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妮此時正在樓下的餐廳里等著丹。桌上擺著一壺茶,她的手里拿著早餐的菜單。雖然屋里開了空調(diào),但整個房間還是充斥著一股膠著的悶熱。她穿著一件寬松的條紋襯衫,下面配著一條齊膝的短褲,一雙皮質(zhì)涼鞋,臉上還帶著一種丹不曾見過的神情,自從他們離開澳大利亞之后他就不曾在她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她一頭灰白的短發(fā)因為剛剛洗澡的緣故,還依舊濕漉漉的,她的臉上沒有涂抹任何的化妝品。除開這一頭白發(fā),她現(xiàn)在看上去更貼近于當?shù)み€是個小男孩兒時他記憶中她的樣子,而不是他們在英國生活那些年她的模樣。她明年就六十歲了,可今天,她看上去也就剛剛快到五十歲的樣子而已。這干燥的炎熱以及休閑的鄉(xiāng)村打扮看起來十分適合她。
她站起來,和往常一樣在丹的臉頰上印下了一個早安吻來問候他,并且準備幫他倒上一杯茶。他一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下,就馬上道歉似地說道,“媽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今天自己去那兒。”
剛說完,他就意識到她停下了手里倒茶的動作。他抬起了頭。康妮的臉突然變得很蒼白,她好像凍住似的端著茶壺,眼睛也低垂了下來。他從她手里接過茶壺。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坐下,那樣子就好像是她正在經(jīng)歷一件痛苦的事情。她的雙手在顫抖。
“媽媽你還好嗎?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真的非常想去的話,你當然可以和我一起。只是——好吧,我只是覺得這對你來說也許有一點勉強……”
她抬起了頭,只說了一句,“你確定嗎?”。可是他從她的話里再一次地感受到了那一層神秘的,隱藏在話語中難以解釋的含義。
丹正深深看著媽媽的臉,康妮卻把頭轉(zhuǎn)向了別處。“媽媽?”他喊道,很是疑惑,于是又喊了一遍,“媽媽?”。她緩緩地把視線轉(zhuǎn)回向他。她難道哭了嗎?他不是很確定。“媽媽,我從來都沒弄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盯著他看了一秒鐘,僅僅也就那么一秒鐘,然而他卻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那個“表情”,那個謎一般的表情。就是這個表情,總讓他感覺她有什么話沒說出口。一些很重要的話。她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匆忙地說道,“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再說這個。到時候我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說清楚。我保證。”
“為什么咱們現(xiàn)在不能好好說說呢,媽媽?現(xiàn)在為什么不能說呢?”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直盯著他的襯衫看。“我以前沒看到過你這件襯衫,”她說道。他低頭看了看。這是翠茜之前買給他的那件,黑白格子圖案,還有一根與眾不同的紅線暗織在整件衣服的質(zhì)地中。
“確實,這是件新衣服。上次翠茜在倫敦的時候買給我的。”
康妮的目光像是牢牢地釘在了這件襯衫上似的。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他,就好像是第一次看見他那樣看著他,她的目光從他的臉移到他的頭發(fā),再移向他的脖子,然后又一次地移回了他的襯衫。她身子向前傾,然后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表上。“這個也是新的?”
“這個你不記得了嗎,這是孩子們?nèi)ツ隇槲宜氖畾q生日準備的禮物。”
“噢,現(xiàn)在聽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只是我以前好像沒怎么注意過它。”她的身子往旁邊靠了一點兒,低頭看了看桌子底下他的鞋子,然后又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看得出來,她在顫抖。
“媽媽,到底怎么了?”他心里一緊。他就不應(yīng)該帶她來這兒,這里有著太多對她來說不好的回憶。丹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想要安慰她。她卻給了他一個難以解讀的異樣絕望的眼神,并輕聲說道,“我會一直愛著你的,丹尼。你在我心里永遠是最棒的。一直都是。”
“我知道的,媽媽。我一直都知道。我也愛你。聽著,請不要擔(dān)心,我自己一個人去那兒也會很好的。而且等我今天好好花時間把這些事情想清楚之后,或許明天我們倆可以一起再去一次。我保證,只要我在那農(nóng)場附近走一走,我就能把事情都理順了,你懂的,我需要一些時間靜下來好好想想。”
康妮點了點頭。她臉上那個表情是真的害怕嗎?“我會在這兒等著你的。”
這時服務(wù)生來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們點了菜,然后討論著丹該帶些什么去以及在等待丹回來的這段時間里康妮該做些什么來打發(fā)時間。
“在那兒的時間可能會比你預(yù)計的要長,帶些零食在身上,”她告訴他,“比如帶些餅干或者小吃,還有多帶點兒水。去那兒加上回來的車程可是挺長的。”
“這些我都已經(jīng)想到啦。”他笑著對她說。
吃過早餐,他從艾琳那兒拿了些吃的喝的,把他們放進了四輪驅(qū)動車后面的車載冰箱里。康妮和艾琳站在賓館的陽臺上揮手送他離開。艾琳特別開心康妮能留在賓館里沒去,然后就著急忙活地把還住在鎮(zhèn)上的幾個之前學(xué)校里的老朋友召集起來,準備大家一起來喝個早茶聚一聚。丹倒是希望這聚會能讓媽媽忙起來,無暇他顧。他今天可不想一直擔(dān)心著她,已經(jīng)有足夠多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理了。
從小鎮(zhèn)往西去的這段旅程真是十分壓抑。丹記得每年的這個時候,這里往往都是充滿著生機和能量的:不僅有綠油油的牧場,生機勃勃的莊稼、綿羊和羔羊,還有熱鬧的市場,繁盛的莊園和忙碌的人們。然而現(xiàn)在,當他路過那些被遺棄的、廢棄的土地的時候,他可以從那些老舊的卡車、破舊的房屋和空曠的牧場里輕易地看出這些堅守著自己荒地的農(nóng)場主們的生活是多么的掙扎。哪兒都再也看不見成群的牲畜。他知道之前這兒經(jīng)歷過幾場旱災(zāi),但這次的這場災(zāi)難把這片土地徹底給壓垮了。丹特別慶幸媽媽在爸爸去世后的那年就把這兒的地給賣了,那個時候,這兒的一切還處在蓬勃發(fā)展的狀態(tài),所以才能賣了個好價錢。他現(xiàn)在想起來,一開始是泰勒一家買下了這塊地。他們之前是丹一家的鄰居,而且還是個好鄰居。他們和其他的好鄰居一起,在特別艱難的那一年幫丹的母親收割了莊稼,還幫著剪羊毛,筑柵欄,但從來都不求回報。所以,當泰勒一家看到了媽媽正經(jīng)歷的掙扎后,他們立馬出了一個她毫無疑問不會拒絕的價格,買下了這塊地。恰好這個時候,媽媽住在英國的姨母讓他們一家搬去和她住到一起,正好也幫著管理旅館。這對他們來說都是個不錯的主意。
丹這時拐進了那條通往農(nóng)場的路。再開個十五分鐘,他就能到那兒了。他邊走邊尋找著那些熟悉的地標——右手邊的兩座莊園,兩座莊園中間還有一個校車車站;左手邊離公路很遠的一棵高高的松樹后面,有一大塊空地;有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中時不時發(fā)出咔嗒咔嗒聲音的風(fēng)車;還有在等著把一只只綿羊裝上卡車的羊圈。在被霧氣蒙蒙的熱氣包裹中,他找到了這些地標,抑或是這些地標的遺址,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條路有多糟糕這個問題上。已經(jīng)好幾年沒人修過這條路了,而且該怎么把那些很深的坑坑洼洼的地方填平,也需要有人來關(guān)注。他一下子沒意識到開到哪兒了,以至于差點兒開過了農(nóng)場。
雖然用來做門柱的兩個寬大的石墩沒了頂,看上去就像是參差不齊的斷了的牙齒,但他們還依然堅挺著。曾經(jīng)是他們支撐著那個寫著“坎貝爾”的裝飾木制門牌,但是現(xiàn)在,這些都沒有了。柱子中間的大門被已經(jīng)銹了的鐵鏈纏繞著鎖好。丹把車轉(zhuǎn)向入口那邊,然后狠狠踩了一腳剎車。用來圍牛的鐵柵欄現(xiàn)在也沒有了。即使是這輛四輪驅(qū)動的車也難以通過他眼前這個極深的大洞。
他看了看四周,稍作估量。在農(nóng)場入口兩邊的柱子和延伸了好幾英里的帶刺的鐵絲圍欄都處在破損嚴重的失修狀態(tài),但還是足以讓他沒辦法開過去。他有想過剪斷這些有刺的鐵絲柵欄,但很快意識到他沒有工具。就算有工具,剪了別人的柵欄本來就是不對的,即使它們曾經(jīng)都是屬于你的。他的內(nèi)心仍然是那個鄉(xiāng)下男孩兒在心里糾結(jié)著那些鄉(xiāng)下的規(guī)矩。
丹從車上下來,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他完全可以調(diào)頭回去,但他不想。他現(xiàn)在在這兒了,他想克服這一切然后回家和翠茜還有孩子們好好待在一起。如果他回家告訴他們他僅僅是到了這兒,翠茜肯定會大罵他一頓而且說不定會把他送回來,讓他再重來一次。現(xiàn)在機不可失!
丹看向房子的方向,驚訝地意識到,以前那些大樹都不見了,那些大樹投射下來的樹蔭曾經(jīng)能把走去房子那段路都遮住。事實上,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沒看見任何一棵樹的影子。沒有了它們,頂著刺眼的藍天的尖銳的山脊線也沒了曾經(jīng)那樣的溫和感,干旱的土地現(xiàn)在看起來是那樣的冷漠無情。唯一能讓他辨別出曾經(jīng)那條小道的痕跡就在他眼前這個上升的緩坡上,一直延伸到這個小山丘的坡頂,差不多半英里的樣子,沿著山丘看不見的那一側(cè)再往下走個半英里,就到了一個淺淺的溪谷。在這樣的熱氣下走一英里。走一英里去那兒再走一英里回來。沒有樹也沒有樹蔭,只有光禿禿的牧場、灰塵以及熱氣。
這聽上去似乎就令人望而卻步了,但是他想了想,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英里根本算不了什么,那個時候一連走個好幾英里我都當作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不應(yīng)該因為這個就退縮。所以。不過只有一英里。路上某處有房子的地方肯定會有陰涼之處。在那兒他就可以休息一會兒,吃些東西,喝點水,然后在午飯前回到鎮(zhèn)里,就像他跟媽媽承諾的一樣。
沒問題的。只要去做就好了。
他把餅干和零食從冰箱里拿了出來,把它們?nèi)M了他工裝短褲的一個口袋里;取了一罐冷水放進了他的帽子里;然后翻過帶刺的鐵柵欄到了門柱的左側(cè)。太陽灼傷了他光著的大腿,他真希望他記得擦防曬霜就好了。好吧,不管怎樣,這不是他第一次曬傷了。他整個童年的回憶里都是他脫皮的臉頰、胳膊和大腿。
他沿著這條小路大跨步地走,揚起的灰塵在他的身后像是形成了一團溫柔的流云。不到幾分鐘,他的襪子就被汗浸濕了,他開始覺得腳下的耐克走起來又沉又不舒服。他應(yīng)該穿雙涼鞋來就好了。他還記得在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經(jīng)常散步走的那條被高高的桉樹遮擋的林蔭大道,不過現(xiàn)在看看他身邊空曠土地的荒蕪,他不禁難過了起來。
去山頂不過也就半英里的路。一點兒也不遠。但這段路看起來好遠,比他記憶中要遠得多,他每次抬頭看都不覺得離山頂?shù)木嚯x在減少。從太陽鏡下流下的汗滴聚集在他的臉頰上,像是堆成了一個小水池,然后沿著他眼睛邊的凹線流著,甚至讓他覺得有些刺痛。他停下來用手帕把汗擦干,大口地喝著瓶里的水,然后把瓶子塞回口袋里。
愈漸逼近的熱氣,讓丹漸漸不耐煩和焦慮起來。在他的印象中,這種膠著的熱氣是盛夏中很自然的一部分。他還記得收割了之后的假期里,他在小池塘里嬉戲玩耍,爸爸在旁邊的一棵樹下打盹兒。在夏天剛開始的時候,他絕對想不到天氣會變成這樣。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這是不是也是全球氣候變暖導(dǎo)致的一部分結(jié)果。
一條黑色的蛇在他前面不到幾碼的地方沿著這條小道蜿蜒滑著。他停了下來,等著它走。然后他意識到,這是他曾經(jīng)作為一個鄉(xiāng)下小孩兒才有的反應(yīng)。“你不傷害他們的話,他們也不會傷害你的。親愛的丹尼,你只要站著不動就好了,蛇自己會走的。”就在那么一瞬間,他特別希望所有的事情回到過去那樣:春天里綠色的牧場,寒冷的夜晚和溫暖的白天,晚上當他窩進被子里,爸爸媽媽照顧著他的時候,他就會覺得特別有安全感。
一股濃烈的相思之情瞬時間把他淹沒了。他記得媽媽在房子旁邊特意弄了一塊沒有圍欄的地方,這樣他就可以在上學(xué)之前喂養(yǎng)那些小羊了。在晨曦中,它們一看到他就會興奮地搖著短短的尾巴,當他把奶瓶喂到他們饑渴的嘴中時,它們的感覺是那樣柔軟。他還記得當一只羊從他身邊扭走,還把奶撒在他腿上和腳上時,媽媽兩手叉腰站在他身后,用她最高的聲音大笑著。他很驚訝他還記得那聲大笑。自從爸爸去世后,他好多年都不曾再次聽過這樣的笑聲了,事實上,在那之后,她都幾乎沒怎么微笑過。直到她嫁給泰瑞之后,她才再次展露了笑容。是泰瑞把笑容重新帶入了她的生活。
就在這時,另一段回憶也沖擊著丹,讓他迫切地想要再次擁有它。晚上媽媽坐在收割機上,幾盞燈照亮著他們眼前的幾小塊金色的麥穗。他坐在她的腿上,手上握著方向盤。夜晚的空氣都是暖暖的,輕撫著他們的肌膚。他感覺他自己好像迷迷糊糊地在她的雙臂間睡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天空漸漸明亮了,烏鴉和喜鵲一同預(yù)示著新的一天,叫醒他的是媽媽從熱水瓶里倒出來的咖啡還有些許汗液的味道。她會把收割機停在那兒,好讓他跳下去撒個尿,然后再把他拉上來,這樣他就可以圍著牧場多開幾圈,還邊大聲咀嚼著她幾個晚上前烤好的澳新軍團餅干。印象中,在收割的季節(jié)里她好像從來都沒睡過覺。他還清晰地記著他們一起小口喝著咖啡的時候,她沖著他微笑時那張疲憊的臉。
他突然間很好奇為什么爸爸從來不開收割機,不過很快他就將這個想法丟開一邊。爸爸一定是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然而另一段關(guān)于媽媽的回憶涌現(xiàn)在他的心頭。他因為得了流感而從學(xué)校回到家里,媽媽讓他坐在陽臺上邊曬太陽,邊喝一杯熱的檸檬蜂蜜。他說他覺得冷,她立馬拿了床毛毯到外面來,讓他坐在她大腿上,然后用毛毯把他們倆緊緊裹在一起。他們就這樣滿足地在那兒坐了很久。他那時一定睡著了,因為爸爸喊媽媽的聲音讓他一下子突然醒了過來。媽媽去幫爸爸做事了,留下丹一個人,他清楚地記得離開了她,他是多么的冷。媽媽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總是覺得特別有安全感,媽媽對他來說是特別的、重要的存在。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個小男孩兒,可他在媽媽眼里就是世界的中心,他無憂無慮,從不畏懼。他還記得這種感覺,他現(xiàn)在特別想要重新找到這種感覺,渴望到甚至讓他覺得有些心痛。痛在腦海里,也痛在他的心里。他是那樣的痛苦,以至于他覺得全身上下都被一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卻又好像觸碰得到的疼痛所包圍。他想要回到那個時間、那個地方,那個時候的世界是美好的,而且在悲劇、絕望和幻滅發(fā)生前的記憶中的那個地方,會永遠美好下去。
在他登上山頂之前突然刮起了一陣畏來風(fēng),這是他在童年時候很熟悉的一幕,不過自從他離開農(nóng)場之后就再也沒看到過了。他總是會被這個現(xiàn)象所吸引。前一分鐘,空氣看上去還是平靜且炎熱的,下一分鐘,就不知道從哪兒刮來一陣疾風(fēng)。這么一個微型的龍卷風(fēng),圍著它自己的那個微小的低壓系統(tǒng)轉(zhuǎn)著,當它肆意地穿過周圍的景觀時,它能把灰塵、樹葉以及所有足夠輕盈的東西都卷進它的漩渦中。
丹停下來,等著它穿過牧場,留下身后一掃而空的軌跡,不過它堅持沿著這條小路,繞著自己旋轉(zhuǎn),好積攢力量。他決定繞開它,然后在離它很遠的地方再重新沿著這條小道走,不過當他這么做的時候,它卻跟上了他。他加快了步伐,感覺到這陣畏來風(fēng)的邊緣掃過了他的腳后跟,正當這時,他意識到身后的這陣風(fēng)越來越猛烈,速度也越來越快。抬頭看了看,他發(fā)現(xiàn)離山頂只有不到幾碼了。而且在他的目的地和他現(xiàn)在的位置之間沒幾棵樹,他知道他馬上就能看到那座房子了。他的心跳開始加速。
隨著一陣強風(fēng),畏來風(fēng)一下把他吞沒了,它把他臉上、鼻子上、眼睛里的沙礫卷走,然后猛地把他的帽子甩在了空中。他摘下了墨鏡,用手帕把臉給遮住,盲目地向前沖著。他覺得按龍卷風(fēng)的本性來說,它一定馬上就會從他這兒移開的,可是它卻一直待在他這兒。沙礫和小碎片刺入了他的皮膚,他的短褲被吹得從大腿那兒鼓了起來,他的頭發(fā)就像是已經(jīng)不在他頭頂了一般。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在下坡了,山頂在他的身后。
他感覺到畏來風(fēng)漸漸弱了下來,就好像它從他身上流走了。他試圖打開他的雙眼,可是它們都被灰塵布滿,所以他不得不緊緊地再次閉上他們,然后再向前走了幾步。
他撞上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并且感覺到了它的涼爽和濕潤。身邊的空氣異常的平靜和安靜。抹開臉上的小沙礫,他眨了眨眼好有一個清晰的視線,不過立刻又閉上了雙眼。他看到的一定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