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篇的懺悔
7月31日,我剛重溫了自己從春天開始寫的所有日志,覺得有必要給這本日志寫一篇引言,萬一我以后還要看呢。日志可以附引言嗎?日志本來的意義不就是為了記錄特別的時刻嗎?如果附了回顧性的引言,日志是不是就會失去即時性?當然,如果我堅持這樣做,也沒誰能攔得住我。不過,還是煩請各位讀者不要把本篇當作一篇引言,這更像是一篇被放在開頭的總結,能夠幫助各位梳理所有日志的脈絡。
可能把它當作總結也不妥當。
或許這就像斯坦利的基因事業。一個發起人?啟動細胞機器來修改人的基因?算了,技術性太強了,而且我完全不清楚發起人是干什么的。一年之后,基因于我可能會變得越來越陌生,發起人在我看來也只不過是銷售部的一個小伙子。除非斯坦利的個人基因服務事業真正做起來了,這樣我們才可能會經常聊到基因的問題。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莉莉,你的多態性真是太明顯了,大愛你的顯性性狀啊!”其實我不喜歡這樣的對話,太不正經了。
“前奏”聽著怎么樣?藝術氣息濃厚,絕對高大上。那么這就是一個前奏了。
這個詞應該用在什么地方呢?對了,我應該在一開始就說清楚寫日志的初衷。7月的此時此刻,前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所以當我寫下這些日志的時候,我很清楚自己都經歷了些什么。一兩年之后,如果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再來讀這本日志,我可能會燒掉它,也可能把它撕個粉碎。
我剛剛查了“前奏”的意思,應該是預示將要發生的事情,或者為了營造氣氛。自打成年之后,我就不在乎情緒、氣氛這些玩意兒了,而且這也絕對不是要預示接下來將要發生什么事情的意思。我討厭預示,自從大學英語課結課之后,我就沒有預示過什么了。其實我寫這篇前奏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想確保以后讀這本日志的時候不至于看不懂。
懺悔?聽著很文藝,既不會顯得過于浮夸,也不會顯得過分謙遜。我還是選“懺悔”吧。
7月31日 陳莉莉的懺悔
這些日志是伯特建議我寫的。伯特是一個和藹親切、睿智的老者,但是也很古怪。舉個例子,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他的辦公室里會堆那么多的時尚雜志。他也快到耄耋之年了,顯得十分有威嚴,中國人很看重這一點。所以,莉莉,你要記住寫這些日志不是你的錯。只是伯特給出了這個建議,你照著做而已。其實這也不是什么餿主意,我也一直在堅持。但是,這絕對、完全是伯特的主意。
好吧,不能就這樣把責任都推給伯特,不然就不像是在懺悔了,而我是誠心想懺悔的。溫馨提示,這篇日志是寫給我自己的,這是日志內容的一大重要轉折點。你會發現,我春天寫的所有日志都是給上帝的。我并不想抱怨上帝作為一個聽眾有多么的不善解人意,只是想強調一點,我現在開始慢慢意識到自我的聆聽也很重要。上帝是無所不知、無所不在的存在,所以他想做什么就會去做什么,至于看不看這些日志,也不是我說了算。在家里,家人不會關注我。工作上,肯定也沒人會聽我的,只有到了最后一團糟的時候才會有人想起我。但我會努力去傾聽,而不是被傾聽,就像伯特的詩中所說的那樣。雖然難免落入俗套,但還是有道理的。所以這篇日志只能是寫給我自己的。如果上帝喜歡,當然也可以聽,我們之間向來很隨意。
你也會發現我這人很喜歡發牢騷。說發牢騷可能有點消極,應該是抒發自己的感慨,這樣顯得比較有學問。我感慨頗多。不管怎樣,未來的我,請記住現在發生的一切,這樣你就不會過于求全責備了。即使是在寫日志的時候,我也表現得很浮躁,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我。與筆下的我相比,真實的我沒有那么油腔滑調。幽默有時候只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未來再讀這篇日志的時候,你肯定變得更加穩重時髦了。等哪天有錢了,我和艾瑪會在周末的時候去新加坡血拼,去萊福士 喝下午茶,讓馬克和基普待在家里看電視、拌嘴,做一些男人才會做的無聊事。那些冥想課最終讓我受到啟發,不過我還是覺得不應該過分沉迷于冥想,姑且把它稱為“超凡脫俗”的啟示好了。沒準兒我會學著像奧黛麗·赫本一樣戴帽子,像印第安納·瓊斯也可以,我不挑。
但這只是當下的情景,你的當下,不是我的。我當下所面臨的是:我舉家遷居北京追求自我,但是這份努力卻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感慨(抱怨)中夾雜著內疚,我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對自己的家人又做了些什么。一開始,我以為把一家人都遷過來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根,就可以在金融界呼風喚雨,就可以買到非常便宜的范哲思,現在,我寫這些日志的時候,這些幻想都已經成了過眼云煙。
不過,我還真知道在哪兒可以買到便宜的范思哲。真材實料的好東西,可不是絲綢市場的冒牌貨。
感慨(抱怨)只是當下生活的一個方面,并不能代表我自己。溫馨提示:不要忘了那首詩。
懇求萬能的主!
使我不要求人安慰我,但愿我能安慰人;
不要求人了解我,但愿我能了解人;
不要求人憐愛我,但愿我能憐愛人;
因為我們是在貢獻里獲得收獲,
在饒恕中得蒙饒恕。
這是我憑記憶寫下來的,是的,我省略了最后一句,因為我到現在也沒能想起來。所以,未來的我,請記住,下次讀這本日志之前,要確保這首詩已經爛熟于心。與現在寫日志的我相比,你應當更博學。如果你覺得我被生活折磨成了一個小怨婦,別忘了這一點。
今年春天之后,斯坦利的基因事業對我們的(這個“我們”指你、指我、也指日志中提到的所有人)自我認知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且在我寫了這些之后,誰知道他又會有什么新的進展呢?好吧,聽他的口氣,應該不會有多大的進展。科學發展本來就比較慢,但是誰知道未來會怎樣呢?雖然他整合的東西不多,但也還是很有意義。伯特的水平有限,可能沒法把遺傳學與形而上學聯系起來,但不可否認的是,遺傳學促使我們重新思考“我是誰”的問題。通過對遺傳學的了解,我發現了自己對北京以及在北京的工作所持有的不當要求和期待。
我承認,我至今也沒弄懂自己到底是誰。但我非常確定答案肯定比我想象的要簡單。換句話說,我雖然還不確定如何描述自己,但是起碼找到重點了。
那就足夠了。以上就是陳莉莉的懺悔。我要把它打印出來,放在日志的開篇,希望你們以后再讀的時候不會覺得混亂。祝你們好運,我提前向你們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