑,也在所不辭,不以為苦。”只是好景不長,隨著戚本禹的垮臺,業務攤子也倒了。范文瀾于1969年病逝,吳晗也被迫害致死,二十四史的點校工作也變得遙遙無期。
1971年4月,由于毛澤東對歷史的偏愛,姚文元在北京出版會議提出 “二十四史” 的標點工作應繼續完成,作為 “研究批判歷史的一種資料”。周恩來在姚文元的信上批示: “《二十四史》除已有標點以外,再加《清史稿》,都請中華書局負責加以組織,請人標點,由顧頡剛先生總其成。究如何為好,請吳慶彤提出版會議一議。”4月7日,國務院辦公室主任吳慶彤到顧家向顧頡剛傳達周恩來的指示。顧頡剛身體不好,由白壽彝任組長,吳樹平和趙守儼任副組長。點校工作方法作了變動,對本校和他校作了限制,僅在 “點不斷、讀不通” 的情況下使用。版本異同擇善而從,不出校記。點校工作的分工也有所變動,兩《唐書》、兩《五代史》和《宋史》五種劃歸上海點校,由上海人民出版社負責組織工作,北京所存的有關這五史的點校材料,全部提供上海參考。北京則增加《清史稿》。參加點校人員也有所不同。楊伯峻負責復閱修改吳則虞的《晉書》;南北史維持原狀,北朝史由唐長孺、陳仲安負責,南朝史由王仲犖負責;盧振華下肢癱瘓,不能來京,在濟南病榻完成《梁書》的復校改訂和《南史》點校。《隋書》因汪紹楹病逝,改由陰法魯繼續點校。《遼史》和《金史》也因馮家升、傅樂煥去世,改由陳述和張政烺分別繼續點校。《元史》仍由翁獨健負責,但邵循正和內蒙古大學蒙古史研究室的全體人員參加了工作,其中林沉、周清澍用力尤多。《明史》因鄭天挺尚未解放,改由王毓銓、周振甫繼續點校。新增加的《清史稿》,由羅爾綱、啟功、王鍾翰、孫毓棠分任點校,劉大年也參與這一工作。1975年底,北京承擔的各史點校工作基本結束,只剩下《元史》在印刷。1977年底,《清史稿》也全部出齊。1978年春,上海點校的《宋史》出版。至此,歷經二十余年風風雨雨的全部點校工作均已完成,實現了范文瀾、吳晗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制訂,經毛澤東核準的點校計劃。

點校本《二十四史》
《二十四史》以及《清史稿》的點校出版,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史學界和出版界通力合作所做的重大貢獻。中華書局的點校本二十四史選擇最佳版本作為底本,遠勝于流行的乾隆殿本。采擇諸版本校勘,匯集諸版本之長,勝過僅有單一版本的百衲本。“本書的校點反映了我國史學界各個斷代研究的最高水平。《二十四史》全帙的完成則是史籍整理的一項巨大成就。”日本吉川幸次郎在《訪華余錄——出版和書店》中高度評價二十四史的整理工作,作為學術界亙古未有的事業,意義十分重大,可以肯定超過乾隆殿本,將成為今后研究者的標準本。
第六節 支援國家經濟建設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百廢待興,大批的建設工程要求提供建設地區的地震烈度資料,但新中國成立初的地震工作根本不能滿足工程建設的需要。根據國家規定,建設單位必須根據地震部門提供的建設地區地震烈度資料,才能進行抗震設計和設防。既要經濟,又要安全,成為經濟建設中必須考慮的原則。提供準確的地震烈度資料對于重大建設工程尤為重要。然而,由于地震專業人員很少,服務于工程建設的經驗不足,水平不高,地震資料又不足,鑒定地震危險性的理論和方法不成熟。因此,要提出論據充分,頗具說服力的地震烈度相當困難。為了迅速地提高中國地震烈度的研究水平,有必要建立一個適當的機構,保證國民經濟建設的需要,協助國家計劃委員會統一指導和組織有關部門的技術力量開展地震烈度鑒定工作。1953年11月28日,中國科學院常務會議決定成立中國科學家地震工作委員會,由李四光、竺可楨兩位副院長兼任正副主任,成員有趙九章、李善邦、范文瀾、張文佑等人,趙九章兼任委員會秘書。
地震工作委員會受中國科學院領導,是國家計劃委員會審核重大工程烈度的咨詢機構,由中國科學院聘請地震、地質、地理、歷史、建筑和土木結構等有關學科專家及國家計劃委員會的代表組成;必要時邀請有關地方代表參加。地震工作委員會下設綜合組、地質組、歷史組,分別由李善邦、張文佑、范文瀾兼管。綜合組根據有關單位所組織的地震調查大隊及工作委員會地質、歷史兩組提出的資料進行研究,提出問題;必要時,再由科學院、國家計委組織地震、地質、地理、建筑、歷史等方面專家和有關部門人員,在有關地方政府領導下進行復查,鑒定資料的正確性;根據資料和調查結果,進行綜合分析鑒定,提供地震烈度。對于國家重點建設區,或地震烈度達到七級或七級以上的地區,其地震烈度原則上應召集地震工作委員會及有關人員討論后決定。各地工礦企業機構需要地震烈度資料,須經中央各部及大行政區域有關部門統一提出,由中國科學院地震工作委員會辦理。地震工作委員會做了大量的工作,有力地推動了地震工作的開展。審核、批準大批工程建設的地震烈度,收到集思廣益之效,提高了地震烈度的準確性;主持編寫《中國地震資料年表》和中國地震烈度表;組織領導特殊重大建設項目的現場地震及地質的考察工作;領導開展大城市和基建場地的地震烈度的小區劃分工作。地震工作委員會不僅保證了國家重大工程順利進行,而且使地震工作一開始就與國民經濟建設緊密結合在一起,為以后的健康發展奠定了基礎。
1953年,國務院編制第一個五年計劃,蘇聯幫助中國設計建立156個大型廠礦項目,依據廠礦設計程序,必須先了解建設地點的地震烈度。新中國成立前我國設立的地震臺極少,地震資料積累有限,不能滿足全國各地經濟建設的需要;有關歷史地震的記錄在正史 “五行志” 以及地方志書中早有豐富記載,卻未經搜集整理,不便于使用。“范老歷來主張歷史研究工作要為現實服務,這一思想成為多數人的共識。過去所里有不少課題主要出于為現實服務的考慮,特別是搜集整理地震史資料,直接為社會主義建設做出貢獻。”1954年,在中國科學院副院長李四光的建議下,開始實施整理地震史料的浩大工程。“時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中國地質工作委員會主任、著名地質學家李四光,倡議整理編輯歷史地震資料,委托歷史第三所所長范文瀾、史學家金毓黻主持其事,所內工作人員王其榘、王會庵、茹春甫、劉仁達、王壽彭、李育民等同志參與搜集資料和編輯。”
整理地震史料工作由中國科學院地震工作委員會主持,歷史組具體負責,請范文瀾、金毓黻親自領導。主要參加單位有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和地球物理研究所。北京市人民政府、北京市文教委員會文物組、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管理局、故宮博物院、北京圖書館、北京文史館、北京市文物整理委員會、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和中央民族學院,均給予大力支持和協助。由于歷代正史記載不盡完整、準確,或者過于簡略,須查找各地方志,并組織科技人員到各地實地調查,史料搜編涉及面廣,工作量大,需要人力多,而時間又不能太長,以免影響工程建設。歷經兩年多的集體努力,翻閱8000余種文獻,包括正史、別史、筆記、雜錄和詩文集2300余種,地方志5600余種以及故宮檔案、報紙雜志以及一些近代的地震報告,搜集從公元前1177年至1955年間地震記載15000余條,共計地震8000余次,經過逐條審核校對,按其所記時間、地點、情況與來源加以整理,分省逐年排列,于1956年編輯出版《中國地震資料年表》。
在編寫《中國地震資料年表》的過程中,遇到了受地震破壞的古建筑、古碑刻、古文物記載,如遼代山西應縣木塔,高60余米,已有900多年歷史,屢經地震屹然壁立。元代至正三年八月丁亥(1337年9月22日)京師地震,“文宗神主及御床盡碎,西湖寺鐘神御殿壁仆”。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1556年2月)山西、陜西、河南同時地震,遇難有名者83萬人,破壞了西安小雁塔以及各種石刻極多。這類資料都需要考古學家以及古建筑學家共同商討,以判斷其強弱。王會庵回憶: “范老在此期間,中斷了寫《通史》的工作,參加辯論,最后博采眾議,做出判斷。每次會議我撈陪末坐,聽范老言論,其科學的態度,令人心折。同時這又是一次考古與地震相結合的學習,獲益不淺。范老非常重視古石刻的記載,特派劉仁達同志和我,在北京市內與郊區采訪,歷時二月,去了200余處寺院(包括會館),獲得有關地震記載的石刻二十余處。我們不會摹拓,只能手抄,范老看后,可采者均錄入年表。”《中國地震資料年表》的出版,“開創了歷史學與自然科學工作者協作為經濟建設服務的先例,也為中國地震史的研究奠定了基礎”
。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根據《中國地震資料年表》搜集的資料,編制《全國震中分布圖》,繪制等震線,總結全國每縣地震情況,編排《中國歷史上地震烈度分布圖》。蘇聯地質學家果爾什戈夫教授幫助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繪制《中國地震區域劃分圖》。竺可楨為該書寫了熱情洋溢的序言,稱贊范文瀾等史學工作者所做的重要貢獻。
《中國地震資料年表》分上、下兩卷,250多萬字,成為世界上跨越時間最長,資料最為豐富的地震史料之一,對認識中國地震活動性的基本特征,開展區域性地震研究工作以及進行觀測臺網建設都具有指導意義。《年表》成為研究中國地震活動性的基礎資料。強烈地震的重復率很低,只有積累長期的資料才能掌握其活動規律。而地震儀器的觀測迄今不到百年,所以歷史資料成為地震記錄的最有效的補充與延伸。通過分析和研究中國歷史地震資料,了解了中國地震活動特征: “大多數地震發生在少數一定輪廓的地震活動區里,而這些地區的界線隨著資料的積累愈趨明確;近年儀器觀測的結果與根據歷史資料描繪的地震活動區基本一致。各地震區的地震活動頻度相差懸殊;同一地區不同時段也有平靜和活躍之別;地震活動性隨時間的變化,強烈地震活動周期的長短等,各地震區也不盡相同。一個地區一定時間內發生的大小地震之間的頻度與震級有一定的關系,但是可能發生的最大地震的震級上限還無法從理論上推斷”。長期地震資料仍然是研究地震不可缺少的依據。《年表》也是研究地震成因和地震預報的寶貴資料。中國地震歷史資料中不僅有地震本身的記載,而且還常常記載了與地震相伴隨的各種現象,特別是地震前兆現象。《年表》也為建筑工程抗震和地震應急避險提供寶貴的經驗。李善邦以《年表》為依據,進一步主持編制《中國地震目錄》,于1960年由科學出版社出版。第一集為大地震目錄,輯錄從公元前12世紀至1955年的1180次大地震;第二集為分縣地震目錄,即全國各縣遭受歷次地震影響的分區地震目錄。這是研究中國地震的又一項較為重要的基礎資料。

1961年訪問內蒙古博物館(前排左三為范文瀾)
新中國成立初期所編纂的地震資料盡管有不盡完善之處,但在中國地震史上卻占有重要地位。這批史料的整理和出版,直接服務于當時地震危險區劃和地震烈度鑒定工作,對國民經濟的恢復與發展起了重要作用。也為繼續發掘與整理中國地震史料奠定了基礎,積累了經驗。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再次引起對地震問題的關注。根據地震工作的需要,中國地震歷史資料匯編編輯委員會在《中國地震資料年表》的基礎上,又進行進一步的匯集、整理、分析、審訂,編輯《中國地震歷史資料匯編》,按年代共分五卷,自1983年陸續出版。古老而系統的地震記錄,是一份珍貴的歷史遺產,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根據歷史上強震震中的分布情況和地震活動的記載,能夠明確地圈定地震危險區域,辨認長期地震活動的周期以及韻律,對地震預報以及國民經濟建設的合理布局都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第七節 反對民族分裂主義
1959年,平定西藏武裝叛亂后,刺痛了帝國主義以及國外的某些人,他們到處造謠誹謗,混淆視聽,組織反華 “大合唱”,氣焰極為囂張。并支持一小撮逃亡的叛亂集團,千方百計利用所謂的 “西藏問題”,散播謊言,歪曲歷史,企圖蒙蔽不明真相的人。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委托范文瀾組織編輯一部有關西藏地方史料的選編,以說明西藏地方與祖國的歷史關系。范文瀾委托劉大年,起草致西藏工委副書記王其梅的信,請求提供有關史料。
其梅同志并轉西藏工委:
我們的研究所正在編寫中國近現代史。西藏地區近百年的歷史在書中應該占有適當地位,但是這方面的資料卻非常缺乏。我們希望西藏工委給予幫助,供給一些西藏地區近百年來的政權、宗教、階級關系、外國的侵略、人民反侵略斗爭等方面資料。其中最好包括:(一)打印出來供內部參考的當地社會經濟、階級狀況的調查資料;(二)打印出來準備討論修改的藏族簡志、簡史初稿;(三)可以借調和可以代為抄寫的檔案文獻等。所有這些資料我們一定負責保存,只供少數人員閱讀利用,不使外傳。需要歸還的當定期歸還。謝謝你們的幫助,并希早日能有結果。
敬禮!
范文瀾
二月十六日
范文瀾組織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新華通訊社國內資料組以及中國科學院近代史研究的一些研究人員共同協作,編輯《西藏地方歷史資料選輯》,起自唐代止于西藏和平解放。
西藏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一部分,13世紀40年代正式歸入中國版圖,成為中央政府直接統轄的一個行政區。時西藏地方領袖薩斯迦班智達向駐扎西涼的蒙古皇子闊端商請歸附 “隨土納貢”。元朝授權薩斯迦派的八思巴管理西藏政事,西藏地方 “作為一省委付于八思巴”。元朝派員到西藏清查戶口,確定賦稅,任命官吏。盡管西藏歸入中國版圖是在中國軍隊到達時確定,但正如闊端所說,這與 “畏懾來服” 迥然不同,而是長期以來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早在七八世紀,唐朝的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先后出嫁吐蕃王。通過唐朝和吐蕃王室之間通婚和頻繁的使臣往來,建立極其密切的政治關系,“雖曰兩國,有同一家”。唐朝和吐蕃王朝幾乎同時瓦解,陷于割據局面,但歷史上形成的密切關系,并未因五代十國的混戰和藏族的諸侯紛爭而隔絕,而是繼續得到保持和發展。宋時一些藏族部落 “獻地內附”,呈納貢賦,并請求派遣管理各地的官員。宋朝封授 “角廝羅” 為 “團練使” 和 “節度使”,其后其子孫也世代由宋朝委任官職,實質上確立中央與地方之間的政治統屬關系。從唐朝到元初六百年間,隨著政治關系的發展,漢藏民族也加強經濟和文化交流。唐朝公主以及大批隨員和工匠入藏,帶去內地物產和生產技術,幫助藏族新建手工業,發展農業。唐朝的天文、歷算、醫學、儒學逐漸為藏族所吸收,哺育以漢文化為內核而具有藏民特色的西藏文化的發展。西藏地方于元朝歸入中國版圖,猶如瓜熟蒂落,乃是六百多年歷史行程的必然歸宿,也是藏族和各民族的共同要求。

1961年8月,中國史學會組織部分歷史學家訪問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在自治區博物館門前合影(前排左四為范文瀾)
從元朝開始,七百年來中國封建王朝雖有更替,社會狀況也有過重大變化,國體和政體也有更改,但歷屆政府對西藏一直行使完全的主權。元朝視西藏為一行省,作為宗王封地。明朝也將施于云南、貴州、四川等少數民族的地方行政以及軍事制度,推行于西藏。朵甘、烏斯藏設行都指揮使司,受西安行都指揮使司統轄。西藏地方的行政區劃、戶口、賦稅詳細載入記錄清朝版圖的 “大清一統志”。民國成立之初,即宣布西藏和其他地區一樣,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北洋軍閥和國民黨統治時期,西藏也一直是一個地方行政區。自元朝以來,西藏地方各級官員都由中央任免。八思巴的歷代繼承者,以至萬戶長等基層官員均由元朝直接封授。明代自都指揮使司、寨官、巡檢等各級官員,均由朝廷決定其更替和升遷。分駐各地的宗教首領,明朝敕封為 “王” 和 “法王”,賦予地方職權,統一于中央。清初封授達賴和班禪以宗教和地方行政職權。達賴和班禪的承襲,通過 “轉世” 實現,必須得到中央冊封。乾隆以后,達賴和班禪的 “轉世” 通過金奔巴瓶抽簽決定,由駐藏大臣代表朝廷主持 “坐床”。十四世達賴轉世時,國民黨政府派員赴藏主持 “坐床”。至于噶倫以下各級官員的任命,清乾隆由駐藏大臣會同達賴奏報朝廷統一揀放。自元朝任命八思巴為 “帝師” 以來,歷代均有西藏地方官員接受冊命,在中央政府任職。不僅行政官員的任免,而且西藏地方政權組織、行政制度的規定,也出自歷屆中央政府。元朝規定西藏 “設官分職而領之于帝師” “帥臣以下,亦必僧俗并用,軍民通攝”。明朝規定王和法王各有封地,分別治理。清朝對西藏地方政權制度的規定,包括對達賴和班禪的地位和職責的規定,也比前代更加具體和完備,并且確立法制形式的規章——乾隆 “欽定章程”。歷屆中央政府,作為西藏地方制度的制定者,也完全有權隨宜變革。元朝確立的制度,明朝作了改革,清朝又改革明朝的制度,建立新的制度。中央政府對西藏地方也負有維持地方統治秩序、保衛疆土神圣不可侵犯的責任。元朝和明朝均將西藏納入全國的軍事系統,清朝在西藏常川駐軍,如有必要另調大軍入藏。西藏七百年來一直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世所公認,毋庸置疑。
近百年來,帝國主義企圖破壞中國在西藏的主權,侵占該領土,制造所謂的 “西藏問題”,玩弄所謂的 “西藏獨立”。早在鴉片戰爭前,英國就開始侵略西藏的活動。1847年,英國提出克什米爾和后藏劃界要求,遭到清政府拒絕。第二次鴉片戰爭英法通過不平等條約取得中國內地通商、傳教和游歷的特權。1876年,英國通過《煙臺條約》的西藏專條,取得前往西藏的探路權。1888年,英國挑起第一次武裝入藏戰爭,通過中英會議簽訂的藏印條約,攝取占西藏局部哲孟雄為保護國和開亞東為商埠的利益。1904年,英國再次挑起武裝入藏戰爭,打到拉薩城下,迫使西藏地方政府在其擬就的 “拉薩條約” 上簽字,遭到清政府的斷然拒絕。1906年,中英兩國政府簽訂《中英續訂藏印條約》,攝取許多侵略利益,但不得不事實上確認中國對西藏的主權。英國在辛亥革命前后制造所謂的 “西藏獨立”。英方唆使西藏地方政府培植親英藏軍,驅逐清朝駐藏大臣,并進犯四川和西康。民國政府清剿叛軍和收復失地時,英國公然提出 “中國不得干涉西藏內政” 等無理要求。1913年,中英藏舉行西姆拉會議,英方提出解決西藏問題的 “西姆拉條約”,妄圖將西藏變成其殖民地,中國代表拒絕在條約上簽字。北洋政府以及歷屆政府也一再聲明不承認這個條約。帝國主義以此叫囂辛亥革命以后西藏一直是個 “獨立國”,不過是枉然。1919年,北洋政府再次拒絕英國就所謂 “西姆拉條約” 重新開議的要求。十三世達賴向北洋政府入藏人員表明 “親英非出本心”,“余誓傾心內向,同謀五族幸福”。1920年,英國派貝爾入藏,企圖向達賴進行解釋,以挽回 “信任和友誼”。貝爾被驅逐出境。英國支持擦戎企圖發動政變,達賴及時發現,將其粉碎。1928年,達賴派員與南京國民政府取得聯系。1930年,達賴向南京政府入藏人員表示 “英人對吾確有誘惑之心,但吾知主權不可失”。1930年以后,西藏地方政府派員常駐南京。
十三世達賴逝世后,熱振管理藏政8年,西藏地方政府與中央關系加強。南京政府派員致祭達賴,批準熱振 “綜攝全藏政務”。蒙藏委員會在拉薩設立辦事處,作為中央政府的常駐代表。1940年,國民黨政府依據西藏地方政府報告,頒布十四世達賴的任命,并派員赴藏主持其繼任典禮。1941年,熱振被迫辭職,并被逮捕處死。1942年,英美帝國主義支持成立西藏 “外交局”,要求與國民黨當局發生關系,遭到拒絕。帝國主義及其代理人控制西藏地方政府,但西藏依然是中國領土,中國政府保持對西藏的主權。1949年7月,帝國主義指使西藏地方當局制造所謂的 “驅漢事件”,驅逐國民黨政府的駐藏官員,并組織非法“使團” 向英國、美國和印度上演 “表明獨立” 的丑劇。當人民解放軍進軍西藏時,英美等國宣傳機器發出狂妄的叫囂,印度也通過外交機構進行無理干涉,并提出中國在聯合國的代表權問題將引起 “嚴重后果”。1951年,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達成《關于和平解放西藏的協議》,西藏人民重新回到祖國各族人民的大家庭。
《西藏地方歷史資料選輯》是第一部自古至今的西藏地方史料,以翔實的歷史資料說明,西藏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所謂的“西藏問題” 是帝國主義制造的分裂中國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