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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二天(6)

這時天快亮了,他手上戴著戒指,只要有路便走,直到來到了海灘邊,然后尋到了路,回到旅店里,重又跟他的同伴和店主人相會,他們都為他的失蹤,一夜不曾放心。他把他所經歷的事都講給了他們聽。店主人勸他即刻離開那不勒斯。他不敢耽擱,立即動身回貝魯加;他出門原是為了買馬,結果馬沒有買成,卻把所有的錢換來了一枚戒指帶回家去。

【故事第六】

法國人進占西西里島,白莉朵拉夫人帶著孩子倉皇出逃,又遭到劫掠,獨個兒流落荒島,和一對羔羊同住,后來遇救,隱居在倫尼基那。她的孩子長大成人,也來到那里充當仆役,和主人的女兒私戀,事情敗露,被下在獄里。后來西西里政變,母子相認,兩個孩子都娶了媳婦,全家團圓。

不分小姐和少爺,聽著菲亞美達所講的安德羅喬的一番遭遇,都大笑起來,于是愛米莉亞遵照女王的吩咐,開始講道:

悲慘和痛苦的遭遇,是那循環不已的命運所顯示給人生的一個面貌,但是我們往往會受了好運的諂媚而遺忘了那黑暗的一面,所以當我們聽到一個悲慘的故事,就有一種從迷夢中驚醒過來似的感覺。我認為,不論是幸運的人、還是受苦的人,都不妨聽一聽悲慘的故事,因為對于受苦的人,這也不失為一種安慰;而幸福的人,卻正好把它當作一個警告,因而有所戒備。雖然悲慘的故事我們已經講過好幾個了,我還是想講一段實有其事的人間慘史。盡管那結局是美滿的,但是當初忍受的痛苦是那么深,經歷的時間又那么長,我真不相信到頭來的那一點歡樂,可以抵得了這重重的悲苦辛酸。

親愛的姐姐,你們都知道,腓特烈第二死了以后,曼夫萊[9]就登上西西里的王座。在他的大臣中,最受器重的是一位爵爺,就是那不勒斯貴族阿列凱托·卡貝斯,掌握總督全島的職權,他的夫人名叫白莉朵拉,也是那不勒斯人。當查理第一[10]在貝尼文土大敗西西里的軍隊,斬了曼夫萊王,全島已經紛紛投降,這消息傳來的時候,他既不敢信任西西里人民的靠不住的忠貞,又不甘心向前王的仇敵稱臣,就準備出亡。不幸事機不密,為人察覺,他們就突然把他、連同他許多朋友和仆役一起捉住,交給查理王——那時候,他已把整個島嶼占領了。

一聲霹靂,白莉朵拉失卻了親丈夫,不知道他的生死如何,只是心驚肉跳,覺得大禍臨頭,難免遭受敵人的侮辱;她撇下了所有的家產,也不顧自己已有了身孕,匆促之中只帶著一個八歲的孩子吉夫萊,張皇失措地登上一只小船,逃往利巴利去了。在那里她生下了一個男孩子,取名“史卡乞托”[11],雇了一個乳娘,大小四人,登上了船,打算到那不勒斯去投奔親戚。可是老天爺偏偏跟人作對,那船在中途遇到風暴,給吹到了龐扎島[12]的一個小港里。船只停泊在港里,等風浪平靜之后,再解纜啟程。白莉朵拉看見別人都登上海岸,也跟了上去,找到一個荒涼隱蔽的地方,獨自一人,想起了她丈夫的厄運,不禁放聲痛哭起來。

她每天都要上岸走一會,說是去散心,其實是給自己揀一個場所痛哭一場。有一天,她正在島上獨自悲傷,海上駛來一只盜船,趁船上沒人防備,一下子就把那只民船擄了去,水手和乘客,沒有一個來得及脫逃。等白莉朵拉盡情哭暢之后,照例回到海灘邊,去看看她的孩子,不料來到海邊泊船的地方,連一個人影子都沒看見,她不覺嚇了一跳,不知這是出了什么事,后來睜眼望向大海,果然看見有一只大船后面拖了一只小船,還沒有駛遠。她這才明白她不但丟了丈夫,連嬌兒都失去了;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一無所有,流落在杳無人煙的荒島上,也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再和丈夫兒子見面,只是慟呼著他們的名字,竟昏倒在海灘邊了。

荒島之上,哪兒有人拿著冷水、或是藥品來救她呢,因此她的魂靈兒出了竅,盡自飄蕩著,也不知隔了幾多時光,她的神志才回到了她那苦難的軀體。她一邊哭,一邊一聲聲地哀叫著她兒子的名字,滿島亂跑,癡心地把所有的巖穴都尋遍了,也尋不出兩個孩子來。天色黑下來了,她這才想起了自己,不知道還有什么好希望的,也不知該到哪兒去棲息,只得離了沙灘,回到她經常在那兒哀哭的巖洞里。

黑夜終于在恐懼和無限悲痛中度過,另一個新的日子來臨,打晨禱鐘的時間已過,她開始覺得肚子餓了——從昨天起她還不曾吃過東西呢。她只能揀些野生的植物來充饑;胡亂吃了一頓之后,她又哭起來,對渺茫的未來充滿著愁思。

正在這時,她瞥見一頭母羊奔進近旁的一個巖穴里,隔不多時,又從巖穴里出來,進入林子里去了。她站起身來,輕步走進那個山洞,看見里面有兩只小羊兒,說不定便是這一天里剛生下的。她只覺得,世間再沒什么像這一對小生命那樣美麗可愛了。她分娩沒有多久,還有奶汁,就輕柔地把兩只小羊兒抱了起來,拿自己的奶水喂它們,它們一點兒也不猶豫,就把她當作母羊似的吮起奶來。此后它們也不再分辨是在吃母羊的奶,還是在吃她的奶。在一座人跡不到的荒島上,她算是給自己找到了伴侶,她跟小羊,老羊都混熟了。她自己也死心塌地在這島上住了下來,吃的是野菜、喝的是山泉,有時想起了她的丈夫、孩子和過去的種種情景,就痛哭一場。一位養尊處優的貴夫人如今已變成了一個野人。

她這樣過了幾個月的野人生活。有一天,有一艘從比薩來的小帆船,也因為遭了狂風的襲擊,駛到這荒島的港灣里來,停泊了好幾天。

在那船上有一位貴族,叫做居拉度,是馬里比納地方的侯爵,還有他的賢淑、虔誠的夫人,他們倆朝拜遍了阿普利亞[13]全境的圣地,現在正取海道回家。有一天,因為無聊,居拉度和他的太太,領著一些仆人上岸去走走,把狗也隨帶在身邊。他們來到離白莉朵拉棲身的山洞不遠的地方,那狗看見有兩只小羊兒在那兒吃草,便洶洶地奔去——這兩只小羊兒現在已經長大,可以自個兒出來尋食了,它們看見了獵狗,害怕極了,就逃進了白莉朵拉的巖穴里。白莉朵拉一看有狗追來,趕忙跳起身來,拿起一根木棍,把狗打退了。居拉度夫婦一路跟著狗的蹤跡走去,這時恰好來到,看見這么一個又瘦又黑、毛發蓬松的婦人,不覺嚇了一跳,可是她驟然看見生人來到,心里更是驚慌。他們依著她的話,把狗呼了回來,就用好言好語問她是什么人、在這里做什么的。她就把自己的身世、苦難的遭遇細細地說了一遍。末了還說,荒島生活雖苦,可是沒有了丈夫和兒子,她再也不愿回到人間去了。

居拉度和阿列凱托原是十分熟識的,聽了她一番話,不禁滴下同情的眼淚來,盡力勸她不要那么絕望,不如離了荒島,由他把她送回老家,或是把她接到他家里去住,像姐妹般看待她,等有一天否極泰來,再作道理。可是白莉朵拉怎么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他沒有法子,就留下妻子伴她,自己回船去叫人送些食物來,又把妻子的衣服揀了幾件送給她穿——因為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了;并且要他的妻子盡力勸她跟他們到船上來。那位太太和白莉朵拉留在一起,先是為她所遭受的磨難哭泣了好一會,等衣服食物送來之后,費盡了唇舌,才勸得她吃了些東西,換了衣服,可是她說她怎么也不能再回到那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去;到最后才算說服了她,跟著他們一同到倫尼基那去住,而且把一直跟她相處在一起的兩頭小羊、一頭母羊都帶了去。這時母羊已經回來了,對白莉朵拉表示十分親熱,真使旁邊的夫人看了非常詫異。

天氣好轉之后,白莉朵拉就跟著居拉度夫婦上了船,老羊小羊跟在她后面,也上了船。船上的人不知道她的姓名(她不肯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就管她叫做“母羊”。他們一帆風順,不消幾多日子,就進入了馬加拉河口,居拉度等在那兒上了岸,來到了他們的城堡里。她在那里穿著寡婦的衣服,舉止謙遜柔順,像是居拉度夫人身邊的一個侍女;同時,她仍然很愛護她的小羊兒,親自照料它們。

再說那一幫海盜,在龐扎島把白莉朵拉所搭的航船劫去之后,便把船上這許多人(只除了白莉朵拉外)一起押到了熱那亞,在那里分了贓,那乳娘和兩個孩子,連同其他的東西落進了一個叫做加斯帕林·道利亞的人手里。他把他們三人領回家去,作為奴仆。那乳娘想起了主母一個人流落在海島上,她和兩個孩子被擄到他鄉,淪為奴隸,悲傷無比,痛哭了好一陣。她雖然是小戶人家出身,可也很有見識,很明事理,知道多哭也沒用,幸得她和孩子們在一起做人家的奴隸,她只能拿這個來安慰自己。她又從當前的處境著想,假使把孩子們的真姓實名講了出來,或許會對他們不利。或許有一天,命運有了轉機,那么他們就可以恢復自己的身份和財產。所以她決計不到適當的時候,決不向哪一個說起他們的來歷,每逢有人問起,總說他們是她自己的兒子。她把大孩子吉夫萊改名為賈諾托,又改姓了她自己的姓;那小的一個,她認為名字可以不必改得。她懇切地講給吉夫萊聽,為什么她要把他的名字改了,要是他給人認出他是誰的兒子來,那有多么的危險;這些話她不止跟他講了一遍,而是跟他講了好多遍。那孩子原長得聰明伶俐,所以牢記著乳娘的囑咐,絕不提起他們過去的事來。

那兄弟兩個跟乳娘一起,在加斯帕林家里苦苦度過了好幾個寒暑。他們終年穿著破衣破鞋,朝晚做著笨重的賤役。那哥哥賈諾托已經長大成人,十六歲了,志氣很高,不甘長久做人家的奴才,便離了加斯帕林,搭了一艘去亞歷山德利亞的船,漂泊了許多地方,卻沒有得到發展的機會。

在離去熱那亞的三四年里,他已長成一個英俊高大的青年了。他東漂西泊,唯一可以告慰的是,以前只道爸爸已經死了,如今卻打聽得父親還在,只是給查理王下在牢中。最后,他流落到了倫尼基那,也是機緣湊巧,投到了居拉度那兒,從此高高興興、勤勤懇懇地在他家里做一名當差。他的母親就在這個家里安身,經常在主婦的身邊,所以偶然也能見到,只是彼此并不認識——他們母子倆隔絕了那么些時光,容貌已經完全改變了。

居拉度有個女兒,叫做史賓娜,已經出嫁,不幸丈夫早死,做了寡婦,回到娘家來住。那時史賓娜才只十六歲,正當是青春妙齡,模樣兒又長得漂亮,所以不多時就把賈諾托看在眼里,而賈諾托也看上了她,兩人不覺墜入了情網,不久就發生了關系。好幾個月來,都沒給人識破,可是愈到后來,他們就愈膽大起來,忘了這原是偷偷摸摸的勾當,而不像以前那么小心提防了。

有一天,一家人到野外去游樂,那小姐和賈諾托兩個故意搶在前面,走進了一座蒼郁茂盛的林子里,等走到林陰深處,他們以為已經把眾人遠遠拋在后面了,便揀一處躺下,拿密密層層的花草當做褥子,拿周圍的樹木當做屏風,尋歡作樂起來。他們這樣流連了許多時光,還只道是一會兒工夫;不料突然間,先是那女孩子的娘,接著就是她的爸爸,闖了進來。那做父親的親眼看到他們干出這種事來,不禁勃然大怒,連一句話都沒有,就吩咐手下三個仆從把這一對情人抓起來、緊緊綁住,押回城堡里去。在盛怒之下,他決定把他們雙雙處死。

那做母親的雖然也恨女兒做出這種丑事,認為應該重重地責罰她一頓,但總不忍走到極端,把女兒處死。當她從丈夫的話里得悉他要怎樣處置這一對囚犯時,不禁趕到他跟前來討情了。他現在已經上了年紀了,她求他斷不可憑一時的忿怒,就把親生的女兒殺害;也千萬不能叫一個仆人的血玷污了他的手。他盡可以另用一種方法來懲戒他們——就是把他們囚禁在獄中,叫他們在那兒流著淚,懺悔自己的罪過。居拉度虧得有他那賢德的夫人再三勸諫,便打消了當初的主意,吩咐把兩人分別監禁起來,嚴密看守著,每天只供給一些薄粥清湯,讓他們半餓不飽,多受些折磨,以后再想法處置他們。他一聲吩咐,那一對情人就立即被丟入獄中。他們終日以淚洗面,半饑不飽,這種種苦楚也是不難想象的了。

賈諾托和史賓娜兩個在那凄涼的囚室里挨過了整整一個年頭,那一家之主幾乎把他們忘懷了。這時候,恰巧阿拉貢的彼得羅王借紀安·狄·普羅奇達之力,鼓動西西里島人民起來反叛查理王,從暴君手里把西西里島奪回來。[14]居拉度原是個“帝皇黨”[15],聽得這消息,十分高興。賈諾托在獄里也從獄卒那兒聽得了這消息,卻不禁放聲長嘆道:

“唉,真是苦命哪!我在外邊漂泊了十四年,沒有別的指望,就只望有這么一天,誰知如今這一天來到了,我的希望卻成了泡影!我給關在牢獄里,除了死,今生別想再出去了。”

“你這話是怎么說的?”那獄卒問,“大皇帝跟大皇帝的事兒怎么會扯到你頭上來呢?你跟西西里又有些什么關系呢?”

賈諾托回答他道:“我一想起我父親和從前他在西西里的地位,便覺得心痛,我逃出西西里時還是個孩子,可是我還記得當初曼夫萊王活著的時候,我的父親是西西里的總督。”

“那么你的老子是誰呢?”獄卒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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