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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奇葩的心理實驗

道德和真理之間的爭論一直都在,就像道德和法律之間的爭論一樣。盡管人類社會設計出法律、法庭、立法院等機構,發明了民主政治,但是道德上的兩難問題一直都存在。有時候,道德上的沖突要比真理之間的沖突更激烈。

可憐的小阿爾伯特

吉克是一個身患心臟病的年輕小伙。天生的虛弱體質造就他思維敏感、行事小心謹慎的性格。因為他的心臟非常脆弱,即使輕微的驚嚇和恐怖的叫聲都會讓他呼吸急促,甚至昏厥。上個星期,他無法抵抗內心中懼怕的一些刺激,因為情緒過度緊張導致昏厥而再次住進了醫院。

主治醫師在為他做過檢查之后,未發現任何器質性的異常——他的心臟很正常,雖然它有些脆弱。于是,主治醫師找來精神科的好友張醫生和吉克聊聊,看看他的病情發作是否屬于心因性問題。張醫生以代班醫生的名義走進了吉克的病房,此時他的母親已經回家準備晚飯,病房里只有吉克一個人。

張醫生介紹過自己后,便坐下和吉克攀談起來。張醫生問了一些基本的問題后,覺得吉克好像對童年時的經歷刻意回避。于是,張醫生問吉克說:“你在小學里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肖帥吧,還是袁帥,我記不清楚了。”

“那你和他之間做過最有趣的一件事是什么呢?”

“其實,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在學校的時候有接觸,平時來往不多。”吉克顯得有些緊張,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那你和其他的同學呢?關系怎么樣?”

張醫生話音剛落,吉克的媽媽進來了。她是一個熱情的女子,非常緊張吉克的病情,對治療吉克的幾位醫生也特別客氣。此時她突然問道:“你是什么人,找我兒子干什么?”張醫生剛要解釋,卻發現吉克的面孔漲紅起來,想要說話卻憋在嘴里說不出來。當張醫生正要表明自己的身份時,吉克已經昏厥了過去。

張醫生后來與吉克的媽媽深談了一次,才找到吉克發病的原因。原來,吉克的媽媽一直都非常緊張兒子的病,當他上小學的時候,她就始終留心著吉克身邊的朋友,生怕他們傷害到自己的兒子。有幾次,吉克帶著朋友回家玩,都被媽媽勒令制止。媽媽還詳細地盤問吉克朋友的家庭住址、父母狀況等,并且警告他們不要傷害吉克。每次媽媽對自己的朋友高聲詢問的時候,吉克都會感到心臟不舒服,情緒激動的時候甚至會突然昏厥。從此,吉克漸漸失去了身邊的朋友,而且甚少提及和同學交往的話題。當他長大成人后,只要涉及關于朋友的問題,吉克就會表現得情緒緊張,嚴重時還會突然發病。

當一位身在20世紀初的心理學家看到這個案例時,一定會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研究來分析吉克的病癥,將他的行為反應歸結于無意識的本能和童年期壓抑的內心沖突。然而,到了20世紀20年代,當時的心理學家卻更愿意使用消除條件反射的方法來解決吉克的問題,因為那時的心理學家更相信人的情緒反應是習得的,是學習和條件反射的產物。

“給我一打健全的嬰兒和可以培養他們的特殊世界,我就可以保證,對隨機選出的任何一名嬰兒,我都可以把他訓練成為任何類型的人物,如醫生、律師、藝術家和商界領袖,或者乞丐和小偷。”這段話曾經是華生最具有革命性的宣言,標志著行為主義學派的誕生。他這段話的論據正是來自一個叫作“情緒化的小阿爾伯特”的實驗。

當時,作為被試的小阿爾伯特是一個只有9個月大的嬰兒。他是一個孤兒,從出生起,他就一直待在醫院里,醫生和護士都認為他是一個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非常健康的孩子。

為了了解小阿爾伯特是否天生懼怕某種刺激,華生選擇了小白鼠、猴子、狗、有頭發的玩具和羊絨棉等,結果小阿爾伯特對這些物品都非常感興趣,愿意接觸它們、觸碰它們,看不出絲毫的恐懼。因此,這些物品對于小阿爾伯特來說,就成了“中性刺激”。

下一步,華生要了解小阿爾伯特是否會對巨大的聲響產生恐懼。因為所有人,尤其是嬰兒都會對巨大的聲響產生恐懼。這種恐懼可以說是天生的,不需要通過學習就會出現的反應。結果證明,小阿爾伯特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到了,他開始大聲地哭泣。

當華生找到了一個中性刺激——毛絨物品,和一個無條件刺激——對巨大聲響的恐懼后,他準備建立小阿爾伯特對毛絨物品做出恐懼反應的條件反射。實驗開始后,華生把小白鼠拿到阿爾伯特面前,當小阿爾伯特對小白鼠感到好奇,伸手去觸摸它時,巨大的鑼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小阿爾伯特因為對聲音的恐懼而開始哭泣。當這個組合“小白鼠——響聲——哭泣”重復幾次之后,再將小白鼠單獨呈現給小阿爾伯特,你一定已經猜到結果了:小阿爾伯特對小白鼠產生了恐懼,他開始號啕大哭,并且試圖遠離小白鼠,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運用條件反射的原理,我們還可以這樣分析故事中的吉克:當他年幼的時候,有關朋友的事情都是開心的、令人愉悅的,可是每次媽媽出現后不是警告就是怒吼,使得吉克心情糟糕、血壓升高、情緒緊張,甚至心臟病發作。每次交朋友的時候,媽媽都是這樣的反應,最后使得吉克對童年期的朋友形成了條件反射,即“朋友——媽媽的警告——情緒反應”。

其實,人們的很多行為都是后天經過條件反射形成的,但是這些條件反射當中,有的是有利于心理發展的,有的則會給人們的心理和行為上造成一定的影響。比如聽到一首老歌,你會感到憂傷落淚;春天來了你會感到愉快;求職面試會讓你感到緊張;在眾人面前演講則被你看作是一件備受煎熬的事……

在小阿爾伯特的實驗中,小阿爾伯特則完全成為這次實驗的受害者。根據心理研究的道德標準,華生的做法是嚴重違背心理學家的道德操守的,而在他做實驗的時候,完善的倫理道德標準尚未形成。

后來,華生曾經試圖通過解除條件反射的方法讓小阿爾伯特擺脫對毛絨物品的恐懼,可惜那個時候他已經被人領養,離開了醫院。我們可以想象,小阿爾伯特將一直受到這種恐懼的困擾。當他5歲的時候,如果有人送給他一個維尼熊玩偶當做生日禮物,他可能瞬間由高興轉為大哭,在場的人包括他自己卻完全不知道原因。當這個孩子長成了大人,他可能一輩子都不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害怕毛絨物品,卻需要時刻忍受著因為這種恐懼帶來的煎熬。

以假亂真的“監獄實驗”

2012年2月1日凌晨,一場震驚世界的足壇慘案發生在埃及東部的塞得港。比賽雙方球迷之間發生大規模暴力沖突,導致數十人死亡,千余人受傷。

事情的起因是塞得港的埃及人隊因足球騷亂事件被禁賽2年。不滿禁賽決定的埃及人隊球迷在蘇伊士運河當局大樓附近向警察投擲石塊,隨后警方朝天鳴槍,并使用催淚彈試圖驅散人群,雙方爆發沖突。騷亂中,一名13歲的小球迷被橡皮子彈擊中背部,并吸入了大量催淚彈煙霧,在醫院不治身亡。

無獨有偶,當天在開羅國際體育場舉行的另外一場比賽中也出現了騷亂,開羅國際體育場被球迷用火點燃。

2012年11月7日,歐冠的賽場上,在巴黎圣日耳曼隊以4:0的比分搶足風頭之前,巴黎市內爆發的球迷沖突卻讓這場比賽顯得有些失色。賽前,巴黎市政府出于安全因素考慮,拒絕了大批球迷購買本場比賽的門票,導致球迷在場外集結,釀成了最后的暴力沖突。這次沖突至少導致2人受傷,并有28人被捕。

打開新聞網頁,世界各地的暴力事件此起彼伏。我們不禁詫異,一場單純的體育比賽為何會衍生出暴力沖突事件,一群抱著娛樂目的的球迷為何最終成為瘋狂的施暴者?在解釋其中原因之前,我們先來了解一下津巴多的“監獄實驗”。

美國著名的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教授為了研究造成人類“去個性化”的外界環境,做了一個著名的“監獄實驗”。這個實驗給社會心理學諸多啟示,但也因為實驗中的不人道因素而備受指責。

津巴多教授從70多名應征者中篩選出24名心智健全的大學生作為實驗對象。他們自愿接受實驗中的所有要求,為此他們每天可以獲得15美金的報酬。24名被試被分成兩組,分別扮演監獄看守和服刑犯人。實驗者將斯坦福大學的地下室進行了改造和裝修,將其中的所有細節還原為真實的監獄效果。

實驗者給“服刑人員”編上了號碼,犯人彼此之間不能稱呼原來的姓名,只能用編號進行稱呼。他還要求“服刑犯人”帶上沉重的腳鐐,在頭上套上尼龍絲襪,以此帶給他們壓抑感,并且警告他們不要忘記自己的“囚犯”身份。比起“犯人”,扮演獄警的被試似乎更幸運、更輕松一些。他們隨身佩帶警棍,還可以隨意制定監獄的規則。當然,前提是不可以對“犯人”造成嚴重的傷害。

實驗的第一天過去后,無論是扮演犯人的被試還是扮演獄警的被試都沒有進入角色。隨著實驗的慢慢進行,被試則開始認同自己的角色,并且出現了真實的“監獄”行為。

壓抑的環境讓“犯人”和“獄警”之間爆發了沖突。“犯人們”撕毀了身上的號碼牌,扔掉了頭上的尼龍絲襪,并且用床頂住門不讓“獄警”進入他們的房間。與此同時,“獄警”也采取了強硬的態度。他們用滅火器噴射進行攻擊的“犯人”,命令他們脫下衣服,并侮辱“犯人”。

隨后,“獄警”不斷變換著方式來規范“犯人”的行為,不同的“犯人”身上也開始出現了異常的行為。有的“犯人”開始出現情緒問題,如胡思亂想、哭喊、亂發脾氣等,有的“犯人”曾經想過將實驗中的丑聞爆料給媒體,不過他最終選擇了享受在“犯人”中建立自己的威信。有一位“犯人”在談話中出現了歇斯底里的現象,原因是其他“犯人”經常羞辱他、欺負他,當實驗者詢問他是否要退出實驗時,他說:“不,我要回去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孬種。”

可以想象,整個實驗已經朝著一個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實驗進行到第5天時,有的學生家長開始通過律師要求釋放他們的孩子“出獄”,津巴多教授則極力解釋這不過是一個實驗,并不會涉及法律問題。其實,當時的津巴多教授也已經進入了角色,完全不能自拔。后來,在他女友的極力勸說下,津巴多才同意了停止實驗,釋放“監獄”里所有的被試。于是,這個原本計劃耗時兩周的實驗只進行到第6天便宣布結束。雖然大部分扮演看守的學生感到有些意猶未盡,但由此引發的心理學討論已經甚囂塵上了。

津巴多的實驗雖然只有短短的6天,卻深刻地揭示了一個個體是如何在環境的影響下隱秘身份、改變態度的原因。一個善良的學生會在短短幾天時間內變成一個暴力的“獄警”,一個與人為善的守法公民竟然會以侮辱他人為樂。這不禁讓我們聯想到納粹的屠殺、日本人的暴行和美軍虐囚的丑惡行為。

或許,每個普通人的內心深處,都隱藏著邪惡、黑暗的一面,戰爭環境、監獄環境的設置,恰好讓那些黑暗面得以爆發。“監獄實驗”結果證明這樣的說法并不是猜測。從實驗者抹去被試的真實身份、要求他們以號碼相稱開始,已經開始了每個人的“去個性化”。當作為個性存在象征的名字被隱去之后,每個人變成了失去歷史的個體,他們將完全按照環境的要求來做出行為。就像戰場上的士兵一樣,每一個士兵都來自一個家庭,可能家里還有他們深愛的妻子和孩子。可是,當他們來到戰場上之后,大環境讓他們隱去了各自的歷史,上司的強制命令讓他們完全依附環境生存。即使面對屠殺平民這樣的不道德行為,最開始還可能存在意識上的否定,時間久了,當他們習慣性地將一切責任歸因為“戰爭的需要”或者“不可違背的命令”,普通戰士淪為殺人機器也成為必然。

現在,我們可以分析一下球迷的暴力事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去個性化。體育比賽的觀眾和戰場上的士兵一樣,不過是普通市民,在生活中遵紀守法,他們之所以會瞬間變成暴徒,正是環境提供了犯罪的土壤。

在一個球迷群體中,和那些在監獄中的大學生被試一樣,每個人都是匿名的。沒有人認識自己,單獨的個體行為也不可能被分辨出來,因此一個人可以做出平時絕對不會做的行為,破壞社會道德甚至違反法律。因為他們認為,人群會為自己提供掩護,即使追究責任也不一定找到自己。

另外,群體會將暴力行為的責任分散,降低每個單獨個體的負罪感。參與者人人有份,任何人都不必單獨為一個群體的行為負責,因此暴力事件中的個人感覺不到道德和法律的壓力,從而更加放任自己的行為。

裝瘋賣傻的心理學家

2013年,廣西梧州市藤縣一家精神病院的42名精神病患者集體出走,上演了一場中國版的“飛越瘋人院”。他們使用暴力離開了醫院,第二天,這些人全部被找到,并被帶回醫院。這樣的故事我們已經不覺得稀奇了,不過,精神病院每一次發生狀況,都會提醒人們——精神病治療有一段黑暗的歷史,且需要一個光明的未來。

中世紀以來,精神病人被認為是惡魔附身,因此需要將其隔離起來。有時候,人們還會用酷刑和巫術驅走病人身上的“魔鬼”,有的病人則被關進監獄或者被燒死。契訶夫在小說《第六病室》中描寫了一個陰森恐怖的精神病院。精神病院的醫生因為同情病人,和病人交談,被上司診斷為精神病,最終被當成病人投入病房,悲慘死去。

英國伯利恒瘋人院曾經收治了一位精神病人,名叫那西尼爾·李。李是一位劇作家,醫生將他診斷為精神失常者,他被強制送入了瘋人院。他經常對他的病友抱怨說,“他們說我瘋了,他們說我瘋了……他們的人數比我多”。他在伯利恒住了5年后獲準出院,可惜,之后再也沒有人欣賞他的作品。晚年的李靠酗酒度日,郁郁寡歡,直到去世。雖然醫生和他的親友都認定他精神失常,但李本人一直否認這一說法。

精神病院從誕生那天就處在社會的陰暗角落里,數百年來,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關于精神病院、精神病患者的黑幕被曝光無數,“被精神病”的例子古已有之,且不在少數,在西方的精神病治療開始采用人性化的方法后,依然出現了“被精神病”的案例。

經過幾百年的發展,西方的精神病院已經開始收治各類精神病人,醫生對待患者的態度和方式也更加人性化。不過,對于精神病人的鑒定,依然是令人擔心的一個領域。精神病人的癥狀非常復雜,僅僅依靠幾個醫學院出身的年輕人就能夠準確地做出判斷嗎?心理學家羅森漢對此提出了懷疑。

越戰時期,羅森漢發現,他的朋友們大多以精神疾病為借口逃避征兵,他開始設想,偽裝精神病很容易嗎?正常人也可以輕易被診斷為精神病嗎?他帶著這一系列疑問設計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實驗,最終,他用實際行動證實了自己的假設。

1973年,羅森漢召集了8個朋友作為實驗參與者,為了演得更像,他們事前做足了功課。前往精神病院的前5天,他們不洗澡,不刮胡子,不刷牙,還練習了將藥丸藏在舌頭下方的方法,醫生一離開,他們就可以偷偷把藥丸吐掉。他們約定,一旦順利入院就馬上恢復正常。

接下來,包括羅森漢在內的9個人分別前往不同的醫院就診,并且用裝瘋賣傻的方式順利地“被精神病”。他們對醫生說,自己總是能夠聽到“砰砰砰”的聲音——幻聽是精神分裂癥的癥狀之一。結果,9個人都順利住院,其中8人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癥,1人被診斷為躁狂抑郁型精神病。9個人住院時間平均為19天,最長的52天,最短的7天。

羅森漢本人入住的是賓夕法尼亞州的一所公立精神病院,再三詢問之下,醫生將他引入了治療室,測量了血壓、脈搏、體溫之后,醫生給羅森漢下的診斷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癥。入院之后,他每天要吃3次藥,大多時候,羅森漢用他之前練習的方法吐掉了,偶爾也會吞下去兩片。

住院期間,羅森漢每日寫日記,詳細記錄住院經歷。他的行為被看作精神分裂癥導致的偏執行為之一——書寫行為。奇怪的是,醫生無法判斷羅森漢精神是否正常,一位病人卻明察秋毫,他偷偷問羅森漢“你的真實身份是記者還是教授?”也有病人認定他是到醫院視察的。

實驗結束后,羅森漢將研究結果發表在《科學》雜志上,頓時引起了心理學家和精神病學界的轟動。雖然大多數人對羅森漢的研究持質疑態度,但至少他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別有用心的人可以輕易操控精神疾病診斷。羅森漢的研究在短時間內讓精神病學界陷入尷尬,卻引導精神病醫院完善精神疾病的診斷,幫助更多人避免了“被精神病”的危險。

世界完全顛倒了

1897年,美國心理學家喬治·斯特拉頓進行了一個顛倒空間的實驗,準確地說,他并沒有顛倒物理空間,而是顛倒了人對空間的認知。一個星期內,他戴著一個可以將世界顛倒過來的眼罩生活。斯特拉頓戴的眼罩是一根自制的管子,兩端各裝有一個凸透鏡。他將眼罩固定在右眼上,扣緊,不讓光從旁邊漏出去,再用不透光的東西遮住左眼。這樣一來,他就只能用特殊的右眼看世界了。

第一天,他看到的世界是顛倒的,不僅上下顛倒,而且左右顛倒。也就是說,平常人們看到的上下左右,在斯特拉頓眼中變成了下上右左。他看到的人是腳朝上,頭朝下,而且左右互換,他想拿右邊的東西,手卻伸向了左邊,想拿地上的東西,手卻伸向了天花板。

這樣他根本沒辦法正常走路,拿東西也非常困難。實在沒轍了,他就閉起眼睛,依靠觸摸和記憶力行事。3天之后,他適應了顛倒的世界,行為混亂的現象逐漸減少。第8天時,他將觸覺、視覺和運動感覺協調起來,基本不會出現混亂了。第21天時,他可以輕松自在地走來走去,一點問題都沒有了。到實驗結束,他感覺那些倒過來的東西是正放著的。

摘下眼鏡時,他開始無法適應正常的世界。好幾個小時,他在拿東西時都朝反方向伸手。過了一段時間,他才徹底回到正常的世界。斯特拉頓的實驗證明,人類的空間知覺有一部分是后天習得的,可以重新學習。

斯特拉頓的發現非常令人驚訝,但是,在20世紀初的幾十年里,心理學家堅持心理物理法或心理生理法,反對唯心主義,因此沒有人重視斯特拉頓的發現,也沒有人對通過認知途徑研究知覺感興趣。直到40年代,人們才重新發現斯特拉頓的研究,開始采用不同于心理生理法、心理物理法的研究方法。

1951年,奧地利心理學家依沃·科勒爾進行了類似斯特拉頓的視覺扭曲實驗。他要求必須在50天里戴著棱鏡眼罩生活。這種眼罩能使他們的視野向右偏轉10度左右,使垂直線稍有彎曲。前幾天,被試感覺自己生活的世界非常不穩定,走路和簡單的生活行為都非常困難。一個星期后,大部分東西開始井然有序起來,原本顛倒的世界也開始恢復正常了。幾個星期后,其中一位被試可以戴著棱鏡溜冰了。實驗結束后,科勒爾的被試出現了和斯特拉頓一樣的情況,感覺方向不明,無法正常走路、做事,沒過多久,被試就恢復了正常。

從此之后,一直備受心理學家冷落的錯覺研究開始紅火起來。到了50年代,錯覺研究成為熱門項目。許多心理學家發明錯覺圖像,用各種特別的錯覺來探索心理對模糊事物的解釋。許多著名的錯覺圖片今天依然被人們使用,比如波林發明的巫婆少女圖像。

顛倒空間的實驗不僅證明了空間知覺可以后天習得,也證明人的適應能力是非常強的,不管世界是正的還是反的,人都能很快適應。即使一開始有不適應的情況,只要給予足夠的時間,就會慢慢習慣了。空間知覺如此,人的思想、觀念也是如此。之前無法忍受的觀念,時間一久,人們開始能夠容忍,到最后,慢慢接受,并且維護這一看上去正常的現象。

讓人左右為難的問題

今天的心理學實驗,有些只是耍耍花招,騙騙人,對人沒有什么傷害,不過并非所有實驗都是如此。早期的心理學實驗就因為倫理問題招來了許多批評,比如華生用小阿爾伯特做恐懼實驗。人們批評、譴責這類實驗,是因為它有違道德倫理,而且會對被試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心理學家艾倫·蘭格曾經研究過控制感對人健康的影響,她設計了一個實驗。研究人員到敬老院去探望,給每一個老人送一盆植物,告訴一半老人說,你們要負責給植物澆水、施肥;告訴另一半老人說,有專門人員照顧這些植物。18個月后,前一組老人有15%去世了,后一組老人有30%去世了。在實驗之前,敬老院的死亡率是25%,也就是說,被分配到前一組,每天負責照顧植物的老人從實驗中獲益,另一組老人則成了受害者。

與蘭格的實驗類似,心理學家舒爾茨也做了一個實驗。舒爾茨安排學生定期到敬老院探望老人,但是兩組學生的探望時間不同。一組由老人決定學生的探望時間,另一組由學生決定。兩個月后,前一組老人精神頭非常高,心情舒暢,更活躍;后一組老人則顯得有些消沉。

很快,實驗結束的時間到了,舒爾茨整理一下實驗資料,正準備發表成果。幾個月后,舒爾茨回訪參與實驗的老人,結果發現,前一組老人的死亡率明顯高于后一組。原因在于,舒爾茨的實驗給了老人控制感,實驗結束后,這種控制感被剝奪,結果造成對老人更大的傷害。

道德和真理之間的爭論一直都在,就像道德和法律之間的爭論一樣。盡管人類社會設計出法律、法庭、立法院等機構,發明了民主政治,但是道德上的兩難問題一直都在,有時候,道德上的沖突要比真理之間的沖突更激烈。

美國兒童發展心理學家為了培養兒童的道德感,設計了許多著名的實驗,其中包括“海因茨買藥”。海因茨的妻子患上了絕癥,海因茨迫切地想要買到幫助妻子治病的良藥。小鎮上只有一位藥劑師發明的新藥能夠救她,但是,藥劑師將藥以高于成本價10倍的價格出售,完全超出了海因茨的承受范圍。

海因茨找到藥劑師,哀求他將藥便宜一點賣給他,可是藥劑師拒絕了。“如果便宜賣給你,我還能賺什么?”海因茨說:“我把我擁有的錢全部給你,請你先把藥給我,剩余的錢我再慢慢還給你。”藥劑師還是拒絕了他。無奈之下,海因茨深夜潛入藥劑師家中,偷走了藥。

問題是,海因茨應該偷藥嗎?用偷竊得來的藥來拯救另一個人的生命,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在法律和道德之間,總是會出現兩難的選擇。這時候,就要看人們是依照法律來判斷,還是依照道德來判斷。

在很多生命危急的時刻,人們常常可以忽略法律,強調道德的重要性。比如一輛拉著重病人的出租車為了盡快趕往醫院,一路闖紅燈,給交警制造麻煩,因為它是道德的,即使違反了法律,人們也會強調其正義的一面。在海因茨偷藥這個問題上,人們也采取了一樣的態度。

如果海因茨遵守法律,不偷竊,那么他的妻子將死去。如果他違反法律,偷取藥品,結果是妻子得救,偷竊行為的嚴重程度要低于一個人喪失生命。因此說,海因茨的行為違反了法律,但卻是道德的。換一種情境,如果偷竊病人的看病錢,然后去買游戲機,或者大吃大喝,這種行為不僅違法,而且是不道德的。

為了探明人在做出道德判斷時,到底基于什么原則,哲學家福特和湯姆森設計了著名的“有軌電車難題”。實驗給被試呈現一個場景:假設你早上起來散步,看到一輛失控的有軌電車沿著軌道呼嘯疾馳,列車員無力操控,電車絲毫沒有減速或者停下來的跡象。

電車前方軌道上有5個人正在維修鐵軌,眼看就要葬身鐵軌之下。這時候,你站在道岔旁,可以拉動操縱桿,將電車引入另一條岔道,5個人也會幸免于難。不幸的是,在另一條岔道上,有一個工人也在維修鐵軌。那么,你是扳動開關,拯救鐵軌上的5個人,殺死另一條軌道上的1個人;還是任憑電車繼續馳騁,不改變其原定的軌跡,也不改變5個人的不幸命運?

如果這個問題讓你難以抉擇的話,現在考慮下一個場景。你站在橋上俯瞰著鐵軌,看著電車一路向前奔來,馬上就要撞到前面的5個人了。現在你有一個阻止電車前進的方法——用一個重物將其阻擋。可是,你身邊并沒有任何工具,只有不遠處站著的一個胖子。你是否愿意將胖子推下去,用犧牲1個人的方式拯救5個人?

從“最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的標準來說,這兩個困境是等價的。不過,很多人都會選擇在第一個場景中扳動開關,但是不會推第二個場景中的胖子。按理來說,人的生命價值是同等的,1個人的生命和5個人的生命一樣珍貴,可是,很多人還是選擇拉動操縱桿,用1個人的生命換5個人的生命。在第二個場景中,需要以殺死一個人的方式拯救其他人,很多人退卻了。盡管差別如此明顯,若要讓當事人說出個所以然,他們并不能說出原因,好像一切就應該如此。

格林和他的同事用功能磁共振成像做了一項研究,試圖找出人腦中控制情感的區域和控制理性的區域相沖突的跡象,比如面對同類相殘問題時,人會選擇退縮,還是在計算人命的得失之后,做出功利性的選擇?

格林發現,人在面臨需要親手處理的兩難困境時,大腦中涉及對他人感情的部分,如腦前葉的中央延伸部分、前葉的背外側部分、前扣帶皮層部分會被激活。當人們面對不需要親自插手的困境時,比如將軌道扳到只有1個工人的岔路上,涉及理性計算的部分被激活。此外,前葉受損的神經癥患者感情比較遲鈍,面對兩難困境時,比較傾向從功利的角度考慮,他們認為,將胖子從橋上推下去是最佳選擇。

由此,格林得出結論,通常情況下,人類在處理兩難困境時,感情沖動往往會戰勝成本效益,即人們不會考慮5條命是否比1條命更珍貴。進化論使得人們反感用粗暴的手段對待無辜的人。人們反對傷害同類,禁止犧牲1個人來挽救多條生命。讓住院的病人安樂死,然后將他的器官用來拯救5個需要器官移植的病人,或者將救生艇上多余的人推下去,以避免小艇下沉,這些做法都被認為是不可取的。

人類學家布朗收錄了人類具有的共性,其中包括是非觀念;同理心;公平公正;權利與義務;禁止殺人、強奸及其他暴力;賠償過失;賞善罰惡;羞恥心等。這種避免同類相殘的心理,也是道德感之一。不過,道德感是否是人類天賦中的一部分,道德感存在于人的基因中嗎?

實際上,從兒童時期開始,人性中的道德成分就已經出現。咿呀學語的幼童懂得自發地幫助別人,將玩具分給其他小朋友,安慰不幸的人。心理學家發現,4歲的兒童已經能夠按照社會習俗和道德原則做事了,比如,他們知道不能穿著睡衣上學,在學校不能無故打小女生。

人類DNA中是否存在掌管道德的基因片段,目前還未可知。不過,一些道德本性和遺傳相關性很大。一對從小被分開撫養的同卵雙胞胎表現出同樣的道德品質,比如認真負責,誠實守信。而那些具有反社會人格的人,從小就表現出破壞道德的行為,如虐待動物、撒謊、缺少悔過之心,這些孩子長大后,更容易成為兇徒惡棍。此外,如前文提到的,腦前葉受損的人更容易表現得不負責任,麻木不仁——將胖子推下去而無動于衷。

自欺欺人背后的心理

1959年,社會心理學家費斯廷格和他的同事開始致力于一項研究:他們招募了一批大學生作為被試,讓他們做兩件非常無聊的工作。首先,將碟子放入一個木桶,洗一下拿出來,然后再放進去,如此反復,持續半個小時。做完這一項,再接著做另一項:在記分板上釘釘子。被試釘下去48根釘子后,將每一根釘子按照順時針方向轉1/4圈,按逆時針方向轉1/4圈,將48根釘子依次旋轉,一個都不能遺漏。被試完成這兩項任務后,實驗者會告訴他說,這個實驗是為了觀察人對某項工作是否感興趣以及興趣是否會影響工作效率。之后,實驗者請求被試說,你現在已經完成了任務,可不可以在出去的時候告訴下一位被試,“這項實驗非常有趣”。如果被試答應,會得到1美元或者20美元的報酬。

結果顯示,不管是拿到1美元的被試,還是拿到20美元的被試,都將“這項實驗非常有趣”轉述給下一個被試。也就是說,不管金錢的誘惑大或者小,被試都選擇了說謊,而幾乎所有被試都認為,“我雖然對別人說謊了,但我不是那種人”。

這就是著名的認知失調實驗。所謂認知失調,指的是人們具有兩種相互矛盾的態度,當人們根據其中一種態度采取行動時,就會引起心理上的不適或緊張感。費斯廷格的目的就是為了測試,被試是否會受報酬的影響引起認知失調,從而認定無聊的工作也是有趣的。人們通常會認為,拿到20美元的人會比拿到1美元的人容易撒謊,畢竟,在20世紀50年代,20美元并不是零花錢。

實驗的結果超出了費斯廷格的預料。拿到20美元的被試選擇撒謊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們受到金錢的誘惑。可是,拿到1美元的被試為什么也選擇撒謊呢?他們選擇改變認知的方法,從而減輕因撒謊造成的心理焦慮。他們告訴自己說,“這件工作其實也挺有趣的”,這樣,撒謊就不算是撒謊了。

這種現象在生活中非常常見,為了支持自己的行為,人們會對同樣的信息做不同的解釋。當關于某一問題的看法發生沖突時,為了避免沖突,人們會故意忘記和自己的想法相矛盾的觀點,記住支持自己的觀點。即使在明顯不道德的情況下,人們也會迅速調整價值觀。

1934年,印度發生了大地震。震后,一些印度心理學家發現,地震地區出現了很多謠言,比如即將發洪水,月食那天還會發生地震,最近會刮龍卷風。更有趣的是,這些謠言并非來自受災最嚴重的地方,而是來自損失不大,沒有什么傷亡的地方。

費斯廷格分析了這一現象,他用認知失調理論來解釋這件事。人們之所以編造各種不靠譜的謠言,是因為他們需要為自己的恐懼找理由。地震之后,民眾普遍會產生恐懼之感,受災并不嚴重,或者災區周邊地區的人們同樣會產生恐懼。災區的人們有正當的恐懼理由,周邊地區的人們同樣感到恐懼,但是他們沒有正當的理由。如果過幾天即將發洪水,或者還會發生地震,他們就可以正常地釋放恐懼了。這和“非典”期間,非北京地區關于“非典”的傳言更強烈是同一個道理。

其實,早在1927年,奧地利心理學家海德就提出了歸因理論,來解釋社會行為的因果關系。他認為,很多時候,人們不是對實際的刺激產生反應,而是對引起現象的原因產生反應。比如說,妻子突然對丈夫不理不睬,動輒惡語相向,丈夫就會想,“她可能心情不好,或者是自己做了什么對不住她的事”。很顯然,丈夫的反應并不是來自引起妻子行為的真正原因,而是來自他自認為正確的、他所理解的原因。

下面是歸因研究的一個著名案例。心理學家斯圖爾特·華林斯曾經邀請男大學生觀察裸體女人的幻燈片,然后要求被試對她們的美丑進行評價。實驗之前,華林斯說,觀看幻燈片的過程中,他們可以通過耳機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實際上,心跳聲是華林斯事先錄好的,而且可以操控。在出現某些幻聽片時,華林斯會將心跳聲調快,在看另一些幻燈片時再調慢。幻燈片放映完畢,被試開始給幻燈片中的女人打分。結果顯示,絕大多數被試認為,讓他們心跳加快的女人更有吸引力。

認知失調的影響非常強大,卻又非常微妙,讓人不慎就陷入其中。費斯廷格對人的大腦如何處理這種矛盾非常感興趣。假設你是那個被試,一開始,被試認為工作非常無聊,半個小時又半個小時已經讓人無法忍耐。終于等到任務完成,然后實驗者付錢給你并說,你去告訴另外一個人,這項任務很有趣。可是,撒謊是不對的,而且你也不是喜歡撒謊的人。那么,你就面對一個矛盾,作為一個誠實的人,同時要對下一個被試撒謊。

你得到了1美元的報酬,這些錢或許能安慰一下良心,但是分量又少了些。你的大腦在高速旋轉,分析情況,處理數據之后,選擇認定實驗內容很有趣。如此一來,矛盾就解決了。當然,拿到20美元的被試不會經歷這樣的矛盾。他選擇撒謊,純粹是為了得到20美元的報酬。撒一個小謊,發一筆小財,理由足夠充分,因此,和被試對實驗本身的感受完全無關。

認知失調理論出現后,很快成為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社會心理學理論。它明確地指出,人們并不是按照自己的態度做出行為,相反,人們會根據行為改變態度,或者,在自己做出行為后,為自己辯解,為行為發生找出正當的理由。

當然,和所有心理學現象一樣,認知失調也是有個體差異的。在費斯廷格的認知失調實驗中,就有一部分人(雖然是很小一部分)拒絕撒謊,當態度和行為矛盾時,他們拒絕做一個表里不一的人。和給自己的謊言找理由相比,改變行為,堅持做一個言行一致的人更難,因為那會耗費更多的心理能量。

還有另外一種情況。被試忙活了半天,做了一個又一個無聊透頂的實驗,結果只拿到1美元。被試完全可以得出結論:我被實驗者給騙了。這樣一來,被試可以將認識失調的責任歸在實驗者的身上,堅定地認定,這是一個非常無聊的實驗。然而,人們通常不會想到這一點,在試驗中,沒有人做出這樣的反應。

認知失調對社會生活最大的作用便是影響決策。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即使一個自稱理性的消費者,走進商場之后,也會變得非理性——可以用卡尼曼的前景理論解釋非理性的購物行為,因為人的理性本身就是有限的。

夏天馬上來臨,你急需購買這一季需要的服裝。你選擇了兩件衣服,一條飄逸的長裙,一件方便、簡單的T恤衫。理性分析,整天待在實驗室里工作的你,幾乎沒有機會穿長裙,相比之下,T恤衫更方便、更實用一些。可是,你最終沒能抵御長裙的誘惑,花了大價錢,買了一件不實用的衣服。

很顯然,購買長裙的行為不僅違背了你勤儉節約的原則,而且非常不理智,下個星期,你很可能因為需要一件T恤衫再購物一次,再次消費。為了化解認識失調帶來的心理不適,你會拼命地為裙子找優點,比如,長裙穿起來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不方便,做實驗或許也可以穿;T恤衫太普通了,那樣的衣服我已經有很多了,不需要再多買一件;以前沒穿過這種風格的裙子,試一下也未嘗不可……凡此種種之后,盡管做了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你最終還是認定,把裙子買回來是值得的。

在費斯廷格發表其著作《當預言失靈》,系統闡述認知失調理論時,美國正被幽浮末日教派預測的世界末日氣氛所籠罩。所有教徒都追隨著世界末日的預言,就像2012年之前,人們恐懼地球毀滅一樣。當末日來臨時,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心理學家認為,既然世界末日沒有來臨,教徒對教派的信任度就會下降。事實卻恰恰相反,地球滅亡的預言破滅之后,大多數教徒出現了認知失調,為了緩解認知失調,教徒們選擇接受另一個新的預言,而不是斷然拒絕宗教預言本身。

如果生活中僅僅是這種不理智的決定還好,證明認知失調并不會造成嚴重的問題。壞消息是,認知失調會改變人的態度,也會改變人的價值觀。社會心理學家阿倫森曾經在他的書中舉過一個例子。越戰期間,他雇用了一個年輕人幫他粉刷房子,這個年輕人參加過越戰,做事可靠,是個誠實的生意人。粉刷房子期間,阿倫森和他討論了一下有關越戰的話題,結果,年輕人表現出和他的可靠、誠實完全不同的一面。阿倫森認為,美國介入越戰,造成了成千上萬人喪失生命,包括老人、女人和孩子。年輕人卻認為,美國介入越戰是正義的,而那些被殺的人根本不是人,是越南人,是東方人渣。

阿倫森疑惑,為什么一個誠實、親切的人會說出這樣冷血無情的話?根據認知失調理論,或許可以這樣解釋。戰場上的殺戮、殘害弱者原本和他的善良本性相違背,為了消除罪惡感,他只好讓自己相信,他殺的人都罪有應得,都是人渣。阿倫森稱其為“憎恨受害者”。

其實,每個人都可能變成阿倫森討論的那個年輕人。在日常生活中,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當一些危急的情景出現在眼前時,人們所期待的自己和當下的自己表現并不一致。人們斥責那些不能見義勇為的人,不能當眾揭穿小偷的人,當自己面對同樣情景時,往往也變成了冷漠的旁觀者。這時候就會發現,行為和態度竟然可以大相徑庭。

費斯廷格認為,在決策、強迫服從和社會支持三種情況下,人會產生認知失調。認知失調往往是決策不可避免的結果,決策就意味著選擇,選擇就可能產生沖突。決策并不是在絕對好和絕對差之間二選一,而是在各有利弊的情況下選擇一個最有利的。于是,選擇了A方案,就會因為丟掉B方案的優勢而產生失調,反過來也一樣,選擇了B方案,也會為沒法擁有A方案的優勢而感到遺憾。

在強迫服從的情況下,如懲罰的威脅或獎勵的驅動,人會背棄自己的信念,公開做出原本為自己所不恥的行為。費斯廷格的認知失調實驗屬于這一種,被試在獎勵的驅動下選擇撒謊。當一個人的社會支持,即他身邊的人、他所在的群體、組織和自己意見相反時,也會出現認知失調。

2011年,日本發生地震和海嘯,危及福島的核電站,一時間,由于對核輻射的恐懼,國內出現了搶鹽風波,這正是強迫服從帶來的認知失調。實際上,人們可能并不相信“鹽能防輻射”這種觀點,實際行動中,他們依然參與到超市的購物大潮中,將一袋袋食鹽帶回家。搶鹽的人做了和自己的觀點完全不一致的行為,那么,他們是如何說服自己,以獲得心理上的平衡呢?

很重要的一點,即懲罰的威脅造成了人們的認知失調。如果別人都搶,自己不搶,自己和家人可能面臨健康的風險。當然,也有的人是因為受到從眾的壓力,才一起搶鹽的。這些人在哄搶食鹽之后,向媒體、政府發表不滿,希求官方媒體、官方話語能夠回應謠言,向公眾傳達正確的信息,如此,他們才能獲得心理上的舒適。

人們總是試著減少認知失調的情況發生。就像饑餓時馬上進食,口渴時馬上喝水一樣,人們希望通過直接的方式來減少失調造成的不舒服。通常情況下,三種方法能改變認知失調:改變行為,使行為與失調的認知一致;改變其中一項認知,為行為找到合理的理由;增加新的認知,為行為尋找正當的理由。

在不愿意改變既有行為或認知的情況下,人們會選擇增加新的認知,比如為“鹽能防輻射”找到更多的反對理由,比如將決策權交給拋硬幣,或者干脆將所有難題都交給上帝。既然一切都是由他人決定的,心理上就不會出現不適感。實際上,這也是自我心理安慰的一種方式,即在明知拋硬幣或者上帝無法提供任何幫助的前提下,也要將決策權交出去。在硬幣拋出去的那一刻,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它只是一種手段,一種消除決策后認知失調的手段。

聽起來,認知失調幫助人們逃避錯誤行為帶來的焦慮,是一種掩耳盜鈴的隱身術。不過也有人認為,認知失調有助于調解人際關系。如果和你不喜歡的人交朋友,首先給予其幫助。這時,心理學上會經歷一次認知失調,因為行為和態度是矛盾的。為了緩解這種失調,就會逐漸看到這個人好的一面,認為他是友好的,值得幫助的。本杰明·富蘭克林曾說過,通過向一個不喜愛他的議員借書,他們最終成為要好的朋友。

除了認知失調之外,人們的決策失誤更多的來自非理性,來自對損失的擔心。馬克思·貝澤曼曾經在課堂上和學生玩過“20美元拍賣”的游戲,他拿出來一張20美元的鈔票,然后請同學自由競價,每次加價1美元,還有一個非常詭異的要求:20美元的鈔票最終由最后一名競價者獲得,但是競拍的第二名必須兌現自己出的價格,盡管他一無所獲。

剛開始時,學生都認為,一定會以低于20美元的價錢獲得這張鈔票。所以,學生們紛紛舉手競拍。一陣競價高潮過后,價格上升到12美元到16美元之間。這時候,大多數學生變得緊張不安、戰戰兢兢,并且打算退出競價,除了競價最高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之外。最終,除了競價最高的兩個人,其他人都退出了競價,于是,最后的兩個人陷入了困境。這時候,兩個人都希望20美元落入自己的手中,不愿成為那個花了錢卻一無所得的傻瓜。

于是,兩人開始采取消耗戰術,不斷開出高價,直到出價上升到18美元,19美元,甚至超過了20美元。這時候,退出的學生開始觀戰,最后兩個人則希望盡快結束競價。理性的選擇是,出第二高價格的人接受目前的損失,在拍賣過程失控之前停止競價。然而,誰都不愿意成為那個無辜的傻瓜,于是價格不斷上升,損失也變得越來越大。

最后,那張20美元的鈔票賣出了204美元的高價。出第二高價錢的人原本可以在十幾美元的階段結束競價,挽回損失,結果卻付出了比原本高出幾倍的代價。多年來,貝澤曼在不同場合重復這個游戲,他從來沒有輸過。不管是學生、經理、還是學者,沒有人能擺脫被控制的結局。

我們為什么“隨大流”

從眾的現象實在是太普遍了。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如果有1個人駐足觀看某一幢建筑,接下來就會有人慢慢聚攏來,5個、10個甚至更多的人跟著一起抬頭看;大街上兩個人吵架,本不是什么大事,路過的人駐足觀看,就吸引了大批人就近圍觀,結果人越來越多,連交通都癱瘓了,站在最后面的人都不知道,這不過是稀松平常的一場打架;在一間屋子里,如果只有你感覺冷,其他人都說熱,你一定會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或者自己正在發燒,才會感覺冷。在你伸手摸額頭的瞬間,你的意識已經做出判斷——“我有可能會搞錯,但一屋子人不會搞錯”。

美國作家詹姆斯·瑟伯曾經用一段文字描述從眾心理:“突然,一個人跑了起來。也許是他猛然想起了與情人的約會,現在已經過時很久了。不管他想些什么吧,反正他在大街上跑了起來,向東跑去。另一個人也跑了起來,這可能是個興致勃勃的報童。第三個人,一個有急事的胖胖的紳士,也小跑起來……10分鐘之內,這條大街上所有的人都跑了起來。”

對于從眾,心理學家也有不同的觀點。心理學家戴維·邁爾斯認為,從眾是個體在真實的或想象的團體壓力下改變行為與信念的傾向,斯蒂芬·弗蘭佐則將從眾定義為對知覺到的團體壓力的一種屈服傾向。盡管對從眾的定義描述有差異,實質是基本相同的,即從眾是在壓力下發生的行為改變。

心理學中,美國著名的社會心理學家謝里夫是最早從事從眾行為研究的人。1935年,他發表了自己的研究報告,反駁了高爾頓·奧爾波特關于群體問題的觀點——他人在場對一個人完成任務具有促進作用,隨著任務難度加大,可能會產生抑制。謝里夫則認為,群體不是個體的簡單組合,群體大于個體之和。謝里夫使用的實驗方法是“游動錯覺”。

游動錯覺指的是在一個黑暗的屋子里,當人們盯著一個靜止不動的光點時,會感到光點向各個方向移動。實驗時,謝里夫將被試分成3個人一組,然后要求其判斷光點移動的距離。每一組判斷之后,將結果告訴其他組的人。一開始,被試判斷上的差異很大,有的人認為光點移動了零點幾英寸,有的人則認為移動了七八英寸。

漸漸地,被試們的判斷開始趨向一致。到第三個階段時,所有被試的判斷基本上一致,好像冥冥中形成了一個共同的標準。很顯然,實驗從開始到結束,被試之間形成了一個團體規范,這個規范對每個人都產生了影響,而且是不自覺的影響。實驗結束后,謝里夫詢問被試,他們在進行判斷時是否受到他人影響,所有人都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1951年,社會心理學家所羅門·阿希進行了社會心理學中最經典的從眾行為研究,即“阿希實驗”。后來,“阿希實驗”成為一個心理學專有名詞,被收錄在心理學詞典中。阿希做的也是視覺判斷的實驗。實驗者給被試呈現18組卡片,每組卡片中的第一張都是1條垂直線段,即標準線段,第二張是3條垂直線段,即比較線段。比較線段中,有1條和標準線段一樣長,被試的任務就是找出那條線段來。18組卡片的不同在于,標準線段和比較線段的位置在發生變化。

實驗者將被試分為7人一組,讓7個被試一起圍著圓桌子坐下,然后呈現卡片,要求被試作答。第一組卡片,每一位被試根據自己的判斷作答,7個人的判斷結果一致,而且都是正確的。第二組卡片依然如此。第三組卡片出現時,坐在第一位的被試給出了一個錯誤答案,接下來的5位被試依次給出錯誤答案,到第7位時,他開始有些疑惑,不知道該相信自己的判斷,還是跟隨他人的意見,最后,他小聲說出了自己的答案。呈現第四組卡片時,第7位的答案和前面6位還是不一樣,看著前幾位被試眼神堅定的樣子,他最終放棄了自己的判斷,認可了其他人的判斷。這時,從眾行為產生了。

其實,一切都是安排好的。7人一組的實驗,只有第七位是真正的被試,其他人都是實驗助手,即所謂的“托兒”,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干擾被試的正常判斷。他們在前兩組卡片呈現時給出正確答案,在第三組卡片呈現時給出錯誤答案,從而影響第7位被試的反應。阿希在3所大學,共123名大學生中做了這個實驗。結果只有1/4的被試拒絕屈從群體意見,其他人都在群體壓力下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哪怕他的最初想法是對的。

從眾來自群體壓力。人們總是選擇相信一群人,而不是一個人,即使一群人的觀點和理所當然的判斷完全相反,個體也會隨著大流,跟著走。表面上看,從眾是一個理性的判斷。跟著大多數走,因為人們相信,眾人的智慧一定勝過個體的智慧。即使錯了,責任是大家的,即責任分散,即使做了錯事,也會因為人口基數大而減輕負罪感。

阿希的研究報告發布之時,恰好二戰結束,人們正在反思納粹的暴行。為什么德國軍人會那樣服從,毫不懷疑地執行上司的命令,殘害數以萬計的無辜生命。阿希的論文證明,即使人們標榜個性,主張每個人都具有獨立的思考和判斷力,事實上,獨立思考和判斷不過是人的理想狀態,人們尚不能做出獨立的判斷,尤其是面對群體壓力時,個人的思考和見解都埋沒在群體壓力當中了。

在阿希實驗之后,心理學家們開始研究從眾的原因。動物具有明顯的從眾本能。在動物群體中,一致行動是長期進化的結果,羊群、瞪羚等草食動物集體活動,可以提高種群,尤其是幼崽的生存概率;獅子、鬣狗等集體活動,也會大大增加狩獵成功的概率。可以說,從眾行為是具有進化優勢的。

從經濟學角度來說,從眾能夠獲得一定的報酬或者規避風險。當需要為某一個重要問題做決策時,趨同會規避決策者獨自一人承擔的風險,為了逃避懲罰,決策者也會與他人趨同,推卸掉自己的責任。

拿單個人來說,自我意識強的人,喜歡按照自己的方式進行判斷,不容易做出從眾選擇;公眾意識強的人常常將他人的期望作為行為標準,因此更容易從眾。盡管人們希望用從眾的方式避免他人的消極評價,有時候,人們也會用拒絕從眾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

對個人行為控制欲望強的人不會從眾,當控制自由受到限制時,人們會用拒絕來保持自由。學生團體中比較常見,如幾個人告訴A不要和某個人交朋友,不喜歡被別人掌控的A卻偏偏要和這個人來往,通過拒絕,A保持了自己的自由。此外,社會地位越低的人,越可能從眾;對他人或組織的承諾越大,越可能從眾;女性的從眾傾向比男性高,不過,最新的研究表明,女性只有在要求當面反對對方時會選擇從眾。

環境因素則包括群體的規模和凝聚力。阿希實驗中,實驗者通過改變人數來觀察從眾行為,最開始,隨著人數的增加,從眾行為也在增加,但是,一旦超過三四個人,人數的增加和從眾行為已經沒有必然的聯系了。當人數達到15人時,人數對從眾行為的影響和3個人差不多。此外,群體凝聚力越大,從眾的壓力越大,個體更容易放棄自己的意見,跟隨大多數人行動。

在一個小團體中,人際關系也是決定從眾與否的重要因素。人多就會構成一種壓力,在眾口一詞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夠從始至終堅持自己的意見,尤其是那些善于做出優秀判斷的人,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便是這個道理。做出與眾不同行為的個體,不僅會面臨被其他成員孤立的處境,還可能遭受背叛和懲罰。

當然,從眾行為并不是毫無方向的。就像羊群總是跟著牧羊人一樣,人在決定是否從眾,在哪一方叢眾時,會根據所從之眾的權威性做出判斷。模仿也是一個因素,就像在人行橫道闖紅燈的人,只要第一個人邁出了闖紅燈的第一步,其他人就陸陸續續跟著。如果所有人都在等,那么又會產生另外一種從眾——在共同遵守交通規則的群體壓力下,沒有人愿意邁出第一步。

“人多力量大?”

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嗎?好像沒有這樣的道理。在世界上的大型都市,人越多的地方小偷越多,公交車、地鐵、廣場上擁擠的人群,都是扒手們夢寐以求的作案地點。此外,一個龐大的人口基數更意味著人群中潛伏著危險的人物,比如蓄意行兇的歹徒、恐怖分子等。當然,人多的地方不安全還有一個因素,不要覺得人多力量大,在人群中發生危險,比如搶劫、被車撞、心臟病突發等不一定會有一大群人趕來相救,不用說什么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單只一項——旁觀者效應就足以證明人群的力量是多么薄弱。

1964年3月,在紐約昆士鎮的克尤公園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案件經過《紐約時報》的報道,迅速震驚全美。年輕的酒吧經理吉娣·格羅維斯在凌晨3點下班回家。和往常一樣,她將車子停在停車場,然后步行走向自己所住的公寓。突然間,格羅維斯注意到一個黑影尾隨自己,于是她開始跑,可是背后的男人跑得更快。格羅維斯剛跑到停車場盡頭,尾隨的男人抓住了她,向她背后猛刺幾刀,格羅維斯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聽到格羅維斯的慘叫后,路邊公寓的燈亮了。公寓的住戶都聽到了格羅維斯的呼叫,一個法國姑娘透過窗戶,看到了一個女人躺在人行橫道上,一名男子正在打她。一位男性住戶對著兇手喊了一聲,“放開那個姑娘”,兇手匆忙跑開了,但是這位男子沒有下樓,也沒有報警。

格羅維斯掙扎著站起來向公寓走去,沒走多遠就倒在了地上。這時候,還沒有人報警。5分鐘后,逃開的兇手再次回來,見到她身邊沒有警察和幫手,他重新回到格羅維斯身邊,對她實施了強奸后,又捅了她幾刀,最后拿走了她錢包里的49美元。整個作案過程持續了35分鐘,公寓許多住戶都目擊了整件事的發生,可是,直到兇手開著車揚長而去,警察才接到報警電話。

根據事后的調查,公寓住戶中,有38人看到或聽到格羅維斯被刺的情形,還聽到了她的呼救聲,但是沒有一個人下樓幫助她,也沒有人及時給警察打電話。《紐約時報》在第二天用頭版整版報道了這件事,并且用“異化”和“冷漠”形容那些袖手旁觀的紐約人。

社會媒體傾向于認為,由于人心冷漠、人際關系的疏離和扭曲造成了格羅維斯的悲劇時,心理學家開始從另一個角度尋找旁觀者無動于衷的原因。年輕的社會心理學家約翰·巴利和比博·拉塔內設計了一個實驗。他們招募了72名志愿者,要求他們以一對一和四對一兩種方式與一位癲癇病患者對話。癲癇病患者是實驗助手,他們之間的對話并非面對面進行,而是使用對講機。交談過程中,當一位癲癇病患者大呼救命時,志愿者便跑出去報告有人發病。事后統計發現,在一對一對話組,有85%的志愿者沖出去呼救;在四對一對話組,只有31%的人采取了行動。

這就是旁觀者效應的由來。所謂旁觀者效應,指的是旁觀者在介入緊急事件時,會對事件的發展起抑制作用,旁觀者越多,抑制程度越高。正是因為有其他人在場,每一位旁觀者都會認為,“別人一定會呼救的”,“別人或許已經打過電話了”,旁觀者的冷漠不是因為每一位旁觀者都是病態人格,都是冷血、無情的個體,他們在本應該用來求救的時間里觀察別人的反應,將求助的責任分攤到了其他旁觀者的身上。就像格羅維斯被殺事件中,曾經有一位老人拿起電話準備報警,結果被他的妻子攔下了,“警察局這會兒肯定接了不下30個電話了”,于是,這唯一一個可能拯救格羅維斯的電話也沒有撥出去。

旁觀者效應又叫作責任分散效應,對于某一任務來說,如果只有一個人在場,他的責任感就會很強,容易做出積極的反應。如果是群體共同完成任務,同一責任分散到每一個個體身上,責任感就會變弱,每一個個體都希望別人多承擔一點責任,于是就造成了人越多,事情越辦不好,處在危險中的人越得不到及時的幫助。

蘭州曾經發生過兩個餐館員工溺水的事件。兩人在黃河邊的沙坑里游泳時溺水,其中一人被救上岸,另外一人則沉入坑底。當時,周圍有上千人圍觀,有上前關心、幫忙的人,但更多的人選擇默然以對。那些無動于衷的人都在想“這么多人看著,總會有人伸手救人的”,結果每個人都這樣想,溺水者就遇難了。

旁觀者效應完全可以用來解釋發生在佛山的小悅悅事件。小悅悅被汽車多次碾壓,18個從她身邊經過的路人視而不見,為此,人們不僅發出了人心不古的感慨,或者道德淪喪的譴責,更有人直接得出結論:中國這個社會沒救了。

實際上,那18個人不是俠肝義膽的志士,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他們不過是很普通的市民而已。這18個人的冷漠和國民劣根性、缺乏信仰、道德敗壞沒有絕對的關系,在目擊車禍的當下,影響他們做出決策的是旁觀者效應造成的責任分散,導致所有人都將救人的責任推到了其他人身上。

社會心理學家也分析了旁觀者效應產生的原因。其一便是旁觀者無法得到準確的信息。比如說有人落水,或者有人遭遇車禍。第一個看到的旁觀者很可能伸手幫忙或者呼救,后來的旁觀者面對的是模棱兩可的情景,并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于是他們傾向于觀察周圍人的反應,看看別人會不會出手相助。

另外,旁觀者也會對救人行為本身產生擔心。關于“扶不扶”的問題就是一大糾結,已經發生太多“好心沒好報”的社會事件,人們也開始考慮救人的成本。如果因為好心救人,給自己帶來一系列的麻煩,任何人都會首先選擇保全自己。此外,大男子主義者會擔心自己因為判斷失誤而出洋相,害自己丟臉,因此不愿意幫忙;非專業人士擔心給受害者增加危險,選擇等待醫生或警察等專業人士出現,自己不伸手。

既然有時候見死不救并非來自人性的墮落,那么,總應該有辦法打破旁觀者效應,減少由群體責任分散引發的悲劇吧!對于國家來說,將幫助他人列為法律義務是一個可行的途徑,加拿大魁北克省便將救人定為義務,除非危急情況對旁觀者可能造成危險,或者身邊有更專業的人在,否則的話,每個人都有義務救助身處危險中的人。美國個別州的法律規定,如果發現陌生人身處危險,不及時撥打急救電話,將構成輕微疏忽罪。

至于個人,則可以從我做起,成為那個打破旁觀者效應的人。懂得旁觀者效應的人應該能夠預料到,遇到危急情況,旁觀者的第一反應是觀察他人,推卸責任,這時候,就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果斷行動,上前救人,或者打電話報警,人群中只要有一個人行動,其他人則會打消推卸責任的念頭,參與到救助中去。

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險,需要找人幫忙。千萬別以為,一大群人會忽地圍上來,一起幫你渡過難關。面對一大群看客,首先要做的是找一個焦點,盯著一個人,向他懇求,向他呼救,用各種方式告知對方你需要幫助。關注的力量會促使他感到自己有責任幫你,于是,他就成了那個打破旁觀者效應的人,其他人也會陸續前來幫忙。

測測孩子的自控力

20世紀60年代,美國斯坦福大學心理學教授沃爾特·米歇爾設計了一個著名的延遲滿足實驗——棉花糖測驗。為了完善實驗的細節,米歇爾首先在自己的女兒身上不斷嘗試。選擇多大的棉花糖,哪種曲奇餅干比較有效果,這些細節都需要仔細考慮,因為他的實驗對象是幼兒園里四五歲大的孩子。經過幾個月的推敲,米歇爾終于想到了一個可行的方案。

1968年春天,他在斯坦福大學的比恩幼兒園進行了第一次實驗。還沒開始,米歇爾就知道自己的設計肯定有效,因為有幾個孩子聽完規則后就覺得“這個實驗太難了”,繼而決定退出實驗。

實驗者從幼兒園里找來數十個兒童,讓他們每個人單獨待在一個小房間里。房間里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有一個托盤,里面放著棉花糖。實驗者告訴孩子,“你可以馬上吃掉棉花糖,但是,如果你等我回來,就可以得到兩顆棉花糖”。此外,孩子也可以按響桌子上的鈴,然后把棉花糖吃掉。15分鐘后,實驗者會重新回到房間里。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對孩子來說,看著眼前好吃的棉花糖而不能動,確實是一種煎熬。為了抵御棉花糖的誘惑,有的孩子捂住眼睛,有的孩子轉過身去,有的孩子則做一些踢桌子、拉辮子的小動作,3分鐘后,大多數孩子都堅持不住了,一些孩子甚至沒有按鈴,偷偷把棉花糖吃掉了。最終有1/3的孩子成功抵御了棉花糖的誘惑,差不多15分鐘之后,實驗者重新出現,并且兌現了獎勵,他們得到了兩顆棉花糖。

由于這個實驗延遲了孩子獲得滿足的時間,因此又被稱為延遲滿足實驗。延遲滿足,其實就是忍耐。為了追求更大的目標,獲得更大的收益,暫時克制欲望,抵御眼前的誘惑。延遲滿足是一種克服當下困境,力求獲得長遠利益的能力。延遲滿足是被抽象推理能力控制的,即時的滿足能帶來快感,延遲滿足則需要自我控制能力。生活中,有的人傾向于將自己喜歡的事放在前面做,等喜歡做的事都做完了,只剩下那些不喜歡做的事,完成工作就變得難上加難了。

用錢鐘書的一段話可以準確地形容延遲滿足:天下有兩種人,一串葡萄到手,一種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種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種人應該是樂觀的,因為他每吃的一顆都是吃剩下的葡萄里最好的;而第二種人應該是悲觀的,因為每吃的一顆都是吃剩下的葡萄里最壞的。不過事實上卻適得其反,因為第二種人還有希望,第一種人只有回憶。

20世紀70年代初,米歇爾就棉花糖實驗發表了幾篇論文,很快,他覺得用小孩子和棉花糖做實驗玩不出什么花樣,于是將目標轉移到其他研究上。一次偶然的機會,米歇爾向他的女兒們打聽她們朋友的情況——他的女兒也在比恩幼兒園上學。米歇爾注意到,孩子們的學習成績好像和他們延遲滿足的能力有關。

1981年,米歇爾重新聯系到當年參與實驗的兒童,此時他們已經是高中生了。米歇爾給這些孩子的父母、老師發去調查問卷,針對孩子的制訂計劃、做長期打算的能力,處理問題的能力、同伴關系以及SAT(美國大學標準入學考試)分數等進行調查。分析了問卷的結果后,米歇爾發現,那些沒能抵御棉花糖誘惑的孩子更容易出現行為上的問題,學習成績較差,難以面對壓力和保持與他人的長久友誼。而那些用各種方法等待了15分鐘的孩子在這些方面都要出色許多,他們的SAT成績要比前者平均高出210分。

這一次,米歇爾沒有輕易中斷實驗。此后,米歇爾和他的同事一直跟蹤這些人,直到他們35歲以后。當年那些沒有耐心等待的孩子在成年后更容易出現體重超標、吸毒等問題。由于與生活現狀相關的問題都是由被試自己回答的,實際情況可能與他們的報告有出入。

追蹤那些擅長等待的孩子,其成績則令人感到欣喜,那些孩提時代就能夠抵御欲望的孩子,成年后擁有更多朋友,更受老師欣賞,能更好地管理壓力。盡管他們的智商不足以進入頂尖聰明的圈子,他們依然在考試中表現出色。卡羅琳·威茨是擅長等待的孩子之一,她考入了斯坦福大學,在普林斯頓獲得社會心理學博士學位,后來在大學里任教。克雷格也是擅長等待的孩子,他在娛樂行業工作,還能編寫電影劇本。

一些心理學家認為,孩子等待的能力和他們對棉花糖的渴望程度有關。后來他們發現,所有的孩子都在渴望額外的棉花糖,區別在于他們的控制能力。其實,所有孩子都在渴望第二顆棉花糖,但是有的人堅持住了,有的孩子沒有,其中原因如何?那些堅持了15分鐘的孩子找到了一個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他們不會一直盯著棉花糖,等著時間過去,而是用捂眼睛、捉迷藏、唱歌等方式轉移對棉花糖的注意力。那些急不可耐的孩子用了一個本末倒置的方法,他們緊盯著棉花糖,視線一刻也不離開目標,以為這樣能夠抵御誘惑,結果他們堅持的時間沒能超過30秒。

這個棉花糖實驗很有預見性。米歇爾的實驗沒有回答“智商高低是否影響一個人成功與否”,不過,他確定了讓智商起作用的重要因素——自控能力。即使是最聰明的孩子,沒有自控能力,他也完不成家庭作業。如果孩子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以此獲得更多的棉花糖,那么他就可能控制住看電視或者游戲的欲望,盡快完成學習任務。

為了找尋支持“延遲滿足受到基因影響”的證據,米歇爾繼續以不同的孩子做實驗,比如測試來自不同階級孩子的延遲滿足能力。19個月大的嬰兒已經有控制自己的能力了。在一個嬰兒延遲滿足的實驗中,當被抱離媽媽身邊時,有的嬰兒立刻哇哇大哭,有的嬰兒則利用其他方式轉移焦慮的情緒,比如玩玩具、做搞怪的表情。米歇爾跟蹤了這些嬰兒,當他們5歲大時,給他們做同樣的棉花糖測驗,結果顯示,當初那些媽媽一離開就哇哇大哭的孩子無法抵抗棉花糖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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