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生的催眠大師(2)
- 催眠大師艾瑞克森和他的催眠療法
- (美)杰弗瑞·薩德
- 4679字
- 2017-11-07 15:32:55
【寫作中的間接溝通】
艾瑞克森的間接溝通也呈現在他的寫作當中。我剛和他認識的情況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
如同許多其他的人一樣,我是通過海利的書而認識到艾瑞克森學派的概念。我在讀過《催眠與治療的進階技術》(Advanced Techniques of Hypnosis and Therapy, Haley,1967)這本書后,對于艾瑞克森的觀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緊接著,我突然心血來潮寫了封信給我的表親艾倫,她在亞利桑那州土桑市(Tucson)學護理,我在信中寫道:“如果你有機會到鳳凰城的話,去拜訪米爾頓·艾瑞克森。這個人是個天才。”
艾倫回信說:“記得我的室友蘿西安娜·艾瑞克森嗎?”她們以前一起住在舊金山,幾年前我去拜訪過她們。當時艾倫曾悄悄告訴我蘿西安娜的父親是一位有名的精神科醫生。然而,當時我沒有問她的姓,對我也沒有多大意義。
因此我寫信給艾瑞克森和蘿西安娜,問他我是不是能去鳳凰城求教于他,看他如何和來訪者工作。
這里是他1973年11月9日回信的摘錄:
親愛的薩德先生:
對于你的來信,我感到相當的榮幸。盡管我很期待見到你,但我一天當中只看一到兩名來訪者,并不值得你跑一趟,我也不能用他們來教學。而且,我的健康狀況相當不好,因此我也不能夠答應你連續兩天、每天一小時的教學。
我建議你在研討我的案例時,留意其中的人際關系、個人內在關系,以及一個行為改變所帶來的滾雪球效應……
有一點我想要向你強調,你所注意到的專業術語、措詞、引導或暗示,一點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特質是改變的動機,以及理解未曾有人知道的他真實的潛力。
誠摯地,
米爾頓·艾瑞克森
艾瑞克森的評論打擊了我,同時也驚訝于這一位重要人士竟然會花時間這么仔細地回我的信。我不是一個特別果決的人,但這封信激起了我堅定的意志。我回復說我了解他的身體不適,但如果他能撥冗見我,我會很感激。之后艾瑞克森和我約了一個見面的時間。
數年之后,我回想這段和艾瑞克森初次聯系的經驗。他對于我要到鳳凰城拜訪他的想法,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回應;我第二次的回應是必經的過程。艾瑞克森只有在我表現出“真正重要的特質”,也就是動機之后,才愿意收我當學生。
【善用軼事來加強印象】
艾瑞克森善于說小故事來讓簡單的概念栩栩如生。當概念以故事的形式呈現時,不僅更容易記住(Zeig,1980a,p.26),也活化了治療情境。通過艾瑞克森用他的故事幫我改變生命歷程,我學到了這個方法。
在1978年,我搬到鳳凰城,偶爾會向艾瑞克森咨詢有關我個人專業上和生活上的難題,有一次我告訴他我被一個習慣所困擾:我在緊張的時候,會在不當的時機害羞地傻笑。他用關于他的手的一個故事回應我。他說他小時候弄傷了右手食指,連指甲都被砸爛了。因此,每當他要拿起價值不菲的東西時,他會避免用到食指。但如果東西并不是那么有價值,他會用到他的食指。有一位女學生知道他這個習慣。有一次,這名女學生給他看她的訂婚“鉆”戒,艾瑞克森仔細地看著這只戒指,眼角余光瞥見這名女學生臉紅了起來。然后他往下看自己的手,發現自己用了食指拿著戒指。(換句話說,這只戒指鑲的不是真鉆,而她自己知道。)
這就是艾瑞克森對我的忠告的精華。我滿腹狐疑地離開他的辦公室。當我仔細回想這個故事,我理解到他所提到的鉆石戒指是一種隱喻的說法,意味著我的問題并不是真的,它不是一件有確據的事!可能是因為艾瑞克森提到他行為模式的病因,我開始去想我“問題”的病因。無論如何,這個治療成功了,我不再因為困窘而傻笑。
艾瑞克森的軼事一再幫助我。在我早期訓練的一個場合,我告訴艾瑞克森我害怕進入催眠狀態,他問我為什么,我解釋“我不知道。可能我害怕失控。”
艾瑞克森說他舉幾個例子讓我參考。他告訴我一個男孩跟他的父親去打獵的故事,這個男孩很喜歡獵鹿,當他16歲時,他的父親宣布兒子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一個人去打獵。他拿著父親給他的獵槍,射中了一頭鹿。他不自覺的反應是全身震顫,臉色慘白。
艾瑞克森接著說了一個選美比賽的故事,他說贏得美國花車小姐后冠的勝利者,不敢置信地哭泣與顫抖。然后他說到生產,他提到女人害怕生產,即使她們知道:環顧歷史,女人都輕易地完成了生產過程。艾瑞克森緊接著向我解釋,我在先前的課堂中已經進出過一次催眠狀態。
然后我告訴他我需要“一次定位(anchor)的經驗”,讓我能夠理解如何使用催眠。他告訴我其他兩個故事。
第一個是關于一名棒球選手,當他自我“定位”的時候,他揮棒落空。第二個是關于一名七次復讀醫學院第一學年的醫學生,當被問到什么是三角肌時,他會由教科書的第一頁開始逐字背誦;他每次都回到第一頁,因為他需要自我“定位”。
然后艾瑞克森看著我說:“你要能夠在不同時間點上運用催眠。你只要讓它自然發生,就能進出催眠狀態。”這些故事的目的是提升我運用催眠的能力;我不再害怕催眠所引發的失控反應。
這樣的小故事不難理解。基本上,艾瑞克森重新定義了我對于“失控”的害怕,讓我接受在學習的初始歷程中有一部分必然包含了預料之外的情緒波動。重新定義的技巧,在本質上提供了一個更正面的解析角度來看“失控”(例如,類似的情緒也會發生在勝利的喜悅之后),對于自我“定位”的需求也提供了一個負面觀點的闡釋。但當我們過度解構這些故事,通常整體形貌的表征意義也就喪失殆盡。整體大于部分的總和。
【具療效的戲劇性故事】
艾瑞克森的小故事在另一個場合幫過我。當我在1978年7月搬到鳳凰城時,有一次我的父親心臟病發作。因為我剛到鳳凰城,還沒有固定的住所,我的母親聯絡不到我,所以她發了一封電報到艾瑞克森家。
當我去他家拿電報時,艾瑞克森告訴我他父親的一個故事,我會就我所記得的來描述這個故事的大意,在羅森(Rosen, 1982a,p.167)的書中有詳細的描寫。
艾瑞克森說當他父親大約八十歲的時候第一次心臟病發作,他父親在威斯康星的一間小鎮醫院里醒來,看著醫生,他的醫生對他說:“艾瑞克森先生,你有一次嚴重的心臟病發作。你會在醫院住上幾個月。”艾瑞克森先生回答:“我不能住幾個月,我一個禮拜之后就要出院。”一個禮拜之后他出院了。
過了幾年,艾瑞克森先生又有一次心臟病發作,他在醫院里醒來,看著同一位醫生,呻吟著說:“別又要待一個禮拜。”
幾年之后,艾瑞克森先生的心臟病又發作,當他恢復意識,他對醫生(同一個)說:“醫生,你知道的,我現在更老了一點。我想我得在醫院里住上兩個禮拜。”
當艾瑞克森先生九十多歲時,他的心臟病再次發作。當身體剛復原時,他告訴醫生:“醫生,你知道我本來認為第四次的發作就會把我帶離人世。但是現在,我開始不相信第五次發作能把我帶走。”
在艾瑞克森先生九十七歲半高齡時,他正準備和他的女兒們出門。坐進車子之后,他發現他忘了戴帽子,回到屋里去拿。過了一會兒,姐妹們議論說:“這一定是第五次發作了。”事實上,艾瑞克森先生已經因為腦溢血在屋內過世了。艾瑞克森評論道:“他不相信第五次發作能把他帶走是對的。”然后他看著我說:“真正重要的是你父親的求生意志。”
我很感激艾瑞克森的幫忙,他戲劇化的故事令人印象深刻,也深具療效。我當時面臨著家庭責任的沖突,他的故事讓我由長遠的觀點來看事情,有助于我對未來動向的決定。還有,當時的情境也需要在這里說明一下:他的介入是自發的;我并沒有尋求他的幫助。這是艾瑞克森的風格,如果你出現在他的生活,他便有權對你做催眠和心理治療。對某些人來說,這種做法似乎不合倫理、操縱性太強,但對艾瑞克森來說,這是一種社交禮儀。他盡可能以對當時情境最具意義的方式來反應,溝通的接受者可以依自己愿意開放的程度來自由響應。
在他父親的故事里,艾瑞克森指出了他所認為人們處理死亡和疾病議題應該有的適當態度。正如他自己死亡方式的佐證,他并不偽善;他為自己信奉的原則樹立了典范。
【他面對死亡所樹立的典范】
1980年3月23日,一個星期天的早上,艾瑞克森因為一次嚴重的感染而病倒——或許是由于憩室破裂所引起。他一直處于半昏迷狀態,到星期二晚上十一點過世,他死時太太和女兒蘿西安娜都在身邊。他的彌留期替所有家庭成員爭取到一點時間飛到鳳凰城團聚。
在醫院期間,艾瑞克森只對家庭成員稍微有點反應,當他們對他說話的時候,他通常會抖動他的眼皮。
他的死亡姿態與他的生活風格一致。艾瑞克森對他父親是在正要外出辦事時死去這件事感到欣慰,他自己的死亡也相當類似。艾瑞克森剛結束了一場為期一周的研討會,而下周一另一場研討會的學生已經來了。當他在醫院時,他表現了強烈的求生意志,我感覺到他永遠不會放棄;他似乎不放過每一口氣,然后努力地再吸一口。
在他過世當天深夜,我們回到家里吃晚餐,哀痛的氣氛沒有延續在餐桌上。艾瑞克森向來灌輸這樣的概念:生命是為了活著,深沉的哀傷是沒有必要的。
艾瑞克森常用幽默玩笑的口吻來談論死亡。有一次當我關心他日益惡化的健康狀況時,他誤引坦尼森[1](Tennyson)的話說:“當我的船航向大海,讓酒吧里沒有嚎哭聲。”他也常開玩笑說死亡是他想做的最后一件事(cf.Rosen 1982a, p.170; Rosen, 1982b,p.475)。他的態度是:“當我們一出生就開始邁向死亡,只是我們其中有些人的腳步較快。何不認真過活、享受生命,因為你可能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你永遠無法預料它將何時發生,但某些人會擔憂身后事。直到死亡來臨之前,認真過活,享受生命。”
在另一個場合他提到“你想知道長壽的秘訣嗎?每天早起。上床前喝大量的水,保證你每天都會早起。”(Zeig,1980a,p.269)
艾瑞克森告訴過另外一群學生,在他臨終前躺在床上時,他想要聽笑話。遺憾的是,我直到他去世后才知道他的心愿。
【難忘的雋語和比喻】
軼事只是讓事情容易記住的方法之一。借著如珠的妙語、雋永的措詞和簡單比喻的連結,特別容易“加深”記憶。這里有幾個例子。
當我們在籌備第一屆艾瑞克森學派催眠暨心理治療國際會議(First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n Ericksonian Approaches to Psypnosis and Psychotherapy)時,艾瑞克森預測我可能將成為美國催眠界知名的人士,并在專業的催眠學會擔任要職。他問:“你想知道如何在一個機構里獲得成功嗎?”“當然!”我回答。“吸引群眾和你在一起。”
我參加一個外地的專業會議,在會議里我沒有獲得應有的尊重,而艾瑞克森更是被批評得體無完膚。我對于催眠界所透露的敵意感到驚訝,更替艾瑞克森感到難過。我忐忑不安地打了通電話,告訴他發生的事情。他不以為忤,咯咯地笑著說:“歡迎來到成人的世界!”
他經常說:“問題是生活的粗糧,任何常吃軍用口糧的士兵都知道粗糧在飲食中的重要性。”(cf.Zeig, 1980a,p.185)同樣,他提議:“創造所有你能掌控的幸福,問題自己會找上門來。”“用平常心去適當地處理好的和壞的事情,是活著的真正樂趣。”對另一名學生他曾說:“心理治療是由家里開始。”他對一位同事的年輕女兒說:“長得這么可愛會不會受傷啊?”他對一位學生說:“幸福就是天賦加上你所擁有一切的價值。”(Thompson, 1982, p.418)他對同事瑪莉安·摩爾(Marion Moore)說:“催眠是一個溫暖的人在另一個人身上激發出一段維系生存意志的關系。”
間接地使用比喻
有一次艾瑞克森用相當好的比喻給了我一些建議。不幸的是,我還不能完全履行他給我的建議,但我對一些來訪者有效地運用了這個比喻。
我告訴艾瑞克森說我長期工作過度,請他給我一些建議,他告訴我他自己的生活。他后悔沒有在密歇根愛洛思醫院工作的那些年常和家人去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