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鄧莫爾
- 墨爾本回憶錄
- (英)羅夫·博爾德伍德
- 3878字
- 2017-11-04 10:40:09
冬雨如期而至。西海岸的惡劣天氣從東南方席卷起凌冽的寒風和夾雹的冰雨,宣示著“一年之末”的到來。路上的稀泥深及膝蓋,溪水充盈,夜晚漫長而寒冷。好在草場還很茂盛,
想當年青春與我同在
雨打風吹也奈何不了
那么,隨它去吧!我們的隊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駕著拉貨馬車的喬·伯奇和妻子,還有獵鹿犬沙斯,我和新同伴坎寧安先生——他比我更早在那里定居——趕著牲畜,在隨后一兩天里趕來。
此前不久,我曾在一位老牧場主的陪同下有過一小段探險:他另有所圖地陪我到了一片未開發之地。那兒正是我們的殖民地現在擴張的地方。這位經驗豐富的牧場主個性鮮明、特立獨行——后來,維多利亞州人都管他叫“悉尼來的老手”。有他跟著拉貨馬車,在我們到達前,一切都必定是妥當的。沒有比他更細致周全的人了。但即便如此,我那位全能管家——堪稱最別出心裁、富有活力的先鋒——當然也能在我們達到前的短短幾天里,把一切打點完備。
前幾日的旅程最為艱難。被迫離開熟悉地方的牲畜們不情不愿,難以驅趕。但憑著兩根牧羊鞭和畜牧犬多拉,我們度過了難關,抵達莫因河邊靠近貝爾法斯特的羅斯布魯克。詹姆斯·阿特金森先生的雇主羅德里克·厄克特先生在負責那一片地區。他非常熱情地接待了我們。晚上,牲畜進了圍欄里,我的同伴則騎馬去了鎮上,打算清早再與我會合。
剛開始的時候,人們認為那里的農田很難吸引到佃農來定居,所以厄克特先生對第一批參與貝爾法斯特勘察的農民實行口糧配給。在最初的一兩年里,配給一直在發放;可一段時間以后,毫無疑問,農民們便能自己自足,為租地支付適當的租金了。費里港四周的土地雖不如法納姆·帕克的肥沃——潮濕但水流不暢,多石,卻適宜放牧。貝爾法斯特鎮的大部分土地都屬于這一類型,但5000英畝5000英鎊的價格在今天看來也絕對算貴的了。這里的大部分地區是一等牧地,另外還有一個濱海小鎮、一個產量豐富的石灰巖采石場、一條部分河段可航行的河流和一處海港。
那天晚上,因為心里惦記著任務,我睡得很淺。午夜時分,牛的低哞聲不斷在我耳旁響起(用看管人的方言講就是“吼叫”),顯然,我的牲畜從院子里溜走了。我趕緊穿上衣服,跌跌撞撞地沖進黑夜中及膝的泥地里。正如我所擔心的——圍欄倒了,被踩得陷入了泥里;牛兒們已經跑遠了。我焦急萬分。這個牧場并不安全。要是它們跑散了,再就難找回來了,要花很長時間不說,甚至可能就找不到了。
聽著躁動的蹄聲和咆哮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我一籌莫展,只能沮喪地回去睡覺,像馬爾他圣·保羅的船員們[1]那樣,“期盼著黎明的到來”。
天剛破曉,我便騎上馬,環繞牧場奔跑著尋找起來,卻沒見到一頭牛的蹤影。絕望中,我調轉馬頭,向牧場邊界的大鹽湖湖岸騎去。在灰蒙蒙的晨霧中,我好像看見湖岸岬角處有黑壓壓的一大片,一直延伸到湖邊。我朝那里全速前進,終于發現我那些走失的 “財產”正躺在狹長的濕地之中??磥恚鼈儽緛硐胍宦放芑刂暗哪翀鋈?,卻被這片汪洋般未知的深水攔住了去路——毫無疑問,在漆黑的夜里,鹽湖在它們看來就像一片突然出現的大海。
吃完早餐后我們繼續上路,前往距貝爾法斯特西側10到20英里的圣基茨島牧場。阿普林家的先生們就在那里,他們是在1年前接手的。那里的牧場更加肥沃,所以成了畜牧點。接待我們的主人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文化人,剛從英國移民來不久。和我一樣的是,他們對放牧和從中獲利熱血澎湃。工作就在眼前,前途明朗!人生之海中未見淺灘與流沙!我們就有關經營和其他更深刻的話題徹夜長談。我記得,我們認定牧場會升值,而且競爭會愈發激烈。當時我們哪里會料到,身為地方治安官的大哥會死在薩默塞特——一個殖民地中的無名小鎮——而在經歷從薩托礦山到霍基提基近30年失敗的掘金經歷后,他的弟弟,竟在斯坦索普靠挖錫礦發財!噢!“注意,命運的大網正在展開!”這樣的諺語并沒妨礙筆者當晚睡個好覺。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又出發了。
那一天開始時很順利,后來卻令人沮喪。我們在深深的泥地里行走了12個小時后,畜群已渾身泥污。在我們到達新院落后,它們總算能安頓下來了。況且,雨水充足,能將它們渾身沖洗干凈,草也還算茂盛。雨下得著實有點讓人心煩意亂了,陰沉的天寒風嗖嗖。我們的鞭子很快就被浸透,發揮不了什么作用。而我的同伴感冒得厲害,嗓子幾乎說不出話,脾氣也因此而變得很差,牧羊犬多拉也沉默下來。更糟的是,路開始變得難找。在艱辛地走了幾小時后,我們,尤其是我那位同伴,開始懷疑是否走錯了路。心情愈發沉郁的我們爭論著救難所鄧莫爾是離我們不遠了,還是我們早已偏離了正確道路,這個時候,一切就像蹩腳打油詩里說的那樣,
這是最糟的一天中
最糟的一刻。
我的朋友用他嘶啞的聲音斷言:“如果要在這不休不止的雨中耽擱一晚,到早上,我們的牛就會四散逃去,不知所蹤?!钡已院喴赓W地安慰他道:“這里有放馬場的!”結果卻一語中的。我竭力舉目四望,在樹叢那邊,真的有樹苗做成的雙橫桿圍欄。這就夠了。放馬場的面積不會超過5平方英里,而且一般來說,不出20英里就會有一個宅子。
當時昂貴的勞動力和有限的資金使得人們在標桿和圍欄的投入上還算謹慎。一個用于飼養馬匹和耕牛的100英畝的場地,在那時也算平常??吹搅朔篷R場,落腳的房子也就不遠了。
當我倆費力驅趕疲憊的牛兒們繞過柵欄后,當年人們眼中最為完備的老鄧莫爾牧場就出現在眼前。那一刻,我們的心情為之一振。雖然現在看來,這個牧場根本比不上巴拉博吉或格羅格爾,更別提埃爾西杜恩和特拉瓦拉,還有西部的其他牧場了??稍诋敃r,由于有些牧羊大戶并不認為在崗亭里睡上1個月有什么丟人,所以對于一個中型牧場來說,配有折疊式柵欄的薄板茅屋就算是配備齊全了。但在鄧莫爾,則共有3座小屋配有牢固的木板,并建有石頭煙囪和用泥砌成的制酪坊,更有為“旅行者”——“卡梅頓”的兒子,準備的馬廄,以及寬敞的擠奶場和牛棚。此外,一座雄偉的大壩坐落于肖河之上,水流從壩頂如裝飾用的幕布般直落而下。
就如我所說的,此時季節已近嚴冬。天氣潮濕,棚屋外那原本有馬場圍欄庇護、奶牛來回走動的小道已經變成了足有一兩英尺深的泥潭。只有穿過這片泥潭,我們才能到院子里。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當時眼前出現的一幕。一位穿戴整潔的紳士從主樓走出來,顯然是剛好要去用晚餐。當他平靜地一步步走過那片泥海,來到院子里,打開沾滿泥巴的圍欄,現出一個入口讓我們的牛進去時,我被他誠摯的好客精神和謙遜的姿態深深打動。我們此前素未謀面,而在此后數年和詹姆斯·歐文的友誼中,我了解到,這樣的舉動出自他身上自然流露的慷慨和對已融入血液的紳士氣質的遵從。
可憐的畜生們又在泥地里睡了一夜。但想著它們明天就會得到解放,能在自己的“領地”里自由活動了,我也就不再擔心,跟著禮數周全的主人去了客房。這是一間舒適而獨立的房子,我們在里面簡單地更換了衣裝,感到舒適、愉快。接著,沿著一條上坡小路走了一會,我們就來到了“別墅”,在那里,我被介紹給坎貝爾先生和麥克奈特先生——這里由他們和詹姆斯·歐文先生3人一起經營。
當時我們所駐扎區域的邊境正經歷旱災,有好幾個月,牛奶斷供,只能依靠從瑞士進口來略微維持。黃油還算供應充足。想起當晚那些擺在舒適餐桌上的大罐奶油、鮮奶油餅干、誘人的起酥餅和大塊的里脊牛肉,我已垂涎三尺。我們先大快朵頤了一番。然后,眾人圍坐在熾熱的柴火堆旁暢談,最后躺在層層厚毯下一覺到天明。
管家蒂維厄特太太是位上了年紀的蘇格蘭老太太(亨利·金斯利有沒有把她寫進小說里呢?)年復一年,她毫無怨言、一絲不茍地在那里接待無數賓客,為他們提供舒適的服務。那個夜晚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里,如同一顆潔白的石子點綴了我喜憂參半的人生。那天晚上,我結識了一位相伴一生的友人,在后來如此漫長的生涯中,這份友誼從未有陰云密布或令人憂愁的時候。如果說,一個人的未來是由某個關鍵時期他所接觸的人和事來決定的,那么,因為離鄧莫爾近的緣故,我已深受其影響。與那些正直、優雅且精力充沛的飽學之士的密切接觸,耳濡目染之間,我不可避免地獲益良多,思想也變得更為深刻,也能就殖民制度發表一些值得稱道的觀點了。
第二天一大早,牛兒們被放了出來,排著隊一頭接一頭地來到肥沃、豐沛的草地上。在那個現已不復存在的黃金年代,每個牧場主的家宅都被這樣的草場環繞著。早餐后,我出發去尋找駐扎地,也就是吸引我的家仆們宿營的地方。在鄧莫爾西邊大約7英里,我找到了他們,那是一片延伸進歐梅瑞拉(Eumeralla)大沼澤的土地,覆蓋著稀疏的樹木,與之相連的,是延伸出來的石灰巖群,即眾人熟識的“巖石區”[2]。巖石群上有一片環形洼地。某年旱季,我那位令人尊敬的向導和探險家老湯姆曾見過一只澳洲野狗在那里喝水。于是,他把這片洼地叫做“原住民狗洞”——直到今天我們也還這么叫它。就在“狗洞”附近,我的仆從喬·伯奇已經開始伐木,準備建一個灌木籬,然后為草皮房子修墻,還將貨物都打開,以免它們受潮發霉??傊录覉@的建設進行得有條不紊。我受到了熱情的迎接。鑒于牲口人老湯姆要和我同行的旅友坎寧安先生即刻趕赴鄧莫爾,將牲口遷回,我便趁此機會,牽著我的馬兒,準備前往我的新領地視察一番。
注釋:
[1]St. Paul's crew at Malta:Apostle Paul的沉船于公元60年失事于現今被稱為圣保羅島(St. Paul's)。(譯注)
[2]巖石區(The Rocks)位于環形碼頭西側,是第一批歐洲移民的登陸點和發祥地,是悉尼的老城區,具有濃厚的歐洲文化氣息,是反映民情風貌的“活的博物館”。此地現在是悉尼市中心最繁榮商業區之一,有各式餐館、咖啡館、商店、時裝店和周末大型平價市場,是游客必到之地。(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