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竇桂梅與你共讀名著:地心游記
- (法)儒勒·凡爾納
- 3009字
- 2019-01-03 17:39:02
第一章 黎登布洛克叔父
1863年5月24日星期天,我的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行色匆匆地跑回他住的小房子,科尼斯街19號,這是漢堡舊城里最古老的街道之一。
女用人馬爾塔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教授在街的對面,她有點慌張,因為飯菜還在鍋里沒有做好,不能開飯。
“這下好了,”我心想,“叔父是個最性急的人,要是他餓了,一定會痛苦得大喊大叫的。”
“黎登布洛克先生今天回來得這么早呀!”馬爾塔隔著廚房的窗戶,有點惶恐地對我說道。
“是呀,馬爾塔,不過午飯沒做好不能怪你,午飯還不到時間呢,現(xiàn)在2點鐘都沒到,外面的圣米歇爾教堂的鐘聲提示現(xiàn)在是1點半。” 我對她回答道。
“可是為什么教授先生這么早就回來了?他平時都是2點才回來呢。”馬爾塔跑出廚房,來到客廳,疑惑地看向我,小聲問著。
“呃……他也許會告訴我們的。”我坐在沙發(fā)上隨口回答著。
“他回來了!我得去做飯。阿克塞先生,你要向他解釋一下啊。”馬爾塔說完,又看了一眼大門,然后回到廚房去了。
我獨自留在了餐廳里。可是,讓一個脾氣極為暴躁的教授變得理智,這是我這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力所不能及的。
于是我站起身,打算小心翼翼地溜回樓上我的小房間里去,但是還沒有等我轉(zhuǎn)身,外面的大門突然猛地一下就被推開了,沉重的腳步壓得地板吱吱作響,教授穿過客廳,把圓頭手杖丟到房角,把頭上的大帽子丟到桌子上,直接走向他的書房兼工作室。同時,他邊走邊向他的侄子,也就是我大聲命令道:
“阿克塞,跟我來!”
我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yīng),教授又用急躁的聲音向我喊道:
“怎么?你還愣著干什么!”
我回過神來,趕緊跟著我家這位令人生畏的教授去了書房。
黎登布洛克教授并不是一個壞人,這一點我完全承認,可是,除非出現(xiàn)什么奇跡,或者來了什么外星生物,不然這一輩子大家都會認為他是個可怕的怪人。
他是約翰學院的教授,在學院教授礦物學;講課的時候,他總要發(fā)那么一兩次脾氣。而且學生是否按時上課,是否用心聽講,是否認真完成作業(yè),這些事情他根本都不關(guān)心。用德國哲學家的話來說,他是憑“主觀”心情來講課的,只為他自己高興,而不是為了學生學習。他是一個自私的學者,卻滿腹經(jīng)綸,可是要想從他這學到知識卻是很費事的事情。總之,他是個吝嗇鬼。在德國,這樣的教授不在少數(shù)。
遺憾的是,我的叔父在說話方面卻有些缺陷;在熟人中間閑談還可以,在公共場所演講就不行;作為一個教授,這是很致命的缺點。所以在學院講課時,教授常常為了遲遲說不出一個不好發(fā)音的詞而大發(fā)雷霆。
在礦物學里有不少半希臘文半拉丁文的專業(yè)詞匯本身就很難念,更別提一些古怪名稱。我并不是想說這門科學的壞話,一丁點這個意思都沒有。可是當碰到學科里諸如“菱形六面結(jié)晶體”“樹脂瀝青膜”“蓋萊尼巖”“方加西巖”“鉬酸鉛”“鎢酸錳”“鈦酸氧化鋯”這些詞的時候,哪怕是最靈活的舌頭,估計也很難駕馭得了。
在這里,大家都知道我叔父有這個毛病,他們就故意引他說出困難的詞匯,叔父越生氣,他們就越開心,即使是在德國,這也是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所以聽教授講課的人很多,但是其中不少人是來欣賞教授發(fā)脾氣的。
不管怎么樣,有一點我必須強調(diào),那就是我叔父是個名副其實的學者。雖然他有時會因為動作過于魯莽而把標本弄壞,但更多的是他具有地質(zhì)學家的天分和礦物學家的敏銳觀察力。他用起錘子、鉆子、磁石、吹管和硝酸瓶子都是很在行的。憑借一種礦石的裂痕、味道、硬度、可溶性、響聲甚至臭氣,他可以直接判定它在當今科學所發(fā)現(xiàn)的600多種物質(zhì)中屬于哪一類。
教授的專業(yè)性在所有國家科學機關(guān)學會里都得到尊敬。各國科學家路過漢堡的時候,都要抽空來拜訪他,喜歡同他研究問題。他在這門科學上有過很多發(fā)明;1853年在萊比錫城出版了《超越結(jié)晶學通論》,這是一部附銅版插圖的巨著,可惜成本實在是太高了,據(jù)說出版社是要賠錢的。
此外我的叔父還受邀擔任過俄國大使斯特魯維先生開設(shè)的礦石博物館的館長,那里的寶貴收藏在全歐洲都是鼎鼎大名的。
正向我急躁地喊叫的也就是這位大人物。長得高高的,瘦瘦的,非常健康,外表年輕,年屆五旬的他看來只有四十來歲。大眼鏡后面是不停轉(zhuǎn)動的大眼睛,鼻子長而且尖,頑皮的學生們常說那鼻子是一塊磁石,可以吸起鐵屑。這純屬造謠,說實話,他的鼻子只吸鼻煙,而且吸得很多。
此外我還得補充說明一點,我叔父走路時邁步很大,一步能跨出3英尺,走路時還要緊握雙拳,這足以說明他的脾氣很暴躁;所以了解他的人都不敢接近他了。
他住在科尼斯街的這所小房子里,房子的結(jié)構(gòu)半磚半木,有些歪斜,而且房頂?shù)瓜蛞贿叄蝰R路凸出,像學生所戴的帽子。可是總體上看還算牢固,房子前面種著一株根深葉茂的榆樹,春天的時候那株樹就把花蕾緊貼在玻璃窗上開放。房子后面有鋸齒形的小山坡,山坡旁邊有一條運河,彎彎曲曲,緩緩地穿過漢堡舊城中心,那個地區(qū)在1842年的火災(zāi)中得以幸免。
我的叔父在德國教授群體里算是頗為富有的了。房子完全屬于他,包括住在里邊的人。這些人當中包括他的養(yǎng)女格勞班,她是一個17歲的美麗少女,來自維爾蘭,還有女用人馬爾塔以及我本人。由于我是個孤兒,又是他的侄子,寄居在叔父的家里,平時沒有事做,所以我就成了他科學實驗中的助手。
我承認我非常愛好地質(zhì)學,甚至我覺得我的血管里流淌著礦物學家的血液,玩起寶貴的石頭來永遠不會感到厭倦。
總的來說,住在叔父這所小房子里的我,過得還是十分快樂的,雖然房子主人的脾氣很急躁,但是他很愛我。只是這個人永遠學不會等待,永遠急得要命。
4月份的時候,他在瓦盆里種下了幾株木犀草和牽牛花,每天早晨他都要去看看生長情況,尤其還要拉拉葉子,好讓這些花長得快一點。
對于這樣一個怪人,我只能唯命是從。于是我趕快跑進了他的書房。
第二章 神秘的羊皮紙
這間書房就好像是座博物館。世界上所有的礦物標本都可以在這里找到,并且還非常整齊地貼著各類標簽,按照可燃燒、金屬以及巖石三大類別,安放得井井有條。
我非常熟悉這些小玩意兒!我小時候就常常放棄和我同齡的男孩子們玩耍,快樂地為那些石墨、石炭、黑煤以及木煤擦灰除塵!還有那些易碎的瀝青、松香和有機鹽類,它們都必須密封起來,沾上一丁點的灰塵都不行!還有那些金屬礦石,從鐵到黃金都有,它們的相對價值在科學標本的絕對平等地位面前已完全消失!還有那一大堆的各色巖石,都足夠重蓋一所像我們在科尼斯街那樣的房子了,甚至還可以多蓋出一間來,那樣的話我可就方便多了!
只是,當我走進這間神奇的書房時,我的心卻并沒有放在這些寶貝上面。我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我叔父那里,他正坐在他那把特制的大靠椅上,手里還拿著一本書,正帶著興奮和欣賞的表情摩挲和研究著它。
“真是了不起啊,真的很了不起啊!”他大聲叫道。
他的話使我想起了黎登布洛克教授在他不授課和研究的余暇,也是一個出名的書呆子,在他自己看來,一本古書的研究價值只在于它的難以覓得,或者難以讀懂其內(nèi)容來。
“你看怎么樣?”他轉(zhuǎn)頭對我說,“你沒看見過這本書吧?告訴你,這可是一件貨真價實的無價之寶,是我今天早晨無意間在那個猶太人,也就是埃弗琉斯的書攤上翻找到的。”
“那真不錯!”我勉強地裝作配合他的樣子回答道。
說真的,一本破舊書而已,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呢?書的封面和書脊都是用粗牛皮制作的,書的紙張也已經(jīng)舊得變成了淡黃色,里面還垂著一條不能辨別的褪了顏色的書簽。
這時再看教授,他那又驚又喜的大聲呼喊卻還沒有要停止下來的意思。
“你看,”他一邊說,一邊自己發(fā)問,最后又自己回答,“你看它漂亮不漂亮?是啊,實在是太漂亮了!你再看那裝幀好不好?這本書翻看時容易打開嗎?是啊,太容易了,翻到任何一頁其他書頁都不會被翻動到!它合起來的時候嚴嗎?是啊,太嚴緊了,它的封面和書頁都會緊緊地合在一起,任何一處書頁都不會張開。而且它的書脊都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六七百年了還沒有一丁點的裂痕!看吧,這本書的裝幀技術(shù)就連伯澤里安、克洛斯或者是蒲爾高爾德都會感覺驕傲和自豪的。”
我叔父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還在不停地把這本古書翻過來調(diào)過去,合上又打開。既然這樣,我就不得不迎合一下,問問他這本書的內(nèi)容是什么,雖然我對這個問題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本了不起的書叫什么名字?”我微笑著,帶著假裝感興趣的口吻問他,雖然我的表情看著有點過火。
“你是說這本書嗎?”我叔父還在興奮之中,他答道,“這是斯諾爾·圖勒森的《王紀》,他是12世紀冰島的著名作家,主要寫了統(tǒng)治冰島的挪威諸王的編年史。”
“哦?真的嗎?”我表示很有興趣的樣子,“那它一定是德文譯本了?”
“ 哈哈!”教授笑了一下,回答說,“翻譯?我要翻譯本有什么用啊?再說翻譯本又有什么珍貴的!這可是正統(tǒng)冰島文的原始版本!這種奇妙的語言和文字是非常豐富和簡潔的,并且它的語法構(gòu)造也是變化多端的,它的詞匯含義可以說是諸多語言中最豐富的!”
“那就跟德文一樣了吧。”我高興地說。
“是啊,”叔父又聳了聳肩膀,“只不過還是有點分別,就是冰島文和希臘文一樣有三重性,又和拉丁文基本一樣,一些名詞根據(jù)句式還可以變化含義。”
“啊,這樣啊!”我感覺有點吃驚,“那這本書的字體看起來漂亮嗎?”
“字體?哈哈,我糊涂的孩子啊!你以為我手中是一本鉛字印出來的書嗎?那可不是!這是個手抄本!而且是用標準的盧尼字母寫的手抄本!”
“盧……盧尼字母?”
“是的,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要我為你解釋這個名詞的意思?”
“是啊,我確實不太明白,但是你不想給我解釋也行。”我用一個自尊心受到傷害的人的口氣回擊他。
可是我的叔父并沒有理會我的話,還是繼續(xù)接著講下去,說了一些我不懂的事情,盡管我內(nèi)心其實并不想聽。
“盧尼字母,”他接著說,“就是從前在冰島使用的一種書寫文字,而且據(jù)說還是古代的天神奧丁親自創(chuàng)造出來的呢!你過來看看,好好欣賞欣賞吧,孩子,這可是從天神的腦子里創(chuàng)造出來的奇妙字體!”
說實話,我無言以對,真想伏地而拜,這種回答方式肯定會讓天神和國王們高興,因為這樣,他們就永遠不會感到難堪了。我正想接過書好好看看,這時發(fā)生的一件事使我們停止了談話。
突然,一張看似被污漬沾染了的羊皮紙從書里掉出來,飄落到了地上。
叔父看到后就立刻彎腰撿起了這張羊皮紙,他的動作略顯急促,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一份古老的文件,藏在了一本手抄本古書里,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代,這樣的物品在他看來當然應(yīng)該是非常珍貴的了。
“這是什么東西?”他叫道。
與此同時,他在桌上推開其他物品,挪出了一塊空桌面,小心謹慎地攤開了那一小片羊皮紙。這片紙看起來長約5英寸、寬約3英寸,在上面橫向排列著一些我完全看不懂,好像是咒語似的字體。
我盡力用腦袋記下這些古怪奇異的記號,因為就是這些字,讓著名的黎登布洛克教授和他帥氣的侄子去做了一次19世紀最離奇?zhèn)ゴ蟮拿半U旅行:

教授戴著眼鏡,仔細對這幾行字逐一進行研究。過了幾分鐘,他把眼鏡推到額頭上:
“這應(yīng)該就是盧尼字母,它的筆畫同斯諾爾·圖勒森手抄本上的字體完全相同!但是……這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原本就認為盧尼字母可能就是一些當?shù)氐膶W者們特意創(chuàng)造出來讓別人為難的,所以當我看到叔父也真的看不懂時,反倒有點高興了。只是我看到他的手指開始抖起來,而且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這應(yīng)該就是古代的冰島文字啊!”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地慢慢說著。
黎登布洛克教授也許應(yīng)該能認出來,因為他本來就是個通曉各國語言文字的學者。他也許并不能流利地運用地球上的2000多種語言和4000多種土語,但是他至少會知道其中的很大一部分。
現(xiàn)在在這樣的困難面前,他的急躁情緒已經(jīng)抑制不住就要流露出來了,我正要準備看一場好戲。這時,旁邊壁爐架上的精美小掛鐘敲了兩下。
同時女用人馬爾塔也推開房間的門,通知我們說:“午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吃什么午飯,見鬼去吧!”我叔父大聲吼叫著,“讓所有做午飯的和吃午飯的人都見鬼去吧!”
馬爾塔飛快地跑開了,我也快步跟在后面,糊里糊涂地坐在了我在飯廳慣常吃飯的位置上。
我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可教授沒有過來,這樣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他真的放棄了午飯。但是這次的飯菜做得又是那么好吃!一道好看的香芹湯、一道美味的火腿煎雞蛋和豆蔻酸饃、一道香嫩的小牛肉加酸梅鹵,甜食還是糖腌鮮蝦,另外還有正宗的“莫賽爾”葡萄酒可喝。
可是現(xiàn)在就為了那一張舊紙,這些所有的美味食物他都放棄了。所以作為他最忠心的侄子,我認為我有義務(wù)吃掉這頓午飯,為自己,也是為他而吃,于是這件事我馬上就開始認真地履行了。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事情!”女用人馬爾塔在旁邊嘮叨說,“黎登布洛克教授居然不上桌子吃飯了。”
“這確實讓人難以相信。”
“這應(yīng)該說明會有重大事件發(fā)生了!”這個年老的用人突然充滿了智慧,搖著頭說。
不過在我看來,這應(yīng)該說明不了任何事,除了當叔父發(fā)現(xiàn)他的午飯被別人吃得精光之后會大鬧一場之外。
不過我才剛吃了一只蝦,耳邊就傳來了教授的大聲叫喊,這使我不得不立刻停止吃飯。我一下子就從飯廳跑到書房去了。
第三章 叔父也迷惑了
“這很顯然就是盧尼字母,”教授輕輕皺著眉頭說,“只是這里可能有一個秘密,我想我們應(yīng)該把它找出來……”
他突然做了一個猛烈揮拳的動作,好像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
“你現(xiàn)在坐在那里,”他伸出拳頭指著桌子說,“準備好,我說你記。”
我立刻就坐下作準備。
“好的,現(xiàn)在,我要念出這些好像是冰島字的字母,你聽到后寫下來。然后我們來看看結(jié)果會是什么。現(xiàn)在,我要以圣米歇爾的名義警告你:你可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許出錯!”
聽寫開始了,我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字母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從教授口中念出來,組成了下列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的單詞:
m.rnlls esreuel seecJde
sgtssmf unteief niedrke
kt,samn atrateS Saodrrn
emtnael nuaect rrilSa
Atvaar .nscrc ieaabs
ccdrmi eeutul frantu
dt, iac oseibo KediiY
當教授停止閱讀的時候,他立刻跳過來把我寫的這張紙抓到手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它。
“這里寫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緩慢、機械地自言自語著。
說實話,我沒法回答他的問題。好在他也并沒有真的問我,他還沉浸在字母中,繼續(xù)自言自語道:
“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文字密碼,”他說,“重要的內(nèi)容就隱藏在這些看起來毫無章法的字母中,如果我們能把它們適當?shù)刂匦陆M合起來,就可以看出來真正寫的是什么。你想想,這里也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說不定我們會有重大的發(fā)現(xiàn)呢!”
可是在我看來,這里也很有可能什么意義也沒有,但是我小心謹慎地隱藏起了這個想法。教授又重新拿起那本書和那張羊皮紙,仔細端詳,反復(fù)把兩者加以比較。
“這本書和這張羊皮紙上的字母應(yīng)該不是同一個人寫的,”他皺著眉頭說,“這張紙上的密碼應(yīng)該是在這本書出現(xiàn)之后的時代寫上去的,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確鑿的證據(jù),這個密碼信里一個字母是‘雙m’,那是在書中找不到的,因為當時沒有這個字母,要到14世紀這個字母才被加進冰島的文字里。因此,這本手抄本和這張羊皮紙中間至少有200年的差距。”
這一點我承認,如果推斷完全正確的話,這看起來也是很合理的。
“因此我聯(lián)想到,”叔父看了我一眼,接著說,“可能是這本書流傳到了某一個收藏者的手里,他寫了這些神秘的字母。可是,這個莫名其妙的收藏者是誰呢?他會不會把他的名字也寫在了這本書的某一個地方?”
叔父隨手把眼鏡推到額頭上,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造型古樸、度數(shù)看起來很大的顯微鏡,把手抄本小心地放在顯微鏡下面,反復(fù)觀察這本書的開頭幾頁。在翻到第二頁背面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書角上的一些小污點,看起來好像是一塊不小心弄上去的墨水痕跡。但是經(jīng)過叔父仔細查看之后,仍然發(fā)現(xiàn)了幾個被擦掉,但還剩下一半的字母。我叔父為了這個新發(fā)現(xiàn)大喊起來,他認為這值得研究,我當然沒有意見。他仔細反復(fù)查看這小塊墨痕,在那個大度數(shù)顯微鏡的幫助下,最后終于艱難地辨認出了一些記號,這也是盧尼字母,所以他毫不遲疑地念出來:

“阿恩·薩克奴姍!”他呼了口氣,用勝利的口吻喊著,“這應(yīng)該是一個人的名字,而且這還是一個冰島人名!這個名字歷史上有記載,這是16世紀的一位學者,不僅知識淵博,還是位著名的煉金術(shù)士呢!”
我看著叔父,心里非常佩服他,臉上也充滿了崇拜的神情。
“那些煉金術(shù)士們,”他根本沒有看到我的表情,接著說道,“阿維森納、弗朗西斯·培根,還有雷蒙·魯爾和帕拉塞爾斯,這些都是些了不起的人,也是那個時代唯一有學問的人,他們的發(fā)現(xiàn)對當時的時代有著很重要的意義。不過,這個薩克奴姍會不會把某種重大發(fā)現(xiàn)發(fā)明藏在了這個神秘的密碼信里呢?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教授豐富的想象力被這個假設(shè)激發(fā)出來了。
“沒有疑問,應(yīng)該是這樣,”我小心地鼓起勇氣回答,“可是這位著名的大學者又是為了什么而把某種重大的發(fā)現(xiàn)發(fā)明隱藏起來了呢?”
“是啊,為什么呢?為什么呢?唉,我怎么會知道?伽利略當初不是也把有關(guān)土星的發(fā)現(xiàn)這樣重大的事情隱藏起來了嗎?不用擔心,不管怎樣,我們一定會知道的,我一定要知道這個文件的全部秘密,我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破解它。”
“哎呀!”我心想,“叔父又開始偏執(zhí)起來了。”
“你也要和我一樣,不吃不喝不睡,阿克塞。”他想起了我,接著說。
“天啊!”我吸了一口氣,低下了頭,心里接著對自己說,“幸虧我剛才午飯吃了雙份!”
“現(xiàn)在,”叔父來回快速踱步,興奮地揮了揮拳,又說,“我們必須馬上找到這個密碼信的原文,這件事應(yīng)該不算難。”
聽到這話,我馬上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他。叔父繼續(xù)自言自語地說道:“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事了。在這個密碼信里一共有132個字母,這其中可以分為79個輔音和剩下的53個元音。這差不多符合南歐語言的構(gòu)詞比例,而在北歐語言中,輔音字母就要更豐富得多。所以這封信用的應(yīng)該是一種南歐地區(qū)的語言。”
這個結(jié)論聽起來似乎還是很可靠的。
“可是它到底是什么語言呢?”
我自言自語道,我現(xiàn)在從心里可是很佩服叔父這深刻的分析能力了。
“薩克奴姍,”他指著那個小墨塊接著說,“他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因此,在他不想用自己國家文字書寫的時候,他一定會挑選在當時,16世紀的文化學者們中流行的通用語言,我敢打賭是拉丁文。不過如果我錯了,我們還可以試試西班牙文、法文,或者意大利文、希臘文,希伯來文也可以。但是,在16世紀,學者們一般都會用拉丁文書寫。甚至現(xiàn)在我就可以肯定:這一定是拉丁文。”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看著叔父,對拉丁文的好感使我很反感這種假設(shè):“不對,這些古怪的字怎么可能是詩人維吉爾的美妙語言呢?”
“是的,沒錯!這就是拉丁文,”叔父又說,“但它只是混亂了的拉丁文而已。”
“好吧,”我知道自己說不過叔父,只能在心里嘀咕,“要是真如你所說,可以變成不混亂的拉丁文,那才算是真有本事。”
“來,讓我們來研究一下,”叔父并沒有注意到我的想法,他拿著我剛才寫過的紙說道,“這里有132個字母,它們的順序現(xiàn)在看起來顯然是混亂的。有些字只有輔音,例如你看第一個詞m.rnlls。相反,有一些詞里的元音就相當多,例如這里,第五個詞unteief,或者是這里,倒數(shù)第二個詞oseibo。這種方法的排列顯然不符合正常邏輯。所以這些詞應(yīng)該是根據(jù)我們還不知道的一些規(guī)律,按照數(shù)學的某種方式排列起來的。看起來這個加密方式應(yīng)該是首先寫下了正確的語句,然后,作者根據(jù)我們尚未發(fā)現(xiàn)的加密規(guī)律把字母重新排過。我們只要找到解開這個字謎的鑰匙,就可以順利地念出它背后隱藏的真正話語。阿克塞,你有這把鑰匙嗎?”
叔父最后一邊說一邊看著我。我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我的眼光當時正好停留在書房墻上一幅美妙的畫像上,那正是格勞班的標準畫像。叔父的這個學生現(xiàn)在正在阿爾托納,在她的一個遠房親戚那里。她不在這里使我感到非常憂郁。因為,我現(xiàn)在要說出來,這個漂亮善良的維爾蘭女孩子正在同教授的侄子,也就是我談戀愛,我們像德國人那樣,激情而又耐心地戀愛著,后來我們還背著叔父偷偷地訂了婚。他太專心于地質(zhì)學了,并不關(guān)心其他人的情感。美麗的格勞班非常可愛,她擁有金黃色的頭發(fā),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性格中有點嚴肅,脾氣里有點認真,但她的確非常愛我,對我非常好。至于我,對她簡直達到了崇拜的地步,如果用日耳曼文形容我的感受,那就應(yīng)該是:我的小姑娘俏麗倩影的畫像,把我一時間從現(xiàn)實世界突然帶去了幻想和回憶的世界里去了。
我回憶著我這個工作和生活中的伴侶。她每天和我一起整理叔父的這些寶貝石頭,同我一起為它們貼上標簽,這位格勞班小姐耳濡目染之下也變成了一位礦物學家!她特別喜歡鉆研疑難問題。我們兩人在一起學習和生活,度過了許多的甜蜜時光!我甚至常常妒忌那些被她用可愛的雙手撫摩過的石塊,這些石塊是多么幸福啊!
后來,休息的時間終于到了,我們兩個人就走了出去。我們路過阿爾塞的林蔭道,又路過古老而漆黑的磨坊,磨坊倒映在湖水里顯得多么美麗。我們邊走路邊談話,手拉著手,歡聲笑語不斷。我們走到了易北河岸,一起對著在湖水中游來游去的天鵝說過晚安之后,就乘著汽船返回。我正在美滋滋地做著我的白日夢,叔父突然用拳頭在桌上一擊,把我驚醒過來,我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
“你來看,”他說,“為了把這些字母弄亂,我認為首先想到的辦法應(yīng)該就是把這些平行的字母從上往下寫。”
“這樣也可以嗎?”我心想著。
“我們可以現(xiàn)在看看那樣寫的結(jié)果如何。阿克塞,你在這張紙上隨意地寫上一句話,不過不要一個字母接著一個字母地寫,而是要依次把它們垂直地寫下去,也可以分寫成五六行。”
我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做以后,就立刻寫下來:
J m n e G e
e e , t r n
t'b m i a!
a i a t ü
i e p e b
“好,”教授看我寫完了,立刻說道,“現(xiàn)在,再把這些字母改寫成一橫行。”
我馬上照辦,得到了下列的結(jié)果:
Jmne Ge ee, trn t'bmia! aiatü iepeb
“好極了,你做得很好!”叔父一面說著,一面把拳頭變成了手掌,從我手里飛快地把這張紙拿了過去,“呃,不錯,這看起來正像是那個古老文字的樣子。你看,這些輔音和元音看起來都排成了一樣的混亂形式了,看這,也有大寫字母在詞的中間,就連標點也是這樣,這簡直就跟薩克奴姍的羊皮紙是一模一樣的!”
我反復(fù)看著,不得不承認他的話的確很有道理。
“現(xiàn)在,”叔父馬上對著我說道,“我要念出你所寫的話,至于你剛才寫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現(xiàn)在只要把每一個字母的順序按規(guī)則排起來。”
叔父拼好后就直接念起來,念完后他很驚奇,我則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我愛你,我美麗的小格勞班!
“這是什么?”叔父說。
天哪,我當時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所以不知不覺、糊里糊涂地就寫下了這句心中所想的話。
“啊,原來你已經(jīng)愛上了格勞班?!”叔父睜大眼睛,用老師的嚴厲口氣質(zhì)問我。
“是的……也不是……”我躲避著叔父的目光,支支吾吾著回答。
“你愛格勞班,”他又機械地重復(fù)了一句,“好吧,我們現(xiàn)在就把這方法應(yīng)用到解密密碼信上去吧。”
叔父突然又回到他極感興趣的謎題上去了,似乎已經(jīng)忘了剛才我不小心而寫出的話。我承認我寫那話很不恰當,畢竟學者的頭腦有時候是不能理解有關(guān)愛情的事情的。但是現(xiàn)在還好,幸好解密這個密碼信的重要性把他吸引住了。他在做這個重大試驗的時候,眼睛透過眼鏡始終發(fā)出光來,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破解完成時他非常激動,最后突然大聲地用力咳嗽一下,然后就用嚴肅的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念下去,同時讓我寫下了下列文字:
messunkaSenrA.icefdoK.segnittamurthne
certserrette, rotaivsadua, ednecsedsadne
lacartniiilu Jsiratrac Sarbmutabiledmek
meretarcsiluco YsleffenSnl
寫完后,我必須承認我也很激動,紙上的這些文字一個個看起來沒有任何意義,于是我安靜地等待著叔父嘴里莊嚴地說出一句莊嚴和漂亮的拉丁文。
但是真想不到,叔父狠狠地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墨水濺了出來,我一哆嗦,手里的筆也掉落了。
“這不對,”叔父大聲喊著,“這字母沒有任何意義!”
說完他像一顆子彈似的飛跑出書房,又好像雪崩似的跑下樓梯,沖出門外,一直沖到科尼斯街上,飛快地沿著科尼斯街向前奔去。
第四章 我找到了鑰匙
“教授……走了?”馬爾塔聽見了猛烈的關(guān)門聲就跑到書房來,確認了教授真的沒在,剛才叔父用力關(guān)上門時使得整個房子都跟著震動起來。
“是的,”我回答說,“他的確走了!”
“啊!那他的午飯怎么辦?還吃嗎?”這個老用人問道。
“他應(yīng)該不會吃午飯了!”
“那他的晚飯呢?”
“他晚飯也應(yīng)該不會吃了!”
“啊,教授這是怎么了?”馬爾塔兩手放在背后緊抓著什么似的問道。
“就是不吃了,馬爾塔,他從此再也不會吃飯了,家里所有的人也都不要吃飯了!黎登布洛克叔父要我們都禁食,除非他能馬上解開一個莫名其妙的古老謎語!”我看到馬爾塔這么緊張,表情夸張地說。
“天啊!那我們一定都會餓死的!”
“我不敢這么想,不過按照叔父那固執(zhí)得像臭石頭一樣的性格,這似乎是我們大家不可避免的命運。”
這個老女用人果真恐慌起來了,她嘆了口氣,慢慢走回到她的廚房里去了。
我這時突然有了一個沖動的想法,想馬上就去找格勞班。可是我怎么能離開這所房子呢?叔父要是突然回來叫我怎么辦?要是他想繼續(xù)解開這個謎怎么辦?要知道這樣的字謎就是老俄狄浦斯也未必解得出!他如果真的叫不到我,那會怎么樣?會不會到處亂發(fā)脾氣?
所以還是留下來吧,我強壓下沖動的想法。正好,前幾天一位礦物學家送給叔父一些他搜集到的石英晶石,目前還凌亂地放在一起,需要分類。我驅(qū)趕掉腦袋里的其他想法,強迫自己開始工作起來。我拿起晶石挨個研究它們,然后擦拭干凈,貼上分類標簽,最后把這些閃耀著光芒的小塊水晶石頭輕輕放在專用的玻璃匣里。
但是在工作中我并沒有真正地投入進去,那古老的謎題還盤旋在我的腦海之中,牽引著我不停地想。我的頭腦感覺有點混亂,有一種冥冥中隱隱不安的感覺。似乎就要有一場重大變故來臨。
過了1小時,我把晶石全部都整理好了。我敲了敲自己微酸的手臂和大腿,慢慢地走到書房里的大靠椅上躺了下來,垂著兩臂,盡力將頭向后仰著。我點燃了我心愛的煙斗,煙斗上面雕刻著一個美麗的仙女。我靜靜地看著那仙女漸漸朦朧,同時慢慢被煙熏成一個黑仙女的過程,作為放松和消遣,我不時地傾聽著大門的響聲。但是一直沒有聲音。叔父這時會跑去哪里呢?我想象著他在美好的樹蔭下奔跑著,瘋狂地用他的手杖擊打著樹墻,瘋狂地打著草地,把野草紛紛打斷,瘋狂地去干擾喜歡寧靜的天鵝的休息。他會滿臉笑容地回來還是冒著怒火回來?那個謎題還能不能解開?我也這樣問著自己,于是我又瞥一眼,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我寫上字母的那張紙,上面還是排列著我寫下來的但誰也看不懂的字母。我自言自語地說著: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試著把這些字母拆分成一個個的詞組,但辦不到。我又試著把字母2個、3個、5個、6個地組合在一起,但還是讓人不可理解。不過其中第14、15和16個字母在一起倒是真的組成了英文單詞ice(冰),而第84、85以及86個字母又神奇地組成了英文單詞sir(先生)。最后,在這份文件當中,正數(shù)第二和第三行,我又可以拼出拉丁文的rota(輪子)、mutabile(多變的)、ira(憤怒)、nec(不)和atra(殘酷)。
“真是見鬼了!”我心想,“最后的這幾個字母好像證明了叔父關(guān)于這些文字的假設(shè)應(yīng)該是正確的!”同時,在第四行,我又拼出了一個字,luco,翻譯過來它的意思應(yīng)該是“神圣森林”。還有,在第三行還可以拼出這個字tabiled,這看起來很像希伯來文,但是在最后一行又可以拼出mers(海)、arc(弓)、mère(母親)等幾個詞,這些詞又完全是地地道道的法文了。
這真叫人摸不到頭腦了!這些意義不同的字怎么也不可能組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呀。這些字和詞,我慢慢讀著:“冰、先生、憤怒、殘酷……神圣森林、多變的、母親、弓、海。”這些字和詞組合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呢?如果把頭一個字和最后一個字放在一起看起來還可以,因為在一封用冰島語書寫的密碼信里,有“冰海”這樣的詞語并不奇怪。可是要弄懂這密碼信里的一些其他的字和詞就是另外一個讓人頭痛的大問題了。我現(xiàn)在是和一個高大冰山一樣的困難作斗爭。我的頭腦一陣發(fā)熱,我的眼睛開始冒火,這132個字母漸漸飄浮起來,好像在我的面前紛紛飛舞著,仿佛四周的空氣中都是些閃耀的文字,使我眼花繚亂,熱血沸騰。
我漸漸陷入一種夢幻的狀態(tài)之中,喘不過氣來。我需要空氣,我不由自主地拿起這張紙上下翻動,來當扇子扇風,于是這張紙的正面和反面都在我的眼前反復(fù)出現(xiàn)。
就在這急促的翻動動作中,當紙的反面轉(zhuǎn)到我的眼前時,我突然看到了一些正常的,完全可以辨認出的字,這是一些拉丁詞匯,其中就有craterem(火山口)和terrestre(地球)。
忽然我激動起來,看到了一線光明,這給了我真正的答案:我發(fā)現(xiàn)密碼的規(guī)律了!想要讀懂這些文字,原來只需要將紙片翻過來從后往前念!這樣就可以完整和順利地讀下去。教授的天才假設(shè)實現(xiàn)了!他的字母排列方式完全正確,規(guī)律找得很好!只是他需要再加一點運氣才可以念出這句拉丁語,而現(xiàn)在,這一點運氣被我無意中得到了!
你們能想象得到我當時是多么激動嗎?我激動到眼睛涌出了淚水,手在顫抖,已經(jīng)不能再讀下去了,我極力地讓自己的心情平復(fù)下來,慢慢地把這張紙平攤在桌子上,我現(xiàn)在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破解這個冰山一樣的謎題了。
最后我深吸幾口氣,命令自己在房間里快步走兩圈來緩和緊張的情緒,然后端正地坐在那把大椅子上。
“現(xiàn)在可以開始念了!”我心中喊著,并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伏在桌子上,用食指輕輕指著每一個字母,沒有阻礙,沒有停頓,沒有遲疑,高聲朗誦出了全部句子。
可是讀完我卻徹底驚呆了!這謎題的結(jié)果使我又驚訝又恐怖!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受到了一次嚴重的打擊。“這是什么?我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啊!一個人真能那么大膽,敢向下到那里嗎?”“啊!”我情不自禁地跳起來叫著,“不可能,不行!不能讓叔父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忍不住去做同樣的事情的!他一定會想要嘗試一下的!沒有任何理由能夠阻攔他!他還是一個如此固執(zhí)的地質(zhì)學家!無論如何他都會去的!而且他應(yīng)該還會準備帶我去,那樣的話,我們可能就再也無法回到人世間來了!不是可能,是永遠回不來了!”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這異常激動的情緒是用什么文字也描寫不出來的。
“不能,絕對不能!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冷靜了一下,堅決地想著,“既然我能夠阻止這個固執(zhí)的教授知道這件事,我現(xiàn)在就要這樣做。如果他無意中把這張紙翻轉(zhuǎn)過來,他一定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了!我現(xiàn)在就要把它毀了!”
現(xiàn)在書房的壁爐里還留有一點余火,我輕輕地拿了這張紙,想了一下,還拿了薩克奴姍的原稿;當我焦躁不安地伸出雙手,準備把這一切都投到火里,立刻毀掉這個危險秘密的時候,書房的門突然打開了,叔父回來了。
第五章 叔父念羊皮紙
在這一瞬間,我趕緊又把這充滿邪惡的紙張放回到桌子上。
我的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來了,他還在全神貫注地想著這件事。他的專心使他沒有看到我的動作,他顯然也已經(jīng)全面地分析了整件事情,在外面散步的時候也一定會發(fā)揮他的全部想象力,現(xiàn)在回來就是要試驗?zāi)撤N解決方案了。
回來后他直接就坐在他的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支筆,翻找出一張紙,開始寫一些類似數(shù)學題的公式。
我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留神看著他那發(fā)抖的手和他的每一個動作。他會發(fā)現(xiàn)這個驚人的內(nèi)容嗎?我的身體在輕微地發(fā)抖,但是我知道,他這么做是沒有用的,因為那真正的并且是唯一的答案,剛才就已經(jīng)被我發(fā)現(xiàn)了,任何其他的解法顯然都是錯的,白費力氣的。
叔父只是快速寫著,3個小時過去了,他一句話也不說,也不抬頭,不停地在紙上寫著,無數(shù)次畫掉寫的內(nèi)容又開始重新寫,顯然是放棄了又重新開始。
我明白,如果他真的能把這些字母在它們合適的位置排列起來,他就能順利念出這個句子。但我也知道,單單20個字母就有著2,432,902,008,176,640,000種不同的排列方法。這句話里一共有132個字母,這132個字母經(jīng)過排列組合之后可能構(gòu)成的句子,其數(shù)量簡直是一個無法完成的計算,而且超乎想象。
教授解決問題的算法工程如此浩大,使我稍稍感到一絲安慰。
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到了晚上,道路上行人漸少,但叔父依然伏身案上,什么也不看,就連馬爾塔開門進到書房來,他也沒有注意。同時他什么也聽不見,雖然這老用人說:
“教授,要吃晚飯嗎?”
馬爾塔等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得不到回答,慢慢走出去了。至于我,在竭力驅(qū)逐腦海中的睡意之后,睡眠終于把我打敗了,我在沙發(fā)的一側(cè)睡著了,這時候叔父還在不停地計算著。
第二天清晨,當我醒來的時候,那不知疲倦的叔父還在伏案計算著。他的眼睛熬得通紅,臉色也很蒼白,頭發(fā)很亂,顯然是被焦急的手抓成了這個樣子。顴骨發(fā)紫,這說明他同那個不可逾越的難題進行了多么可怕的斗爭,甚至到了敲打自己的地步,在這個漫長的黑夜里,他忍受了多少疲倦,用過了多少腦筋啊!
不管怎么說,我開始有點可憐他了。無論我對他有什么意見,還是被我的憐惜心和同情心打敗了。可憐的叔父是那樣專心,他將自己的一切力量都放在破解這個問題上,由于這些精力找不到發(fā)泄的途徑,我怕叔父這種壓力隨時都會爆發(fā)出來。
我知道我可以一下子就把他頭上的鐵箍去掉,只需要動動嘴唇說一個字就夠了!但是,我沒有這樣去做。
我完全是出于好意!我為什么不說呢?還不是為了叔父好嗎?
“不能說,真的不能說,”我自言自語道,“我一定不能說出來!我太了解他的脾氣了,他是一定要去的,沒有什么能夠阻止他。他的想象力非常豐富,這會是世界上所有地質(zhì)學家都沒有做過的事,他一定會拿生命去冒險的。我要隱瞞住,要保守秘密,一旦告訴他,會害死他的!他要是真的猜得出來,就讓他猜好了,我真的不愿意將來回想起這件事時,是因為我把他引上這條絕路而后悔。”
就這樣決定好了,我袖手旁觀。但是,我沒有想到這時家里發(fā)生了一件事情。
當老女用人馬爾塔要出門去市場買菜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大門打不開,被鎖起來了!大門鑰匙竟然也不在門上。會是誰拿去了呢?顯然應(yīng)該是叔父在昨天晚上匆忙回來的時候,鎖上大門并拿走了鑰匙。
當馬爾塔輕輕告訴我這一切之后,我的心緒更加混亂了。這是叔父故意的嗎,還是無意間發(fā)生的事?他真的是想餓死我們嗎?這種想法有點太過火了。但是還要馬爾塔同我一起受這個罪,雖然她和我與這件事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這時回憶起過去的一件往事,是一件使我們害怕的往事。那是在若干年前的一天,當時叔父正在全神貫注地從事他偉大的礦石分類和標簽工作,他就靜靜地坐在家里,一共是48個小時沒有吃飯和挪動位置,全家這時候也只能忍受和他一樣的待遇。我當時是一個食欲旺盛、正在長身體的孩子,結(jié)果肚子餓得難受至極,快起不了床了。
我看這頓午飯又要同昨天的晚飯一樣泡湯了。我決定做個男子漢,一個不怕餓的男子漢,可馬爾塔卻感覺很傷心,不做飯的問題很嚴重。我倒是覺得,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出不了門的問題更重要。我的理由不需要明說,可是叔父還在不停地工作、計算。他只想如何解答問題,他的心現(xiàn)在不在家里,甚至不在人間,他也確實沒有在人間的必要。
接近中午的時候,我餓得有點難受了。馬爾塔昨天晚上就把剩下的飯菜吃光了,現(xiàn)在家里一點食材也沒有。
可是我還是要堅持下去,還是要做一個英雄好漢。
下午2點鐘,情況變得糟糕透頂了。我努力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我開始安慰自己說,我是不是把這個文件的重要性估計得太重要、太過火了。叔父應(yīng)該不會相信它的。他將會認為這是一個古代人的惡作劇。即使他真的要去冒險,我也可以阻止他的,而且如果最后,他自己找到了這個謎語的破解鑰匙,我這頓餓不是白挨了嗎?
這些道理在昨天晚上我還真心認為不值一提,但現(xiàn)在看起來都成為我轉(zhuǎn)變想法很好的理由了。我現(xiàn)在認為完全沒有必要等待這么長的時間,我現(xiàn)在就要告訴他。我還在想如何找到一個不太突然的方式來提醒他,這時教授突然站起來,戴上帽子,走向門口,應(yīng)該是又要準備出門去了。不行,我不能放他出去,不能讓他再把我們關(guān)在家里。“叔叔!”我大喊一聲。他好像并沒有聽見什么。“黎登布洛克叔叔,我的叔父教授!”我趕緊高聲地又叫了一聲。“哦?”他好像突然驚醒過來。“呃……鑰匙……”“什么鑰匙?是說大門上的鑰匙嗎?”“不是,”我喊著說,“破解謎題的鑰匙!”
教授從他眼鏡后面定定地看著我,顯然看到了我的表情有點特殊,因為他在用力抓著我的肩膀,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犀利的眼光詢問著我。他的疑問已經(jīng)表達得很清楚了。
我點點頭。
他搖搖頭,隨后目光中帶著憐憫的表情,好像我是個十足的瘋子。
我只能更加肯定地點點頭。
他的眼睛這時才開始發(fā)光,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抓緊我。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開始了無聲的交流,我現(xiàn)在不敢講話,害怕他會興奮得在擁抱我時把我掐死。可是他看起來很著急,我不得不回答了。
“是的,鑰匙!我偶然……”
“你說什么?”他帶著難以置信的口吻喊道。
“看,”我一邊說,一邊把我寫過字的那張紙放在他手里,“你念吧。”
“可是這也念不出什么含義!”他回答道,手掌用力地把那張紙也揉皺了。
“如果你從頭念起,那一定是念不出什么含義來的,不過,假如你從最后開始念起……”
我還沒有說完,教授突然發(fā)出喊聲,或者說是吼聲!這是我想不到的,他連容貌也變了。
“聰明的薩克奴姍!”他高聲叫道,“原來你是把你的話故意寫在反面的!”
他目光如炬,但讀聲時斷時續(xù),手里拿著紙,慢慢地從下而上讀完了全部文字。內(nèi)容可以用下面幾個字來表達:
In Sneffels Yoculis craterem kem delibat umbra Scartaris Julii intra calendas descende, audas viator, et ter-restre centrum attinges.Kod feci, Arne Saknussemm.
這些是原始的拉丁語,根據(jù)句意可以翻譯成下面內(nèi)容:
從斯奈弗的姚可火山口下去,在7月來臨之前,斯加丹利斯的影子就會準時落在這個火山口上,如果你是勇敢的冒險勘探者,那么可以由此抵達地心。我已經(jīng)去過了。阿恩·薩克奴姍。
在念完最后一個詞后,叔父突然跳了起來,好像觸了電一般。不過可以看出來他內(nèi)心的勇氣和自信都回來了。他慢慢地在書房里來回踱步,兩手抱著腦袋,不停地來回移動著椅子,也不顧從書架上碰落的書和寶貴的晶石。他在這里踢一腳,那里拍一下。最后他終于坐了下來,仿佛一個精疲力竭的人倒在了椅子里。
“現(xiàn)在幾點了?”安靜了幾分鐘,他問道。
“都已經(jīng)三點鐘了。”我回答。
“是嗎?我餓了。走吧,我們吃飯去。然后……”
“然后怎么樣?”
“然后你給我打包行李。”
“給你打包行李?”我叫了起來。
“還有你自己的行李。”教授說道,然后離開書房,向餐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