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黃蜂奇航(7)
- 肯·福萊特懸疑經典(共6冊)
- (英)肯·福萊特
- 4979字
- 2017-11-02 16:19:04
彼得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下來。至少他又得到了控制權。他唯一的擔心是布勞恩的熱情會迫使他太快采取行動。
“找到偷運線索這件事做得很好。”朱埃爾的態度帶著些屈從,“好警探就該這樣。但如果你能在告訴布勞恩之前先和我溝通一下就更好了。”
“對不起,長官。”彼得說。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昨天他在和瑞典的警探通話時,朱埃爾已經離開了。但彼得從不找借口。
“好吧,”朱埃爾說,“組織一支隊伍,讓他們到我這里來。之后就去機場吧。等旅客準備登機,就給我打電話。”
彼得離開了朱埃爾的房間,回到了蒂爾德的辦公桌旁。她穿了一件夾克,里面是一件襯衫,下面穿了一條淺藍色的百褶短裙,看上去就像是油畫中的法國少女。“怎么樣?”她問。
“我遲到了,不過還是將功補過了。”
“不錯嘛。”
“今天早晨要到機場去執行任務。”他告訴她說。他知道自己會選哪些探員。“本特·康拉德、佩德·德萊斯勒,還有克努特·埃勒加德會跟我一起。”康拉德中士是個極端親德派,康斯特布爾、德萊斯勒和埃勒加德探員則沒有什么特別的政治立場或是愛國心,但都是服從命令且辦案能力很強的警察。“我希望你也一起來,如果你愿意,因為可能有女客需要搜身。”
“當然。”
“朱埃爾會跟你們介紹基本情況。我要直接去凱斯楚普機場。”彼得向門口走去,又突然轉過身來問,“小斯蒂格怎么樣?”蒂爾德有一個六歲大的兒子,她上班的時候,孩子就由祖母照料。
她笑了:“他很好,現在都能看書了。”
“說不定哪天他就成了警察局局長。”
她的臉一沉:“我可不希望他當警察。”
彼得點了點頭。蒂爾德的丈夫是在逮捕一批走私犯時殉職的。“我理解。”
她又辯駁了一句:“你希望你的孩子當警察嗎?”
他聳了聳肩:“我沒有孩子,估計以后也不會有了。”
她望著他,眼神深邃:“未來的事,誰說得清。”
“倒也是。”他不想在這樣一個日子里談這個,“等我電話。”
“行。”
彼得選了一輛警局里沒車牌的黑色別克,它最近才裝了收發兩用無線電設備。他開出城,穿過一座橋,來到了凱斯楚普機場所在的阿邁厄島。今天天氣很好,路邊的沙灘上人頭攢動。
這身保守的條紋西裝和低調的領帶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個商人或律師。他沒拿提包,但為了看上去更可信,他帶了一個文件夾,里面放了幾張廢紙。
快到機場時,他感到有點緊張。如果他還能再有一兩天時間,那么他可以弄清楚是否每一架飛機都會進行非法運輸,還是只有幾架。他今天或許會一無所獲,而他們的任務卻有可能讓顛覆性組織提高警惕。他們可能會改換航線。那么一切都要重新來過。
機場只有一條跑道,跑道的一側有幾棟低矮的建筑物。機場有德國士兵進行嚴密的守衛,不過民航飛機依然由丹麥航空運輸公司、瑞典航空公司以及漢莎航空管理。
彼得將車子停在了機場控制室外。他告訴秘書說他來自政府的航空安全部門,結果很快就被請了進去。控制室的負責人瓦爾德是一個矮個子男人,他滿臉堆笑地接待了彼得。彼得亮出了警徽。“一會兒我們要查一下漢莎航空飛往斯德哥爾摩的飛機。”他說,“布勞恩將軍已經批準了這次行動,他一會兒也會過來。我們要準備好一切。”
那位經理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情。他想打電話,可彼得卻用手擋住了那部話機。“不,”他說,“不要預先通知任何人。你有在這里登機的旅客名單嗎?”
“我秘書有。”
“讓她拿進來。”
瓦爾德把秘書喚了進來,她手里拿著一張紙。他把它遞給了彼得。
彼得問:“飛機會準點到達嗎?”
“是的。”瓦爾德看了看表,“還有45分鐘。”
時間充足。
如果只是搜查那些在丹麥登記的旅客,那么只需要彼得一個人就夠了。“請你打電話告訴飛行員,今天所有人都不能下飛機,包括乘客和機組人員。”
“沒問題。”
他看了看秘書拿來的那張名單。上面只有四個名字:兩個丹麥男人,一個丹麥女人,還有一個德國男人。“乘客現在在哪兒?”
“應該正在辦理登機手續。”
“把他們的行李都拿來,在我們搜查過之前,不要運上飛機。”
“沒問題。”
“乘客在登機前也要搜身。除了乘客和行李,還有些什么東西要運上飛機?”
“咖啡和三明治,還有一包信件,當然還要加油。”
“食物和飲料都要檢查,當然還有郵包,另外我的同事會監督加油。”
“好的。”
“現在就去通知飛行員吧。所有乘客都辦完手續之后就來候機室來找我。不過——請盡量保持低調,不要讓別人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瓦爾德出去了。
彼得來到了出發區域,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自己有什么遺漏。他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打量著其他乘客,不知道他們之中哪個人的行程會就此結束。今天上午有飛往柏林、漢堡、挪威首都奧斯陸、瑞典南部城市馬爾莫、丹麥度假島嶼博恩霍爾姆島的飛機,他很難確定在座的乘客中哪些是飛去斯德哥爾摩的。
房間中只有兩個女人:一個年輕的母親帶著兩個孩子;還有一個穿著考究的白發女人。那位年長的女士有可能是偷運者,彼得想道:這樣的外表恰恰可以避免他人的懷疑。
有三個乘客穿著德國制服。彼得看了一下他手中的清單:單子上的德國男人叫范·施瓦茨克夫,是一名上校。眼前這三個人中只有他是上校軍銜。但德國軍官會偷運丹麥地下報紙?這實在太離譜了。
其他的男人都和彼得一樣,穿著西服套裝,打著領帶,帽子擱在大腿上。
他一邊假裝不耐煩地等飛機,一邊仔細留意著每個人的動向,想看看是否有人預感到了有什么不對。有幾個乘客看上去有些緊張,但可能也只是害怕飛行。彼得想看看有沒有人偷偷扔掉什么包裹,或是在這間候機室里藏什么東西。
瓦爾德又出現了。看他的樣子好像非常高興,他說:“四個乘客都辦完手續了。”
“很好。”要開始了,“告訴他們漢莎航空希望向他們表示歡迎,把他們帶到你的辦公室去。我也會過去。”
瓦爾德點了點頭,走向了漢莎航空的服務臺。他在廣播召喚前往斯德哥爾摩的乘客時,彼得走到了一部公用電話旁邊,打給了蒂爾德,告訴她一切已經準備就緒。瓦爾德將那四位乘客帶去了辦公室。彼得跟著走了進去。
他們走進瓦爾德的辦公室之后,彼得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向那位德國上校展示了警徽。“我奉布勞恩將軍之命來執行任務,”他為了阻止大家反對,提前說道,“他一會兒就會過來向你們解釋一切。”
那位上校看上去很生氣,不過坐在那里什么也沒說。其他三位乘客——那位白發老太太,還有兩位丹麥商人——也保持了沉默。彼得靠在墻上,看著他們,試圖發現任何會露出痕跡的行為。每個人都帶了一件行李:老太太帶了一個大手提包,軍官拿的是一個薄薄的文件夾,商人則提著公文包。他們都有可能攜帶非法報紙。
瓦爾德輕松地說:“需不需要給您倒一杯咖啡或者是茶?”
彼得看了看表。來自柏林的飛機應該已經抵達。他向窗外望了望,剛好看到了那架飛機。那是一架容克Ju-52三引擎飛機——真是個丑陋的家伙,他想。它的表面凹凸不平,像是房檐一樣,第三個引擎從機頭伸出,好像一個豬鼻子。不過這樣的一個龐然大物以緩慢的速度滑翔,總還是會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它著陸后向登機口滑去。艙門開了,機組人員扔下了輪擋,機修工將它們頂在了機輪前。
乘客們正在喝代用咖啡的時候,布勞恩和朱埃爾帶著彼得選的另外四個探員到了。
彼得仔細地監督探員們清空了那些男士的公文包和老太太的手提包。間諜很有可能會將非法出版物放在隨身的行李中,到時候這個叛徒可以爭辯說自己只是想在飛機上看。不過這樣的解釋恐怕也救不了他。
但這些行李中并沒有任何違禁刊物。
蒂爾德帶著那位老太太去了另一個房間搜身,而另外三位男士則在這個辦公室里脫去了衣服。布勞恩把上校的全身上下都拍打了一遍,康拉德則檢查了那兩個丹麥人。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
彼得大失所望,但他還是安慰自己:那份刊物也有可能在他們托運的行李中。
乘客被請回了候機室,但依然不能登機。他們的行李被一字排開地擺在候機樓外的停機坪上:兩個嶄新的鱷魚皮箱子顯然屬于那位老太太,一個粗呢行李包很可能是德國上校的,還有一個棕色皮箱,以及一個廉價的瓦楞紙箱。
彼得堅信自己可以在這些箱子里找到一份《事實》。
本特·康拉德從乘客那里拿到了行李的鑰匙。“我猜是那個老女人,”他說,“我看她就像猶太人。”
“打開箱子吧。”彼得說。
康拉德打開了所有的行李箱。彼得開始挨個搜查,朱埃爾和布勞恩在后面看著他;窗戶的另一邊,候機廳的旅客們也在好奇地往外看。他想象著自己找到報紙后向每個人展示的勝利瞬間。
那個鱷魚皮箱子里裝滿了昂貴的衣服。彼得把它們都扔在了地上。粗呢包則裝了刮胡子的用具、內衣褲,還有一件折疊整齊的制服襯衫。商人的棕色皮箱里既有文件,也有衣物。彼得非常仔細地查看了那些文件,但沒有一張是報紙或任何值得懷疑的東西。
他最后才去看那個瓦楞紙箱,心想那個窮商人做間諜的可能性應該最大。
箱子一半都空著。里面有一件白襯衫和一條黑領帶,這倒印證了這個人的證詞:他要去參加葬禮。另外還有一本舊的黑皮《圣經》。沒有報紙。
彼得開始懷疑自己的擔心會不會已成現實:今天或許真的不應該行動。他痛恨自己的草率。他控制著情緒,一切還沒有結束。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折疊刀,把刀尖插進了老太太昂貴的皮箱的內襯里,在白色的絲綢上劃了一個大口子。他聽到朱埃爾驚訝地叫了一聲。彼得把手伸了進去。但不幸的是,里面什么都沒有。
接著他又劃開了那個商人的皮箱內襯,結果還是一樣。窮商人的紙箱沒有內襯,里面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彼得感到自己的臉因為灰心和尷尬而漲紅了。他用刀拆開了那位軍官的箱子底部的縫線,把手伸進去摸了一通。依然是一無所獲。
他抬頭看了看布勞恩、朱埃爾和其他探員,他們都在盯著自己,臉上既有驚訝,也有恐懼。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有點瘋狂了。
見鬼去吧。
朱埃爾慢吞吞地說:“或許你的信息是錯的,弗萊明。”
那豈不正合你意,彼得滿心憎惡地想道。但一切還沒結束。
他看到瓦爾德正站在候機室里往這邊看,便向他示意讓他過來。那個男人看到乘客們的行李時,帶著笑的臉瞬間僵住了。“郵包呢?”彼得問。
“在行李室。”
“那你還在等什么?拿過來啊,白癡!”
瓦爾德跑開了。彼得滿臉厭惡地指著這些行李,沖他的下屬們說道:“把這些東西清走。”
德萊斯勒和埃勒加德草草地把行李箱收好。一個行李運送人員走了過來,準備把它們運到那架容克上。“等等。”在那個男人拿箱子的時候,彼得說道,“搜他。”康拉德在搜身后依然什么都沒發現。
瓦爾德把郵包送了過來。彼得將所有信件都倒在了地上:每個信封上都蓋了通過檢查的郵戳。其中只有兩個信封可以裝得下一張報紙,一白一棕。他打開了那個白信封。里面是六份法律文件,應該是合同之類的東西。棕信封里是哥本哈根一家玻璃制品廠的產品名錄。彼得生氣地罵了一句。
有人推來了食品推車,讓彼得檢查。車上放了一托盤三明治和幾壺咖啡。這應該算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把咖啡全都倒在了地上。朱埃爾嘟囔了一句,想表示沒這個必要,但彼得已經歇斯底里了。他掀開食物托盤上的紙巾,在三明治底下翻找。還是一無所獲。他害怕了。最后,他拿起托盤,把三明治全都倒在了地上,然而托盤底下只墊了一張薄薄的餐巾。
他意識到自己將會承受奇恥大辱,這讓他更加惱火了。
“開始加油吧,”他說,“我來監督。”
一輛油罐車駛向那架容克飛機。偵探們熄滅了香煙,看著燃油從機翼處被注入飛機的油箱中。彼得知道這是在做無用功,但他依然堅持要留在這里,表情木訥——因為他實在不知道之后該怎么辦。飛機上的乘客們從窗子里好奇地看著外面發生的事。他們一定在想,為什么一個德國將軍和六個普通市民要觀察飛機加油的過程。
加油完畢,油箱蓋兒合上了。
彼得不知道如何讓飛機延遲起飛。他判斷失誤。而現在他倒像是個傻瓜。
“讓乘客登機吧。”他強壓著怒火命令道。
他回到了候機室,心中的屈辱已經升至了極點。他真希望能掐死誰來解解氣。他在布勞恩將軍和他的頂頭上司朱埃爾面前扮演了一次徹頭徹尾的傻瓜。任命委員會一定會慶幸他們選了朱埃爾而不是他來擔任這個職位。而朱埃爾也可以借這件事情把他調去那些低層次的部門,比如交通科。
他站在候機室里,看著飛機起飛。朱埃爾、布勞恩,還有其他幾個探員在那里等著他。瓦爾德就站在旁邊,希望表現出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他們目送那四個憤怒的乘客登上了飛機。地面工作人員移開了輪擋,把它們扔上了飛機。艙門關閉了。
飛機開始移動。彼得突然靈機一動。“讓飛機停下。”他向瓦爾德命令道。
朱埃爾說:“看在上帝的分上……”
瓦爾德看上去就要哭出來了。他轉向布勞恩將軍:“長官,我的乘客……”
“讓飛機停下!”彼得重復道。
瓦爾德仍然在向布勞恩求救。片刻之后,布勞恩點了點頭:“照他說的做。”
瓦爾德拿起了聽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