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6—1405）

我的王國屬于這個世界。

獄卒、監(jiān)牢和利劍

執(zhí)行著我不說二遍的指令。

我隨便說出的話語就是鐵的法律。

就連在其遙遠(yuǎn)的國度

從未聽到過我的名字的人們

也心甘情愿地任由我隨意驅(qū)使。

我不過是草原上的牧工，

卻把戰(zhàn)旗插到了波斯波利斯[2]，

也曾在恒河及奧克蘇斯河[3]里

飲過座下那燥渴的鐵騎。

在我出生的剎那瞬間，

有一把利劍從天而落，

我現(xiàn)在是、永遠(yuǎn)都是那把利劍。

我制服了羅馬人和埃及人，

我?guī)ьI(lǐng)著剽悍的韃靼士兵

踏遍了茫茫的俄羅斯大地，

我堆起了骷髏的高塔，

我將少數(shù)不肯臣服我的權(quán)威的君王

捆綁在了我的戰(zhàn)車的轅下，

我將始傳于混沌初開之前的

經(jīng)典之經(jīng)典《古蘭經(jīng)》

投入到了阿勒波[4]的烈焰之中。

我，紅色的帖木兒，

曾經(jīng)把埃及那純潔得像山頂積雪一樣的

白美人塞諾克拉特?fù)碓趹牙铩?

我記得那絡(luò)繹的滿載馱隊

和彌漫沙漠的滾滾塵埃，

也記得濃煙籠罩的城池

和酒館里那忽閃的汽燈。

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一部尚未寫就的不祥著作

斷言我將像凡人一樣死去，

說我在那慘淡的最后時刻

下令讓弓箭手沖著邪惡的天空

將鐵矢鋼鏃一齊發(fā)射

并用黑色旗幡將蒼穹遮蔽，

讓這世界上的人全都知道

所有的神明已經(jīng)盡數(shù)殞歿。

我就是那眾神。讓別的神祇

借助相書、羅經(jīng)和星盤去驗明

自己的身份。我是所有的星辰。

在那晨光熹微的時分，我常常自問：

我為什么從來都沒有走出這殿堂、

為什么不能領(lǐng)受

喧囂的東方的膜拜祭祝？

有時候，我會夢見奴仆、狂徒

放肆地用手將帖木兒玷污

并要他安心睡覺、要他別忘了

每天晚上都必須

把鎮(zhèn)靜和緘口的藥片吞服。

我尋找佩刀，卻不知放在了何處。

我去照鏡子，看到的卻是別人的面孔。

所以，我砸了鏡子并受到了懲罰。

為什么我沒有親臨刑場？

為什么我沒有看到利斧和頭顱？

利斧和頭顱令我不安，可是，

如果帖木兒反對，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發(fā)生。

他也許愛的正是利斧和頭顱卻不自知。

我是帖木兒。我統(tǒng)治著西方

和美好的東方，然而……

注釋：

[1]我可憐的帖木兒已于16世紀(jì)末讀到了克里斯托弗·馬洛所寫大悲劇和某種歷史課本。——原注Christopher Marlowe（1564—1593），英國詩人和劇作家，所作《帖木兒》（上、下兩卷）是英國最早的悲劇之一，敘述的是西徐亞牧羊人帖木兒贏得波斯王冠、擊敗土耳其王、征服大馬士革、戰(zhàn)勝埃及蘇丹、派兵非洲和侵占巴比倫的故事。

[2]古代伊朗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都城，公元前330年被馬其頓亞歷山大大帝征服。

[3]今流經(jīng)阿富汗、土庫曼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的阿姆河的舊稱。

[4]敘利亞北部重要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