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可卻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地扼住了喉嚨,導致我發出的聲音干澀沙啞,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楚。
所以楊老板他們雖然離著不遠,卻沒有聽到我說什么,就連彭師傅也沒怎么聽清楚。
他只是通過我的神情判斷出我大概遇到了什么詭異的事情,于是大手一伸,一把就把我薅住了,然后用力拽了起來。
彭師傅修了幾十年車,那雙大手粗糙、沉穩、有力,一下子捏住了我的手腕。他手心那些堅硬的老繭和皴裂的掌紋,總算讓我還在突突亂跳的小心臟暫時安穩了下來。
我驚魂未定,看著身后那輛車,下意識地挪動了幾步,想要盡量離它再遠一些。
彭師傅見我神情有異,于是沉聲問了一句,“陸,什么事?”
“人……血人,后座……我……我看見了!”
我費了好大力氣斷斷續續把車里的異狀對彭師傅說完,整個身體卻像是剛剛跑完了長跑一樣,渾身乏力不說,腦子還有點兒昏昏沉沉的,大概已經虛脫了。
要不是有彭師傅這么硬拽著,我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好吧,說實話我是看了不少靈異小說和驚悚電影,可那都是用來泡妹子的,誰知道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練得足夠粗大的神經竟然如此脆弱不堪。
事實證明,隔著籠子看老虎和在森林里面對面遇著絕對是兩碼事!
什么叫身臨其境,剛才就是!
那個后座上模糊不清的身影和后視鏡里那雙布滿血絲、幾欲要脫眶而出的眼睛,讓我現在回想起來還不住地打顫。
楊老板他們見我從車里跌了出來,也都先后圍攏了過來,問我怎么了?
我正準備開口講話,卻被身邊的彭師傅朝后拽了拽,然后搶先開口。
“嗨,年輕人貪歡,小陸這個樣子要不是和對象折騰了整宿,要不就是打了一夜麻將,不然腿怎么會軟呢?”
彭師傅說完搭在我肩膀上的大手暗中加勁,示意我先應承下來。
我雖然驚魂未定,可還是在一瞬間就想通了前因后果,于是尷尬地笑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彭師傅的大手一搭我肩頭,我就瞬間想通了。
這車有毛病,但肯定不是機械上的,卻又不能讓買家知道,所以只能先把事情遮掩過去。
彭師傅在這個行當摸爬滾打多年,隨機應變的本事那可是信手拈來,而且他平時也沒少跟我們說那些葷笑話和段子。
楊老板四十多歲,會計劉姐也三十大幾了,所以他平時這么說,我們也只是聽來一笑。
可今天當著外人這么一說,雖說老子我也是住過大學宿舍的人,久經考驗的憤怒青年,可還是難免老臉一紅。
對面的曾小西掃了我一眼,眼里的厭惡之情也更甚,然后嘴一撇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得,我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積極向上、勇于爭先的優秀青年,頃刻之間就被彭師傅鐵口直斷說成了一個嗜賭好色的濫人。
我無力地側頭看了看可惡的彭老頭,然后伸手擦了擦頭上已經滲出的豆大冷汗,虛弱地咳嗽了幾聲。
楊老板問了一句,“彭師傅,怎么樣,查出什么毛病了嗎?”
“噢,車子以前出過事故,線路有點亂。我得再從頭好好捋一遍,至于油箱的事情,現在夜不觀色,明天才能再好好查!應該問題不大,但得耽誤點兒功夫!”
彭師傅說完還向楊老板做了個似有若無的眼神,因為我被先前的事情嚇得夠嗆,所以特別留意在場眾人的神情,他這個饒有深意的眼神恰恰就落在了我眼里。
楊老板呵呵笑笑,“那就沒事了!曾老板,得耽誤您幾天功夫。我這里還有幾輛已經都收拾齊整了,您挑一輛先開著,等這輛車弄好了,我再通知您!這次您放心,要是再出什么狀況,我加倍賠錢給您!”
說著他隨手從手包里掏了幾把鑰匙出來,然后給曾小西一一介紹。
等曾小西選好了備用車,我們大家才關門出來。
楊老板為了向曾小西致歉,于是專門請人家吃飯,算是賠罪,也順便叫了我們幾個作陪。
具體吃的什么我已經不記得了,我當時讓嚇得夠嗆,驚魂未定,只盼著熟知內幕的彭師傅好歹能替我寬寬心,可從頭到尾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曾小西倒是個生冷不忌的主,白的、啤的倒換著喝,回回都是酒到杯干。
到了最后竟然還趁著楊老板胡亂顯擺的時候,點了一瓶紅酒,把個楊老板肉疼得臉上直抽抽。
在我眼里,這女孩兒是挺能作的,為了讓楊老板多喝酒,竟然還主動跟他喝了兩個交杯酒。
我沒喝酒,也沒怎么吃東西。
剛才的事情簡直太驚悚了,所以我還沒怎么回過神來,整頓飯都吃得心不在焉。
那絕對是個活物,我非常確定自己當時絕對沒有眼花,彭師傅說我貪歡那不過是用來糊弄曾小西的借口,我的身體狀態我自然知道。
那就是個人,而且渾身是血,雖然我只是在后視鏡里匆匆一瞥,但我還是能從那滿臉血污中記住那雙驚悚異常的眼睛,一雙紅通通布滿血絲的眼睛。
我確認那雙眼睛里飽含著諸多鮮明深刻的情緒,有憤怒,有不甘,還有兇狠的氣息,甚至還有一些驚懼的神情在里面。
我不敢再往深里去想,因為會寢食不安,大半夜的,我還得一個人回去呢!
我們吃飯的餐廳就離著車行不遠,都是步顛著過來的,準備吃完了再回去開車。
楊老板見我沒喝酒,就把鑰匙遞給了我。
我在大三就拿了本,車技還算不錯,而且車行離這里也不過幾百米而已。
可剛才的場面確實太過驚悚,讓我到現在還臉色刷白、驚魂未定。
“怕黑?”
喝了酒的曾小西頗具玩味地說了一句,暈紅的臉上還帶著幾分戲謔的表情。
我自己從小就和人不太一樣,所以一般情況下我都能忍得,可她挑釁似得言語和不屑的神情,還是成功地激起了我的怒火。
于是我笑著回了句,“嗯,天生膽小。”
“陸,不至于吧?要不我跟你一塊兒去!”彭師傅知道事情的經過,自然也想幫我圓回來。
我哂笑了一聲,“嗨,算了,不就開個車嗎?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說完就一把抓起了鑰匙,朝門外走去。
從飯店出來,經冷風一吹,我不由得一陣激靈。
然后我才試圖尋找出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家二手車行肯定有問題,那位劉姐也許不知道,可這位楊老板和彭師傅肯定是知道的。
不為別的,單單從彭師傅拍我的那一巴掌和與楊老板之間的眼神交流,就能看得出,這樣的情況肯定不是第一次。
如果這種情況會經常出現,那么這家車行就有問題了,難道是專門做那種生意的?
在這個知識大爆炸的當今社會,這樣的事情可委實瞞不住,隨便上網一搜就是成千上萬條。
我就聽說過有的二手車行為了追求利潤,專門會購買那些出過交通事故或者是出過人命的車回來,然后做法事“洗”干凈再高價賣出去。
我一路走著,心里卻不停盤算,越想越覺得這家二手車行可疑。
你想啊,按說這里的待遇不錯,起碼也比一般的小公司強吧!
而且不用多累就能過上朝九晚五的小白領生活,可為什么就是招不到人呢?
還有就是車行里到處都懸掛著的那些個大小不等、格式不同的八卦鏡。
雖說我對風水陰陽之說一竅不通,可我看書不少,他們可騙不了我。
八卦鏡雖然可以調節風水吸財納福,但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鎮宅化煞,這就說明這家二手車行平常接觸到的就是那些不可言說的東西。
這也就解釋了彭師傅剛才為什么連車后座都沒去看,就想要先把事情壓下來,而且還和楊老板有了一番眼神的交流。
這絕對是一家黑店,我在車行也待了一段時間了,老楊平時可不是一個舍得出血的主兒。可車行給的工資卻絕對不低,要不是有什么古怪,他哪兒舍得給這么高的工資呢?
不行,把這個月熬完我是死活不干了,再這么下去,遲早得嚇死!
可回頭想想還在做透析的小妹,我還是咬咬牙忍住了。
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惹事之后就躲在父母背后的那個懵懂少年了,既然已經成人,那就該擔負起家庭的責任來。
車行的人可都好好的,沒理由我會出事,即便出事也一定是我不懂其中的一些潛規則罷了。
我相信,只要我肯留下來,就算是真的入伙了,那么楊老板和彭師傅肯定會教會我規避這些東西的。
沒辦法,我太需要錢了!
心里想著,我腳下卻也沒停,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車行。
車行坐落的位置有些偏僻,正好在這條商業街的盡頭,背后就是一座荒山。
大白天吧,還覺得挺僻靜,可一到了晚上,附近黑黢黢的,再加上郊區的溫度本來就偏低,總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遠處傳來的幾聲犬吠,聽起來影影綽綽,有些不太真實,我這才想起這家二手車行除了沒有個下夜的,也從來不養狗。
據說狗對那些不干凈的東西極為敏感,這也再次確定了我心中的推論。
這不明擺著的嘛,光是那些個臟東西就足夠把賊嚇死了,還費什么力氣養狗啊!
可就在我即將接近車行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車行的場子里影影綽綽的竟然像是有不規則的燈光閃爍,這下子讓我的心不由得再次提了起來。
記得臨走的時候,我可是親手把燈全都滅了的。
燈光很昏暗,好像是因為有什么遮擋,還時明時滅的,卻一直沒有停歇,直直朝大門口移動了過來……
我想回身跑掉,卻無論如何也邁不動步,就像是被施了什么咒定在了那里。
直到那團白光由遠及近,我才看清楚,那是一盞白紙做的燈籠。
現在大概八點左右,可這曠野荒山已經漸漸起了霧,那盞白色的燈籠影影綽綽,忽明忽滅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很多恐怖片的場景。
劇組在哪兒呢,趕緊給老子咔啊!
我的心已經緊張到極致,只能胡思亂想來讓自己松快點兒,要不然我怕自己真的會暈厥過去。
“什……么,什么人?”我伸手扒住了大門,整個身體幾乎都墜在了上面,然后拼勁了最后一絲力氣才問了一句。
燈籠在一團霧氣纏繞中顫顫巍巍地慢慢朝我靠近……
應該是有人舉著的,可是燈籠散發出來的光太微弱,似乎被眼前的霧氣都吸收了,所以我看不清楚來人。
直到對方到了近前,我才能隱隱約約看到對方寬袍大袖的身影,但是看不清面目,好像他臉前總有一團迷霧遮掩似得。
就在我渾身簌簌發抖,幾乎就要跌倒的檔口,對方突然開口說話了,“嘿嘿,我是下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