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0章 灰色筆記本(8)

他們安靜下來。達尼埃爾不吃東西了,盯著前方墨色的大船,看著在太陽照射的石板道路上來來回回的搬運工,穿過雜亂的桅桿向天水一處的光芒看去。他強迫自己不去想母親,借欣賞美景來分散注意力。

首要目的是天黑以前乘坐拉法耶特號。

咖啡店員工和他們說了郵船辦公室在何地。船費全在房外公布著。達尼埃爾靠近窗口:

“你好,先生,我的父親讓我購買兩張去突尼斯的三等艙的票。”

“你的父親?”老頭子一邊說,一邊仍舊寫著字,僅僅是瞧見在紙中顯現出的灰白發。他寫了很長時間,他們的心臟馬上就要休克了。

“可以!”最終那個老頭兒仍舊工作著說,“你和他講,讓他自己拿著證件過來購買,知道了嗎?”

他們認為屋內的人全部在注視著他倆。兩個人默默無語,快速地離開了。雅克怒火中燒,將手放進衣兜中。他早已想出十種方法:充當實習水手,也可以是當成行李,將備好的食物搭到儲物倉里去,再者說租條小船,無論哪一天都沿著海岸劃去,直到直布羅陀與摩洛哥。任何一天的夜晚都到碼頭停靠,然后上岸去酒店前面的露天座椅上演奏口笛換取錢財。

達尼埃爾考慮著。在他逃脫之后,許多次他都覺察到有個猜不透的語音警示著他,此刻他再次覺察到。可是,此次他不可以閃躲了,一定要想到這個:心底有一個憤恨的聲音責怪著他。

“不如我們就藏匿在馬賽,你認為如何?”他建議道。

“不出兩天,他們就可以找到我們的身影了。”雅克晃了晃肩反對說,“你不用想那么多,他們現在早已四處搜尋了。”

達尼埃爾似乎已經見到母親的焦急,剛好在詢問著貞妮;而后,又找到學校里的監督管理人員,詢問兒子的消息。

“聽我說,”他開始喘息,他們瞧見有條凳子就坐上去,“此時需要仔細思考思考,”達尼埃爾堅持說著,“無論怎樣講,讓他們搜索兩三天,可能就將他們懲治夠了。”

雅克緊握雙拳。

大喊道:“不可以,不可以!”他渾身反射性地開始著急,不能再坐著,站直身,用凳子當靠背,似乎是一塊木材在那兒。他的雙眼中冒出憤恨的火焰,他怨恨教會學校,怨恨神父,怨恨中學,怨恨學校的監督管理人員,怨恨父親,怨恨社會,怨恨世界上的不公正。他沙啞著聲音大喊著說:“你遺忘了嗎?他們再也不可能信任我們!他們將我們灰色的筆記本盜走了!他們任何事都不明白,也不會明白。神父費盡心機讓我們認可,他的那模樣你看到了吧!他那虛偽的模樣!原因是覺得你屬于新教徒,任何事你都會做得出!……”

因為難以啟齒,他將眼神看向其他地方。達尼埃爾向下看,考慮到母親大概會遭到居心不良的猜度,感到了揪心的痛。他低聲說:

“你覺得他們會和母親說嗎……”

雅克壓根兒就沒聽。

他再次提出:“不可以,堅決不可以!你忘了我們是如何說好的嗎?任何事都未改變!殘害已超過了極限!再見吧!等到我們用實際行動說明我們是怎樣的人,說明我們可以離開他們,你瞧著,那個時刻,他們必然會尊敬我們。唯一的方法:去外國,自力更生,不依賴他們,如此做!那時,確實需要給他們郵寄信件,在信中讓他們知道我們身處何地,講出我們的要求,和他們講明我們不要約束,我們要一直做朋友,這些對我們來說是人命關天的事!”他先暫停一下,控制著自己,隨后換用十分冷靜的聲調說,“如果不這樣,我與你談到過,我會去死。”

達尼埃爾驚恐地瞧了他一眼。雅克滿是雀斑的臉顯得慘白,但是看上去非常堅毅,一點都不認為在說假話。

“我對你起誓,我需要首先表明,我早已決定了,再也不要回到他們的手中。逃離,也可以利用它……”他在內衣里顯現出科西嘉匕首的把柄,他是在星期天的早晨匆忙進入兄長的房間將它帶出來的。“也可以利用這……”他再次由口袋中找出一個被紙包裹、系著繩的小瓶。“此時假如你不想和我同船了,那不用很長時間,啊!”他做出喝下藥品的姿態,“我立刻就結束了。”

“這是什么?”達尼埃爾斷斷續續地說。

“碘酒。”雅克講得明明白白,眼睛都不眨。

達尼埃爾請求著:“瓶子由我保管吧,蒂博……”

雖說他感覺到恐懼,但是心中下意識地生出一陣溫柔、一陣崇拜。他再次感覺到雅克那神奇的魅力,因此他愿意再次去探險。雅克早已將小瓶放到衣兜中。

“散散步吧!在這兒坐著只會浮想聯翩。”他眼神憂郁地說。

四點時,他們再次來到港口。

拉法耶特號的四周十分熱鬧,搬運工的隊伍連成一條線,搬運著貨物,在甲板上走著,如同螞蟻拉著卵。雅克走在前面,隨著搬運工向上走。剛剛清洗過的甲板,有幾個水手通過繩索將包裹從大洞口放進貨倉里,由身穿藍色上衣、袖子上戴金色帶子的人指示操縱著。此人個矮又胖,長著鷹鉤鼻,彎曲的胡子,剪成馬蹄狀,黑亮的頭發,臉色光滑又紅。

但是緊急時刻,雅克避開了。

達尼埃爾緩緩地將帽子摘下問:“先生,請問,船長是您嗎?”

這個人笑起來:“你為何想知道?”

“先生,我和我的弟弟想麻煩您……”沒講完話,達尼埃爾已察覺到方向錯誤。他們要結束了。“麻煩……讓我們和你們一同……去突尼斯……”

“難道?只有你們倆?”這個人不停地眨著眼睛,紅紅的眼中顯露出老練與冒失,比他那沒有水準的話更加嚴重。

達尼埃爾想不出其他主意,只能接著講他們的謊言。

“我們來此是為了找父親的,但是他被別人介紹到突尼斯種稻,他寄信說要我們去投奔他。我們有船費。”他自己又補充說道。說起來,如果他提前說出付船費,和別的謊話是同樣愚笨,還不如跟隨他的思緒,不那樣做。

“可以,但是,你們在哪里居住?”

“我們沒住在任何人的家里,從火車站出來就來了。”

“在馬賽沒有熟人嗎?”

“沒……沒有熟人。”

“這樣的話,你們是想今晚坐船?”

達尼埃爾很想答“不”,接著就溜走,可是他仍舊小聲地說:

“是的,先生。”

“可以,我的小鴿子,”船長無情地笑起來,“你們很幸運,沒有被老頭兒抓到,他討厭開玩笑,他能直接將你們抓入他的手中,然后押送于警署分局里,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且你們這樣的小孩兒,必須要這樣做!”突然他牢牢握住達尼埃爾的胳膊,大叫道:

“來,沙爾洛,你握住小的,我……”

雅克看見這個行動,奮力一跳,從箱子上方越過去,一躲就閃開了沙爾洛伸出的手,跑了三大步就跑到甲板,如同猴子鉆進搬運工里,向岸上跳去,然后朝左邊逃。達尼埃爾呢?他轉過頭:達尼埃爾同樣逃脫了!雅克瞧見他同樣躲到搬運工的螞蟻隊伍中,跑下甲板,蹦上岸邊,朝右逃開。此刻他們認為的船長正在桅桿上興奮地笑,注視著他們逃走。

雅克再次逃開。他們可以再次見面吧,此刻需要躲在人多的地方,遠離港口。

一小時后,他獨自逃到郊區的一條人跡罕至的道路上,喘著氣,站住不動。他思考著達尼埃爾可能已被抓到,先涌上來的情感是一股歹意的愉悅。如此更好!他們全部方案的失敗,難道不都是他的錯嗎?他怨恨達尼埃爾,希望自己躲進荒野中,再也不考慮他。雅克購置了幾根煙,開始吸。然而他通過新區走了一個大圈子,還是走到了碼頭。拉法耶特號仍舊未動。他在很遠就瞧見了三層的船上全是密集的人,拉法耶特號快要出發了。雅克將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轉過身就往來的方向走。

他想要發泄怒氣,決定找尋達尼埃爾。他走街串巷,來到麻繩路,走在人堆中,一段時間后再次按著那條路回來。狂風暴雨之前的燥熱壓制著整個城市。雅克全身是汗。那么多人里如何能看見達尼埃爾呢?越想看見朋友就愈加著急,愈加著急就越想看見。他不僅吸過煙還發燒了,嘴因為干裂而熾熱。不在意可能會吸引別人的注視,也不在意遠處轟隆隆打著的雷,他變為四處亂竄,看得雙目直痛。忽然全城都不一樣了:仿佛路面往上升,映襯著紫色的天的亮光顯現出來。狂風暴雨來了。天空不斷下著大雨點。離他很近的地方突然響了一個大雷,讓他吃了一驚。他在存有圓柱形的三角房檐下隨著臺階前行:他跑進一座未關門的教堂里。

他的走路聲在拱形屋頂下不斷作響。一陣熟識的香味飄過他鼻前,他立馬覺得慰藉,恢復了安全感。他已經不孤單了,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能力出現在他的周圍。可是這個時候,他的內心卻出現了不一樣的害怕:他離家出走后,思想中從未顯現過上帝。他瞬時覺察出那不能對視的眼神,那可以看穿和擾亂非常秘密的想法的眼睛在上方注視著自己!他覺得自己有大罪,縱使是在教堂中也是會侵犯圣潔之地,上帝可以在天上將他用雷劈死。雨水在房檐上不斷地流下來,閃電一次次照在后面大殿上彩色玻璃的窗戶,雷聲一直轟隆隆的,似乎是在搜索有罪之人,環繞著他在昏暗的拱形屋頂的下方轟隆隆地發出響聲。雅克在禱告墊上跪下,蜷縮在一起,不敢抬頭,磕磕巴巴地趕忙嘟囔著禱告文,說一些《吾父》《你好,瑪麗亞》。

過了一段時間,雷聲次數慢慢減少,整齊的亮光穿過彩畫大玻璃灑下來,狂風暴雨離開了。此時的險情躲過了。雅克察覺出做了有罪的事,但是逃脫了。他往下坐,心底仍有罪惡感,但卻因為成功躲避了懲治而感到驕傲。雖然說驕傲中仍存有怯弱,然而也不能說沒有甜蜜的心情。天漸漸暗下來,為何仍在這里呢?他冷靜下來,變得麻木。他將大殿里搖曳的蠟燭放穩后,朦朦朧朧地感覺到寂寞與不知足,認為教堂沒有之前的能力了。圣器的管理者來鎖門,他猶如盜賊一樣逃出,沒有祈禱,沒有叩頭。他明白,上帝不會諒解他的。

涼風將路面吹干,路人很少。達尼埃爾在何地呢?雅克假想著他遭遇了磨難,熱淚盈眶,以至于覺得路都模模糊糊的。他回轉身,步伐加速。假如此刻瞧見達尼埃爾對著他走過斑馬線,他一定能興奮地倒下。

阿庫勒鐘樓在八點時發出響聲。每戶人家的窗戶都泛著光。雅克有些饑餓,購置了一些面包,沒有方向地走著,內心很煩,不想再去看路人。

兩小時后,他沒力氣了。他瞧見一條凳子放在安靜的道路旁的樹下。他朝下坐,梧桐樹還在滴著水。

警察毛糙的手晃動著他的肩部。他睡著了嗎?他累壞了,雙腿不斷地哆嗦。

“快回家!”

雅克跑了,他不考慮達尼埃爾了,任何事他都不考慮了。腳很疼,他逃離開警察,再次走向港口。現在是十二點了,風也安靜了。多彩的亮光成對地在水中晃動著。港口無人,雅克幾乎要碰到睡在兩個貨物中打呼嚕的乞丐的腿部。此刻的他,想不到恐懼,想到的僅僅是:不管是何處,趕快睡一會兒。他走了幾步,將大篷布的邊緣揭開,一下子倒在散發著濕木頭味的貨箱之間,入睡了。

此時的達尼埃爾仍在搜尋著雅克。

他圍繞著車站旁邊來回地走,隨著他們居住過的酒店和賣船票房間的邊緣來回地找,可沒見到他。他再去到港口處。拉法耶特號已經開走了。碼頭十分寂靜,大雨已將行人全部逼回了家。

他頭也不抬地進了城。他的肩膀被雨水擊打著。他為自己與雅克購置了些食物,進入到他們清晨來過的那家咖啡店,坐在桌子旁。外面大雨不斷地下著,窗子全被簾子蓋上。咖啡店的員工用紙巾遮住頭,將店外座椅上的遮陽布收回來。電車不斷地經過,全都未拉笛。電線上碰撞出火光,向鉛青色的天中跑去,雨水猶如犁將土犁開那樣,由軌道上往四周飛濺。達尼埃爾雙腳全濕,頭昏昏的。雅克如何了?雖然沒找到雅克但并不是很傷心,而是想到雅克一人而悲傷焦急,他感覺到非常難受,很難受。他認為雅克肯定會忽然出現在面包鋪的邊緣。他眺望著,好像早已瞧見他,衣物早已浸透,穿著一雙鞋在水洼里走,慘白的臉上,目光悲傷地看來看去。幾乎要喊出雅克的姓名已超過二十次,然而那些男孩兒都是不熟悉的。他們跑到店里,買好面包,放到衣物里,就跑開了。

過了兩個時辰,雨停了,天也黑了。達尼埃爾害怕離開,因為他害怕他剛走,雅克就來了。最終,他再次往車站走去。他們待過的酒店前的白燈亮著,可是周圍仍舊是看不清楚。這種時候,就算是他們碰到了,也不敢相認。有人在喊:“母親。”他瞧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兒,越過街道,闖進一個婦人的懷中,那婦人抱住了男孩兒,他們路過達尼埃爾身旁,那婦人撐開雨傘,擋著從屋檐上滑下的水滴,男孩兒用手拉著她,二人在漆黑里說著笑著離開了。有一輛汽車拉著響鈴,達尼埃爾掌控不了內心的難過。

啊,和雅克一起離開就是錯的!他剛開始就想到了。他們早晨在盧森堡公園見面時,已經想到了。他們如此莽撞的計劃就是在盧森堡公園中說好的。他任何時候都信任他的母親,假如他沒有逃跑,到母親跟前將事情說明,母親一定不會責罰他,并且還會幫助他,抵制所有人的抨擊,這樣的話,任何壞事也不可能出現了。為何退步了?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宿州市| 西乡县| 房产| 巴东县| 舞钢市| 滦平县| 平谷区| 双桥区| 徐汇区| 新晃| 同心县| 太仓市| 雷波县| 闽侯县| 张家口市| 任丘市| 商洛市| 灵山县| 天峻县| 北票市| 宣恩县| 沾益县| 淳化县| 乐都县| 宁明县| 金昌市| 海淀区| 怀仁县| 根河市| 宜春市| 保康县| 新建县| 和硕县| 石嘴山市| 类乌齐县| 沙坪坝区| 凤凰县| 安阳县| 如皋市| 上蔡县| 闽清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