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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五天(2)

他們到得這里不久,那些剛剛上岸的羅得島的水手就把他們認(rèn)出來了。其中有個水手立即奔到鄰近的一個村莊里去,原來剛剛下船的那些羅得島的青年紳士都往那邊去了。水手找到他們,告訴他們說,西蒙和伊菲金妮亞所乘的那條船,也像他們所乘的那條船一樣,被狂風(fēng)吹到了這里,這也許是出于天意。他們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要命,立即帶了一大群村民,趕到海邊去。這時西蒙已經(jīng)帶著伊菲金妮亞一行人等登了陸,商量好逃到一個樹林子里去,不幸一個個都被捉住,給帶到村里去。消息傳到帕西蒙達(dá)耳里,他馬上到島上的官府里去告了一狀。這一年的官長是李西馬柯,他立即答應(yīng)受理這件事,率領(lǐng)一群警衛(wèi),出得城來,把西蒙一行人等押進(jìn)大牢。

于是西蒙這個可憐的、在愛情上遭到不幸的人,剛把伊菲金妮亞弄到手,一轉(zhuǎn)眼又失去了她。他只不過吻了她一兩下而已。再說伊菲金妮亞,自有羅得島的許多高貴仕女們接待她,安慰她,為了她在半路上被劫受驚,又在海洋上受到風(fēng)暴之苦,因此她們一直陪著她到結(jié)婚大典的那一天。

帕西蒙達(dá)極力勸說官府,要把西蒙和他的伙伴人等統(tǒng)統(tǒng)處死,但是官府念他們前一天在海上釋放了那批年青的羅得島人,未加殺害,所以從寬發(fā)落,赦了他們的死罪,判以終身徒刑。獄中生活可想而知,極端凄苦,哪兒還能把幸福指望呢。

帕西蒙達(dá)可是得意洋洋,趕忙籌備婚禮。那命運(yùn)之神給了西蒙這么一個突然的打擊,這時候仿佛倒有些后悔之意,便又對他施了一次恩。

原來帕西蒙達(dá)有個弟弟,名叫奧米斯達(dá)。雖然他比他哥哥小幾歲,可是論長處,并不在他哥哥之下。他早就和城里一位名叫卡珊德拉的高貴小姐訂婚了,偏偏官長也熱愛著這位小姐,使得好事多磨,婚期一延再延。如今帕西蒙達(dá)婚期將屆,準(zhǔn)備大擺喜筵,新郎心想:最好讓奧米斯達(dá)同時舉行婚禮,免得以后再舉行婚禮,又要鋪張一次。于是他就向女家的父母去求情,獲得了圓滿的結(jié)果。他又和他弟弟商量好了,就在帕西蒙達(dá)和伊菲金妮亞結(jié)婚的那一天,奧米斯達(dá)把卡珊德拉娶過來。

李西馬柯聽了這消息,眼見自己滿腔的希望從此就要成為泡影,萬分沮喪。他又想道,若不是奧米斯達(dá)要娶她,那他一定能把她弄到手的。不過他究竟是一個有頭腦的人,雖然一肚子都是怨氣,嘴上可并不說出來。他再三思量,務(wù)使奧米斯達(dá)這次結(jié)不成婚,可是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好辦法,除非是把卡珊德拉劫走。

他覺得這個辦法最是妥善,因?yàn)樗梢岳寐殑?wù)上的便利,為所欲為。可是他轉(zhuǎn)而又想到,既是身居官長的要職,這樣的做法未免太不體面。他左思右想,最后還是讓愛情占了上風(fēng),于是也顧不得后果如何,決定無論如何非把卡珊德拉劫走不可。接著他便盤算著應(yīng)該如何進(jìn)行這件事,需要什么樣的人來幫忙。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關(guān)在大牢里的西蒙一伙人等,認(rèn)為要辦成這件事,除了西蒙以外,再也找不到更好更可靠的人了。他就連夜私下把他召到自己房間里來,對著西蒙說道:

“西蒙,神明仁慈慷慨,把多少美好的事物賜予人,但他們也異常精明,總要試驗(yàn)試驗(yàn)蒙恩受賜的人有沒有這個福分消受。誰能夠果敢堅(jiān)決,百折不撓,神明便認(rèn)為他配受他的賞賜,對他福上加福。我知道你父親家資豪富,因此神明對你的考驗(yàn)更其嚴(yán)格,以便斷定你是不是配享受更大的福分。他們先叫愛神竭力來挑逗你,使你一下子從無知無識的野獸變成了一個人(我這樣聽說)。接著又讓你獲得一位意中人,你把她一弄到手,就又叫你交上背運(yùn),坐進(jìn)監(jiān)牢,這無非是要看看你的意志是否堅(jiān)定,如果堅(jiān)定,他們就要賜給你莫大的幸福。我跟你說這番話,只為了要讓你振作精神,鼓起勇氣來,千萬不要意氣消沉。

“伊菲金妮亞本是屬于你的。命運(yùn)之神先是慷慨地把她賜給了你,后來一生氣,突然間又把她從你手里搶走。帕西蒙達(dá)千方百計(jì),只想把你置于死地;目前他正忙著張羅和她成親,要消受你的伊菲金妮亞。如果你當(dāng)真像我所想象的那樣多情,自然會萬分心痛。我因?yàn)楹湍阌型瑯拥脑庥觯阅軌蝮w會這種痛苦。他的兄弟奧米斯達(dá)也準(zhǔn)備在同一天結(jié)婚,新娘就是我最心愛的卡珊德拉。現(xiàn)在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來逃避這天大的屈辱和不幸,除非憑著我們的膽量和力氣,拿起刀劍,殺出一條路來,把我們的意中人劫走。這在我還是生平第一次,而你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如果你當(dāng)真看重——我的意思并不說你看重自由,我知道你沒有了意中人,自由對于你也就無足輕重;我意思是說,如果你當(dāng)真看重神明賜給你的意中人,你只消依照我的辦法,助我一臂之力,自然不難失而復(fù)得。”

西蒙一聽這話,精神百倍,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李西馬柯,你要干這種事,除我以外,再也找不到一個更得力、更忠心的朋友了。只要事成以后,果真如今天所說,讓我得到這分收獲,我一定拼著性命來報答你。”

于是李西馬柯說道:“再過兩天,那兩位新娘就要走進(jìn)她們丈夫的家門。到了那天,你可以率領(lǐng)著你的伙伴,帶著武器,我也帶領(lǐng)我的幾個心腹朋友,趁著天黑時分走進(jìn)他們家里去,沖開眾賓客,把我們的心上人搶走,誰敢阻擋,就一刀一個。我已私下吩咐預(yù)備好一條船,人搶到手以后,立即送上船。”

西蒙很贊成這計(jì)劃,回到牢里,靜待時機(jī)來到,照計(jì)行事。

轉(zhuǎn)眼婚期來到,這兩位新郎的家里少不得大擺喜筵,極盡富麗堂皇的能事。到處都是一派喜洋洋的氣象。再說李西馬柯,這時各事也都備辦齊全,叫西蒙一伙人和他自己那批心腹朋友身上都各自藏了兵器,分成三隊(duì)。他先對他們講了一大篇話,鼓動他們?yōu)樗u命效力。然后派了一隊(duì)人悄悄駐守港口,等到上船的時候就不怕有人阻擋了。過了一會兒,他認(rèn)為已是下手時候,便率領(lǐng)其他兩隊(duì)人奔往帕西蒙達(dá)家里;又留下一隊(duì)人把住門口,使得誰也不敢留難他們或是截?cái)嗨麄兊耐寺贰K臀髅蓭Я似溆嗟囊魂?duì)人直奔樓上,來到客廳里,只見兩位新娘正和許多太太小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上宴飲,于是他們一擁而上,推翻桌子,各人抱起自己的意中人,交給手下人,吩咐他們火速逃上船去。

兩個新娘大哭大叫,別的太太小姐以及仆從人等,哪一個不跟著哭嚷起來?整個屋子里頓時哭喊連天,鬧成一片。西蒙和李西馬柯一伙人立時抽刀拔劍,往樓梯口奔去。眾人見了,誰也不敢哼一聲,只得乖乖地給他們讓路。再說帕西蒙達(dá)在里面聽到叫嚷的聲音,立即拿起一根大棒走出來。湊巧這伙人下樓,雙方碰個正著。西蒙照準(zhǔn)他的頭顱猛一刀劈過去,對方竟裂成兩半,當(dāng)場倒地而死。他的弟弟奧米斯達(dá)也是活該倒霉,救哥哥沒有救成,叫西蒙一刀送了命。另外還有幾個人膽敢走近來的,不是受傷就是挨打,都被西蒙和李西馬柯的手下人殺退了。

他們搶著他們劫來的意中人,沖出這座遍地血污、痛哭哀號的宅子,和門口一伙人匯齊了,直奔港口,一路上沒有遇到一點(diǎn)阻礙。到得港口,和兩位新娘以及伙伴們都上了船。不料這時岸上已站滿了人,個個手執(zhí)兵器,那是前來搭救這兩位姑娘的。可是他們眼明手快,立即劃槳開船,洋洋得意地去了。轉(zhuǎn)眼來到克里特,多少親友都高興非凡,置酒款待。后來他們又大擺喜筵,和兩位新娘正式成了親,好不快活。

塞浦路斯島上和羅得島上都為了這事鬧得天翻地覆,最后,兩個島上的親友們再三從中調(diào)停,總算把這件事作了妥善的安排,言明讓他們在異地待一個時期以后,西蒙可以帶著伊菲金妮亞回到塞浦路斯,李西馬柯也可以帶著卡珊德拉回到羅得島。此后各在自己的故鄉(xiāng)和妻子和諧到老。

【故事第二】

高絲坦莎聽說情人馬杜丘死了,悲痛欲絕,駕了一條小船,漂泊海上,以圖自盡。不料船被風(fēng)吹到蘇沙城。她在那里打聽到馬杜丘仍然活在人間,且成為突尼斯國王的寵臣。她設(shè)法見到了他,結(jié)為夫婦,衣錦歸鄉(xiāng)。

潘菲洛講完了這個故事,女王連連稱好,叫愛米莉亞接下去講。愛米莉亞說道:

人人都喜歡聽取愛情獲得報償?shù)墓适拢荒信鄲郏井?dāng)團(tuán)圓收場,而不應(yīng)抱恨終天,因此,我今天依從女王的命令來講這一類的故事,比起昨天依從國王的命令來講另一類的故事,更加高興。

美麗的小姐們,你們都知道,在西西里附近,有個小島,名叫列帕瑞。不久以前,那個島上有位小姐,名叫高絲坦莎,容貌姣好,出身高貴。也是天公有意安排得巧妙,那島上又有一個年青后生,名叫馬杜丘·高米多,儀表堂堂,和藹可親,真算得上一個德才兼?zhèn)涞娜恕K麗凵狭烁呓z坦莎,女的也十分愛他,只要一天不看見他,就坐立不安。馬杜丘向女方的父親表明心意,要求娶他女兒。那父親嫌他是個窮小子,不肯答應(yīng)。

馬杜丘心想,自己不過窮了點(diǎn),就遭人家白眼,想攀親也攀不上,一怒之下,和他的親友們商量一番以后,就裝備了一條小船,決意離開列帕瑞。他向親友們發(fā)誓說,這輩子如果發(fā)不了財(cái),便再也不回來了。從此他就當(dāng)上了海盜,在巴巴里沿岸一帶行劫;凡是路過的商人,只要是他能夠搶劫的,一個也不漏過。他的運(yùn)氣真算得不錯了,可惜就是貪心不足。不久,他那一伙人都攢下了不少的錢,卻是富了還想再富。有一次,有幾條伊斯蘭教徒的船開入他的地界,他雖然抵抗了好久,終于被劫掠一空,船給打沉了,伙伴們都給拋到海里喂魚。馬杜丘本人給押到突尼斯,關(guān)入大牢,吃了不少苦頭。

這事情立即傳到列帕瑞。傳說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許許多多、各色各樣的人,都說他們這一伙,連人帶船沉到海里去了。且說那個姑娘自從馬杜丘一走,就悲傷萬分,如今聽到自己心愛的人死了,哭得死去活來,簡直不想再活下去了。可是雖想自盡,卻又狠不下心來,便決心另想一個辦法,讓自己不死也得死。一天夜里,她偷偷走出家門,來到港口,看到有一條小漁船,和別的幾條大船相距不遠(yuǎn),帆槳一應(yīng)俱全,原來船主人剛才上岸去了。她趕快跳上了船,向大海劃去。說起來,這個島上的婦女十有八九都會劃船,她也不是例外,所以她就張起了帆,又把舵槳都丟下水,將自己的命運(yùn)交給風(fēng)浪支配。她滿以為這條小船既輕,又沒有人掌舵,一定會被海風(fēng)吹翻,或是在巖石上撞個粉碎,那么,她即使想逃也逃不掉,少不得葬身魚腹。她把身子縮在船底,頭埋在斗篷里,只自痛哭。

可是出于她的意料,這天湊巧吹的是北風(fēng),風(fēng)力很小,海上很平靜,小船沒有顛簸,第二天晚禱時分,漂流到了蘇沙城附近的一個沙灘上,離開突尼斯足足有一百英里。

這位姑娘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曾抬起過頭來,所以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海上還是在陸上。也是事有湊巧,船擱淺在沙灘上的時候,有一個給漁夫們幫傭的窮苦女人在收漁網(wǎng)。她看見這條船張著滿帆停在沙灘上,很是驚異,還以為漁夫們睡熟在船上了。她走上船去一看,什么人也沒有,只有一位姑娘睡得正熟。她便一聲聲叫她,叫了多少次,才算把她弄醒了。從姑娘的服裝看來,可以斷定是一個基督徒。她便用拉丁話問她,為什么孤單單的一個人乘船來到這里。姑娘聽見她說的是拉丁話,禁不住起了疑心,只當(dāng)作一陣逆風(fēng)把她吹回列帕瑞來了。她頓時大吃一驚,一躍而起,向四下看了一看,只見自己身在陸上,又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便問那女人這是什么地方。那女人回答道:

“姑娘,你現(xiàn)在是在巴巴里的蘇沙城。”

姑娘聽到這話,知道自己求死不成,很是悲痛。她唯恐會遭到什么丟臉的事,不知怎么是好,只得坐在船跟前,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那個善良的婦人見了這番光景,非常可憐她,再三勸她到她住的那間小屋里去坐坐。進(jìn)了屋子,又再三拿好話勸她,使得姑娘終于跟她講明白了來到這里的根由。婦人聽得她這樣說,知道她已經(jīng)整整一天不曾吃飯,肚子一定餓了,當(dāng)即拿出自己吃的干面包,還有一些兒魚,一些兒水,一定要請她吃一些。

高絲坦莎聽她說著拉丁話,便問她的姓名。她回答道,她是特拉帕尼人,名叫卡拉帕瑞莎,在這地方服侍著幾位信奉基督教的漁人。姑娘這時雖然心里依舊十分悲痛,但是一聽到卡拉帕瑞莎這個名字,也不知是什么道理,總覺得這是一個吉兆,[2]而且不知不覺中就減少了幾分輕生求死之心,漸漸透露出了幾分希望。她并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以及來自何方,只是懇求那個婦人看在天主面上,可憐可憐她年幼落魄,多多給她指點(diǎn),如何方能免于受辱。卡拉帕瑞莎真算得一個好心腸的婦人,聽了這話,便把姑娘留在小屋里,一面趕快出去收了漁網(wǎng)回來,然后又用自己的斗篷把姑娘從頭到腳裹住,送她到蘇沙城去。

到了那邊,那個婦人跟她說道:“高絲坦莎,我要把你送到一個伊斯蘭教徒老大娘那里去。她心地善良,我常常替她幫忙做事,我去盡力替你說情,她一定樂意收容你,把你當(dāng)做親生女兒看待;你和她住在一起,也當(dāng)盡心竭力地服侍她,討她的歡喜,等到你運(yùn)氣好轉(zhuǎn)了,再作別的打算。”說過以后,她就照她的話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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