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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蔡元培自述(3)

五四運動之目的既達,北京各校的秩序均恢復,獨北大因校長辭職問題又起了多少糾紛。政府曾一度任命胡次珊君繼任,而為學生所反對,不能到校,各方面都要我復職。我離校時本預定決不回去,不但為校務的困難,實因校務以外,常常有許多不相干的纏繞,度一種勞而無功的生活,所以啟事上有“殺君馬者道旁兒,民亦勞止,汔可小休。我欲小休矣!”等語。但是隔了幾個月,校中糾紛,仍在非我回校不能解決的狀態,我不得已乃允回校?;匦R郧?,先發表一文,告北大學生及全國學生聯合會,告以學生救國,重在專研學術,不可常為救國運動而犧牲。到校后,在全體學生歡迎會上演說,說明德國大學學長、校長均每年一換,由教授會公舉,校長且由神學、醫學、法學、哲學四科之教授輪值,從未生過糾紛,完全是“教授治?!钡某煽?。北大此后亦當組成健全的教授會,使學校絕不因校長一人的去留而起恐慌。

那時候蔣夢麟君已允來北大共事,請他通盤計劃,設立教務、總務兩處,及聘任財務等委員會,均以教授為委員。請蔣君任總務長,而顧孟余君任教務長。

北大關于文學、哲學等學系,本來有若干基本委員,自從胡適之君到校后,聲應氣求,又引進了多數的同志,所以興會較高一點。預定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文學、國學四科研究所,只有國學研究所先辦起來了。在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方面,比較困難一點。自一九二〇年起,自然科學諸系請到了丁巽甫、顏任光、李潤章諸君主持物理系,李仲揆君主持地質系;化學系本有王撫五、陳聘丞、丁庶為諸君,而這時候又增聘譚仲逵君。于是整理各系的實驗室與圖書室,使學生在教員指導之下切實用功。改造第二院禮堂與庭園,使合于講演之用。在社會科學方面,請到王雪艇、周鯁生、皮皓白諸君。一面誠意指導,提起學生好學的精神;一面廣購圖書雜志,給學生以自由考察的工具。丁巽甫君以物理教授兼預科主任,提高預科程度。于是,北大始達到各系平均發展的境界。

我是素來主張男女平等的。一九二〇年,有女學生要求進校,以考期已過,姑錄為旁聽生。及暑假招考,就正式招收女生。有人問我:“兼收女生是新法,為什么不先請教育部核準?”我說:“教育部的大學法令,并沒有專收男生的規定,從前女生不來要求,所以沒有女生,現在女生來要求,而程度又夠得上大學,就沒有拒絕的理由。”這是男女同校的開始,后來各大學都兼收女生了。

我實佩服章實齋先生的,那時候國史館附設在北大,我訂了一個計劃,分征集纂輯股。纂輯股又分通史、民國史兩類,均從長編入手,并編歷史辭典。聘屠敬山、張蔚西、薛閬仙、童亦韓、徐貽孫諸君,分任征集編纂等務。后來政府忽又有國史館獨立之一案,別行組織,于是張君所編的民國史,薛、童、徐諸君所編的辭典,均因篇幅無多,視同廢紙。只有屠君在館中仍編他的蒙兀兒史,躬身保存,沒有散失。

我本來很注意于美育的,北大有美術史教課,除中國美術史由葉浩吾君講授外,沒有人肯講美學。一九二一年,我講了十余次,因足疾進醫院停止。至于美育的設備,曾設書法研究會,請沈尹默、馬叔平諸君主持;設書畫研究會,請賀履之、湯定之諸君教授國畫,比國楷次君教授油畫;設音樂研究會,請蕭友梅諸君主持;均聽學生自由選習。

我在愛國學社時,曾斷發而習兵操,對于北大學生之愿受軍事訓練,常特別助成,曾集這些學生編成學生軍,聘白雄遠君任教練之責,亦請蔣百里、黃膺白諸君到場演講。白君勤懇而有恒,歷十年如一日,實為難得的軍人。

我在一九二〇年冬曾往歐美考察高等教育狀況,歷一年回來,這時校長的任務由總務長蔣君代理?;貒?,看北京政府的情形日壞一日,我處在與政府常有接觸的地位,日想脫離。一九二二年冬,財政總長羅鈞任君忽以金佛郎問題被逮。釋放后,又因教育總長彭允彝君提議,重復收禁。我對彭君此舉,在公議上,是蹂躪人權、獻媚軍閥的勾當;在私情上,羅君是我在北大的同事,而且于考察教育時,為最密切的同伴,他的操守為我所深信,不免大抱不平。與湯爾和、邵飄萍、蔣夢麟諸君會商,均認有表示的必要。我于是一面遞辭呈,一面離京。隔了幾月,賄選總統的布置漸漸實現,而要求我回校的代表還是不絕,我遂于一九二三年七月間重往歐洲,表示決心。至一九二六年,始回國,那時京津間適有戰爭,不能回校一看。一九二七年,國府成立,我在大學院試行大學區制,以北大劃入北平大學區范圍,于是我的北京大學校長的名義始得取消。

綜計我居北京大學校長的名義,十年有半,而實際在校辦事,不過五年有半。一經回憶,不勝惶悚。

【三、我在教育界的經驗】

我自六歲至十七歲,均受教育于私塾,而十八歲至十九歲,即充塾師(一八八四年及一八八五年),二十八歲又在李莼客先生京寓中充塾師半年(一八九四年),所教的學生,自六歲至二十余歲不等。教課是練習國文,并沒有數學與其他科學。教國文的方法,有兩件是與現在的教授法相近的:一是對課,二是作八股文。對課與現在的造句法相近,大約由一字到四字,先生出上聯,學生想出下聯來。不但名詞要對名詞,靜詞要對靜詞,動詞要對動詞,而且每一種詞里面,又要取其品性相近的。例如先生出一山字是名詞,就要用海字或水字來對他,因為都是地理的名詞。又如出桃紅二字,就要用柳綠或薇紫等詞來對他,第一字都用植物的名詞,第二字都用顏色的靜詞,別的可以類推。這一種功課,不但是作文的開始,也是作詩的基礎。所以對到四字課的時候,先生還要用圈發的法子指示平仄的相對,平聲字在左下角,上聲在左上角,去聲右上角,入聲右下角。學生作對子時,最好用平聲對仄聲,仄聲對平聲(仄聲包上、去、入三聲)。等到四字對作得合格了,就可以學五言詩,不要再作對子了。

八股文的作法,先作破題,止兩句,把題目的大意說一說;破題作得合格了,乃試作承題,約四五句;承題作得合格了,乃試作起講,大約十余句;起講作得合格了,乃試全篇。全篇的作法,是起講后先作領題,其后分作八股(六股亦可),每兩股都是相對的,最后作一結論。由簡而繁,確是一種學作文的方法。但起講、承題、破題都是作全篇的雛形,那時候作承題時仍有破題,作起講時仍有破題、承題,作全篇時仍有破題、承題、起講,實在是重床疊架了。

我三十二歲(一八九八年)九月間自北京回紹興,任中西學堂監督,這是我服務于新式學校的開始。這個學堂是用紹興公款設立的,依學生程度分三齋,略如今日高小、初中、高中的一年級。今之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君、北大地質學教授王烈君,都是那時候第一齋的小學生,而現任中央研究院秘書的馬禩光君、任浙江教育廳科員的沈光烈君,均是那時候第三齋的高才生。外國語原有英、法二種,我到校后又增日本文。教員中授哲學、文學、史學的有馬湄純、薛閬軒、馬水臣諸君,授數學及理科的有杜亞泉、壽孝天諸君,主持訓育的有胡鐘生君,在當時的紹興可為極一時之選。但教員中頗有新舊派別,新一點的篤信進化論,對于舊日尊君卑民、重男輕女的舊習隨時有所糾正,舊一點的不以為然。后來舊的運動校董,出而干涉,我遂辭職(一八九九年)。

我三十五歲(一九〇一年)任南洋公學特班教習,那時候南洋公學還只有小學、中學的學生,因沈子培監督之提議,招特班生四十人,都是擅長古文的。擬授以外國語及經世之學,備將來經濟特科之選。我充教授,而江西趙仲宜君、浙江王星垣君,相繼為學監。學生自由讀書,寫日記送我批改。學生除在中學插班,習英文外,有學習日本文的,我不能說日語,但能看書,即用我的看書法教他們,他們就試譯書。每月課文一次,也由我評改。四十人中以邵聞泰(今名力子)、洪允祥、王世徵、胡仁源、殷祖同、謝沈(今名無量)、李叔同(今出家,號弘一)、黃炎培、項驤、貝壽同諸君為高才生。

我三十六歲(一九〇二年),南洋公學學生全體退學,其一部分借中國教育會之助,自組愛國學社,我亦離公學為學社教員。那時候同任教員的吳稚暉、章太炎諸君,都喜言革命,并在張園開演說會,凡是來會演說的人,都是講“排滿”革命的。我在南洋公學時,所評改之日記及月課,本已傾向于民權、女權的提倡,及到學社,受激烈環境的影響,遂亦公言革命無所忌。何海樵君自東京來,介紹我宣誓入同盟會,又介紹我入一學習炸彈制造的小組(此小組本止六人,海樵與楊篤生、蘇鳳初諸君均在內)。那時候學社中師生的界限很寬,程度較高的學生一方面受教,一方面即任低級生的教員。教員熱心的,一方面授課,一方面與學生同受軍事訓練。社中軍事訓練初由何海樵、山漁昆弟擔任,后來南京陸師學堂退學生來社,他們的領袖章行嚴、林力山二君助何君。我亦斷發短裝與諸社員同練步伐,至我離學社始已。

愛國學社未成立以前,我與蔣觀云、烏目山僧、林少泉(后改名白水)、陳夢坡、吳彥復諸君組織一女學,命名“愛國”。初由蔣君管理,蔣君游日本,我管理。初辦時,學生很少,愛國學社成立后,社員家中的婦女均進愛國女學,學生驟增。盡義務的教員,在數理方面有王小徐、嚴練如、鐘憲鬯、虞和欽諸君,在文史方面有葉浩吾、蔣竹莊諸君。一年后,我離愛國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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