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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一生一遇
  • 陳之遙
  • 3617字
  • 2018-05-15 11:25:34

有時候,蘇敏帶著情緒做事,說方書齊那家伙一會兒要這樣一會兒要那樣,眼睛還特別尖,耳朵特別靈,一點點疏漏也不放過。

戴維梁就會說:“他天生就是做Boss(老大)的材料,極其detail(龜毛)的一個人。”

孫迪就會勸:“你別看他好像話很多的一個人,其實壓力很大的。你下次仔細一點兒,讓他少操點兒心吧。”

而老王是決不會搭腔的,只是做出那么個表情:冒失鬼,又闖禍了吧。

蘇敏從來不覺得方書齊會有什么壓力,每天只見他四處找人聊天,或者在辦公室里打打電話,整日嘻嘻哈哈,沒有半點兒愁色,倒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個個忙得焦頭爛額的。

KEE終究是個初創的牌子,開張一年有余,盡管過去的兩季都有連卡夫和卓愛思這樣的連鎖精品店來訂貨,但每個款式只做幾件,價格定得很彪悍,顧客基本靠口口相傳,來來去去就這么幾個,戴維梁那邊又花了許多錢在各式各樣的廣告和宣傳企劃上面,每個月損益表拿出來一片紅色。

蘇敏多嘴問了一句:“這生意要怎么做下去?”

戴維梁聽見了,就反過來問她:“D-sign一年學費多少?班上有多少人?”

她照實回答。

戴維冷笑了一聲,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教訓道:“你們這幫后生仔都以為設計師是那么容易當的,見明星、拍廣告、在豪華酒店里走秀,眼睛看出去都是鮮花、香檳、紅地毯。這些都是要花錢的!這個行業的競爭是赤裸裸的!”

蘇敏低眉順眼地聽著,覺得有些驚訝,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一個新興品牌究竟要花長的時間才能開始贏利。她不懂經營一個品牌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在浩渺的設計師的海洋里,方書齊、戴維梁和孫迪憑什么能開出這么一家公司?是因為“才高八斗,藝術細胞比白細胞還多”?還是因為投胎投得好呢?

雖然尚不清楚其中淵源,只看這三個人瀟灑多金的樣子,蘇敏便草草為他們蓋棺定論——就是幾個富二代在創業玩兒呢。除去像他們這樣命好的,這世上不知有多少設計師甘愿用多年拮據的生活換取自己的夢想。圈子外的人只看得到卡爾·拉格斐、馬克·雅各布電影明星一般的生活,時尚業仍是人羨人愛的光鮮行當,卻很少有人看到華麗風景以外的另一面,所以,像D-sign這樣費用高昂的設計師學校才會一直門庭若市。

KEE辦公室二樓東面有個半開放式的房間,里面有沙發、躺椅、瑜伽墊,大家都管那里叫“冥想室”。方書齊三不五時地去那里躺著,有時甚至穿著睡衣似的白T和運動褲挨著墻倒立。每當那些時候,不管蘇敏是在家睡覺,還是在學校上課,找他的電話就全部轉接到她這邊來了。

十一月頭上,蘇敏就接到這樣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誰誰誰的經紀人,說誰誰誰明年二月份要去參加柏林電影節,走紅毯的禮服可以考慮由KEE來贊助。

蘇敏從來沒跟這類人打過交道,心里覺得又奇怪又好笑,哪有問人家要東西還擺這么高姿態的?幸好她已在道上混了一個多月,學會了不露聲色,只說會向老板轉達,然后再回電約時間談做衣服的事情。

可能是蘇敏的反應不及他想象中的熱烈,那經紀人很是意外,有些不快地答道:“好吧,盡快給我回音。”

正要掛電話,沒想到蘇敏又不知死活叫住他,問:“能再說一遍名字嗎?盧什么來著?”

電話那頭一時寂靜無聲,半秒鐘之后才爆出三個字:“盧——靜——雯!”

事后,蘇敏把來龍去脈講出來,方書齊只當是笑話聽,戴維梁又把她數落了一頓,這個經紀人是他好不容易托人聯系上的,差一點兒就給她得罪了。那盧靜雯幾年前也算是個叱咤一時的明星,星途無限,粉絲無數,三十歲上嫁人歸隱,不想婚姻不睦,做生意也不順,如今年屆四十又復出了,正是心靈脆弱的敏感時期,就被蘇敏這么一個啥都不懂的90后打擊了。

戴維梁即刻回電彌補。蘇敏頗不服氣,悶悶道:“我怎么知道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阿姨,伸手要東西還這么理直氣壯的。”

方書齊教育她,盧靜雯沉寂多時又復出,重金請了公關公司大造聲勢,正是時下的話題人物。她要的是免費禮服,而KEE暫時還是小眾之中的小眾,要的是曝光率,在這件事上就算是互相利用,甚至可以說是KEE死乞白賴要送人家一套衣服,經紀人那樣的態度并沒什么不對。

蘇敏聽了只得點頭,趕緊追著盧靜雯的經紀人約了時間量尺寸。本以為演員都喜歡遲到,不料到了約好的那一天,盧靜雯卻提早到了。正趕上方書齊和戴維梁去市區接受采訪還沒回來,孫迪恰好也不在。

蘇敏趕緊發了個消息問方書齊怎么辦。

“高定不是你家傳的強項嗎?”方書齊損她,“你先去跟那位阿姨溝通一下。”

蘇敏一想也是,定做衣服的套路從前在自家店里看得多了。但她事先也做過一點功課,知道這盧靜雯是娛樂版上出了名的臭脾氣,心里自是沒底。

此時,盧靜雯已經在方書齊的辦公室里坐得不耐煩了,蘇敏只能硬著頭皮上。她送水進去,阿姨不接,往旁邊推了推,沒好氣地說,自己只喝某某牌子的。

蘇敏不知該怎么辦,心想,不喝就不喝吧,又拿出當季的商品畫冊來給盧阿姨看,趁看照片的當兒,粗粗打量了她一遍。這盧靜雯雖已四十出頭,臉上難免顯出一些疲憊干澀,但身材卻保持得相當好,高瘦,肩膀到鎖骨的線條很美,留著短發,算是一個個性美人。這種類型的身材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對設計師來說也就有了更大的發揮余地。

雖說禮服該怎么做,根本輪不到蘇敏來做主,但她心里還是很快有了一個大致的想法。她開始跟盧阿姨描述自己的想法,盧阿姨卻不買她的賬,從身邊一只藏藍色大包里拿出一本美國版的COSMOPOLITAN(時尚雜志),翻開其中粘著報事貼的幾頁。那是一個紅毯禮服的專題,照片里有安·海瑟薇,也有凱拉·奈特麗,戴著價值連城的珠寶,風華絕代的樣子。

盧阿姨在其中一一指出自己喜歡的款式,意思就是要按這些樣子照做。蘇敏心想,Jean Paul Gautier(讓·保羅·高提耶)的上半身,Oscar de la Renta(奧斯卡·德拉倫塔)的屁股,Marchesa(瑪切薩)的拖尾,這衣服真要做出來,整個兒一個山寨之王,還不被人家罵死啊。她耐下性子,繼續跟盧靜雯溝通,再溝通。

“你怎么這么多理由啊?”盧靜雯終于不耐煩了,“上次我在北京誰誰誰那里,還有外灘十八號誰誰誰那里都是這么做的。”

蘇敏無奈,又不好發作,只能賠著笑臉。好不容易等到方書齊他們回來,她如蒙大赦,趕緊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還給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時不時地往玻璃房子里瞄上一眼。

方書齊先是靠窗站著,跟盧靜雯說了半天話,似乎聊得十分投契,難得盧阿姨那張冰山一樣的面孔也露出一點兒笑來。直到這時,他才在她身邊坐下,畫圖給她看,再陪她去樣品室看款式挑面料。盧靜雯在那里看中一個花樣,但現成的樣品只有一小塊,她猶豫著不能確定。

那種釘珠加刺繡的繁復細節其實并不適合她的類型,但方書齊并未直截了當地把話說出來,反而叫她放心,說:“這個花樣,我可以先小塊地用一下,給你看一看感覺。如果你覺得好,等全部版都定了之后,把做好的衣服拆開,再做釘珠刺繡,做好之后再試,如果不合適可以再改。”

其實,這些做法蘇敏也是懂的,先用坯布做樣衣,客人來試樣,修改,再重新打版做出成品。但她剛才卻根本沒想到要跟盧靜雯解釋,想當然地覺得這位阿姨見多識廣,肯定也都清楚,不必多說。她隔著玻璃朝里面望了一眼,方書齊開了一瓶粉色馬天尼,斟了兩杯,盧靜雯靠在椅背上看著他笑,伸出手指撥弄著耳邊的碎發,這禮服怎么做看來已經決定了。

戴維梁恰好經過,伸手指指里面,再指指蘇敏,說:“你,差遠了。”

蘇敏回嘴道:“下次要是有男的,我再來搞定吧。”

戴維梁冷笑:“呵呵,他什么人都能搞定。”

之后的幾個禮拜,盧靜雯過來試了幾次衣服。方書齊很輕巧地就讓她放棄了原先的所有想法,做了一件粉灰色的曳地長裙,芭蕾舞衣似的意境,顯得清麗脫俗,年輕又不裝嫩。等到最后一次試穿,他讓盧靜雯把當天準備配衣服的鞋子、晚裝包和首飾帶來備選,一一給予意見,甚至包括做什么頭發,指甲要怎么弄,等等。

蘇敏在一旁看著,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應酬人方面的段位還差得很遠。但作為一個設計師,方書齊并未真正讓她服氣。給盧靜雯做的禮服的確是他設計的,但那件衣服除了輪廓纖巧流暢,關鍵還是勝在細節上,為了讓那種極其輕薄的面料既顯通透又不流于輕浮俗氣,孫迪和老王兩個人可是費盡了心思。也就是說,他方書齊拍腦袋想出來的不太靠譜的點子,最終還是靠兩個護主心切的勞動模范給實現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到了十二月。一次例會上,方書齊宣布,KEE已經收到高級定制和時尚聯合會的正式邀請,確定參加次年三月的巴黎時裝周。高級定制和時尚聯合會、奢侈品巨頭軒雅集團的代表很快就會飛來上海,協助此次發布會的籌辦工作,如果一切順利,軒雅將會在明年年初入股KEE。

消息一出,整個工作室上下都歡欣鼓舞,但也隱隱醞釀著一種緊張的氣氛。這是世界上最古老、最著名,也最苛刻的伸展臺,就連川久保齡也曾在那里遭遇慘敗,整個系列被毒舌的媒體稱作“垃圾”。在這個級別的國際時裝周上露過面的中國品牌屈指可數,表現最好的也只能算無功無過,根本無暇炫技。

蘇敏也有些小激動,不禁屏息凝神,覺得這是一個見證歷史的時刻,許多年以后,當KEE成了世界聞名的品牌,她可以對別人說:“方書齊?我是看著他出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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