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改革兜兜轉轉,如今再起蓬頭,卻面臨深水區之惑,諸多根本性悖論“潛伏”,繞不開亦難以破解,成為國企改革的最大障礙。作為國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混改又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中央搞混改的決心很大,民資要參與的想法很多,但在實踐中遇到的問題很復雜,畢竟下水方知水深淺。
中國市場化改革面臨六大難題
將改革進行到底的決心難掩改革過程的波折與困惑。比如,風風火火的股改、匯改就分別在股災以及外匯儲備的損失中放慢了腳步,而國企改革雖然持續推進,但遠沒有兌現落地見效的預期。對此有人認為,改革遭遇了意識形態、既得利益、不利的經濟環境以及高技術難度等阻力。這種說法或有其合理的一面,但把改革的困境都歸咎于外部因素,顯然忽略了改革自身的“傷”,有失偏頗。包括國企改革在內,中國的市場化改革存在六大難題,這六大難題是阻滯當下相關領域市場化改革的根本,也是理解和把握改革朦朧曲折的基礎。
一、市場貨幣與主權貨幣。近年來,人民幣匯率市場化是金融改革的重頭,也是社會關注的焦點,加快人民幣匯率市場化的呼聲此起彼伏。這其中,有不少專家學者認為,央行就應該停止對匯率市場的干預,放棄托底人民幣,任由人民幣一次性貶值到位,讓市場決定人民幣的價格。這種觀點的主要邏輯就是,金融是市場經濟的核心,而貨幣是實現市場經濟的基本手段,要發揮金融、貨幣的作用,貨幣就是要市場化。然而,貨幣既有市場屬性也有主權屬性,這種觀點只把人民幣視為市場貨幣,卻無視人民幣還是主權貨幣。單從市場貨幣的角度來看,人民幣的確應該像蘿卜、白菜一樣,隨行就市,由市場決定其匯兌價格。但是,作為一種由國家印刷強制發行、國家信用背書、體現國家利益和意志的特殊交易工具,其價格形成的基礎就是國家的信用,即國家對貨幣的賦權。也就是說,貨幣可以用于跨時空計量各國勞動者勞動力價值的尺度,本身就包含對國家主權、信用的“計價”,這個價格顯然不是單靠市場就能夠形成的。事實上,美元世界貨幣的地位以及其市場價值的形成,國家的作用如影隨形。而委內瑞拉的玻利瓦爾如同廢紙,竟不如游戲《魔獸世界》的虛擬金幣值錢,根源就在于其作為主權貨幣身份的塌陷。鑒此,人民幣匯率改革顯然無法只在市場化上鉚勁而枉顧主權貨幣的要求。其實,在如今國家競爭依然是國際社會主流的背景下,國家競爭不僅體現在貿易、產業層面,更體現在貨幣上,每一筆國際商品或勞務交易背后都有國家主權、國家信用在作擔保,提供支撐。因此,企圖對人民幣匯率一放了之難免會遭遇挫折、失敗。而兼顧市場貨幣與主權貨幣雙重屬性及其要求的人民幣匯率機制的形成自然比單純市場化難得多,若再存在認知、行動偏差,自然波折不斷。
二、國企終極出路與有效過渡。一些專家學者認為,國企的終極出路就是民營化、私有化,因此,國企改革的發力點就應聚焦民營化、私有化。然而,暫且不論這是否就是國企的終極出路,即便是,當下中國顯然無法承擔國企全面民營化、私有化的惡果。畢竟,國企在還未完全私有化的背景下,卻來到了需要國企沖鋒陷陣的國家競爭時代。換句話說,中國作為后發國家,在某些重點行業、領域,更要倚重國企的身份和力量參與國際競爭,反映國家戰略意志。比如,在某些短期難以見效、需要長期投入的高精尖技術領域,只能靠國企擔當、占位,在國家競爭中蹚出一條路子。中國高鐵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實現突破,后來居上,就是集國家之力、以國企為載體在國際競爭中脫穎而出。當然,也有人說,美國沒有國企更無央企,一點都不妨礙美國長期稱霸,言外之意,國企并非必須。但是,中國與美國本身發展路徑、過程和階段就不同,中國顯然無法復制美國,更無法在整體競爭力尚不敵美國的條件下,把國企全面私有化,自廢“武功”。而在中國仍要依靠國企在國際競爭中開疆拓土的歷史緣分未盡之時,國企改革不僅是要探索、逼近其可能的終極出路,更要為兌現國企的歷時使命做好制度安排,實現從過程到終極的有效過渡,而不是癡想一步登天。然而,對這一狀況認識不清往往讓國企改革充滿爭議,步履蹣跚。
三、民企法律定位與政治地位。民企地位問題一直是個敏感話題。盡管幾年前馮侖就曾宣稱:“從過去100年來看,民營企業的地位在今天已經有點過高,不是不高,有點過高了。”但現實中,民企享有的地位尚不足以充分激活民企應有的活力。在法律地位方面,雖然《憲法》《民法通則》《公司法》等都對民營企業的產權歸屬做了明確規定,2016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完善產權保護制度依法保護產權的意見》中把民企產權保護作為一個重點,提出“公有制經濟財產權不可侵犯,非公有制經濟財產權同樣不可侵犯”,但保護民營企業權益的法律體系仍舊不完善,相關法律內容單薄,執法主體職責不清,結果民企在各地招商中被“關門打狗”的事件屢見不鮮,民企參與混合所有制改革,在發生糾紛時受到的法律保護也不如國企。在政治地位上更無法與國企相提并論,因而難以享受到準入特權、土地資源、低利率貸款、政府隱性補貼等資源。因此,早在幾年前柳傳志就殷切表示:“企業家首先還是很希望得到社會的認可,特別是黨和政府的承認,用法律的形式來保證和完成。”民企的法律地位和政治地位問題不解決,中國的市場化改革難以實質性到位,更無法進一步激發市場活力。
四、股市為誰服務?中國股市因為國企脫貧解困的需求應運而生,然而,歷經近30年,仍然在包藏私心的軌道上“一根筋”地運行,在重融資輕投資的“偏心”下,除了為國企脫貧解困,把融資需求進一步異化為為企業法人、為資本經營方圈錢。原本,作為要素配置的高級場所,股市理應不偏不倚地服務于投融資雙方,為更好地發揮要素配置功能殫精竭慮,但長期以來的偏執卻造成股市功能異化,投融資雙方利益對立。何時能擺正股市的定位,直接影響著中國市場化的進程。
五、城鄉二元體制、“三農”的真正出路。城鄉二元結構以及“三農”問題的形成,根本上是在行政和市場的合力下,資源過度向城市及市民集中,導致農村、農業、農民被過度“掠奪”。雖然自2004年以來,連續13年中央一號文件都把政策的關愛灑向“三農”,但這還不足以實質性地改變城鄉二元體制,化解“三農”問題。因此,一方面,破除城鄉二元體制是中國全面兌現市場經濟的內在要求,另一方面,市場化也是破解城鄉二元體制的重要手段。但悖論的是,由于農村、農業的發展狀態有違產業、市場的比較優勢,市場化非但不足以拯救“三農”于水火,且市場經濟的“馬太效應”又往往導致“三農”進一步衰退,反而強化了城鄉二元結構,因此對沖性的政策乃至制度安排必不可少。顯然,破解城鄉二元體制既需要市場化,也需要反向的對沖。只抓一個方向,或者簡單地把發展城市經濟的市場化經驗應用于“三農”難免折戟沉沙,無法真正從普遍意義上化解城鄉二元化矛盾。
六、讓市場起決定作用背景下的政府轉型。一方面,從中國市場經濟發展進程角度看,讓市場起決定性作用意味著政府從市場一線撤出,“用政府權力減法換取市場活力乘法”,但另一方面,不但政府要對市場失靈進行“補位”,還要對市場制造的“爛攤子”進行兜底,更要在國家競爭中出頭。綜合這些看似矛盾的要求,政府轉型顯然并非簡單后退,而是有進有退,對此缺乏全面的把握往往會導致市場化改革有失偏頗。
綜上來看,中國的市場化改革并非只有市場化一個維度,在相關領域往往要在看似矛盾對立的市場化與國家化中進行協調勾兌。單向度地糾結于市場化,以為只要市場化就可以讓所有問題迎刃而解,勢必會因與現實多維度的訴求不匹配而難達預期。也就是說,中國的市場化改革很大程度上是要在悖論中闖出一條通路。
國企改革悖論
近年來國企改革明顯提速,成效顯著,但顯然仍未“觸及”市場爆點,究其原因,在于外圍式改革已逐步完成,改革不可避免地步入深水區,諸多“潛伏”水下的悖論始終纏繞,既繞不開亦難以破解,淪為改革前行的最大羈絆。
首要的悖論是國企做大做強與讓市場起決定性作用。本輪改革,有關方面心心念念的目標依然是把國企做大做強做優,而且是“理直氣壯地”。因此,官方主流觀點并不認同國企做大做強與讓市場起決定性作用存在悖論,其邏輯是改革旨在通過市場化路徑將國企做大做強,是在尊重市場經濟游戲規則前提下實現的,本質上仍是市場起了決定性作用。然而,市場競爭最基本的“三公”原則,至少體現為起點公平、過程公平,然后大家才能坦然接受結果的不公平,事實上,連這一原則都很難保證,遑論讓市場起決定性作用。且不說國企首先在起點上占優,過去幾年的實踐證明,國企改革題中應有之意——公平合理的競爭環境遠未形成。更何況在那些壟斷性行業與領域,民資普遍發育不良,頂多算小舢板,就算真的按市場競爭來,如何能撼動體量如此龐大的國企“航母”?數據顯示,2016年僅央企總資產達50.5萬億元,比5年前增長80%。另據財政部數據,至2017年6月以來,國有資產總額約143萬億元,而2008年5月僅為30萬億元,短短9年規模擴大近4倍,這份成績單幾可“碾壓”大多數非國有企業。任大炮曾放言“國企做大做強本質上就是與民爭財”。有關部門多次解釋,國企做大做強絕不等于國進民退,但所謂大、強、優是相對性概念,其對標只能是非國有企業,國企做大做強,則意味著該領域民企相對處于做小、做弱的市場弱勢地位。
國內市場化攻堅與國際上去WTO后的國家競爭的悖論。國企改革以市場化為導向,劍指計劃經濟殘留的最后堡壘,觸及中國經濟的最核心領域,如電力、電信、能源、民航、鐵路、軍工等。聯通混改雖“是非”不少,但仍以資金規模大、募資結構新,尤其是原大股東保留股權比例低至36.67%開創了國企改革的歷史先河,制造了多個“第一”,作為一個觀察窗口,管理層攻堅信心與決心可見一斑。國企改革三大主線:混改、重組與國有投資運營公司逐漸明晰,其中混改引入外資成為一大亮點。如東航方案中,除聯想、德邦、綠地等國內民企外,具有美資背景的普洛斯集團也參與其中。而當中國市場化改革緊鑼密鼓,國際上卻是另一番景象。去全球化風起云涌,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紛紛高舉“再國家化”大旗,不僅特朗普高呼“美國優先”,力推減稅扶植美國本土企業,貿易保護主義猛抬頭,“301調查”屢屢針對中國,就連日前大熱的捷克總統候選人(被稱為“捷克特朗普”)也提出要“捷克優先”,拒絕歐元,不許歐盟摻和捷克事務。“我們必須要保衛祖先留下的基業(而不被他人憑白占有)”,一語道破各國競相“扎緊自家籬笆”的真相,國與國的激烈競爭勢必將取代全球化高潮階段的合作共贏,成為時代主題詞。這種競爭主要表現為代表國家意志戰略的企業之爭,在美國,這些企業或許是披著自由市場經濟外衣卻享受政府隱性補貼的洛克希德·馬丁、波音等,而在中國,央(國)企責無旁貸,且上文提及的核心領域將成為主戰場,南北車合并、“中國神電”(國電與神華集團重組)橫空出世等,背后都隱含應對國與國競爭的戰略意圖。換言之,國企將具備雙重屬性,既要充分市場化,又要滿足國家戰略需求,以應對未來的國家間競爭。問題是,當下的充分市場化以股權多元化、分散化為抓手,同時追求股東利益最大化,當面對與股東利益相悖的國家利益召喚時,該如何取舍?由誰來決定取舍?
剝離非主業與企業泛化間的悖論。改革要求提質增效,央企兼并重組呈現剝離非主業、聚焦主業趨勢,僅今年一季度央企即轉讓非主業及低效無效資產66.7億元。表面上看,有利于甩掉歷史包袱輕裝上陣,邊界清晰可循,殊不知卻與企業日益泛化的大勢背道而馳。按照企業發展規律,超(特)大型企業到了一定階段,追求的境界是企業泛化,即超越經典企業存在形態,“形散而神不散”,形態模糊(無邊界)、功能泛化(但不是弱化)。就此而言,很難說哪些是主業,哪些是非主業。剝離非主業與企業泛化或許分屬不同發展階段,但可惜,以央企的體量與地位,將不得不同時兼容這兩大相悖的階段。
股權與活力并不畫等號。改革三大主線,本質上仍是股權改革,由原來一股獨大轉變為投資主體多元化、股權分散化,以此來解決國企的活力問題,超2/3央企引入社會資本。不少學者舉證說,“美國公司之所以為全球最具活力和競爭力群體的一大因素,在于他們的股權結構具有足夠引起股東之間權力均衡的高度分散化”,而對國內證券市場及美國、日本、德國企業與資本市場的實證研究卻發現,股權結構既不是形成有效公司治理的目的,也不是有效治理的手段或必要前提,即股權改革與企業活力間并不存在直接相關關系。西方企業“一股獨大”是大概率事件,少數股權高度分散化的,是長期的歷史演變過程,往往歷經數十年,而近年來更呈現以股權集中化對抗內部人控制的態勢,也算是對股東民主主義原教旨的“撥亂反正”。站在科學角度,股權結構合理化本就概念模糊,根本無法人為認定哪種比例最具價值驅動力,是最合理的。當年國企改革曾“一股就靈”,挑得各方情緒亢奮,時隔多年以后,最后結果又如何?現在忙著要混改的,還不是當初股份制改造最積極的?可見,不能指望“一混就靈”。
股權鎖定與人員流動。聯通混改規定激勵計劃有效期為10年,首期授予方案有效期為60個月,其中前24個月為禁售期,禁售期滿后為限制性股票解鎖期,解鎖期至少為36個月,分三個解鎖期,前后總計需60個月方才完全解鎖,并有對應的利潤指標要求。激勵對象不超過7550人,占員工總數的3%,但同時推進淘汰機制改革,現有各層級管理人員實行5%退出。股權鎖定看似是設計精妙的“金手銬”,有利于激發管理層及骨干精英員工活力,但仔細分析,不難發現,激勵對象與被淘汰對象可能發生重疊,一旦發生此情況,股權鎖定其實限制了人員流動。這可能是特例,但絕不是孤例。員工持股計劃幾成混改“標配”,無論對手握大量股權的董事長還是員工持股平臺,鎖定股權的同時,企業人才也相對固化。保持一定比例的人才流動性是企業活力之源,更何況學習型社會,人力資源迭代迅速,長達數年難以規模性流動,無疑將大大弱化企業競爭力,這顯然有悖于鎖定股權的初心。
國企改革難點
屢被炒作的國企改革落地為何遇“梗阻”,這與其中存在的幾大核心難點息息相關。
一、國資委改革。過去,國企的主管部門國資委采取的是“管經營”,即“管人管事管資產”模式,每個國企都有相應的行政級別,充當政府行使職能的工具。但企業與政府綁得過緊、政企不分導致國企面對市場競爭力不從心。在此后20多年的時間里,政府也曾在管經營的體制框架內嘗試“放”與“收”,但始終未能擺脫“一放就亂、一收就死”的魔咒。若要擺脫“管經營”的糾結,就要落實管資本為主,“管資本”在保證國資安全的前提下給予企業充分的自主經營權。從“管經營”到“管資本”意味著國資委的管理標的將不是以產品生產為核心的企業,甚至都不是產業項目,而是形態多樣化的資本。如何“管資本”?就要加強資本流動和資本運作,股權關系隨之而生,“管股權”就成為題中之意。然而,“管股權”這個所謂的“亮點”又恰好暴露出缺陷。若仍由國資控股就難以對體制機制產生實質性突破,若對社會資本放開過大,就會“疏離”國家戰略意圖。兩難之下,改革陷入僵局。更何況,國資運營公司或者投資公司承擔出資人的職能,而以前是中央政府委托給國資委去行使股東權利,這么一來,似乎吻合“改革放權、市場化”的方向,但國資委“管股權”,仍是監管的“婆婆”,權力大了還是小了尚無法定論,國資委自身改革在行政化與市場化之間模棱兩可。
二、“三重一大”與法人公司制。為加強國有企業反腐倡廉,中共中央、國務院辦公廳要求國企“凡屬重大事項決策、重要干部任免、重要項目安排、大額資金的使用(‘三重一大’),必須經集體討論做出決定”。集體決定就不能是個人或少數人說了算,而已經改制為公司制、建立了法人治理結構的企業還真的是少數人拍板。另外,“董事會、未設董事會的經理班子研究‘三重一大’事項時,應聽取黨委(黨組)的意見;進入董事會、未設董事會的經理班子的黨委(黨組)成員,應當貫徹黨組織的意見或決定”,這一規定把黨委(黨組)的意見或決定放置主要地位,在把握國企發展方向上勢必會涉足企業具體經營,而黨委(黨組)更多考慮的是國家利益、社會安全、經濟全局,而董事、經理層卻更注重商業利益、企業發展,雙方的語境不同,在把握國企發展方向上勢必將產生摩擦。其中的矛盾與摩擦自然將成為改革路上的難點之一。
三、國企參公監管與資本運作激勵。人社部薪酬改革方案提出,國企高管的薪酬將參照公務員工資標準,并通過高管與普通員工相差的倍數進行限高。國企領導的辦公用房及公務用車也納入參公監管體系內。然而,此番行政監管與市場化激勵起了沖突。在國企混合制改革的一波波狂潮下,國企證券化程度將進一步提升,這意味著新一輪財富創造與分配的機遇即將到來。一些市場化程度較高的混合型國企,將會成為資本運作的急先鋒,諸如規劃院、城市設計院、煤炭設計院,都走上了股權放開的路子,借著資本運作平臺,各謀生路。一旦將國企證券化模式運用得當,就意味著創富。這就是說,市場化激勵下,擁有高薪、享受優越的條件是壓不住的。將企業員工分成不同的級別限薪,這是接近于計劃制的薪酬體系,國企的市場化改革仍處在十字路口。
四、國資定價。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被明確為此次國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而國有資產評估定價則是混合所有制改革過程中的敏感問題和難點問題。由于企業內部治理缺陷和外部約束漏洞等,在資產測度時,部分人員為謀得一己私利,可能與對資產進行測度的專業機構進行不正當的合作、勾結,有傾向性地將待評估的國有資產進行低價值的判定,導致國資變相貶值,這就是所謂的“看守者交易”、“內部人交易”或“掌勺者私分大鍋飯”。另一方面,在資產注入的過程中,大股東可能為了更好地控股,壓低增發價格,侵害小股東利益,最終導致民企對混合所有制“望而生畏”。鑒此,既要防止國有資產流失,又要防止非公資本權益受損,國資定價成為一個“燙手山芋”。倘若國企上市的過程中有未上市資產的注入(未上市資產定價容易被高估)、集團存在多元化業務(集團業務越復雜,定價難度越大),國資定價更是難上加難。
五、新經濟的價值定位。一般企業的進階,都會經歷由重變輕、由重架構到輕架構的步驟,而眼下國企改革以國有資產投資公司和國有資本運營公司為兩大抓手,前者使國資占領投融、戰略等高端環節,后者主要通過資本市場運作開展股權運營,逐漸走向脫離實體的金融之路。兩條路徑都使國企走向了輕資產,但脫離實體的金融之路絕非是康莊大道,如何恰當地拿捏“重”與“輕”的度是個很棘手的難題。此外,國企通過混合經濟,嫁接互聯網、第三次工業革命等新經濟變量改造傳統產業,這也是走向“輕經濟”的另一表現。嫁接新經濟,本想以增量帶存量的方式保持企業的創新動力和發展活力,但愿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新經濟肆無忌憚地延伸,已然越過了“政府權力邊界”,如BAT插足教育、醫療等民生領域,甚至形成一種新式壟斷,這預埋著秩序混亂的隱憂。實際上,國企資本社會化的實質是搭建一個平臺,各類要素資源借此尋找最優的配置方式,企業經營的核心資產將由資本主義轉向要素主義,而新經濟僅是一類要素資源,包括新經濟在內的各種要素資源自由組合成項目模塊,釋放出新型資源、新舊資源整合、優勢互補的生產力。然而,認識到新經濟的此番價值,從對“股權多少”的糾結中走出來,從對“國退民進”的焦慮中擺脫出來,回歸“平臺、集成、模塊”的運作,并非易事。
上述難點阻礙了國企改革,而在這些難點中,有的相對較易解決,如國資的定價,“監管+技術手段”(強制進場交易、規范審計評估程序、建設證券交易所之外的資本市場平臺、增強價格發現功能等)就能夠很大程度上堵住漏洞;有的則相對很難解決,如控制權之爭牽涉各投資方及國資的利益,利益博弈將是一場拉鋸戰,又如國企薪酬市場化放開,或將觸到老百姓的痛點,激化新的矛盾。有易有難,這就決定了這些難點的解決將是循序漸進、逐個擊破的,這也預示著未來的國企改革將是“切香腸”、擠壓式改革。
混改只是“書生意氣”?
國企改革是中國多項改革中一個繞不過去的坎,而混改作為國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又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自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之后,歷經4年,混改僅開展了兩批試點——第一批9家試點方案已基本批復,正在實施中;第二批10家試點企業名單經國務院國有企業改革領導小組審議確定,其中9家企業已正式上報試點方案,擬近期批復實施;第三批中央企業混改試點剛剛進入篩選階段,地方國企被首次納入試點范圍。從2016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混改“在七大壟斷性領域邁出實質性步伐”,到剛剛閉幕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培育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可見中央搞混改的決心很大,但在實踐中遇到的問題很煩,畢竟下水方知水深淺。
要搞清楚混改的困境,首先要搞清楚為什么要混改。混改的提出基于兩大背景:一是堅持市場經濟道路和市場化改革。過去30多年,市場化解放活躍了生產力,創造了中國奇跡,未來中國活力的持續釋放依然離不開市場化。而國企進一步市場化顯然是題中之意。二是堅持國企地位。國有經濟占主導、“不斷增強國有經濟活力、控制力、影響力”是中國的基本國策,這也是國企市場化改革的前提和基調。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混改被提出,其目的就是通過股權的多元化,破解所有者缺位,以及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國進民退等國資、非國資之間的對立問題,并健全現代企業制度,重塑各利益相關者權責利,進而更好發揮地企業家作用,兌現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政策提法。用央企混改“先鋒”、中國建材集團董事長宋志平的話說,混合所有制能治愈很多國企的痼疾,用好了可一通百通。簡而言之,以股權多元化為核心的混改被認為是實現“兩個堅持”的出路和改革的突破口。
為此,目前國企混改主要在兩個方向上推進,一是引入社會資本,二是推動員工持股。然而,在這兩個方向上都問題重重。在引入社會資本方面,由于公益類國企無法實現資本增值,對社會資本缺乏吸引力,因此難以進行混改;而主業處于關系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主要承擔重大專項任務的商業類國企,因其敏感性和特殊性,當下也不適合混改,所以混改的重頭主要在充分競爭行業和領域的商業類國企。然而,在這類國企中,日子過得好的國企混改同樣難以推進,競爭力弱的國企自然被推到了混改的前臺,比如中國聯通,就是在三大運營商中處于各項業務全面落后的弱勢狀態。如此,形成強國企社會資本難“混”,弱國企社會資本不愿意“混”的局面。同時,混改企業的股權比例更是個敏感點。如果堅持國有控股,社會資本參與意愿較低,比如萬達董事長王健林就曾經說過,不能控股,就不參與國企改革。這種想法在社會資本中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但社會資本控股又存在國有資本流失之憂。盡管隨著混改的推進,出現了地方國企較大幅度出讓股權甚至控股權的突破,如浦東科投國資方面合計持股比例降至49%、云南白藥民營資本占到55%等個案,但就普遍意義而言,混改中國有資產流失問題始終如鯁在喉,比如中信國安的混改就被質疑造成國有資產流失、內部人員控制。在這種局面下,從央企到地方國企,為推進混改普遍在上市、資產證券化上著力。不可否認,這雖然有利于推動國企的市場化,但顯然與混改所要實現的目標尚有距離,不然,也無需再提出混改,上市及資產證券化豈不是容易得多?而如此“劍走偏鋒”,所謂的混改成績(截至2016年底,中央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戶數占比已達到67.7%,一半以上的省級地方監管企業及各級子公司中混合所有制企業數量占比也超過50%)不免有注水之嫌。
至于各地普遍力推、被認為是國企混改突破口的員工持股,同樣難免遭遇“理想豐滿,現實骨感”的尷尬。理論上,“員工持股是一項既可以實現國有經濟退出,又將企業財富在企業員工中分配、更將企業員工的命運與提升企業市場競爭力捆綁在一起的一舉多得機制”,通過員工持股,可以改善國企治理結構,形成合理的激勵機制,從而激發企業活力,現實中也不乏成功先例,然而,折戟沉沙者也不在少數。不管是持股員工以個人名義直接持股,還是通過公司制企業、合伙制企業、資產管理計劃等持股平臺持有股權,員工持股的效果往往適得其反,這其實早有前車之鑒。事實上,且不要說實踐中,在公司股東、員工、管理層,以及外部環境的多重博弈下,員工持股動輒偏離“初心”,淪為員工“搭便車”的短期逐利、大股東借機增強控制權的工具,更為關鍵的是,員工由單一的雇員身份轉為公司股東,其實是增加了企業運營的復雜性,往往給企業增添無盡的煩惱和麻煩,特別是一旦因為員工跳槽或者員工被解聘而引發糾紛,不但要處理勞動糾紛,還要處理股權糾紛。比如,劍南春公司,2003年由國企改制成為一家經營層控股、員工持股的民營企業,其2012年發放信托計劃修正案就被員工認為是否認了自己的股東地位,引發矛盾,一度官司纏身;2010年3月15日,平安公司老員工罷工靜坐在中國平安總部門口,與公司展開了員工股權糾紛大戰。此外,諸如華為公司、寧波銀行、杭州銀行以及陽光保險等公司都發生過此類糾紛。而類似當年國美黃光裕和陳曉圍繞股權的爭斗,更是毀損國美的一場嚴重內耗。萬科先后啟動了三次股權激勵方案,不但“屢戰屢敗”,其改良和擴大后的股權激勵計劃“事業合伙人”終招致“門口野蠻人”入侵,上演長達一年多的股權大戰。顯然,員工持股的現實動輒與理想背道而馳。
其實,近年來,從民企到國企,從老企業到初創企業,圍繞股權的矛盾和糾紛層出不窮,都表明股權與改善企業治理結構、激發企業活力并不完全畫等號。國際和國內的現實都顯示,股權激勵結出苦果的不在少數,諸如高管辭職套現、股權激勵變成股權糾紛、高管所得大幅提升,但企業效益未見改善甚至大幅下降的現象普遍存在。據統計,2006年初到2008年3月,滬、深90家公布了股權激勵方案的上市公司,其間大部分企業高管層收入上升,但企業效益卻大幅下降;2010—2016年,大量的上市公司做了股權激勵,七成以上無法達到預期效果;而由于未達預期,2013—2015年,終止實施股權激勵的公司分別為22家、25家、33家,2017年以來有17家上市公司的股權激勵方案因股價“倒掛”或業績不達標而終止。另據行業數據統計,中國實施股權激勵的企業,不論是上市公司還是非上市公司,60%以上都以失敗告終。如此來看,通過員工持股來激發企業活力的設想多少有些烏托邦的味道。鑒此,把員工持股當作是國企改革的抓手,某種程度上是對“兩個堅持”的扭曲和變異,很容易落得避重就輕或一廂情愿的結果。
實際上,不管是引入社會資本,還是員工持股,追根溯源,都是把股權看作是市場經濟的核心及化解國企矛盾的關鍵,以為只要解決了股權問題,國企的問題就可迎刃而解。正是基于這樣的認知,當下社會中存在一種思潮,即把出讓股權當作是國企改革的唯一路徑,不賣股權就可能淪為假改革。然而,這本質上是股權唯上的書生意氣。由于國企的特殊性,其實難以在股權上實現由點到面的全面改革,更不要說,股權本身也并非是萬能藥。不過,另一方面,軍民融合的推進又不得不混。這個難題如何破?重點在于撇開股權上的矛盾和糾結,把不同所有制的股權進行混搭,發揮其各自所長。也就是說,混搭不在隱藏“地雷”的股權上做文章,不去觸碰國有資產“紅線”,而是重點在商業模式上尋求突破。在此條件下,混搭就是通過平臺化、集成化、模塊化整合不同所有制的資源,將分割的國與民、軍與民黏合在一起。其實,為推動軍民融合,美國于2015年4月成立的DIUx(美國國防創新實驗單元)就發揮著類似的作用,將美國國防部的具體業務或技術需求與創新企業主體之間進行精準對接,在充分調動外部資源力量中,避免軍方“閉門造車”,實現軍民協同并進。在軍民融合的迫切需求下,今后類似這樣的混搭也將成為中國軍民融合的突破口,當然,在初期階段,這樣的混搭將更多表現在某些項目或者新設公司上,而隨著這種商業模式逐漸成熟,也將成為國企改革可資借鑒的樣本,在更大范圍內鋪開。
聯通“混改”的標志性意義
關于國企混改,自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到2016年政策密集出臺,上面混改政策疾如雷電,下面國企改革卻慢慢悠悠。中石油說要混改,結果“旗下東部管道公司100%股權轉讓”項目不了了之,時隔數月后拎出的“老油田甩賣”項目也杳無音信。國網叫嚷著要響應混改,最后卻避重就輕,只甩出了幾個盈利模式不明的小資產,“前景”資產仍然緊抓不放。東方航空雖說有所突破,卻依然只是拿了旗下的東航物流去試水。多項比對之下,本次聯通混改可算是平地驚雷。但吊詭的是,歷時300天的股改方案出爐僅5小時旋即被撤回,“劇情神反轉”瞬時引爆外部質疑:
1.定增股份不合規。中國聯通總股本約211.97億股,原方案擬定增90.37億股,占比達42.63%,明顯超過定增新規20%的限制。
2.定增對象超名額。定向增發是私募發行,多年來特定投資者始終嚴格限定在10名以內,可此次聯通定增的投資對象卻多達14家。
3.定增基準日違規。證監會新規明確取消了將董事會決議公告日、股東大會決議公告日作為定增價格基準日的規定,而聯通混改方案卻仍以董事會決議日作為基準日。如此“超常態”、“超常規”的聯通混改簡直是赤裸裸地在踐踏證監會的權威。可讓人意外的是混改方案最后卻峰回路轉。
聯通混改方案為何會引爆輿論?又何以有如此能耐,讓證監會一反常態破規“特赦”?歸根結底,經濟改革的風向已變。無論是基于WTO貿易自由化、便利跨國投資流動和保護自由競爭,還是從鼓勵創新引領、民間投資、國資改革、市場化改革等系列政策方向看,國進民退都與經濟改革背道而馳。單看產業布局,在傳統經濟領域,國企憑借壟斷地位和政府資源傾斜,加上前期投入代價太大,私企不愿介入,國企績效尚可;而在輕資產、重技術的新經濟領域,國企幾乎無進攻態勢。可資本權重下降、“知本”權重上升是時代大勢,國企改革被“逼上梁山”。所以這次聯通混改很顯然正是順應此大勢,對央企混改有標志性意義。要知道,各方對國企改革最大的擔憂,就是敢不敢動壟斷行業和企業的奶酪,敢不敢讓其他所有制資本注入。聯通混改竟然“破天荒地開了這道口子”。不單是迄今唯一以集團核心資產作為混改主體的央企,還增資擴股,由絕對控股變為相對控股,融資金額高達780億元;不僅搶先將國內互聯網四巨頭“BATJ”通通納入麾下,還開了員工持股的先河,核心員工持股比例達37.89%,力度之大無可匹敵。倘若此次混改真能有效實現各種所有制資本優勢互補,不單聯通有望走出泥潭,迎接5G到來的產業布局,更為后續國企改革打開了新的想象空間。并且,國企混改亦是基于國家長遠發展的綜合考量:一方面,對外國家競爭加劇,國企被頂在杠頭上。中國作為后發國家,在某些短期難以見效、需要長期投入的重點行業和高精尖領域,更要倚重國企的身份和力量參與國際競爭,做大做強國企反映的是國家的戰略意志。另一方面,對內市場經濟仍未起決定作用,但市場經濟改革已進入深水區,需要讓市場起決定性作用,以激發企業和社會活力,加快經濟轉型升級、結構優化,國企改革繞不過。這兩大方向性變量的對沖、撕扯,也需要混改這一劑良藥予以勾兌化解。
混改已成國企改制的大方向,不過,混改過程中的幫困特色依然濃厚。聯通混改就明顯代表著以往的問題導向性改革。因為誰都知道聯通是電信三巨頭中的“小矮子”,“前半生”基本上是在被拯救中度過。可即便國家5次(參考相關鏈接)出手連環施救,其業績依然是三家中最差的,2017年上半年,中國移動凈利潤為627億元,日均賺3.48億元,聯通雖增長74%,也就7.78億元,人家中國移動兩天就賺回來了。難怪有人調侃,聯通混改是扶貧幫困。而事實上,混改之于國企,確有通過債轉股來化解巨額債務危機的意義。根據國際清算銀行的數據,2016年中國企業債務與GDP之比已從2008年的100%升至約170%,總負債達到15.7萬億美元。另據中國財政部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6月末,國企負債總額94.13萬億元,同比增長11.4%。此時,混改無疑是國企化腐朽為神奇,擺脫困境的絕佳路徑。可此種“甩包袱”的行徑,免不了會讓精明的投資者有所顧忌。就此來看,國企欲以混改完成公司制改革恐怕沒那么簡單!
因此,無論是基于以往的混改經驗,還是從問題導向的大概率現實出發,都命定了國企混改將版本升級實現二次公司制改革,且在此過程中各種新問題將撲面而來。首先是定價機制。因為混改不可避免地將涉及大量國有資產、股權的出售,需要對國資重新進行價值評估。但長期以來,由于國企改制缺乏公開透明的定價機制,很多國企領導,以“零資產”甚至“負資產”的方式將錢裝進自己的口袋。定價不當極易讓國企混改背上國有資產流失的惡名甚至罪名。而且,混合上市公司及各類資本市場的混改,共同制約問題又該如何分配?若處理不當,極可能重演萬科與險資的博弈鬧劇。再者,各方就如何參與混改始終未達成共識。民企擔心沒有話語權,無論是宗慶后還是王健林都曾表達過類似觀點,“如若只讓私企參股、而國企控股,不等于是拿自己的錢養國企嗎?”參與混改極有可能吃不到甜頭還吃虧。對此,國資委卻說:“要抱著吃虧的心態參與國企改制。”可在商言商,民企又不是慈善家,盈利最重要。學術界另有一套說辭,厲以寧認為國企混改可以無底線,控股40%或30%甚至更低也可行;吳敬璉則主張國企完全退出競爭類行業讓民企控股。可現實遠比理論要復雜。如若國企完全失去戰略性控股權,誰來保障國計民生、戰略領域的安全性和穩定性?就此來看,并非所有國企混改都適合混改。當下國企可分為兩大類:公益類和商業類,其中商業類又分為商業I類(自然壟斷+具有戰略地位的行業)和商業II類(一般競爭類的國有企業)。毫無疑問,公益類國企不適合混改,因為一旦私人股東參與,公益類國企經營極易受到“利潤最大化”的干擾,公益性易被私人資本蠶食。唯有按市場規則運作的競爭性國企尤其是商業II類國企將進行充分混改,此時分清混改對象也是“一門技術活”!
以上觀之,二次公司制改革并非一蹴而就。而鑒于國企方方面面的發展瓶頸尚在突破前夜,也意味著二次公司制改革是帶著剎車往前推的,未來將沿著N個版本層層遞進。1.0版:政企分開。目前102家央企還有相當一部分尚未政企分開。所以國企改制的第一步是實現公司制,核心就是政企分開。2.0版:國企混合。這次聯通混改就是國企改革的2.0版,混改完成后,聯通持股降至36.67%,而BATJ等新引入的戰略投資者合計持股約35.19%,如此一來,企業就由垂直的上下行政決策為主轉向橫向的股東會和董事會起決定作用。3.0版:國企股權底線突破,由51%變為33.4%。因為股東資本超過1/3時,股東就可以發揮實質性的制衡功能,可參與公司的戰略規劃和日常管理。若混改后,國企能保有33.4%的股權,在重大問題決策上,就仍能體現國家戰略意志。4.0版:混改不用審批,基本上是市場行為,具備了現代企業制度的基本元素。實際上這也意味著將進一步鎖定市場經濟的方向,企業的股份變動也不再需要得到有關方面的專項審批,僅備案即可。外資也可參與混改,收益自由匯出且能得到相關法律法規的保障。混改后的企業也將和公司法內要求的標準化公司制企業差不多。總之,未來在市場企業與主權企業(國企)之間,更多的將通過現代化企業制度,而非簡單一味地私有化途徑。只不過,雖然工業經濟的內在機制決定了國有企業必然走向公司制,但其改制的方式將根據時間、空間等因素不斷調整。因為即便在公司制發展成熟的美國,董事會與CEO也仍在不斷進行權力博弈。更何況,新經濟登臺還意味著在公司制的設定上,資本和“知本”的權重也將不斷調整,對企業制度還將提出新的挑戰,凡此種種,都注定了現代企業制度的改革將永遠在路上,不過可喜的是聯通混改總算跨出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