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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行用了將近一千三百年的科舉制,戛然中止。

此后百余年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科舉制從開始偏激地聲討、冷靜地反思,到現在全面、客觀地進行研究,科舉學形成一門顯學,說明科舉制的歷史沒有遠離我們而去。這一曾牽動一千三百多年中國社會世道人心的制度,其對中國歷史進程所產生的影響,對中國文化傳統演進的影響,不是憑一紙廢除的“詔令”就能終結的;相反,亟須我們走進科舉制歷史,深入地去研究、分析、吸納、消化該制度的內容、生命力和影響力,取其精華,剔除糟粕,對其功過是非給出正確的評價,對該制度的進步性、合理性、公正性給予肯定、弘揚和借鑒,而其所存在的弊病與腐朽性,則給予揭發與批判。

正是在這樣的學術大背景下,越來越多的年輕學子,選擇了科舉研究的學術方向,投身于中國科舉史的研究。江西師大邱進春博士,就是其中的一位。

科舉研究是一門跨學科的研究,它涉及歷史學、教育學、中國語言文學、考古學,文物、圖書、檔案、博物館學、漢學等領域,不是哪一個學科能夠包辦得了科舉史和科舉學的研究。本書作者邱進春,是古代漢語專業碩士、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博士,他具備了從事中國古代科舉史研究的學力和基礎。《明代江西進士考證》,是他在博士論文基礎上修改而成的一部科舉史研究學術專著。

科舉史研究,須是宏觀的、中觀的、微觀的研究相結合,即總體概括千百年的科舉史、斷代的科舉史和各個專題的科舉制研究相結合;而這三者之研究,又離不開理論性的探討與基礎性的研究相結合。基礎研究是一切科舉研究的基礎。基礎研究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對科舉文獻的挖掘與整理;二是對歷代登科人物的資料挖掘與整理。摸清歷代登科人物的總數、掌握登科人物的傳記資料,這是科舉研究之基礎的基礎。如果將科舉史研究比作一座大廈,那摸清歷代登科人數及其主要的傳記資料,就是大廈的基礎。沒有這個基礎,科舉研究就成了“空中樓閣”。我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課題《中國歷代登科總錄》,做的正是這一基礎性工作。

2003年,作者考進浙大古籍所古典文獻專業,我成了他的博士生導師。經相商,確定了將攻博論文的撰寫,與參加《中國歷代登科總錄》子課題《明代登科總錄》結合起來。作者即以明代江西進士研究為題,投入了三年艱苦而深入的研究。《明代江西進士考證》這篇學位論文,便是他交出的一份優秀的研究成果。

不言而喻,本書是一項中觀型的基礎性研究。江西是科舉大省,明代江西科舉,繼續保持宋代科舉繁榮時期前沿地位的強勁勢頭。作者指出:“有明一代,江西在科舉方面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不僅在數量上居于全國前列,而且質量上也相當突出。”可以說,與南直隸、浙江同居于前列地位。作者選取明代江西進士,作為區域性基礎研究的對象,具有典型意義。作者又是江西人,在江西求學、工作,做此項研究又有地利、人和之便。

本書特點,首先是不厭其煩、深入地下功夫選取第一手科舉文獻資料,資料運用之精審、翔實、可靠,在同類研究中是佼佼者。試以明代江西進士總數研究為例,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認為有2761人,鄭建明《試論江西進士的地理分布》認為有3008人,謝宏維《論明清時期江西進士的數量變化與地區分布》認為有2728人,三者相差甚遠,何故?他們在統計明代江西進士總數時,主要依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國朝歷科進士題名碑錄初集·明洪武至崇禎附》,甚至依據類書《古今圖書集成》。基本上都是根據第二手資料。所以得出的結論既不統一,也難以令人信服。作者在書中指出,明代原始登科名錄不全,別的不說,即如洪武十八年榜,《登科錄》不傳,進士題名碑被明成祖朱棣仆倒,《國朝歷科進士題名碑錄初集·明洪武至崇禎附》只保存了293名。李周望據方志增補了21名,合計314名。朱保炯的《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在其增補的基礎上,又據方志增補了108名,但仍缺少50名。幾位研究明代江西進士總數的學者,沒有先去解決這50名缺額,以及增補進士的真偽等問題,就憑《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進行統計,能得出正確的數據嗎?回答當然是否定的。作者就不繞開這一難題,而是深入挖掘和利用第一手科舉文獻,如《御制大誥三編》《明實錄》《登科考》《貢舉考》《類姓登科考》《弇山堂別集》《掖垣人鑒》《國榷》等,扎扎實實地對洪武十八年進士一一予以考證,全部考出了該榜472名進士,寫成《洪武十八年榜進士考實》,發表在《文獻》(2008年第1期)上。窺一斑可見全豹,其他考證不一一舉例。這種嚴謹的考據貫穿全書,是本書的一大亮點。

正是在這樣嚴謹考證的基礎上,明代科舉研究中的諸多重大問題,如明代貢士并非會試中式者,明代進士榜次和進士總數的確認,洪武十八年榜名單的是非,進士的更名改姓,考籍與鄉貫的脫節,官年與實年的差異,等等,都在本書中得到了較好的解決,其結論令人信服。因此,本書的價值不僅限于考證江西進士,對于推進整個明代科舉制度的研究,同樣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意義。

本書第二個特點,就是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去鑒別江西明代進士因地域流動、姓名變更及字號行用、文獻記載的失誤、地方行政區劃的變動等,造成進士一人變二人、籍貫歧異或張冠李戴等一系列問題。如康熙《江西通志》卷18《選舉·進士·明》:“正統丙辰周旋榜 龍文,泰和人,官至侍郎……龍文,興國人,官至南京工部侍郎。”據《通志》,龍文為二人同榜。《登科考》《國朝歷科進士題名碑錄初集·明洪武至崇禎附》均作泰和縣人,而嘉靖《贛州府志》、天啟《贛州府志》,則作興國縣人。作者經過考證,認為龍文為一人,興國縣戶籍,移居泰和縣登進士。又如天啟五年進士張斌,《類姓登科考》有“姚張斌”,《國朝歷科進士題名碑錄初集·明洪武至崇禎附》有“張斌”,這兩者是否同一人呢?作者據崇禎《撫州府志》、雍正《江西通志》,理清了張斌原姓姚,臨川人,登進士后復姓姚,但又保留曾改姓,故有雙姓“姚張斌”之稱,此稱確使用于時,見雍正《廣西通志》卷68《名宦·明》:“姚張斌,字憲卿,臨川人,崇禎八年任蒼梧道。”如此精細入微的考證,于當前信手拈引《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國朝歷科進士題名碑錄初集·明洪武至崇禎附》等二手或常用文獻資料進行區域進士研究風氣,是重大沖擊,也是一個重大突破。

本書第三個特點,是在嚴謹的史料鑒別與考訂基礎上,梳理出一份江西明代2719位進士的小傳。其工作量至大,其功亦偉。這是一項研究江西明代進士地理分布、科舉人物、地方經濟與文化的基礎性成果,具有重大的學術意義。

作者與我師生相從三年,在完成博士論文之后,我又請他繼續參與《中國歷代登科總錄》子項目《明代登科總錄》的研究工作,因此一直保持著聯系,關系良好。我對他的學術研究,十分信賴。一方面,他做學問,不好高騖遠,能耐得住寂寞,刻苦好學,踏踏實實,嚴謹細致,一絲不茍。另一方面,他淡泊明志,為人忠實厚道,謙遜坦誠,不沽名釣譽,不搞旁門邪道,與勢利之徒更是水火不容,是當代年輕知識分子的一根標桿。我和他在從事《明代登科總錄》研究過程中,相互切磋,相互尊重,他重然諾,講信用,合作得十分愉快。這在大型集體項目的分工合作中,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品格。

該博士論文在完成之后,因客觀原因,遲遲未能出版。今年終于獲得了出版機會,我為他高興。他囑我為之寫序,我欣然命筆,遂寫下了以上文字,權為之序。希望讀者也能和我一樣,分享這一可貴的研究成果,并從中得到為學的啟迪。

杭師大特聘教授 浙江大學教授、博導龔延明

2013年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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