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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荷馬史詩:伊利亞特(15)

而是讓他去了魯基亞,帶著一篇要他送命的記符[1],刻畫

在一塊折起的板片上,密密匝匝的符記,足以使他送命客鄉。

國王要他把板片交給安忒婭的父親,讓他落個必死無疑的

下場。承蒙神的護送,伯勒羅豐忒斯一路順風,

來到魯基亞。當他抵達水流湍急的珊索斯河邊,

統領遼闊疆土的魯基亞國王熱情地款待了他;

一連九天,祭宴不斷,殺了九頭肥牛。

然而,當第十個黎明顯露出玫瑰紅的手指,

國王開始對他發問,要他出示所帶之物,

普羅伊托斯、他的女婿讓他捎來的符碼。

當他知曉了女婿險惡的用心,便對來者

發出第一道命令:要他殺除難以征服的

怪獸基邁拉,此獸出自神族,全非人為,

長著獅子的頭顱,長蛇的尾巴,山羊的身段,

噴射出熾烈的火焰,極其可怕。

然而,伯勒羅豐忒斯殺了基邁拉,遵從神的兆示。

其后,他又和光榮的索魯摩伊人戰斗;在他所經歷的

同凡人的拼搏中,他說過,此役最為艱狂。接著,

他又沖破老王設下的第三個陷阱,殺了打仗不讓須眉的

雅馬宗女郎。凱旋后,國王又設下一條毒計,

選出疆域寬廣的魯基亞中最好的戰勇,

命他們攔路伏藏——這幫人無一生還,

被英勇無畏的伯勒羅豐忒斯殺得精光。

其后,國王得知他乃神的后裔,勇猛豪強,

便把他挽留下來,招為女婿,

給了他一半的權益,屬于王者的份償。

魯基亞人劃出一片土地,比誰的份兒都大,

肥熟的耕地和果園,由他統管經掌。

妻子為剛勇的伯勒羅豐忒斯生了三個孩子:

伊桑得羅斯、希波洛科斯和勞達墨婭。

勞達墨婭曾和精擅謀略的宙斯睡躺歡愛,

為他生了頭戴銅盔的薩耳裴冬,神一樣地英壯。以后,

伯勒羅豐忒斯,即便是像他這樣的人,也受到所有神祇的

憎恨,流浪在阿雷俄斯平原,孑然一身,

心力交瘁,避離了生活之路的險雜。

至于他的兒子,伊桑得羅斯,在和光榮的索魯摩伊人

拼斗時,死在嗜戰不厭的阿瑞斯手下。

操用金韁的阿耳忒彌絲,出于暴怒,殺了勞達墨婭。

然而,希波洛科斯生養了我,告訴你,他是我的親父。

他讓我來到特洛伊,反復叮囑:

要我英勇作戰,比誰都頑強,以求出人頭地,

不致辱沒我的前輩,生長在厄芙拉

和遼闊的魯基亞的最勇敢的英壯。

這便是我的宗譜,我的可以當眾稱告的血統。”

聽罷這番話,嘯吼戰場的狄俄墨得斯心里高興。

他把槍矛插進豐腴的土地,和顏

悅色地對這位兵士的牧者說道:

“太好了,你是我的客友,我們的友誼可以追溯到祖輩

生活的時候。高貴的俄伊紐斯曾熱情接待過豪勇的

伯勒羅豐忒斯,在他的廳堂,留住了整整二十天。

他倆互贈精美的禮物,作為友誼的象征。

俄伊紐斯送給客人一條閃亮的皮帶,顏色深紅,

伯勒羅豐忒斯回贈了一個雙把的金杯,

被我留在家中,在我動身之前。

關于圖丟斯,我的父親,我的記憶卻十分淡薄,

當他離家之際,我還是個孩童;那時候,阿開亞人的壯勇

正在塞貝喪生。所以,在阿耳戈斯的腹地,我是你的朋友主人,

而在魯基亞,當我踏上你的國土,你又是我的朋友作東。

讓我們避開各自的槍矛,即便是在近身的鏖戰中。

供我殺戮的特洛伊人太多,還有他們著名的盟友,

我會殺宰,無論是神祇攏來,還是我自個快步追上的敵手。

同樣,阿開亞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殺吧,如果你能。

現在,讓我們互換鎧甲,以便使眾人知道,

從祖輩開始,我們已是客人和朋友。”

兩人言罷,雙雙從馬后躍下戰車。

緊緊握手,互致表示友好的誓言。

然而,宙斯,克羅諾斯之子,盜走了格勞科斯的心智,

使他用金甲換回圖丟斯之子狄俄墨得斯的

銅衣,前者值得一百頭牛,而后者只值九頭。

其時,當赫克托耳回抵斯卡亞門和橡樹聳立的地方,

特洛伊人的妻子和女兒們蜂擁著跑了過來,

圍在他身邊,詢問起她們的兒子、兄弟、朋友

和丈夫。赫克托耳告訴所有的女子,要她們對神祈禱,

一個接著一個;然而,等待著許多女眷的,卻只有哀愁。

其后,赫克托耳來到普里阿摩斯雄偉的宮殿,

帶著光潔的石筑柱廊,內有

五十間睡房,取料磨光的石塊;

間間相連,房內睡著普里阿摩斯的

兒子,躺在各自婚娶的愛妻旁。

在內庭的另一面,對著這些房間,

是他女兒們的睡房,共十二間,取料磨光的石塊,

間間相連,里面睡著普里阿摩斯的

女婿,躺在各自溫柔的愛妻旁。

宮居里,赫克托耳的母親遇見了兒子,一位

慷宏大量的婦人,帶著勞迪凱,女兒中最漂亮的一個。

她緊緊拉住兒子的手,出聲呼喚,說道:

“我的孩子,為何離開激戰的沙場?為何來到此地?

瞧這些阿開亞人的兒子們把你折磨成什么樣子——

該死的東西,逼在我們城下戰斗!我知道,是你的心靈

驅使你回返,站到城堡的頂端,舉起你的雙手,

對著宙斯祈愿。不過,等一等,待我取來蜜甜的醇酒,

敬祭父親宙斯和列位尊神,然后,

你自己亦可借酒添力,滋潤焦渴的咽喉。

對一個疲乏之人,酒會給他增添用不完的力氣,

對一個像你這樣疲乏的人,奮力保衛著城里的民生。”

高大的赫克托耳,頭頂閃亮的銅盔,答道:

“不要給我端來香甜的漿酒,親愛的媽媽,

你會使我行動蹣跚,喪失戰斗的勇力。

我亦恥于用不干凈的雙手,祭灑獻給宙斯的佳釀,

閃亮的醇酒——一個身上沾滿血污和臟穢的人,

何以能對克羅諾斯之子、烏云之神宙斯祈禱?

快去掠劫者的福佑雅典娜的神廟,

召集出身高貴的老婦,帶上祭神的牲品,

提取一件在你的廳屋里所能找到的最大、

最美的裙袍,你最喜愛的珍品,

鋪展在美發的雅典娜的膝頭。此外,

答應在神廟里獻祭十二頭幼小的母牛,

從未挨過責笞的牛崽,但求女神憐憫

我們的城堡,憐憫特洛伊婦女和弱小無助的孩童,

求她把圖丟斯之子趕離神圣的伊利昂,

這個瘋狂的槍手,令人膽寒的精壯!

去吧,母親,你去掠劫者的福佑雅典娜的神廟,

而我則去尋找帕里斯,要他參戰,如果他還愿意聽從

我的訓告。但愿大地把他吞噬,就在此時此刻!

俄林波斯神主讓他存活,使其成為一個巨大的禍害,

對特洛伊人,對心志豪莽的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兒子們!

但愿我能眼見他墜入死神的宮殿,這樣,

我就可以說,我的內心已掙脫痛苦的纏磨!”

赫克托耳言罷,母親走入廳堂,命囑

女仆,召聚全城的貴婦,而

她自己則走下芬芳的藏室,里面

放著精致的織袍,出自西冬

女人的手工,神一樣的亞歷克山德羅斯親自把她們

從西冬帶回家鄉,穿越浩淼的洋面,就在那次遠航,

他還帶回了出身高貴的海倫。

赫卡貝提起一件繡袍,作為獻給雅典娜的禮物,

此袍精美,最大,做工最細,

像星星一樣閃光,收在裙衣的最底層。

然后,她抬腿前行,帶領著一大群年長的貴婦。

當她們來到俯視全城的雅典娜的神廟,

美貌的塞阿諾開門迎候,

基修斯的女兒,馴馬手安忒諾耳的妻子,

被特洛伊人推作雅典娜的祭司。

隨著一聲尖厲的哭叫,女人們對著雅典娜高舉起雙手,

美貌的塞阿諾托起織袍,展放在

長發秀美的雅典娜的膝頭,面對

強有力的宙斯的女兒,言詞懇切地誦道:

“女王,雅典娜,我們城市的保衛者,女神中的驕傲!

折斷狄俄墨得斯的槍矛,讓他

栽倒在斯卡亞門前!我們將馬上

獻出十二頭幼小的母牛,在你的神廟,

從未挨過責笞的牛崽,但求你憐憫

我們的城堡,憐憫特洛伊婦女和弱小無助的孩童!”

她如此一番祈禱,但帕拉絲·雅典娜沒有接受懇求。

就在她們對著強有力的宙斯的女兒做禱時,

赫克托耳舉步前往亞歷克山德羅斯的房居,

一處豪華的住所,由主人親自籌劃建造,會同當時

最好的工匠,肥沃的特洛伊地面手藝最絕的高手。

他們蓋了一間睡房,一個廳堂和一個院落,

在赫克托耳和普里阿摩斯家居的附近,聳立在城堡的高處。

宙斯鐘愛的赫克托耳走近房居,手持槍矛,

伸挺出十一個肘尺的長度,桿頂閃耀著一支

青銅的矛尖,由一個黃金的圈環箍固。

他在睡房里找到帕里斯,正忙著整理精美的甲械,

他的盾牌和胸甲,擺弄著彎卷的強弓。

阿耳戈斯的海倫正和女仆們坐在一起,

指導她們的活計——絢美的織工。

赫克托耳見狀破口大罵,用譏辱的言詞:

“你這是在胡鬧什么!現在可不是潛心生氣的時候!

將士們正在成片地倒下,激戰在我們的圍城前,

慘死在陡峭的城墻下!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這喧鬧的

殺聲,這場圍著城堡進行的殊死拼斗!你理應首當其沖,

擋住在可恨的搏殺中退卻的兵勇,不管你在哪里見到。

振作起來,不要讓無情的烈火蕩毀我們的城樓!”

聽罷此番責罵,神一樣的亞歷克山德羅斯答道:

“赫克托耳,你的指責公正合理,一點都不過分。

既如此,我這里有話解說,請你耐著性子,聽我說告。

我之滯留房居,并非出于對特洛伊人的憤恨

和暴怒,而是想讓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

然而,就在剛才,我的妻子用溫柔的話語說服了我;

她勸我返回戰場,我也覺得應該這么做。

勝無定家,這回屬你,下回歸他。

好吧,等我一下,讓我披甲穿掛;

要不,你可先走一步,我會隨后跟蹤,我想可以趕上。”

聽罷這番話,頭盔閃亮的赫克托耳沒有作答,

倒是海倫開口說道,用親切溫柔的語調:

“我是條母狗,親愛的兄弟,可憎可恨,心術邪毒。

我真恨之不得,在我母親生我的那天,

一股兇邪的強風把我卷入

深山峽谷,或投入奔騰呼嘯的大海,讓峰波吞噬

我的身軀,從而使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致在我們眼前發生。

但是,既然神明已經設下這些痛苦,預定了事情的去向,

我希愿嫁隨一個比他善好的男人,

知道別人的憤怒,他們的指責羞辱。

然而,此人沒有穩篤的見識,今后也永遠

不會有這種本領。所以,將來,我敢說,有他吃受的苦頭。

進來吧,我的兄弟,進來入坐在這張椅子;

你比誰都更多地承受著戰爭的苦楚,

為了我,一個不顧廉恥的女人,和無知莽撞的帕里斯。

宙斯給我倆注定了可悲的命運,以便,即使在后代

生活的年月,讓我們的穢行成為詩唱的內容!”

頭頂閃亮的帽盔,高大的赫克托耳答道:

“不要讓我坐在你的近旁,海倫,雖然你喜歡我,但你說服

不了我。我的內心催我快步趕去,幫助特洛伊人的

兵勇;我離開后,他們急切地盼我回歸。

倒是該給這個人鼓鼓士氣,好嗎?讓他趕快行動,

以便在我離城之前趕上我。

我將先回自己的家居,看看我的

親人,我的愛妻和出生不久的兒郎,

因我不知是否還能和他們團聚,

不知神祇是否會讓我倒死在阿開亞人手中。”

言罷,頭盔閃亮的赫克托耳大步離去,

急如星火,來到建造精良的府居,但卻

找不到白臂膀的安德羅瑪開的身影,

她已帶著嬰兒和一位穿著漂亮的女仆,

出現在城樓之上,悲聲慟哭。

找不到賢惠的妻子,赫克托耳走回門邊,

站在檻條上,對女仆們問道:

“全都過來,仆從們,老實告訴我,

白臂膀的安德羅瑪開去了哪里?在我某個

姐妹的家里,或是和我的某個兄弟穿著漂亮裙袍的媳

婦在一起?是不是去了雅典娜的神廟——特洛伊

長發秀美的貴婦們正在那里撫慰冷酷無情的女神?”

話音剛落,一位勤勉的女仆答道:

“赫克托耳,既然你要我們如實告說她的去處,那就請你聽著:

她并沒有去你的某個姐妹或某個兄弟媳婦的家居,

也沒有去雅典娜的神廟——特洛伊

長發秀美的貴婦們正在那兒撫慰冷酷無情的女神,

而是去了伊利昂寬厚的城樓,因她聽說

我方已漸感不支,而阿開亞人則越戰越勇。

所以,她已快步撲向城樓,像個

發瘋的女人,一位保姆跟隨照料,抱著你們的兒郎。”

聽罷女仆的話,赫克托耳即刻離家,

沿著來時走過的平展的街路,往回趕去,

跑過寬敞的城區,來到

斯卡亞門前,打算一鼓作氣,直奔平原。

其時,他的嫁資豐足的妻房疾步跑來和他會面,

安德羅瑪開,心志豪莽的厄提昂的女兒,

厄提昂,家住林木森茂的普拉科斯山腳,

普拉科斯峰巒下的塞貝,統治著基利基亞民眾。

正是他的女兒,嫁給了頭頂銅盔的赫克托耳。

此時,她和丈夫別后重逢,同行的還有一位女仆,

貼胸抱著一個男孩,出生不久的嬰兒,

赫克托耳的兒子,父親掌上的明珠,美得像閃光的星宿,

赫克托耳叫他斯卡曼得里俄斯,但別人都叫他

阿斯圖阿納克斯[2],因為赫克托耳,獨自一人,保衛著特洛伊城堡。

凝望著自己的兒子,勇士喜笑顏開,靜靜地站著;

安德羅瑪開貼靠著他的身子,淚水滴淌,

緊握著他的手,叫著他的名字,說道:

“哦,魯莽的漢子,你的驍勇會送掉你的性命!

你既不可憐幼小的兒子,也不可憐即將成為寡婦的倒霉的我。

阿開亞人雄兵麇集,馬上就會撲打上來,

把你殺掉。要是你死了,奔向你的命數,我還有

什么活頭?倒不如埋入泥土。

生活將不再給我留下溫馨,只有

悲痛,因為我沒有父親,也永別了高貴的母親。

卓越的阿基琉斯蕩掃過基利基亞堅固的城堡,

城門高聳的塞貝,殺了我的父親

厄提昂。他殺了我的父親,卻沒有剝走

鎧甲——對死者,他還有那么一點敬意——

火焚了尸體,連同那套精工制作的鎧甲,

在灰堆上壘起高高的墳塋;山林女仙,

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在四周栽種了榆樹。

就在那一天,我的七個兄弟,生活在同一座

房居里的親人,全部去了死神的冥府,

正在放牧毛色雪白的羊群和腿步蹣跚的肥牛,

捷足的勇士、卓越的阿基琉斯把他們盡數殘殺。

他把我的母親、林木森茂的普拉科斯山下的女王,

帶到此地,連同其他所獲,以后

又把她釋放,收取了難以數計的財禮。母親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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