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結論

本章是基于先驗現象學的基本理論框架以及自然科學的相關背景知識，對自然科學現象學的觀念的一個概要的闡述和論證。首先通過對自然化現象學觀念的分析與批判，引入自然科學現象學的概念，并對其基本含義進行初步的闡明。進一步的工作是從理論上論證作為對科學的一般性現象學研究是否可行的問題。在論證了自然科學現象學作為一門以自然科學及自然的現象和經驗為對象域的現象學分枝的合理性與可能性之后，對于自然科學現象學的先驗現象學的理論奠基以及作為分析的前提的基本概念框架進行了概要的闡述，并在此基礎上闡述了如何從意向性問題的分析框架論述自然科學現象學研究的主要主題以及內容。

如前所述，對于經典現象學家胡塞爾和梅洛—龐蒂等人而言，作為對主體性與世界的經驗的一種徹底的哲學反思，先驗現象學的研究必然會下降到生活世界的歷史之中，去研究作為我們生活世界的基底層次的自然世界，也會研究作為科學共同體的傳承的事業的科學的歷史發生構成的先驗機制、意向性結構和本體論問題等。問題在于，基于以往現象學家們對科學的現象學奠基問題的研究，當今的現象學研究如何把科學乃至自然作為現象學研究的主題？

近年來自然化現象學的研究的興起為現象學切入對自然科學以及相關的自然現象的研究提供了啟發，但也有值得反思和糾正的問題。自然化現象學的一系列研究，開拓了現象學研究的領域和視野，證明現象學與經驗性的科學的對話以及合作研究具有可行性。但是自然化現象學的問題在于，在現象學的第一人稱立場的研究和立足于第三人稱的自然主義立場的經驗性科學的對話中，是立足于自然主義的理論預設和分析框架來理解和分析現象學的理論資源和所提供的直觀經驗的數據的。這種研究的進路或許對于認知科學的研究有啟發性，但卻放棄了現象學的基本立場和基本原則，有使現象學自然化而成為自然科學的一章的可能性。因此，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傾向于自然主義立場和自然科學解釋框架的所謂自然化的現象學的立場應該被批判，現象學應該立足于自身的原則和基本理論而建立獨立于自然科學但又可以與自然科學對話的、關于自然科學以及自然的經驗和現象的研究。

為了澄清自然化現象學問題所涉及的現象學與自然主義兩種立場的根本區別和現象學對自然主義的批評態度，在本章第一節中首先回顧了胡塞爾對自然主義的批判。現時代的自然主義，主要是與自然科學相關的、科學主義的自然主義，這是對自然主義批判的重點。自然主義的科學主義立足于其自然態度的預設立場，塑造了錯誤的關于自然科學的理解框架和關于自然的謬誤的觀念，而這些觀念和理解在關于認知的研究和心靈哲學等領域仍然廣為流行，因此在當今，對于種種新版本自然主義的批判仍然具有其澄清思想的重要意義。

這里所設想的作為研究自然科學與自然現象的現象學的新的研究領域稱為自然科學現象學。前文之中，對于自然科學現象學的觀念的闡明，首先是對其基本觀念的分析，自然科學現象學可以看作是對自然化現象學的觀念的現象學改造，是現象學與自然科學對話的普遍化和徹底化。這種對話對于現象學而言，應該是從現象學的視角出發分析和審視自然科學的理論預設以及觀察實驗的發現，通過現象學的概念框架和方法的重新理解，使之成為現象學分析自然科學的認知形式和經驗以及理解自然的中介和材料，進而對這些自然科學及自然領域進行現象學的分析和闡明。在此基礎上，對于自然科學現象學的論證的部分主要分為以下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主要是從現象學的基本理論上論證先驗現象學是否可以考察科學的經驗以及相關的自然現象領域，以現象學的視角和理論框架去系統地分析和澄清科學研究中的重要哲學問題是否可行；第二個方面是從科學的觀察實驗的方面論證科學的觀察實驗的經驗是與主體性意向相關并成為現象學分析的經驗的領域。這兩個方面的闡述和論證顯示，科學研究領域的理論和觀察實驗的現象和經驗與主體有意向相關性，科學的觀察實驗是主體與自然對象之間的意向性的關聯，科學理論的構成也是意識的理念化的意向行為，不僅自然對象領域作為意向對象的整體與主體性相關，而且科學理論也是意識行為的意向相關項，因此，無論是科學的觀察實驗對世界的顯現和認知還是科學理論對自然領域的抽象的理念化的把握，都可以被納入現象學的意向性的意識和經驗的結構之中進行現象學的分析。

對于自然科學現象學的研究進路，一方面是對科學研究中的意識結構與意向性經驗的現象學分析；另一方面是對于作為生活世界之中的特殊認知傳統的科學的歷史性的發生構成的闡明，還有對科學理論所涉及的本體論、意義和真理等問題的分析。為了闡明這些基本問題，還需要預先分析那些為科學研究奠基的基本問題，如首先是對作為奠基性問題的科學在生活世界之中的先驗起源的分析，進而會涉及對生活世界問題的分析；而生活世界是主體間性的經驗領域，因此需要回溯到先驗主體間性問題的分析；而最終需要基于先驗主體性的原初意識結構的層面去追溯先驗主體間性的起源；因此，最終需要對先驗主體性的原初給予的意識及其內在時間意識的先驗構成結構進行分析。通過這種基于先驗主體間性的分析和論證，使得自然科學現象學最終可以奠基于先驗現象學。由此，基于先驗現象學視角的理解，科學的先驗主體間性的維度以及科學在先驗的生活世界之中的意義起源將獲得闡明，對科學的意義的合理的闡明，對科學主義的謬誤的揭示，將使得對“歐洲科學危機”和人類精神生活的危機的克服得以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