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空無的時候，他渾身是血，只差一口氣就要死了。

當時我本不想救他，但看著他那張臉，幾番猶豫，還是將他拖到了山洞，胡亂給他包扎了一番。

他命大，沒死。

醒后知道是我救了他，便問我想要什么，他從不欠人人情。

我盯著他那張臉說，“既然你要報答我，那你便以身相許吧！”

空無當時本就失了血色的臉瞬間更加難看幾分。

他罵我無恥，拖著半死不活的身體就要走，沒走兩步吧唧一下又摔到了地上。

我以為他把自己摔死了，過去一探鼻息。

得，他命大，還是沒死。

我去山上采了些草藥煮了灌他喝了下去。

第二天他又醒了，瞧見是我，他又要走。

我叫住他，“你要想死可以直說，我可以幫你，免費的，不用報答。”

空無消停了，他坐在角落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己的破破爛爛的衣服跟身體，大概確定了我沒在他重傷昏迷期間輕薄他，他這才松了口氣。

他說：“我不是忘恩負義之徒，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的。”

他一頓，又重申，“但絕不是那種報答！那種你想都別想！”

說這話的時候，他面色如冰，黑眸之中寒光乍現，仿佛我若強行對他做什么，他就會將我千刀萬剮，叫我不得好死。

還怪有男德的。

“那算了，你還是做忘恩負義之徒吧，這個比較輕松。”我說。

他深吸一口氣，從懷里摸了摸，摸出塊玉佩扔給我，讓我以后若是遇到事情，可以去普濟寺找他幫忙。

我看了眼那塊玉佩，然后隨手扔到一邊，“不用了，我不會有能用得上你的地方了。”

說完這話我嘆了口氣，跟他說我要走了，反正他也不準備報答我，就讓他自己在山上自生自滅吧。

我背著背簍下山，前腳剛回到楊家，后腳婆母就將我叫了過去責罵。

“當初讓懷峰娶你，是張天師說你命好，娶了你懷峰身體就能好，結果呢！自從娶了你之后，懷峰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昨天你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懷峰昨晚人都差點沒了！”

我跟婆母解釋，我去山上采藥。

我曾聽我爹說珠山上有能救人命的千年靈芝，只要能找到這朵靈芝，楊懷峰的病就能好了。

婆母冷笑，嘲我根本就不是去采什么靈芝，而是看楊懷峰要死了，所以想提前逃跑。

她猙獰地朝我吼：“沈菀，我告訴你，懷峰要是死了，你也得跟他一起陪葬！你要是敢跑，你老子娘還有你弟弟妹妹全都得死！”

楊家是江南首富，花錢買人命這種事簡直不要太容易。

我心中恐慌不已，知道自己這條命多半是要賠給楊懷峰了。

可我不想死！

從婆母那里離開，我渾渾噩噩地回到相思園。

楊懷峰還在昏迷中，他臉色灰白躺在床上，顯然是短命之相。

我真不想陪他一起死。

我厭惡透了楊家所有人。

我爹是大夫，在街上惠民堂坐鎮，我娘是繡娘，她繡工超絕，在全江南都頗有名氣，我爹娘恩愛，弟弟妹妹聽話懂事，若非楊家，我們一家現在本應該過著和和樂樂，吃穿不愁，幸福美滿的快活日子。

可就是因為楊家看中了我的八字，讓我嫁給楊懷峰沖喜，我爹娘不答應，楊家就設計讓我爹治死了人，還花錢收買了知縣，要將我爹抄斬。

我為了救我爹，只好嫁進楊家。

本以為這就已經是楊家最惡毒的手段，可我沒想到他們還想要我給楊懷峰陪葬，甚至不惜搭上我爹娘跟弟弟妹妹的性命逼我心甘情愿去給他陪葬。

我不愿，我不甘心！

我開始日夜侍奉楊懷峰，在各種不要錢的名貴藥材如流水一般往相思園送，熬成湯藥灌進楊懷峰肚子里后，楊懷峰身子逐漸好轉，每日清醒的時間也多了不少。

這日，楊懷峰難得的精神，外邊天氣也好，我扶著他到院子里曬太陽。他眉骨英挺，眼眸深邃，若非長年累月的病痛讓他看上去形銷骨立，羸弱不堪，他其實是個挺好看的男子。

尤其是，他跟楊家人并不一樣。

雖然一切痛苦的根源是因他而起，但在我們成親當日，楊懷峰就曾跟我道歉，告訴我這樁婚事非他本意，他抗爭過，但失敗了。

他還許諾過我，一定會護我的家人平安。

那之后楊懷峰也一直對我很好，在他清醒的時候，楊家沒人敢欺負我。

只是后來楊懷峰身體越來越差，昏迷的時間越來越多，他自然也就護不到我了。

“懷峰，聽說普濟寺求平安極靈，我想去普濟寺齋戒半月為你誦經祈福，可以嗎？”我問楊懷峰，眼睛里帶著渴求。

楊懷峰沉思片刻才笑著說：“你想去當然可以，只是我怕我的身體撐不了半個月這么久，要不要短一點？”

我抿唇說：“時間太短，佛祖看不出我的誠意。”

楊懷峰看了我半晌，臉上的笑容變得很淡很淡，他問我，“一定要去這么久嗎？”

我說是的。

楊懷峰攏了攏身上的狐毛大氅，咳嗽了好幾聲之后才頷首道：“好，我去跟母親提。”

我松了口氣，跟他道了聲謝，強行忽略了他臉上的難過。

即便他猜出來了我去普濟寺是另有所圖，我根本不是為了給他求平安，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就是他們楊家先對不起我，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去普濟寺這件事因為楊懷峰開了口，所以婆母立刻同意了。

只是她擔心我跑，就讓弟妹劉氏跟著我一起去普濟寺。

劉氏雖然內心很不樂意去普濟寺那種地方，但因為婆母的命令，還是不情不愿地跟我去了。

就連晚上休息的禪房，她都要跟我同住一間。

“沈菀，你就老實一點吧，別一天到晚總想著跑。你要是跑了，難道不管你爹娘他們了嗎？就婆母這個脾氣，你要是敢跑，她能把你爹娘扒了皮你信不信？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實實陪著大哥過日子，等大哥死了，就開開心心去給大哥陪葬。哄得婆母一高興啊，你爹娘還有弟弟妹妹未來也就有好日子過了。”

劉氏一邊往臉上拍水保養，一邊跟我說。

我沒說話，倒下就睡。

我憑什么要開心赴死？

該死的從來不是我。

我要活下去，我要給楊懷峰生孩子，楊家的家產我全都要！

我早就給我娘寫了信，讓我娘幫我約了婦科圣手葉大夫在普濟寺見面，聽我娘說，這位葉大夫非常厲害，求男得男，求女得女，不能生的也能被他一副藥調理好。

若非當年他欠我爹娘一個人情，根本請不來他幫我。

我與葉大夫約在普濟寺后院相見。

隔日支走劉氏后，我便去后院見葉大夫。

葉大夫知道我想要個孩子，見到我之后便說他幫不了我。

我不解。

他說：“楊家公子自幼便有惡疾在身，身子虧空數年，無法令女子懷孕。”

他還說婆母在楊懷峰身體好的時候，就請他過去給楊懷峰看過，那時候婆母還希望楊懷峰能給楊家生個嫡孫，當時他就確診楊懷峰的身體根本生不了孩子。

若非楊懷峰實在生不了孩子，婆母也不會同意在楊懷峰未生下嫡長孫之前，就讓楊懷峰庶弟娶妻生子。

我說：“楊懷峰能不能生孩子無所謂，我是想讓葉大夫幫我看看，我能不能生孩子，好不好懷上孩子。順便還想問問葉大夫，有沒有能令女子假孕的方子？”

葉大夫怔了好半天才哆嗦著手給我號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