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易大夫再次出場
書名: 王后的項(xiàng)鏈(下)作者名: (法)大仲馬本章字?jǐn)?shù): 3840字更新時間: 2017-11-04 14:56:21
如果讀者想起來我們把德沙爾尼先生留在了什么艱難的境地,也許有點(diǎn)感激我們把他們帶到凡爾賽宮小套房的那間候見廳里。這位英勇的海員,從來不曾畏懼任何男人或者自然力量,卻因?yàn)楹ε略谕鹾蟆驳铝液偷吕胤蛉诉@三個女人面前暈倒而逃到了那里。
其實(shí),德沙爾尼先生走到候見廳里就已經(jīng)明白了,他不可能繼續(xù)走下去了。他昏昏沉沉地伸開了雙臂。有人發(fā)現(xiàn)他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了,便過來幫他。
就在這時候,年輕的軍官昏過去了,過了一會兒才蘇醒過來,他確信王后肯定看見他昏倒了,并且很是焦慮不安,如果安德烈沒有攔住她的話,或許王后就跑過來幫忙了。安德烈這么做,不單單是出于冷靜的禮儀觀念,而且是出于強(qiáng)烈的妒忌心理。
此外,不論安德烈是在什么情感的支配下提出了建議,幸好王后接受了這個建議,回到了她的房間里,因?yàn)榉块T剛剛在她身后關(guān)上,她就聽到門外傳來了掌門官的喊聲:
“國王駕到。”
果然,國王從他的套房里出來,走到了平臺上,他想在國事會議前巡視一下他的狩獵隊(duì)員們。他覺得最近一段時間,他們有一點(diǎn)懶散。
國王走進(jìn)候見廳,后面跟著幾名宮廷侍衛(wèi)隊(duì)的軍官,他站住了。他看到一個男人仰面朝天倒在窗臺上,這個姿勢引起了兩名侍衛(wèi)的驚慌,趕來救助他,他們很少見到有軍官莫名其妙地昏過去。
因此,他們扶著德沙爾尼先生,大聲喊叫: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但是病人說不出話來,不能回答。
國王見他聲息全無,知道病情嚴(yán)重,便加快腳步上前探問。
“沒錯,”他說,“嗯,這個人失去知覺了?!?
聽到國王的聲音,那兩個侍衛(wèi)轉(zhuǎn)過身來,下意識地一松手,放開了德沙爾尼先生。他原本只靠最后一點(diǎn)力氣支撐著,這時便摔倒在,或者更恰當(dāng)?shù)卣f,任憑身體倒在了石板地上,呻吟了一聲。
“噢!先生們,”國王說,“你們在干什么呀?”
兩個侍衛(wèi)著急了,他們輕輕地扶起完全陷入昏迷的德沙爾尼先生,讓他平躺在一張安樂椅上。
“噢!嗯,”國王馬上認(rèn)出了這名青年軍官,大聲說,“這是德沙爾尼先生!”
“德沙爾尼先生?”在場的人叫了起來。
“是啊,敘弗朗先生的侄子?!?
這幾句話產(chǎn)生了神奇的效果。頃刻之間,沙爾尼就被灑上了香水,不多不少,就像十個女人圍繞著他。還請來了一位醫(yī)生,他趕忙檢查病人。
國王對任何科學(xué)都感到好奇,對所有病痛都心懷憐憫,他不想走開,便在旁邊觀看醫(yī)生診斷。
醫(yī)生治療的第一步是解開年輕人的上衣和襯衫,好讓他的胸部接觸到空氣。然而,在完成了這個動作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根本沒有想到的東西。
“一個傷口!”國王說,他興趣大增,靠近了想親眼看清楚。
“是的,是的,”德沙爾尼先生喃喃地說,他試圖直起身來,虛弱無神的眼睛環(huán)顧著四周,”一個老傷口又裂開了。這沒什么……沒什么……”
說著,他的手不易察覺地輕輕握了握醫(yī)生的手指。
一個醫(yī)生通常,或者說應(yīng)該見多識廣。但這位醫(yī)生并非宮廷御醫(yī),而是凡爾賽宮的一名普通外科醫(yī)生。他想炫耀自己的學(xué)問。
“噢!老傷口……隨便您怎么說吧,先生。傷口邊緣很新鮮,血液也是鮮紅色,這個傷口還不到24小時。”
聽到醫(yī)生的反駁,沙爾尼恢復(fù)了力氣,他站起來說:
“我沒料到您會告訴我,我是在什么時候受的傷,先生。我來告訴您,再對您說一遍,這就是老傷口?!?
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并且認(rèn)出了國王。他扣上了上衣的鈕扣,有這樣一位顯赫的觀眾看到了他的軟弱,他好像很羞愧。
“國王。”他說。
“是的,德沙爾尼先生,是我本人。我感謝上帝讓我來到這里,給您帶來一點(diǎn)慰藉?!?
“一點(diǎn)擦傷,陛下,”沙爾尼吞吞吐吐地說,“一個老傷口,陛下,就是這樣?!?
“不管是老傷還是新傷,”路易十六說,“我都在傷口上看到了您的鮮血,一位勇敢的貴族青年的寶貴的鮮血?!?
“在床上躺兩個小時就恢復(fù)健康了?!鄙碃柲峤又f,他還想站起來,可是他忘了估計(jì)自己的力量。他腦袋暈暈乎乎,雙腿搖搖晃晃,剛直起身子,又立刻摔倒在安樂椅上。
“來吧,”國王說,“他病得很重呢?!?
“噢!是的,”醫(yī)生說,他的神情狡猾又老練,流露出些許晉升意愿,“不過,我能治好他?!?
國王宅心仁厚,他已經(jīng)猜到了沙爾尼想隱瞞什么事情,那個秘密對他來說很神圣。換作其他任何人,都可能從醫(yī)生嘴里得到那個秘密,醫(yī)生肯定會極為殷勤地交出來,但是,路易十六寧愿把秘密留給它的主人。
“我不希望,”他說,“德沙爾尼先生在回家路上遇到任何危險。我們要在凡爾賽宮照料德沙爾尼先生。快去叫他的叔叔敘弗朗先生,要感謝這位先生的治療,”他指了指那位半官方醫(yī)生,“去找宮廷外科醫(yī)生路易大夫。我想,他就在附近。”
一名軍官跑去執(zhí)行國王的命令。另外兩名抱起沙爾尼,把他抬到了長廊盡頭衛(wèi)隊(duì)軍官的房間里。
這一幕比王后和德克羅斯納先生談話的那一幕進(jìn)展更快些。
有人將德沙爾尼先生的病情通報了敘弗朗先生,又把路易大夫叫來替換那位跑龍?zhí)椎尼t(yī)生。
我們認(rèn)識這位正人君子,他睿智而謙遜,才智并不太出色但很實(shí)用。在廣袤無垠的科學(xué)田野上,他是一名勇敢的耕耘者,在那個領(lǐng)域,他與開墾耕地的人同樣可敬,他比收獲果實(shí)的人更受人尊敬。
外科醫(yī)生已經(jīng)在俯身關(guān)注他的病人了,在他身后,執(zhí)行官敘弗朗急急忙忙趕來了,一個傳令兵剛才給他帶去了消息。
著名海員對他侄子的昏厥,突然生病,全然不解。
他握著沙爾尼的手,看了看那雙暗淡無神的眼睛。
“奇怪!”他說,“真奇怪!您知道,大夫,我的侄子從來沒有生過病。”
“這說明不了什么問題,執(zhí)行官先生?!贝蠓蛘f。
“那么是凡爾賽宮的空氣太沉悶了,因?yàn)?,我對您再說一遍,我看著奧利維耶在大海上漂了十年,始終朝氣蓬勃,像一根桅桿那樣挺拔?!?
“那是因?yàn)樗膫?。”在場的一名軍官說。
“什么他的傷口!”海軍上將大聲說,“奧利維耶平生從來沒有受過傷。”
“噢!對不起,”軍官指著染成紅色的細(xì)亞麻布襯衣回答,“可是,我想……”
敘弗朗先生看到了鮮血。
“好了,好了,”大夫忽然親切地說,他剛搭了搭病人的脈搏,“我們別討論病情的起因了,好嗎?我們知道生了什么病,這就行了,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就把病治好?!?
執(zhí)行官講話不喜歡別人還嘴,他沒有讓自己船上的外科醫(yī)生養(yǎng)成說話東拼西湊、絮絮叨叨的習(xí)慣。
“這很危險嗎,大夫?”他問,情緒不免有些焦慮。
“和剃刀在下巴上割了一個口子差不多。”
“還好。你們?nèi)ジ兄x國王吧,先生們。奧利維耶,我以后再回來看你?!?
奧利維耶眨了眨眼睛,動了動手指,似乎既要感謝離開他的叔叔,又要感謝讓他松手的大夫。
隨后,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很高興自己被托付給了一個充滿智慧和仁慈的人,他假裝睡著了。
大夫把所有人都打發(fā)走了。
后來,奧利維耶真的睡著了,在睡著之前,他為自己所遇到的一切,或者更確切地說,為在如此嚴(yán)峻的情況下他沒有遭遇不測而感謝了上帝。
他開始發(fā)燒了。人類這種不可思議的再生熱量,在人的血液里綻放的永恒元?dú)猓瑸樯系?,也就是說為人類的意愿效勞,讓健康在病人身上萌芽,或者奪走健康人體內(nèi)的活力。
奧利維耶憑著發(fā)燒病人的那種熱情,反復(fù)思考了他與菲利普、王后、國王之間的一幕幕情景以后,陷入了一個可怕的怪圈。他體內(nèi)沸騰的熱血涌上來把這個怪圈拋進(jìn)了他的腦海,仿佛是在他的智慧上撒下了一張網(wǎng)……他開始說胡話了。
三個小時后,在長廊上也能聽到他在說胡話了,有幾個侍衛(wèi)在那里溜達(dá)。大夫注意到了這一點(diǎn),他把自己的跟班叫過來,吩咐他把奧利維耶抱在懷里。奧利維耶發(fā)出了幾聲哀怨的呼喊。
“把床單包在他的頭上。”
“那我要怎么包呀?”仆人說,“他太重了,還拼命掙扎。我去請一個侍衛(wèi)先生來幫忙吧。”
“如果您害怕一個病人,那么您就是一個膽心鬼。”老大夫說。
“先生……”
“如果您覺得他太重了,那就是您并沒有我原來以為的那么強(qiáng)壯。因此,我要把您送回奧弗涅?!?
大夫的威脅起了作用。沙爾尼呼喊,吼叫,說著胡話,手舞足蹈,在幾個侍衛(wèi)的注視下,像一片羽毛似的被奧弗涅人舉了起來。
侍衛(wèi)們圍住了路易,問他想要做什么。
“先生們,”大夫喊得比沙爾尼還用力,想蓋住他的叫聲,“你們肯定理解,我不能每個小時都要跑一法里路,過來探望國王托付給我的這個病人。你們的長廊簡直像是在天涯海角那么遙遠(yuǎn)?!?
“那么,您要把他帶到哪里去呢,大夫?”
“帶到我房間里,因?yàn)槲覒械门軄砼苋?。你們也知道,我在這里有兩個房間,我要把他安頓在其中一間。到后天,如果沒有人過問他了,我就向你們匯報他的病情?!?
“但是,大夫,”軍官說,“我向您保證,病人在這里好極了。我們都愛戴敘弗朗先生,而且……”
“是啊,是啊,我知道同伴之間的那些照顧。傷員口渴了,有人對他好,給他水喝,于是他就死了。讓侍衛(wèi)先生們的好心照顧見鬼去吧!他們已經(jīng)這樣害死了我的十個病人?!?
大夫還在說,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人能聽到奧利維耶說話了。
“是呀!”可敬的醫(yī)生接著自言自語,“這么做好極了,極其合乎情理。這樣只有一個危險,那就是國王想來看望病人……如果他來看他……聽到他說……天哪!沒什么可猶豫的。我要先報告王后,她會給我一些意見?!?
好心的大夫敏銳地下定了決心,像爭分奪秒的人那樣,在傷員的臉上灑了涼水,把他在床上放好,免得他亂晃亂動或者掉下來摔死。他在百葉窗上也上了一把鎖,房門鎖了兩圈,把鑰匙放進(jìn)口袋里,在外面聽了聽,確定聽不到或者聽不清奧利維耶的叫喊聲之后,就要去王后那里。
不用說,為了更加慎重起見,他把奧弗涅人和病人一起鎖在了里面。
他剛好在門外碰到了德米斯里夫人,王后派她來打聽傷員的消息。
她堅(jiān)持要進(jìn)入房間。
“走吧,走吧,夫人,”他說,“我要出去了?!?
“可是,大夫,王后在等著呢!”
“我要去王后那里,夫人?!?
“王后想要……”
“我這么對您說吧,夫人,王后想要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我們走吧?!?
他走得很快,瑪麗—安托瓦妮特的侍女只好一溜小跑,以便和他同時到達(d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