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領域市場化改革加快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接近實現，銀行存款利率浮動幅度擴大到基準利率的50%，推出大額存單，實行存款保險制度，五家民營中小銀行也已陸續開業。資本市場改革也在推進，公司上市將逐漸從審批制改為備案制等。

自由貿易區建設向前推進。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已于2013年9月29日正式掛牌。當天，由190條管理措施構成的2013年版負面清單對外公布。這是中國實行的首個負面清單。2014年版負面清單大幅度減少到139條，減少了26.8%。2015年，自貿區擴圍，廣東、福建、天津被批準建設自由貿易區。

國有企業改革也在逐步推進。2014年7月15日，國務院國資委宣布，在中央企業啟動四項改革的試點，分別是國有資本投資公司試點、混合所有制經濟試點、董事會授權試點、向央企派駐紀檢組試點。其中，確定中國醫藥集團總公司、中國建筑材料集團公司開展混合所有制經濟試點。目的有六個：一是探索建立混合所有制有效制衡、平等保護的治理結構；二是探索職業經理人制度和市場化勞動用工制度；三是探索市場化激勵和約束機制；四是探索混合所有制企業員工持股；五是探索對混合所有制企業的有效監管機制及防止國有資產流失的方法和途徑；六是探索在混合所有制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有效機制。央企中石化2014年把油品等銷售板塊拿出29.9%的股權，作價1071億元出售，搞混合所有制，成為國有壟斷企業放開競爭性業務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一個案例。與此同時，國企負責人和高管薪酬制度改革正在推進，行政任命負責人和高管薪酬大幅度下降，與一般員工的收入差距縮小。如此等等。這些改革都有利于穩增長，有利于為經濟進入新常態提供新的動力源泉，弱化了原來主要由政府和政府官員為追求短期GDP增速最大化形成的惡性競爭。

三、改革的確進入深水區，有幾項改革困難重重

當前，改革的確進入深水區，一些重要改革因為涉及比較重大的利益調整，阻力相當大，因此困難重重。

地方政府職能轉變緩慢。前一段時間，由于地方政府公司化嚴重，地方政府為追逐GDP短期增速最快，一個勁地搞粗放擴張，結構趨同，造成不少產業產能過剩嚴重，生態環境惡化，地方債務負擔沉重。現在要轉方式、調結構，壓產能，修復生態環境，減輕債務，就要首先轉變地方政府職能，不再充當資源配置主角，轉為主要為地方經濟發展創造良好的市場環境、服務環境、法治環境，著力改善民生，讓老百姓過上越來越好的日子。但至今還看不岀這方面有太大的實質性進展。看來，政府改革仍然是今后改革的重要突破口。

國企改革進展緩慢，壟斷行業改革阻力很大。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指出，“國有資本繼續控股經營的自然壟斷行業，實行以政企分開、政資分開、特許經營、政府監管為主要內容的改革，根據不同行業特點實行網運分開、放開競爭性業務，推進公共資源配置市場化。進一步破除各種形式的行政壟斷。”但是，這方面的改革進展很慢。中石化拿出油品等銷售板塊搞混合所有制，是很初步的，仍然是中石化絕對控股，但是有關部門工作人員卻指責中石化搶先改革，沒有及時請示報告。

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加快房地產稅立法和適時推進改革。決定已作出一年半多，但至今還看不見加快的樣子。一直說要在今年年底就建立的不動產統一登記機構（這是不動產登記的職能部門和將來開征房地產稅的前提），至今大多也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報載，國土部截至2015年3月底的數據顯示，全國300多個地市州盟、2800多個縣市區旗中，只有50個地市、101個縣完成了不動產登記職責整合，占比分別不到16.7%和3.6%，也就是說，仍有90%以上的縣市沒有動作，原因是沒有一個部門能夠協調推進這項工作。實際上不少人是在消極抵制這項工作。有人調查過，有些地方工作人員擁有兩三套甚至更多房子。他們不愿意把自己擁有多套住房的信息公之于世，更不愿意因為擁有多套住房而要交納較多的稅款。而不建立不動產統一登記平臺，房地產稅的征收就只是一句空話。

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要求逐步建立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還要求逐步提高直接稅比重。這應是很重要很迫切的任務，但是阻力重重。在中國，股市大起大落，必然造就許多暴發戶，但通過股市在二級市場上一夜暴富的人的巨額收入是不用交個人所得稅的。這些事如果發生在法治比較健全的國家，那么到年底時都要交百分之三四十甚至更高比例的稅，而在中國則是暫時免征個人所得稅的。這說明，個人所得稅制改革顯得特別緊迫。

四、既得利益固化后，改革越來越難

深水區改革之所以困難重重，有認識分歧問題，有擔憂風險問題，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原因在于既得利益由于近十年來改革放緩固化后，積重難返，致使改革越來越難，風險越來越大。

最近的例子，是不動產統一登記平臺建設一再推遲。這里存在的問題是要求太高太全，做起來很麻煩、很費時費力，應當分步實施，不宜一步到位，但更重要的還是做這項工作的人不積極，因為這項工作可能損害他們的利益。正如我在前面講過的，有些地方工作人員自己就有兩三套甚至更多房子，他們自然不愿透露自己的房地產信息。這也充分暴露了一些地方政府改革的執行力很差。受不動產統一登記平臺前景渺茫的影響，有的地方又開始出現炒房現象，有人一下子購買幾十套房子。現在，中國的房地產市場已處于供求關系總體平衡的階段，如果因為炒房而刺激房地產過量投資，必將進一步大量增加空置房。大家知道，房子是由大量鋼材、水泥、磚頭、木材等蓋起來的，是勞動者用汗水澆灌出來的，大量空置房必然帶來資源和物質財富的損失和浪費。

壟斷行業改革阻力重重，也是因為壟斷行業職工特別是其中管理層多年來享受高收入高福利，改革后，引入競爭機制，會使他們的收入和福利受到影響，因此他們本能地會采取各種手段阻撓改革。特別需要注意，不能主要由本部門來設計自己的改革方案，主要靠自我革命往往會斷送改革。國企改革方案醞釀很久，卻遲遲出不來，至少說明各方面協調起來難度很大。

同樣的道理，也可以說明為什么政府官員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審批權，因為那里有自己的利益，放棄手中權力等于放棄手中的利益。所以，政府改革很重要，很緊迫，但是很難，不是短期就能取得實質性進展的。沒有自上而下的有力推動，很難邁步。順便要提及，今年以來中國股市的大起大落，同政府對股市的過分和不當干預有重要關系，這說明，政府與市場的邊界至今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還沒有很好地界定，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還沒有很好落實。

由于既得利益固化，改革的風險很大，改革的余地則越來越小。可以想象，我國征收房地產稅不可能一下子就像美國那樣幾乎所有的房地產都征收，當前可以實行的，可能就只是對人們擁有的超過一定數量的房地產征稅，然后逐步擴大范圍，經過若干年后健全起來。所以，看來要到2020年在重要領域和關鍵環節的改革上取得決定性成果，完成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的336項改革舉措，將是困難重重的歷程。稍微放松，就可能打折扣。但愿折扣低一點就好！

原載張卓元主編：《新常態下的中國經濟走向》，廣東，廣東經濟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