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驗還原：由科學的理念世界到先驗主體性

胡塞爾在《危機》中對于近代科學的起源和發展的分析中談到，近代自然科學以對自然的數學化為前提而構成理念化的科學理論的體系，并用這種抽象化的理論模型去解釋和預測生活世界之中的現象和事態。由于科學在其預測自然現象和技術化應用中獲得巨大成功，因此導致對科學的自然主義式的理解普遍盛行。在本體論的層面，很多人都誤認為科學理論揭示了比直觀經驗的世界更為真實的世界，并用科學的抽象化的理念框架去理解直觀的生活世界中的事情，用胡塞爾的話說，是為生活世界披上了理念的外衣。在方法論的層面，科學主義把自然科學的方法論外推為一切獲取和檢驗知識的合理性的唯一標準。這種自然主義的科學主義、客觀主義的流行，導致科學在生活世界之中的主觀性的意義起源被遺忘了，這導致了歐洲科學的危機和人類精神生活的危機。

在當前關于科學的哲學反思中，自然主義支配著大多數的哲學家。但自然主義的哲學家們并沒有意識到這種危機，反而鼓吹哲學的自然主義化、向科學看齊，這實質上是對于這種危機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然而，僅僅追隨和模仿客觀科學，并不能使哲學真正沉思科學、理解科學。胡塞爾所說的“歐洲科學的危機”和“歐洲人的危機”，并沒有隨著當代自然主義哲學的興盛而消解，而是變得更為嚴重了，嚴重到我們對這些問題視而不見。站在自然主義立場，這種危機是根本無法克服的。因為科學危機的根源就在于自然主義本身：理念化了的客觀科學世界遮蔽了生活世界，科學理論的本體論謬誤則徹底抽離了科學的真正根基，最終導致科學和整個人類生活的危機。然而，這種危機不是自然科學本身造成的。伽利略早就申明，科學解釋現象，但不探究自然背后的本質。危機的真正根源于，自然主義不但不能在哲學反思的層面超越科學而真正理解科學，反而以極致的方式歪曲了科學的形象，導致人類精神生活的危機。

要克服這種由科學主義、客觀主義帶來的危機，就需要從先驗現象學的維度徹底反思近代以來的科學，并澄清它與生活世界的意識生活的關系。胡塞爾在晚期才正式發表的生活世界理論的主要動機之一就是要反思科學的意義來源，并使科學理論體系所構成的理念化世界奠基于生活世界而獲得其意義來源和在生活世界之中的先驗奠基。

而生活世界本身也具有其先驗的維度以在先驗主體性層面的奠基，因此對科學的現象學反思必須基于先驗現象學的反思，并最終通過先驗還原而在先驗主體性的原初給予的自我意識的層面，以澄清主體對生活世界的歷史的發生構成經驗的先驗形式是如何被構成和運作的。因此，本章的第一部分是通過對科學的批判而回溯到生活世界的層面闡明科學的意義來源及限度。第二部分，則依照胡塞爾在危機中闡明的從生活世界向先驗自我意識的先驗還原的進路進行先驗的回溯性分析。具體而言，本章結合本書的為自然科學現象學進行先驗現象學奠基的主題，選擇對生活世界的本體論的分析為切入點，從而導向對先驗主體間性的發現，最終問題轉化為如何通過先驗還原回溯到先驗自我意識主體性中去尋求先驗主體性的先驗根據。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的任務是通過對意識的本質結構及先驗構成形式的分析去闡明先驗主體間性。但本章對先驗主體間性問題的回溯性分析導向先驗主體性就完成了任務，對于先驗主體性在先驗自我意識層面的先驗闡明和奠基，需要在后續的章節中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