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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孔子的擔當(10)

劉軍寧的看法,確有道理。“仁”除了它天生不是以平等和“人本”建立起來的價值體系的缺陷外,更重要的是,由于專制、由于專制里的帝王言行的非受約束性(不僅僅不受約束,而且往往是“朕即是真理”“朕即是道德”),從根子上講,以“禮”決定的“仁”、以帝王言行決定的“禮”,便成了所有帝王宣稱的所謂的“禮”和“仁”從古至今虛偽共性的根基。拿通俗的話來說,就算是那“仁”如何了不得,但說一套做一套、當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求別人一套自個兒做一套,都在君王的好惡之間和一閃念之間。中國歷史上,哪兒有過什么“君臣一體”“官民一致”的道德的譜系?哪兒有過什么“我欲仁,斯仁至矣”的道德圖景?正因為如此,在五四時期,才有了陳獨秀“自由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這樣堅定地以科學民主創(chuàng)新姿態(tài)進行的呼吁。也于此,劉半農(nóng)才在譏諷古舊文本和古舊立意的同時指出:唱了“兩千多年”的“那套老曲”,該是新桃換舊符了;說了“兩千多年”的“空話”,該是西學的實事求是的精神了;供了“兩千多年”的“大成至圣先師孔子”的靈位與靈牌,該是供奉德先生與塞先生了。我們當下還要學孔子,但要分清楚哪個是真孔子哪個是假孔子。

歷史上的孔子有兩個,一個是《論語》中的,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個是孔廟中的,泥塑木胎,供人燒香磕頭的。前者是真孔子,后者是假孔子,哪個更可愛?不言自明,《論語》中的真孔子才是作為君子的孔子,這樣的孔子才是需要我們大力學習的。

《論語》里的孔子是那么剛毅、正大、篤實、平易、高貴、執(zhí)著、聰慧、謙卑、飽滿、寬厚、優(yōu)雅、通達、靈活、幽默,他始終堅持站在人的立場,而不是站在神的立場來思考問題,處處講的都是修身做人的道理,都是極樸素的,不矯情、不故弄玄虛、不故作高深,探討的不是什么抽象空洞的玄學問題,講的都是處世的道理,不是躲在一個角落里靜坐曰此心光明,一遇到事又亂了。北宋大思想家程頤在講到《論語》《孟子》兩本書的時候,有兩句名言說,孔子言語處處都出自然,孟子言語處處都是事實。“自然”是對《論語》的定性,也是孔子留給我們的最大精神遺產(chǎn)。

其實孔子并沒有給我們留下太多的東西,他給我們留下的就是一種人生的態(tài)度——一個人對待自己、對待他人、對待命運的態(tài)度。就是把自己能做的和該做的都做好。孔子在《論語·憲問第十四》中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知分、安分、盡分。本分的事都沒做到,沒有必要亂講。為什么“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因為不在那個位置上,不肩負責任不承擔壓力。即使看得再清楚,這個清楚也有限,這種抽象的清楚其實意義并不大。從《論語》里可以看出,孔子具有很高的品行,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第一,安貧樂道,淡泊名利。

有一次,在陳國,孔子及弟子被圍在郊野,斷了糧,弟子們饑腸轆轆,滿面菜色,而孔子仍弦歌不輟。弟子中性格最直率的子路問老師:“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孔子曾對弟子們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他說:“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他自己堅持:“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意即他自己在政治不清明的時候不仕,政治不清明的地方不去。正是對“道”的堅守,成就了孔子安貧樂道的人生觀,他教育弟子們說:“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他贊揚一心向“道”,處“陋巷”,“一簞食,一瓢飲”而“不改其樂”的顏回,他說自己也是“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這些都表明,孔子對“道”的堅守,鄙夷一味追求榮華富貴的出仕者,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污。

儒家文化一重事功,二重人倫,是一種很入世的文化。然而,孔子其實對于功利的態(tài)度頗為淡泊,對于倫理的態(tài)度又頗為靈活。這兩個方面,可以用兩句話來代表,便是“君子不器”和“君子不仁”。有一回,孔子和他的四個學生聊天,讓他們談談自己的志向。其中三人分別表示想做軍事家、經(jīng)濟家和外交家。唯有曾點說,暮春時節(jié),穿上新做的春衣,與五六個青年帶著六七個少年,到沂水里洗個澡,再到舞雩壇上讓春風吹干,然后唱著歌回家。孔子聽罷,喟然嘆曰:“我和曾點想的一樣。”在孔子看來,人生在世,何必成個什么器呢?

杜維明先生指出,儒家的基本精神就是學做人,這是永恒的過程,是人和其他動物最大的不同。因為這是內(nèi)在的體現(xiàn),孔子講“我欲仁,斯仁至矣”,所以“古之學者為己”,學習的初衷應該是為了自己,非父母、社會、國家、世界,就是為培養(yǎng)、訓練自己的人格。孔子就是君子人格的制定者。

第二,嚴格自律,注重日常生活細節(jié)。

《論語·述而第七》記載,“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意思是說孔子在家閑居的時候,穿戴得很整齊,很和樂而舒服的樣子。對于此類生活細節(jié),《論語·鄉(xiāng)黨》記載得最多:“席不正,不坐。”“食不語,寢不言。”“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唯酒無量,不及亂。”“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另外,孔子對老人、身體有殘疾者都十分注意禮節(jié)。如“鄉(xiāng)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所有這些,均從側(cè)面勾畫出孔子的謙謙君子形象。

孔子意志堅強,說話、做事很少馬虎隨便。這是他最終獲得成功的秘訣之一。假若他放任自己的天性,怎么可能成為古代文化的集大成者呢?又怎么可能使自己的舉手投足都符合道德規(guī)范,成就他所追求的美好德操呢?孔子嚴于自律的精神表現(xiàn)在上述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常森說得好:“從表面上看,這些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然而把握好這些小事需要極強的自控能力,需要一絲不茍的意志。儒家之道不是凌駕于日常生活之上的東西。孔子也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只不過他非常講究原則,從不放縱自己而已。他把自己造就成了古人眼中的‘萬世師表’‘圣人’或者‘至圣’,可他認真把握和用心的地方,只不過是在舉手投足、日常動靜之間。這就是《荀子·勸學》描述的,君子學禮,入于耳,記于心,分布于四肢,表現(xiàn)于動靜;微言微行,都可以作為世人的楷模。現(xiàn)代人固然沒有必要完全照著孔子的樣子去做,但卻需要學習他那嚴格自律的意志和能力。”

第三,仁和寬厚,關(guān)愛門徒。

孔子設立私學后,門徒云集,賢人眾多。顏回,仁愛;子路,勇猛;曾參,重孝道;子貢,口才頗佳;子張,有軍事才能……

孔子關(guān)愛門徒,甚至超過了愛自己的兒子孔鯉。《論語·雍也第六》記載,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zhí)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大意是:伯牛病了,孔子前去探望他,從窗戶外面握著他的手說:“要死了,這是命里注定的吧!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這樣的人竟會得這樣的病啊!”重章疊句,反復哀嘆,無限痛惜悲切之情溢于言表。

最令人感動的是顏淵之死,孔子得知顏淵死亡的消息后,竟然大叫:“天喪予!天喪予!”,并且“哭之慟”,當從者說他太過悲傷了時,他卻說:“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作為杰出的教育家,孔子對弟子們的性格、資質(zhì)等情況了如指掌。如他曾評論高柴、曾參等弟子的特點時說,“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這些都是十分準確的。就拿子路(由)來說吧,孔子曾說他“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后來子路果然由于好勇而被殺,可見孔子對弟子們的了解之深。孔子不但對弟子們的性格了如指掌,而且對他們各自的能力也是了如指掌,如他說子路,“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說冉有,“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說公西華,“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也”。弟子們各自能做些什么,孔子太清楚了,如果對學生漠不關(guān)心,是斷然不會如此的。

孔子提倡仁者愛人,由近及遠,不講無差別的博愛,承認個人差異的存在,又兼顧集體利益,有別于極端的個人主義和極端的集體主義。承認自私同時反對過分自私,主張愛人,但主張由近及遠地愛人,先愛自己再愛親近的人再愛其他人。他講恕道,講寬容,提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講究執(zhí)兩用中,保持均衡,倡導中庸之道,講究和而不同,堅持自己的主張,也能夠包容他人的主張。同時,孔子行不言之教,他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沒有繁復的說教,在自然大道面前保持謙卑。

孔子以他光輝充實的人格感染著學生,這種人格包括高度的原則性、百折不撓的毅力、樂觀向上的生活態(tài)度和謙虛謹慎的待人之道。他在“仁”的基礎(chǔ)上,不傷人,不利己,不為名,不言利。即使被困于陳蔡之間,絕糧七日,仍有弟子不棄不離,這說明他有多么恢宏的感召力啊!

第四,謙卑自省,虛心謹慎。

孔子經(jīng)常教導學生:“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他不但這么說,而且也是這么做的。他經(jīng)常在內(nèi)心深處對自己進行反省,看自己是否具備某種好的品德。如他說:“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當別人夸獎他天生就知識豐富時,他卻說:“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當別人說他是仁厚圣者時,他卻說:“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本來自己的言行已經(jīng)稱得上是君子了,可是他卻說:“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從這些事例可知,孔子在日常生活中是一個很低調(diào)、很謙遜的人。

宰予,口齒伶俐,能言善辯,敢于挑戰(zhàn)當時的禮教,對孔子堅守“三年之喪”的主張表示懷疑,遭到老師嚴詞批駁。而后,又因“晝寢”引發(fā)孔子的不滿,孔子據(jù)此認定他是“朽木”,難以成才。然而,宰予不顧貶斥和全盤否定,努力進取,最后做到“臨菑大夫”。后來,孔子知其所為,深刻反思后,感嘆說:“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一句話,看走眼了!

在弟子的眼中,孔子身上絕對不存在“意”(憑空猜測)、“必”(不知變通)、“固”(固執(zhí)己見)、“我”(唯我獨尊)這四種走極端的毛病。他“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溫和而又嚴肅,有威嚴但不兇猛,莊重又安詳)”,儼然“中庸”的化身。他對待學生,視如己出,不以分數(shù)取人、不以容貌取人、不以性格取人、不以智商取人、不以家境取人,贏得了學生的擁戴。孔子有一次被圍困在陳蔡交界的荒野,斷了糧,有一些弟子產(chǎn)生了動搖,孔子說君子始終堅持理想,所以才會有這樣艱難的處境,并且也能夠挺住,然后照樣講學、彈琴、唱歌,有這樣的人格,這樣的氣概,難怪他的弟子將他比作日月,并在他死后為他守墓三年。

第五,極富智慧,異常深刻。

《論語·衛(wèi)靈公第十五》中,孔子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考慮到潛在的要出現(xiàn)的問題,孔子能提前做出判斷與應對。

《論語·衛(wèi)靈公第十五》中,孔子說:“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簡單的一句話,包含著孔子對社會人生犀利的洞察。

《論語·泰伯第八》中,孔子說:“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對待小人,孔子不會惹火上身,自取禍亂。

《論語·雍也第六》中,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大意是宰我問道:“一個仁人,告訴他說:‘井里掉下去了一位仁人。’他會跟著跳下去嗎?”孔子說:“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君子可以去井邊救人,但不能自己也陷進去。君子可以被欺騙,但不可以被愚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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