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 希臘城邦的古典文明

Classical這個詞的來源是值得注意的。在古代羅馬，屬于最高社會等級的公民稱為classici，而這個詞有時也應用于作家。最優秀的作家們是classic，就是說，他們是一流的。所以一個classic，是指一個最優秀的作家，或一部最優秀的作品。

古代希臘和羅馬在藝術、文學和哲學上的成就是那樣輝煌，所以希臘和羅馬作家的著作一般稱為“古典”，而希臘—羅馬的文明也便稱為“古典”文明。

以下三章將主要地探討古代希臘文明的成長，及其因亞歷山大的征服而向近東的伸展。第三編的幾章將說明它在羅馬帝國里的進一步傳播。

我們將不采用“古典”這個詞的狹義，把它局限于古代希臘或羅馬的文化，而承認把它應用于任何地方的杰作都是合適的。因此，對于今天的中國人來說，孔子可稱之為古典，就像荷馬對于歐美人一樣。所以，我們將不僅僅討論希臘和羅馬的古典文明，在第四編里，還將討論古典文明在印度和中國的興起，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假如我們想了解世界歷史，這種較為廣闊的看法是必須采取的。

第5章 希臘城邦的興起

5.1 希臘人繼承的遺產

各時代的繼承者 希臘人是歷史的繼承者，同時也是杰出的遺產管理者。他們接受了前人許多東西；他們也留給后人許多東西。

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語言、火種、工具和武器他們仍在使用。除此之外，舊石器時代曾給予他們縫紉、繪畫、雕刻以及寶玉飾品；他們從新石器時代又承襲了栽種谷物、使用牲畜、磨制石器、蓋房、制陶、紡線、織布以及制造輪車的秘訣。

不僅如此，希臘人還可以從文明程度很高的鄰人——克里特人、腓尼基人、埃及人和亞述人那里借用手藝和技巧。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那些近東的人們懂得怎樣去制造青銅工具，制造船舶，建筑豪華的石廟，雕刻精美的石像，演奏樂器，書寫法典和文書，以及組織強有力的政府。對于這些，希臘人不需要自己發明，只是采用就夠了。

多樣性和進步 多樣性往往是進步的因素。對希臘文明來說正是如此，有很多東西可以供希臘人選擇。舉例來說，有多種不同的文字，如巴比倫人的楔形文字、埃及人的象形文字以及閃米特人的表音字母，可供他們選擇。希臘人聰明地或幸運地選擇了字母，拿這個最簡便而又最好的方法運用于自己音調優美的語言。對于文字如此，對于其他技藝方面，希臘人的選擇也極為聰明，而且一經選定之后，他們還努力改良，很快便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克里特的贈與 特別是從克里特那里，古代希臘人學得了文明的藝術。正如我們所知道的，在公元前1600年到公元前1200年之間，克里特文化的一些前哨是很繁榮的。邁錫尼和梯林斯一帶的巖石遺址，當時原是陰森森的山頂城堡，為豪強的地方首領們所據有。在那些城堡遺址里所發現的藝術寶藏，有力地使我們想起了克里特的藝術。在邁錫尼一帶，盡是這種財富和權勢的跡象，所以有些歷史學家認為邁錫尼的統治擴展得很遠很廣，于是稱這個時代為“邁錫尼時代”。

“亞該亞時代”和“荷馬時代” 但是，這個時代的后期還有另外兩個名稱。一個為“亞該亞時代”，因為這些希臘首領以亞該亞人知名。這一點是值得記住的，因為亞該亞人是我們最熟悉的第一批希臘人。另一個名稱“荷馬時代”也是饒有趣味的，因為它使我們想起，我們關于亞該亞人的知識，大部分都得之于荷馬。

荷馬這個名稱意指兩篇偉大的詩歌《伊利亞特》和《奧德賽》。伊利亞特得名于一個城市伊利翁或特洛伊；奧德賽得名于奧德修斯，他幫助奪取特洛伊城。根據傳說，這些史詩原是一位盲詩人荷馬所寫。有些批評家相信，荷馬是公元前9世紀的人，他的史詩是根據浪漫的敘事詩寫成的，而這些敘事詩以前曾為行吟詩人所傳唱。另一些批評家則認為這些詩篇不是出于單一作家之手。總之，在英雄詩體里，它們訴說了一個戀愛和戰爭的迷人故事，對于亞該亞的國王們、希臘人的生活和宗教、戰馬和戰車、小小的船舶，以及圍有墻垣的特洛伊城，都描繪得很清晰。

詩中有畫 有人說過，一切民族的童年都是在歌唱里度過的。他是指最古的文學作品都是詩歌。人們經常用詩歌記錄他們最早的歷史。雅利安人的《梨俱吠陀》，希臘人的《荷馬》，都是如此。

荷馬同時豐富了詩歌和歷史。他描繪了國王和貴族們的狩獵，以及狩獵后在豪華的會堂里舉行宴會，賞聽音樂。對于農民和牧民他著墨不多。但關于男女神祇，如眾神與人類之父宙斯、白色眼睛的雅典娜、傲慢的宙斯之妻赫拉、海神波賽冬、愛神阿芙洛狄蒂，他描繪了他們荒誕和神異的行為，使我們感到親切。

亞該亞人生活里一個動人的特征是慷慨好客。無論生人還是熟客都予以款待，不但供應最好的住所，而且在臨走時還贈以厚禮。如果拒不款待，或者侮慢來客，那都是會觸怒眾神的。這一點使我們懂得了特洛伊戰爭的原因。

特洛伊戰爭 荷馬告訴我們，有一天，斯巴達王麥尼勞斯的宮里，來了一位年青的訪客，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當然，麥尼勞斯以王室之禮招待了他。但是，帕里斯竟不顧信義，引誘美麗的海倫——麥尼勞斯的妻子——和他一同逃跑，越過愛琴海，回到特洛伊。于是麥尼勞斯和他的兄弟，邁錫尼的國王阿伽門農，召集了其他的亞該亞國王，帶著他們的士兵和船舶，一道去征討特洛伊。

特洛伊堅持了十年。戰爭形式多數是決斗，例如在一次生死格斗中，特洛伊的偉大英雄赫克脫竟死于驍勇的希臘人阿喀琉斯之手。最后，奧德修斯提出了一個詭計。希臘人都登上了他們的船舶，像要駛回家鄉，只在特洛伊城前留下了一匹巨大的木馬。特洛伊人高興地奪取了木馬，拖進城里。但是，木馬的內部卻藏有希臘的士兵。到了晚上，他們悄悄地出來，替他們的伙伴打開了城門。這樣，特洛伊城被攻陷了，成了廢墟和灰燼。

無疑地，這個故事同時包含了事實和虛構。近年在愛琴海東北岸發掘出了一座焚毀的古城遺址，它的石垣厚達4.6米。歷史學家相當肯定，這便是亞該亞人攻下的特洛伊城，時間大約在公元前1200年。

鐵制的刀劍 在荷馬所寫的亞該亞戰士的英雄時代之后，接著是一個黑暗時代。麥尼勞斯、阿伽門農和奧德修斯的孫兒和曾孫們，竟被從北方來的兇猛的入侵者所壓倒。這些征服者很可能是亞該亞人的遠親，后來被稱為多利安人。他們所操的希臘語被稱為多利安方言，用以區別于其他使用很廣的希臘方言，即愛奧尼亞方言、埃俄利斯方言和阿卡迪亞方言。多利安人入侵之后，希臘半島遭到了破壞，金屬工藝衰退了，瓶罐的式樣與花紋過于簡單，人們開始穿著一種新式的袍子（寬袍大袖扣以別針），也開始使用鐵制刀劍（在較早的時代希臘人使用青銅）。由于多利安人的侵入，大約在公元前1100年左右，希臘的鐵器時代才有了曙光。

希臘人的恩惠 很難說清希臘人是些什么人，只知道他們是一個混合的種族，而且分成許多集團。他們的語言和梵語及波斯語有親緣，所以人們假定，他們和印度的雅利安人、波斯的伊朗人都是遠親。后來，希臘人自稱為“赫倫人”，即赫倫的子孫；同時稱他們的土地為“赫拉斯”，即赫倫人的地方。

我們必須把赫倫和特洛伊的海倫區別清楚。赫倫正像是希臘人的亞伯拉罕。希臘人追憶到他，正像猶太人追憶到亞伯拉罕一樣。

但是我們在許多方面受惠于希臘人，這是很容易認識到的。在藝術和文學方面，我們的思想和理想大部分是希臘的。我們的字母是稍稍變更了的希臘字母，我們的許多詞語，例如“民主”和“心理學”，都是希臘的詞語。我們所學習的幾何定理是希臘學者們推演出來的。詩歌、哲學和戲劇有賴于希臘的也很多。甚至我們的體育運動，如“馬拉松”和“奧林匹克”競賽，無不使我們回想到令人驚嘆的古代希臘。

5.2 商業、殖民地和文化

假如把古代希臘認為僅限于希臘半島，那就錯了。公元前1200年至公元前1000年之間，希臘人越過了愛琴海，散布到了特洛伊地區以及小亞細亞的其他部分。稍晚，在公元前750年到公元前550年之間，在較遠的黑海沿岸，在南面——非洲的地中海沿岸，在西面——今日的意大利、法國和西班牙等地，他們都建立了城市。商業隨著殖民地而擴展，文化亦然。

東希臘 東希臘包括希臘半島、愛琴海內部和周圍的許多島嶼，以及小亞細亞較近的海岸。這個地區的一些地方住著埃俄利斯人，一些地方住著愛奧尼亞人，還有一些地方住著多利安人。這些都是希臘人，但在商業和文化方面，很可能也在殖民地方面，小亞細亞的愛奧尼亞人城市在一個長時期占據了最重要的地位。

卓越的愛奧尼亞人城市 在小亞細亞大陸，愛奧尼亞人的城市共有十個。鄰接的島嶼如薩摩斯和開俄斯，也是愛奧尼亞人的。薩摩斯島差不多對著米安德河河口；開俄斯島更往北，正對著赫爾木斯河口。這些愛奧尼亞人的城市和周圍的鄉鎮，在古代希臘文明的發展上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就一方面說，它們具有宜于種植的溫和氣候和廣闊的河流平原，條件比大多數希臘人的居住地要好。就另一方面說，他們從遇到和征服的本地人手里接受了一些東西，同時又從埃及、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接受了一些古代文化。這種希臘和非希臘的混合，意味著一種文化的混合，而且往往使文化更加豐富。同時，這些愛奧尼亞的光輝，又返照到愛琴海以西，帶動了希臘半島的雅典及其他城市的文化發展。

典型的米利都 小亞細亞愛奧尼亞人杰出的城市之一是米利都。它的歷史正說明了東希臘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在小亞細亞沿岸米安德河河口附近，希臘人到來之前已有一個城市十分繁榮。在公元前1200年和公元前1000年之間，有一隊愛奧尼亞希臘人在這里登陸，占領城市，殺了男人，娶了婦女，又為他們自己建造了一座新城，這就是米利都。它很快成為巨大的貿易中心，財富增長了，殖民地建立了，藝術也培養出來了。

到公元前8世紀，米利都的船舶已開進黑海，從事貿易和建立殖民地。在這期間，已經建立了和埃及的通商關系。甚至在公元前700年，尼羅河口還有一個米利都的貿易站。米利都的船舶還揚帆向西，到了靴形的意大利的腳跟和腳尖，建立了許多城市。這些城市（主要是錫巴里斯）富庶而偉大，以人們習于逸樂和庖丁精于烹調而聞名。直到今天，“錫巴里人”還意味著一個愛好奢華的人。同時，通過錫巴里斯，米利都人還把希臘和埃及的貨物送上意大利的西海岸，越過臺伯河口，直達伊特魯里亞。米利都之所以偉大，不僅由于它的富庶與海上力量，而且由于它的文化和實用藝術。被希臘人推為七賢之首的哲學家泰勒斯（公元前640—前546年），原是一個米利都人。在埃及，他學習了幾何學。后來他把這門科學教給了希臘人，希臘人又傳給了我們。他的學生們把米利都作為一個哲學和科學的中心，他們的工作奠定了后來雅典那些更偉大的哲學家們的思想基礎。米利都又是一個著名的藝術中心，特別是建筑和雕刻。

希臘人鑄造貨幣始于愛奧尼亞的城市。作為對貿易的刺激，硬幣的使用是頭等重要的。

愛奧尼亞人和埃俄利斯人的城市又是希臘文學的搖籃。在萊斯沃斯島上，米提利尼的薩福也許是古今最偉大的女詩人——她的確是最有名的。柏拉圖稱她為“第十位繆斯女神”。

優卑亞和科林斯 在商業和殖民地方面，米利都有許多敵手，包括優卑亞島上愛奧尼亞人的城市卡爾西斯和厄瑞特里亞，以及希臘半島上鄰近著名地峽的多利安人的城市科林斯。科林斯最大的殖民地是西西里島上的敘拉古。優卑亞人既是戰士，又是水手。他們發明了作戰的方陣，由持著盾牌和長矛的戰士形成一個牢固的行列。對于它，無組織的敵人很少有取勝的機會。

西希臘 西希臘由遠布在各處的希臘殖民地組成，包括意大利南部、西西里、撒丁和科西嘉等島嶼，以及法國和西班牙的沿岸。由于希臘在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島有眾多殖民地，人們經常稱這個地區為“大希臘”。

黑海圈 我們一看地圖就可以明白黑海完全被希臘人的殖民地圍繞起來。所以米利都曾經自豪地說，它是黑海南岸七十多個市鎮的母親或祖母。

5.3 斯巴達及其軍隊

一個對照 在我們想象之中，沒有比愛奧尼亞進步的貿易城市和斯巴達肅嚴的軍營之間的對照更為尖銳的了。斯巴達是一個軍國主義和寡頭政治的不幸試驗：軍國主義是對戰爭的崇拜；寡頭政治是少數特權者的統治。

特洛伊戰爭之后，當多利安人侵入希臘的時候，麥尼勞斯和海倫的宮殿被摧毀了，一部分多利安的戰士定居于歐洛塔斯河流域，成為征服者和主人。他們自己分占了最好的土地，把本地人作為他們的仆役或農奴。他們的首都是斯巴達，一個新的市鎮，或者說，一些鄉村的集合體。它沒有墻垣。帶著鐵劍的人們便是它的防護者。

斯巴達之“最好的人” 由于人口的增加，斯巴達的貴族政治需要更多的土地。“貴族政治”（aristocracy）這個希臘詞的意思是“賢人政治”或好人政治。它也可以應用于統治階級。這種好人政治，正像寡頭政治一樣，是少數人的統治，但是，在好人政治里，統治階級通常由貴族組成，這些人自認為是“最好的人”。

只要征服，不要殖民地 不像米利都和其他城市那樣把過剩的人口送到遼遠的殖民地去，斯巴達的貴族們，即斯巴達的領主們，試圖用攫取鄰近希臘人（麥西尼西人和其他鄰人）的土地的辦法來解決問題。麥西尼西人做了殊死抵抗，但最后還是為斯巴達人所壓倒。斯巴達奪取了他們最好的土地，同時把他們變為農奴。

此后有一個時期，文化和奢侈品盛行于斯巴達豪富的地主家里。他們的地方以狩獵、好客和美麗的婦人而著名。稍后，在公元前7世紀，麥西尼西人得到幾個嫉妒斯巴達的鄰邦的支持，起來做流血的反抗。斯巴達的根基徹底動搖了。這次反抗盡管被粉碎了，但是從此以后，斯巴達人便在死亡恐怖中過活。軍事訓練和戰爭成了他們的生活。

斯巴達人的訓練 當一個嬰兒出生時，城邦的官員應決定是否讓他存活。如果是羸弱或殘廢的，就帶上山丟棄，讓他死去。男人們都不在家里居住，只在營房里準備打仗。男孩們每年必須受鞭笞一次，以考驗他們忍受痛楚的能力。女孩們必須接受嚴格的體育訓練，希望她們能把較強的體力傳給兒女。

希洛人和庇里阿西人 在耕地里住著許多農奴，叫作希洛人（helots）。雖然領主既不能出賣也不能釋放他的希洛人，但是希洛人不能遷走，實際上是領主的奴隸。斯巴達人的領地周圍有大約一百個附屬于斯巴達人的市鎮，居民叫作庇里阿西人，意思是“住在周圍的人們”。庇里阿西人可以采礦和經商，但在政府里他們卻很少有份。他們必須幫助斯巴達人對內看守希洛人，對外防御入侵者。庇里阿西人和希洛人都可以被征召去幫助作戰。

對文明的影響 斯巴達的制度使它在希臘成為主要的戰爭力量，“斯巴達”這個名稱也便成為嚴厲的紀律和對痛苦的堅強忍受的同義語。但是，斯巴達對于希臘的藝術或學問的貢獻極少，它有一個國王曾經傲慢地自夸，斯巴達無意從別的邦國里學習任何東西。它的制度終于使斯巴達停滯、衰弱和退化。

伯羅奔尼撒同盟 在崩潰來臨之前，斯巴達也有展示軍威和順利征服的時期。它開始同好戰的鄰邦結成聯盟，到公元前6世紀末期，希臘南部的大部分鄰邦都和它聯合起來。這個聯盟受斯巴達的軍事領導，被稱為伯羅奔尼撒同盟。

色雷斯，北方的斯巴達 在那時，同盟的唯一真正敵手是色雷斯。色雷斯之在希臘北部，正像斯巴達之在希臘南部。色雷斯的貴族們擁有全希臘最大最富庶的平原。同樣，色雷斯也有它的同盟。它正像斯巴達，也是由占有農奴的領主們所統治，而且對文明極少貢獻。它的騎兵要比它的文化好一些。

5.4 雅典及其法律

另一個對照 上面所指出的斯巴達和愛奧尼亞城市的對照，在許多方面對于斯巴達和雅典之間的對照也適用。在古代希臘的一切城邦里，對豐富人類生活貢獻最大的是雅典。但是，像我們將要看到的那樣，雅典的人們同時也能夠是很好的戰士。

一個理想的城邦 在城邦制是希臘的理想制度的時代，雅典正是一個理想的城邦。希臘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曾經寫過，一個理想的城邦所包括的民眾，應相當于在一個演說者的聲浪范圍以內可以集合起來的數目。其他的古希臘作家們同意他的說法，認為在一個城邦之內，如果所有的公民都能相見而且習于相識，都能參加市民和宗教的典禮，都能出席公共的劇場，欣賞神廟和公共建筑物，以及以高度的熱忱愛護他們的城市，那是值得稱頌的。

典型的城市成群地圍繞于一個山岡或高巖，理由很簡單。山頂原是天然的要塞，同時容易建筑工事，防御敵人。所以山頂或城堡最初便是城市，在希臘語里叫作polis。由于居住地擴大，分布到山岡周圍很遠的地方，于是中央高處布滿建筑的地方，叫作衛城（acropolis），原意是“城頂”或“城市最高處”。

希臘的國家經常真正是一個城邦，因為典型的國家通常只包括一座城及其周圍518或777平方千米的耕地。從衛城遠眺，市民可以看到整個國家，整個鄉土。在希臘城邦里只有少數城邦具有16千米以上的半徑。

典型的城邦是排外的。公民權通常是世襲的，由父親傳給兒子；異邦人不準和城邦公民結婚，不準擁有土地，也不準參與宗教儀式。公民權是一種值得驕傲的特權。每個城邦都有它的特殊的男神或女神作為保護者。例如赫拉守衛著阿哥斯城邦，阿波羅保衛著阿波羅尼亞，白色眼睛的雅典娜，這個持矛冠盔的少女戰士，則監守著雅典。

雅典正是一個典型的希臘城邦。

早期的雅典 在古代，雅典僅是阿提卡崎嶇巖石上的一個城堡，至今它以“衛城”著稱。周圍的許多地方都是巖石重疊，而且雨量很少。像大多數古希臘人一樣，雅典居民是混合的種族，雖然多數是愛奧尼亞人（至少在語言上如此）。

在公元前8世紀以前，雅典原是阿提卡周圍地區12個小城邦之一，雖然它是主要的一個。在公元前700年以前的一段時間里，所有這些阿提卡的市鎮是統一的，而雅典人的祖先便在這時候遷入雅典，成為后來的雅典人。但是，那時整個阿提卡的面積并不超過2590平方千米。

德拉古的法律 直到公元前621年，雅典的法律還沒有成文——人們只得服從貴族們所述說和解釋的慣例。早期的國王曾經為貴族們趕跑了。政府就成了貴族政治。

因為農民和工人遭受壓迫，被剝奪了政治上的一切發言權，所以他們心中不滿，要求改革。為了適應這個要求，執政官（Archons）或行政長官之一德拉古在公元前621年把這些法律寫成明文。他的法典是很嚴厲的，正像大多數古代法典那樣；但是，這畢竟是走向公正和民主的一步，因為它使得一切民眾知道這些法律是什么。

工業和貿易 由于工業和貿易，雅典成長得很快。金銀鑄幣也開始使用。雅典的制陶工匠輸出了精致的瓶甕。酒類和橄欖油也成為重要的產品。雅典的船舶航行到了埃及、塞浦路斯與黑海，同時帶回了谷物。從米利都運來了精美的毛制斗篷，青銅器來自卡爾西斯，杯瓶之類則來自科林斯——許多奢侈品都是供給富有的貴族們。不幸的是，谷物的輸入降低了農產品的價格，阿提卡的許多農民因此債臺高筑，最后喪失了土地，變成富人田園里的佃農。更糟糕的是他們中的一部分只得把自己抵押出去——他們或他們的兒女便成了債務奴。

梭倫的改革 公元前594年，一個深得眾望的軍事領袖梭倫被選為執政官，他解除了民眾的一些痛苦。雖然自身是一個富人，但他同情貧民而且期望得到公平。他以很大的勇氣一舉釋放所有的債奴，取消有關土地的一切抵押，同時還嚴禁將來的一切債務奴制度發生。但是，他也沒有像有些貧民所期望的那樣極端。他的改革消除了許多不平，也給了普通民眾以少量的政治權利，但大部分權力還是留在貴族手里。這些貴族組成了執政委員會及其他會議。

政黨和僭主 盡管梭倫推行改革和施以善意的勸告，騷亂還是在阿提卡發生了。水手、漁民、陶工和其他工人聯合成一個政黨“海岸”黨。擁有最好土地的富有貴族們組成了另一個黨“平原”黨。于是，一個名叫庇西特拉圖的有抱負的青年領導了第三個黨，成員包括心懷不滿的羊倌、牧民和小農們，諢名叫作“山岡”黨。

庇西特拉圖對他的追隨者許下了美好的諾言，同時自立為僭主，奪取了對城邦的控制權。在往后30年中，他經歷了許多起伏，雅典也是一樣。在大部分時間里，他是一個軍事獨裁者，可是在農業、藝術和文學方面，他做了許多貢獻。雅典人篤信宗教，在崇拜男女神祇時，庇西特拉圖通過增加儀式和節日的盛大壯麗來取得人心。

庇西特拉圖的兒子們也是繼位的僭主。他們也都有為公的精神，經常促進公眾的福利。但是，在公元前510年，貴族們得到了斯巴達的援助，把他們趕走了，于是雅典又成為寡頭政治。

克里斯提尼的改革 盡管如此，民主的精神畢竟在雅典成長起來了，“海岸”黨不久就獲得了控制地位，而且他們的首領克里斯提尼成為絕對的立法者。他可以確切地被稱為希臘民主政治之父。他把公民權擴大到更多的民眾，對各族做了一種新的、更為民主的安排，創立了一個代表會議，把軍隊建立在更符合人心的基礎上，同時又制定了陶片流放制度。這個詞多少有點像我們近代的罷免，但是更為嚴厲。在陶片流放里，公民們可以用投票的方式放逐任何一個他們認為危害城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