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以后，診所內的一個小房間，已出院的白云深處正在看影片，是《藍可兒謎案》。她轉過頭去，對陪著她的水車轉轉說：“不再看了行不行？我已看膩了，從早上到下午，多少遍了？”

水車轉轉說：“柯南醫生定下的時間還沒到呢。繼續看吧，尤其是藍可兒沉在水箱中的畫面，你要定格下來，看到不耐煩為止。你要知道，胎兒時受到的情緒影響有多深，現在要讓這些情緒全部還原，還原在你這個成年的意識中，用意識來消化掉那個無意識的陰影。”

白云深處繼續看影片，一邊看一邊流淚，最后伏在桌上痛哭起來。水車轉轉除了給她紙巾外，并不做出任何安慰，這就是治療。

診室內，柯南醫生正在對午夜歸來這個大二男生做咨詢。他說：“怎么樣，偷窺的狀況有改變沒有？”

午夜歸來說：“停了好幾天，可昨晚忍不住又看了。不過只看了一小會兒，因嘔吐得太厲害，就停下來了。接著仍然是失眠、焦慮，但不知道焦慮什么。”

嘔吐，是柯南醫生開出的治療方案。對心理醫生而言，是從來不用是非道理看問題的。比如，你怎能偷窺你姐姐洗澡呢？你連這種倫理道德都沒有，你還算是一個大學生嗎？你在偷窺時還自慰，把身體也毀了，以后娶不到老婆怎么辦？你必須立即改正這個惡劣行為。以上當然是門外漢的認識，如果道理能夠解決人的精神意識問題，天下就沒有心理醫生這種職業了。

而柯南醫生對他說的話是：“沒關系，你先試著減輕自己的焦慮。知道不該這樣做又要做，這是你焦慮的來源。你要承認自己是一個有性心理障礙的人，而你只是天下有這種障礙的人中的一個。”

看見午夜歸來點頭，柯南醫生又讓他去醫院開一種服后會劇烈嘔吐的藥物。午夜歸來是在自己家的浴室安裝了攝像頭，每次姐姐洗澡時，他便在自己的房間里觀看。柯南醫生要他每次打開視頻時，同時服下一粒這藥片。接下來，他會在嘔吐中觀看他忍不住非看不可的東西。這樣，翻江倒海的難受感和他偷窺的愉悅感混雜在一起，以此來逐步改變他的某種神經元。因為久而久之，他的神經識別系統會自動將偷窺和強烈的難受聯系在一起。

到了這次咨詢，午夜歸來的癥狀已明顯減輕，至少由每天都偷窺減少為三天來只看了一次，并且由于嘔吐也沒有自慰了。

不過，正如水車轉轉所說，她當緝毒警察時常發現，有的人是因吸毒導致性功能障礙，有的人卻是因性功能障礙引起吸毒。那么照此類推，午夜歸來是因性障礙導致偷窺，還是偷窺并自慰后造成性障礙？他的偷窺有7年時間，也就是說，他的第一次偷窺發生在13歲那年，照常理判斷，他的性障礙應該是由長期偷窺并自慰造成的。

剩下的問題是，是什么造成了他的第一次偷窺，以及他為何將這一行為保持了7年之久？

這個個案讓柯南醫生的感覺幾經起伏，一會兒覺得簡單，一會兒覺得極為復雜。這也是心理醫生的常態，總之只能陪伴著來訪者走下去，可能很快就柳暗花明，也可能走了很久之后，才發現是一片幽谷迷霧。

據了解，午夜歸來的姐姐比他大8歲，也就是說，他13歲第一次偷窺時，他姐姐已經21歲了。了解到這點后，柯南醫生問道：“談談你第一次偷窺的情形吧。”

午夜歸來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說：“那是一個夏天，我暑假旅游回來后，當晚無意中看見姐姐正從浴室出來，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柯南醫生打斷他的話說：“具體來說，吸引你的是什么？”

午夜歸來努力地回想著說：“是、是她的胸部，我姐姐胸部很大，她裹著浴巾，胸部露出了一半。”

“在這之前你看見過姐姐這樣的情形嗎？注意過她的胸部沒有？”

“我姐姐洗了澡后都這樣出來，但我以前看見時沒注意過她的胸部。可是那一次，我的心跳得很厲害，我低下頭不敢再看。失眠了幾晚之后，我就悄悄在浴室里裝了攝像頭。”

一個少年的性沖動，會在突然之間爆發嗎？并且敢頂著內心的譴責和被發現的風險，做出這種無比大膽的事來？

柯南醫生問道：“在這之前，你還因為沖動，做出過另外的事嗎？比如，和同學打賭游到大河的對岸去，或者在女老師上樓梯時，在下面偷瞄她的裙底，等等。我只是舉個例，總之是因沖動而大膽行事。”

午夜歸來回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沒有。我其實是一個很守規矩的孩子，這話是我老師對我媽講的。”

這時，白云深處從里間出來，墻上的電子鐘也正好發出咨詢時間到的報時。柯南醫生對午夜歸來說：“好，今天就到這里吧。”

午夜歸來站起來，一轉身看見白云深處時，他突然愣住了。他滿臉通紅，額上已出了汗。

“怎么，你們認識嗎？”柯南醫生說。

白云深處搖搖頭，對這個男生的呆若木雞感到莫名其妙。柯南醫生走到午夜歸來面前，再次問道：“你認識她？”

午夜歸來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搖搖頭，并且認真地說：“不認識。我剛才只是一陣頭暈，可能是坐久了吧。沒事，我出去走走就好了。”

午夜歸來走后，白云深處大惑不解地說：“這人怎么了，他做出神道道的樣子來嚇人呀？”

柯南醫生說：“沒事，來訪者有的會伴有一時的幻覺，白云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隨后，柯南醫生詢問了白云深處今天的感受，然后說：“很好，你會一步步走向健康的。”

這時，白云深處看見了柯南醫生手腕上貼著的膏藥，便問這是怎么了。水車轉轉望了一眼醫生，在得到目光允許后說：“白云，這事與你有關，就講給你聽聽吧。”

7天前剛下班的時候，闖進診所來的兩個男子，原來是一家獵頭公司的人。他們直接對柯南醫生說，找到你，是請你協助一件事，當然也不會讓你白干，事成后，公司會給你兩百萬元報酬，這個數額不算小吧。

柯南醫生說：“什么事？”

“是這樣的，”一個男子說道，“有一家影視公司想將白云深處招到旗下，這家公司極為看好她，認為她能創造比日本著名影星更大的價值。這家公司找過她多次，她不同意，并且連一點松口的意思都沒有，他們又找過她父母，找過她報社的領導，都說這事只能她本人才能做主，找我們沒用。沒有辦法了，他們找到我們獵頭公司。你知道，找到我們的都是難辦的事，可我們就是干這行的，我們專辦辦不到的事。我們查到了和白云深處有關的所有社會關系，我們確信現在只有你能協助我們辦成此事。別推托了，因為她現在只聽你的，你要辦這事易如反掌。并且，這對她本人也是好事呀，三級片有什么，人們都愛看嘛，像日本女星那樣大紅大紫，你和我們獵頭公司都成全一件大好事呀。”

原來如此。柯南醫生說：“好了，你們未經同意闖入我的診室，并且我也以最大的耐心聽你說了要說的話，這事就結束了，請你們趕快離開。我要留給你們的話是，你們獵頭公司連一點起碼的常識也沒有，要醫生對病人做治療之外的事，這幾乎就是犯罪。好了，請你們立即離開。”

“要是我們不走呢？”一個男子變了聲調說道，“按常識辦事，我們的飯碗就沒有了。你認真想想，答應了有好處，不答應后果很嚴重！”

這個男子一邊說，一邊將手機遞到柯南醫生面前：“這是你家的位置，沒錯吧。”

“你要威脅我？”柯南醫生沒法控制憤怒了，一揮手將他的手機打到地上。

另一個男子一躍而起，一把抓住柯南醫生的手，然后當胸一拳，將醫生擊倒在沙發上，手杖倒在了地上，無聲無息的，沒人注意它。

幾乎在同一瞬間，擊打醫生的男子突然“哎喲”一聲，向后一仰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水車轉轉的一腳凌空飛腿直接擊中他的下巴及喉嚨處，簡直稱得上是一腳定乾坤。

正在地上拾手機的男子回過神來，他舉起一只拳頭逼向水車轉轉，另一只手掏出了一把刀來。他用帶著寒氣的尖刀指著水車轉轉喝道：“哪來的娘們，還不快給我跪下！”

水車轉轉做出專業的雙拳護胸動作，嘴角卻有一絲笑意。那男子被這種抵抗激怒了，大吼一聲便舉刀撲了過來。水車轉轉閃電般地一抬手，刀已經到了她的手中。與此同時，她一閃身用腳下絆并同時以手肘回擊對方后脖頸的招數，這男子便一個狗吃屎撲倒在地上，好一會兒也沒爬起來，估計是滿嘴帶血牙齒落地。

這時，警察到來，先銬住兩個狼狽的家伙后，再做現場筆錄。臨走時，一個戴著白手套的警察一邊將那把尖刀放進盒子，一邊對柯南醫生說：“你們報警很及時，不錯。”

柯南醫生這才看到倒在地上的手杖，他走過去拎起它，并用手撫了撫，像是撫塵，又像是贊賞。

這個突發事件讓白云深處聽得驚心動魄，她幾乎有點仰視地看著水車轉轉說：“真沒想到，你還有這般功夫！”

柯南醫生說：“你不知道，她曾是全國的武術散打女子冠軍呢。那兩個小子要早知道這個，也許就不敢來了。”

“哦，棒極了！”白云深處說，“不過，你們接下來還是要防范著點。以我在報社掌握的情況，有的獵頭公司與黑社會有染，你看這公司派出的兩個人，連一點起碼的職業素質也沒有。這之前，那家海外的影視公司和這家獵頭公司都先后找過我，我拒絕了，他們也沒有辦法。他們一點兒也不敢傷我，因為傷了我，他們要的貨就完蛋了。”

柯南醫生和水車轉轉都大笑起來。

該下班了。走到門口時，白云深處又說：“剛才那個男生看到我就傻了，我心里總覺得很不安。”

柯南醫生說：“沒事，他是我的來訪者，我會慢慢處理他的異常情緒的。”

柯南醫生這次沒說“幻覺”這個詞，因為他其實還無法判斷，午夜歸來看見白云深處時的異常狀態，究竟是否與什么幻覺有關。

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我現在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