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黃蜂奇航(8)
- 肯·福萊特懸疑經典(共6冊)
- (英)肯·福萊特
- 4977字
- 2017-11-02 16:19:04
朱埃爾說:“上帝,弗萊明,你最好是對的。”
飛機在跑道上轉了180度,回到了它原先的位置。艙門開了,輪擋又被扔了下來。
彼得帶著其他幾名同事跑到了停機坪上。螺旋槳慢慢地停下來了。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正要將輪擋塞進飛機的主輪下面。彼得對其中一個人說:“把那個輪擋給我。”
那個人看上去有些害怕,不過還是照他說的做了。
彼得從他手里拿過了輪擋。那是個一英尺高的三角形木塊——又臟又重又結實。
“還有那個。”彼得接著說。
那個機修工蹲在機身下,拿起另一個輪擋遞給了他。
這個輪擋看上去一模一樣,但卻輕了很多。彼得把它翻過來,看到那東西的底部有一個滑蓋,拉開滑蓋,里面是一個用油布包得整整齊齊的包裹。
彼得滿意地嘆了一口氣。
機修工轉身想跑。
“攔住他!”彼得喊道,但其實沒有必要。那人避開了在場的男人,想從蒂爾德那邊逃走——他以為自己可以輕易地撞開她。但蒂爾德像舞蹈演員一樣靈活,一個側身,給他讓開了路,同時伸腳一絆,那個人瞬間飛了出去。
德萊斯勒撲到他身上,拖住他的腳,然后從后面綁住了他的雙手。
彼得沖埃勒加德點了點頭。“把另一個機修工也抓起來。他肯定知情。”
之后彼得又把目光轉回到那個包裹上。他打開油布,里面是兩份《事實》。他把報紙交給了朱埃爾。
朱埃爾看了看報紙,又抬頭看了看彼得。
彼得帶著期待的目光望著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在等他開口。
朱埃爾悶悶地說了一句:“干得好,弗萊明。”
彼得笑了:“這是我該做的,長官。”
朱埃爾走開了。
彼得對探員們說:“把那兩個機修工都銬起來,帶去總部審問。”
包裹中還有一疊釘在一起的紙。上面寫滿了五個一組的字母,沒有任何含義。他先是有些困惑,然后突然意識到這次勝利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是密碼情報。
彼得將這些紙遞給了布勞恩。“我想我們發現了一個間諜網,將軍。”
布勞恩看著這些紙,臉一下子白了。“上帝啊,你是對的。”
“德軍應該有解碼部門吧?”
“當然。”
“那就好。”
5
一輛兩匹馬的舊式馬車在科斯坦村車站接上了哈羅德·奧魯夫森和提克·達克維茨。提克解釋說這輛馬車已經在谷倉里面放了很多年,在德國人頒布了限油令之后,又重新啟用了。車身一看就是重新漆過的,但馬卻顯然是從農場借來的普通役馬。馬夫看上去很不自在,恐怕犁地對他來說更得心應手些。
哈羅德不太清楚為什么提克要邀請他來度周末。“三個臭皮匠”雖然是七年的同學加朋友,卻從來都沒到彼此家做過客。這次或許是因為哈羅德在班上表現出強烈的反納粹情緒?提克的父母可能很好奇為什么牧師的兒子會這么關心對猶太人的迫害。
他們穿過了只有一間教堂和一個小酒館的小村莊,之后便轉入了由兩頭石獅子“把守”的車行道。馬車向前走了大概半英里之后,哈羅德看到了一座童話般的城堡,城堡外環繞著圍墻,旁邊還有角樓。
丹麥有成百上千座城堡。哈羅德有時候會為此感到欣慰。雖然這里是個小國家,但在歷史上它并非是一個會輕易向鄰國屈膝投降的懦夫。這里或許還存留著一些維京人的精神。
一些歷史悠久的城堡已經成了供游客參觀的博物館;還有一些則與農民們建的村舍無異;另有一類城堡介乎于這兩者之間,所有者便是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家庭。科斯坦莊園——這座與村莊同名的城堡——就屬于這一類。
在這座建筑面前,哈羅德感到有些自卑。他知道達克維茨的家里非常富有——提克的爸爸和叔父都是銀行家——但他并沒有想得這么具體。他實在不知道一會兒應該如何表現才算得體。牧師家的生活與眼前的情境差別實在太大了。
馬車停在了那座如同天主教教堂般恢宏的建筑門口。現在是周六傍晚。哈羅德拿著自己的小箱子走進了宅子的大門。大理石裝飾的大廳里擺滿了古董家私、裝飾花瓶、小雕像,還有巨幅的油畫。哈羅德一家一直嚴奉“第二誡”生活,“不可作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因此,牧師家中沒有任何圖片或畫作(不過哈羅德知道母親曾經在他和亞恩還是嬰兒時偷拍了照片,他在母親的抽屜里看到過)。達克維茨家里的華麗裝飾讓他感到略微有些不舒服。
提克把他帶到了樓上的一間臥室里。“這是我的房間。”他說。這里沒有大師的作品或是中國花瓶,是個典型的18歲男孩的臥室:足球,一張瑪琳·黛德麗的性感照片,還有一張賓尼法利納設計的蘭旗亞轎車的廣告招貼。
哈羅德拿起了一個相框,這是提克和一個同齡女孩的合照。“你女朋友?”
“我的雙胞胎妹妹,卡倫。”
“哦。”哈羅德好像記得提克有個雙胞胎姐妹。照片里她要高過提克。那是一張黑白照片,但看得出,她的膚色和發色要更淺些。“顯然你們不是同卵雙胞胎,她比你好看多了。”
“同卵雙胞胎的性別是一樣的,白癡。”
“她在哪兒上學?”
“丹麥皇家芭蕾舞團。”
“我不知道他們居然還有學校。”
“如果你想進舞團,就得上他們的學校。有些女孩從五歲就開始學了。他們也學普通的課程,同時還跳舞。”
“她喜歡嗎?”
提克聳了聳肩:“她說那兒很苦。”他打開了門,帶著哈羅德經過了浴室,來到了另一間小一些的臥房,“如果沒問題,你今晚就住這里吧。”提克說,“我們可以共用一個浴室。”
“好。”哈羅德把箱子放在了床旁邊。
“還有更大的房間,但離我很遠。”
“還是這兒好些。”
“來和我媽媽打個招呼吧。”
哈羅德跟著提克走進了一層的走廊。提克敲了敲門,推開了一條縫朝里面說道:“媽媽,想見見兩位紳士嗎?”
一個聲音回答說:“進來吧,約瑟夫。”
哈羅德隨著提克一起走進達克維茨太太漂亮的臥室。房間里掛滿鑲了框的照片。提克的母親和他看上去很像,兩個人都是黑眼睛,只是她身材矮胖,提克卻很瘦。她大約40歲的年紀,不過頭發已經花白了。
提克做了一下介紹,哈羅德彎了彎身子,和達克維茨太太握手行禮。達克維茨太太請他坐下,詢問了一下學校里的事。她是個很可愛的女人,和她講話很輕松。哈羅德對這個周末的擔憂漸漸舒緩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說:“去準備一下,晚餐時間快到了。”兩個男孩回到了提克的房間。哈羅德緊張地問:“你們吃晚餐不會要穿得很正規吧?”
“你的外套和領帶就可以。”
哈羅德也只有這個可以穿了。學校的套裝、褲子、大衣、帽子,再加上運動服,對于奧魯夫森一家來說已經是一筆龐大的開銷了,因為隨著哈羅德逐漸長高,這些衣服每年都要更換。除了冬天的毛衣和夏天的短褲之外,他再沒有其他的衣服了。“你穿什么?”他問提克。
“黑夾克和灰絨褲。”
哈羅德很高興自己帶了一件白襯衫。
“你想先洗個澡嗎?”提克問。
“好啊。”飯前洗澡對哈羅德來說有點奇怪,不過他告訴自己這是學習富人生活的好機會。
他在浴缸里洗了頭,在外面刮了胡子。“你在學校可不會一天刮兩次胡子。”哈羅德說。
“媽媽很麻煩。而且我的胡子又很黑。她說我晚上要是不刮胡子,看上去就像是個礦工。”
哈羅德穿上了他的干凈襯衫和校服西褲,然后回到房間里,對著梳妝臺的鏡子把自己濕漉漉的頭發梳理整齊。他正在梳頭的時候,一個女孩沒敲門就走了進來。“嗨,”她說,“你一定就是哈羅德。”
這就是相片里的那個女孩,但那張黑白照片對她實在不夠公平。她的肌膚潔白如雪,眼睛碧綠,一頭銅紅色的卷發柔順而光亮。她身材高挑,穿了一件深綠色的裙裝,走進來的時候仿佛是一個輕飄飄的幽靈。那女孩輕松地搬起了一張椅子,把它調轉朝向哈羅德,然后坐了下來。她蹺起腿,問道:“對嗎?你是哈羅德吧?”
他一陣語塞。“是的,我是。”他突然想到自己還光著腳,“你是提克的妹妹。”
“提克?”
“這是約瑟夫在學校的外號。”
“哦,我叫卡倫,沒有外號。我聽說了你在學校的事。我覺得你做得很對。我恨死納粹了——他們以為自己是誰!”
提克出現在了門口,身上裹著一條毛巾。“你就不能尊重一下男士的隱私嗎?”他問。
“不,我不能。”她反駁說,“我想喝雞尾酒,但他們說餐桌上至少要有一位男士才能上酒。我覺得這些傭人完全是在自定規矩。”
“你先把頭轉過去待一會兒。”提克說完之后便解掉了毛巾,這讓哈羅德吃了一驚。
卡倫完全不在乎她哥哥的裸體,根本沒有轉頭的意思。“你怎么樣,黑眼睛矮人?”她邊看著提克穿衣服邊親切地問。
“我挺好,不過考完試以后會更好。”
“你要是不及格怎么辦?”
“我估計我會在銀行工作。爸爸會讓我從底層做起,給低級職員倒墨水。”
哈羅德對卡倫說:“他不會不及格的。”
她轉頭回答:“我想你也應該挺聰明吧,和約瑟夫一樣?”
提克說:“事實上他比我聰明多了。”
哈羅德沒法否認。他不好意思地問:“芭蕾舞學校什么樣呢?”
“就像是服兵役和蹲監獄的交集。”
哈羅德著迷地看著卡倫。他不知道應該把她看作是一個男孩,還是一個女神。她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和哥哥斗嘴,然而盡管如此,卻依然保持著不同于眾的優雅。就算此刻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地聊天,或是指著誰說話,又或是把下巴放在手背上,她都像是在跳舞。她的動作永遠那么和諧。但優雅的姿勢并沒有讓她變得呆板,哈羅德愣愣地望著她臉上的表情。她的嘴唇飽滿,笑容明媚,有一邊嘴角挑得更高些。事實上她的臉稍稍有點不規則,鼻子不是很直,下巴也有些不對稱——但整體的效果卻很漂亮,可以說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你最好把鞋穿上。”提克對哈羅德說。
哈羅德回到自己的房間,穿戴整齊。他回到提克的臥室時,提克已經穿好了白襯衫和黑外套,還打了一條黑色的領帶,看上去非常利落。哈羅德突然感到自己的制服實在太學生氣了。
哈羅德和提克跟著卡倫走下樓。他們來到了一間有些凌亂的長方形房間,里面擺了幾張大沙發、一架鋼琴,還有一只老狗趴在壁爐前面的地毯上。這里的輕松氣氛和之前大堂中的古板保守形成了對比——不過墻壁上依然掛滿了各種油畫。
一個穿著黑裙子、戴著白圍裙的年輕女子問哈羅德想喝點什么。“和約瑟夫一樣就可以了。”他回答說。哈羅德家里沒有酒。在學校,畢業班的男生每個周五的晚上可以喝一杯啤酒。哈羅德從來都沒有喝過雞尾酒,甚至都不知道雞尾酒是什么。
為了不讓自己閑著,他彎下身子拍了拍那只狗。那是一只赤毛塞特犬,身子又瘦又長,姜黃色的長毛中間已經夾雜了絲絲灰色。它睜開了一只眼睛,搖了一下尾巴,以感謝哈羅德對它的關注。
卡倫說:“這是托爾。”
“雷神的名字。”哈羅德笑了。
“很傻吧,我覺得也是,是約瑟夫給它起的。”
提克反對說:“你要叫它金鳳花!”
“我那時候才八歲!”
“我也是。而且‘托爾’這名字一點都不傻。它放屁的時候就像是打雷。”
提克正說著,提克的父親走了進來。他和托爾長得太像了,哈羅德差點笑出來。達克維茨先生高高瘦瘦的,穿了一件天鵝絨的短上衣,戴了一個黑色的領結,紅色的卷發也已經花白。哈羅德站起身來和他握了握手。
達克維茨先生對他的態度和托爾一樣友好而懶散。“很高興能見到你。”他語調緩慢地說,“約瑟夫總是提起你。”
提克接話道:“現在你已經見過我們全家了。”
達克維茨先生對哈羅德說:“學校的一切還順利吧,在上次你發火之后?”
“我沒受罰,這挺奇怪的。”哈羅德回答說,“之前只因為我說一個老師‘胡扯’,就被罰剪草坪。這次我對艾格先生的態度要糟糕得多,但艾斯——我們的校長——只是告訴我,如果我能平靜地提出問題,效果要好得多。”
“他這是以身作則啊。”達克維茨先生笑著說,哈羅德這才意識到艾斯可能確實是這個意思。
卡倫說:“我覺得艾斯不對。有時候你必須用這種方式讓對方聽你的觀點。”
哈羅德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他當時就應該這樣對艾斯說。卡倫真是既聰明又漂亮。不過他一直都想問達克維茨一個問題,現在終于有機會問了:“先生,您不擔心納粹有可能會對您采取什么行動嗎?”
“我擔心。但丹麥不是德國,德國人看來首先把我們視為丹麥人,其次才是猶太人。”
“只是到現在為止。”提克說。
“是的。但問題是我們有什么選擇?我想我可以到瑞典出一趟公差,在那兒申請去美國的護照。但全家人都搬走太困難了。而且我得把很多東西都留在這兒,我曾祖父創建的生意,我的孩子們出生的房子,我用一生時間收藏的油畫……這樣想來,恐怕最簡單的方法還是留在這里,期待能有好運了。”
“而且我們也不是開小店的,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恨納粹,但我們家擁有全國最大的銀行,他們能拿我們怎么樣呢?”
哈羅德覺得她的看法很傻。“納粹可以為所欲為——你現在應該已經看出來了。”他帶著諷刺的口氣說。
“哦,是嗎?”卡倫冷冷地反問道。他意識到自己得罪到她了。
他本來想解釋喬基姆叔叔已經受到了迫害,但就在這時,達克維茨太太來了。他們開始談起皇家芭蕾舞團最近演出的《林中仙子》。
“我喜歡它的音樂。”哈羅德在收音機里聽過,而且可以用鋼琴彈奏其中的一小部分。
“你看過那段芭蕾舞嗎?”達克維茨太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