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睡得并不安穩，褐色苔蘚惡魔般潛入了他的夢中，如影隨形。他在午夜醒來，如同置身冰窖，寒冷且漆黑。陸一在沙發上呆坐著，想著褐色的苔蘚也許會再滋生，會在浴室、壁柜和廚房里重新生長、蔓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熟睡的這段時間，褐色的苔蘚已經蔓延、擴大，正沿著起居室的松木墻，蔓過未鋪地毯的橡木地板，像一張有生命的絨毯一樣，逐漸向樓梯生長。

陸一受不了這種寒冷，他決定起身去找一件衣服。他赤腳下了沙發，踩到地板上。他的腳趾碰到冰冷而濕軟的物體，接著是整個腳掌，踩在潮濕而黏膩的苔蘚中，像陷進了湖底的淤泥里，有汁液在腳趾間不斷流動。

他抓起桌上用來剖魚的刀，狠狠地割著地板上的苔蘚，直到苔蘚變成一片片奇形怪狀的東西。被割裂的苔蘚不斷滲出紅褐色的汁液，整個房間仿佛一個兇殺現場，到處都是斷肢殘臂。陸一熱的滿頭大汗，但他不敢停下來，他找來鏟子和推車，將所有的苔蘚堆在車上，然后運到屋后的火堆里燒。

陸一又花費了數小時才把木屋清理干凈，那些紅褐色的污跡極難除去，他幾乎用掉了所有的清潔劑。工作完畢，陸一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坐在沙發上休息。在喝酒的間隙，他突然發現褐色的苔蘚居然從地下室的門縫里冒出頭來！

這些褐色的苔蘚，它們居然明目張膽地在他面前生長！

陸一抓起鐵鍬，在它們企圖繼續蔓延時斬斷了它們，然而它們如同蚯蚓一般，被斬斷后的兩頭繼續瘋狂生長。他拉開地下室的門，想把它打回去，但是，褐色的苔蘚已經長滿了地下室，正從門口向外蔓延。因此，當他打開門時，差一點被一涌而上的紅色浪潮淹沒。

現在，到處都是褐色的苔蘚了。壁柜被沖開，褐色苔蘚舌頭一般地伸出來，耷拉在地板上。那些苔蘚居然把壁柜里的陶藝制品推出，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客廳里，它沿著石砌的壁爐攀爬，不一會兒，所有的石頭都被染成了褐色，像一塊塊巨大的腫瘤。褐色的苔蘚圍繞著桌子，椅子，逐漸覆蓋了所有的家具，甚至連細小的縫隙里也塞得滿滿當當。

它像傷口流出的膿一樣，慢慢從窗縫，墻隙滲出，雪白的天花板上也漸漸顯現出一團團褐色的印記，慢慢擴散，擴散。現在地面已經完全被苔蘚侵占，陸一跑出木屋時，滑了好幾跤。

屋外的景象更加可怖。褐色的苔蘚又重新蓋滿船塢，并且從湖岸開始蔓延，海浪一般向木屋席卷過來。這里早已不見一點翠色，滿目都是涌動的紅色，帶著腐爛的腥臭氣息。

陸一從工具間搬來剩下的那桶汽油，再進入屋子，從樓上浴室開始灑起。三個房間，然后是樓梯，松木墻，一直到廚房，所經之處，都灑上汽油，最后，他將汽油全潑在了壁爐上。空桶掉在地上，沒有一點聲響，它正被地面厚厚的苔蘚一點一點吞噬。

陸一累極了，空氣在干澀的喉嚨里進出著，癢癢的，像什么東西在爬行，他感到惡心。他從壁爐旁的抽屜里摸出一盒火柴，顫抖著劃著了一根，然后迅速扔進壁爐里。火焰順勢而起，熊熊燃燒，瞬間吞掉壁爐周圍的苔蘚，苔蘚扭動著，翻滾著，火蛇一般。斷掉的苔蘚帶著火光掉落在地上，于是地面也迅速燃燒起來。眼前的景象讓陸一變得興奮，他像個縱火犯一般，將點燃的火柴扔在浴室里，樓梯上，沙發上。

這時，褐色的苔蘚已經長得深厚而濃密，人在其中，好像置身于一條大魚的腹中，門口已經只剩半點光亮。室內燃起的煙使陸一感到窒息，他知道自己必須馬上離開這里。他踉踉蹌蹌地地向門邊走去，褐色的苔蘚像水藻般纏住他的腳，他用手撕扯著，發出困獸般的咆哮。

終于，他逃出屋子，皮靴上掛滿了斷裂的苔蘚的殘肢。他跑向越野車，這時，褐色的苔蘚已經蔓延到停車的空地，開始向車輪包圍。

在他身后，木屋正熊熊地燃燒著，火焰從屋頂、窗戶冒出，顏色異常鮮紅，整幢木屋像一團被炙烤的腐肉，噼啪作響，惡臭難擋。

陸一打開車門，跳上車，迅速調轉車頭，車輪碾過滑溜溜的苔蘚叢，像在冰面行駛一樣。他猛踩著油門，碎石被寬大的車輪碾的四處飛濺，終于，他駛上了大道。

陸一覺得他在逃命。

“什么！全燒了？”陸太太聲音尖利地問。對丈夫的怪誕描述，她心存疑惑，棕色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充滿了不解。

陸一點頭道：“差不多吧，我離開的時候，整幢房屋都在火海中，至于燒到何種程度，我不敢回去查看。”他語氣無力，卻有難得的誠實。

“可是燒掉房子！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她盯著丈夫，簡直難以置信，他一定是瘋了！

他在午夜后突然回到城里的家中，全身發抖，語無倫次。她說要不去醫院看看，但他大發脾氣，甚至摑打了她。他覺得她不相信他的話，甚至覺得他有病。她瑟縮在床角，驚恐地看著他，而他則在房間里踱步，焦躁地揮動雙手，同時一遍遍重復那些有關褐色苔蘚和放火燒屋的事。

“它們纏住我的腳，那樣緊，像要把我拉進深淵一般，我覺得在一點一點往下陷……”說道這里，他開始劇烈地喘息，同時開始低聲啜泣，最后竟像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

她趕緊走過去，把他緊緊摟在胸前，可以感覺到他渾身濕漉漉的，并且在不斷顫抖。

“喝點酒怎么樣？”陸太太提議，“那樣會讓身子暖和一點。”

她撫摸著陸一的潮濕的頭發，輕輕推開他，到客廳的吧臺去取酒。倒酒的時候，她雙手顫抖，險些把酒撒在桌子上。這是他第一次打她，毫無征兆地，那一掌令她驚恐，繼而是恍惚。但臉上微紅的印記和強烈的燒灼感讓她肯定，這一切是真的。

他們依偎在床上，在酒精的作用下，陸一變得稍稍平靜，看著杯中淺黃色的液體，他再次詳細地告訴她有關褐色苔蘚的事。

“沒有辦法，我必須燒掉它！”陸一反復強調燒掉木屋的必要性，“鬼知道這些該死的苔蘚還會干什么。”

“我相信你的做法絕對正確！”陸太太趕緊安慰道，陸一的情緒又開始激動。但她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大，她強迫自己要相信丈夫的解釋，并且最好趕緊忘了這件事。她的手伸向陸一的胸口，開始解他的襯衫扣子，同時嬌媚一笑。

陸一感到身體燥熱起來，他一把拉過她，將她壓在身下，同時雙手滑進了她的上衣。連日來的惡劣情緒讓陸一幾乎快神經衰弱，此刻，他需要徹底的放松。他在她身上發泄著，粗暴而又滿足，那些該死的褐色苔蘚！

陸一在半夜醒來，感到難得的平靜。他看著身旁的太太，她蜷著身子熟睡著，美麗的臉蛋兒上有一片緋紅的印記。陸一伸手，用雙臂緊緊環抱著她，為自己的粗暴感到后悔。陸太太被他突然的擁抱弄醒了，她吻了吻他的臉頰，耳語道，沒關系了親愛的，回到家一切都會好的。

是的，陸一長舒了一口氣，一切都會好的。他決定忘記山上湖邊那座木屋，回到城里的家。這里有太太，有工作，有平靜舒適的生活，這才是重要的。

想到太太，他親吻她的雙眼，同時撫摸著她光滑的背部。他沒有開燈，只有閉合不嚴的百葉窗透著些微弱的光亮，四周籠罩著陰影，但這一切使陸一更加興奮。

他俯首親吻太太的胸部，然而，嘴唇碰到的卻是一片潮濕綿密的東西。陸一瞇起眼，借著微光，他看見太太胸前長著一塊苔蘚，褐色的，傷疤一般。

陸一顫抖著將它摳掉，像第一次在浴室里發現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