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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邪魔銀時月(4)

聽到她的回答,銀時月無言,良久之后,才淡淡說道:“如果那個人……他活不了多久了呢?”

姜雪羽錯愕地看著他,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銀時月的神情平靜,回答得分外認真:“邪魔天生便有預知危險的能力,我已感到災難即將來臨。”

傍晚的風靜靜地吹著,靈力的光點圍繞著他們飛舞,淡藍的光暈唯美而又寧和,映在他的眸中化作幽涼一片,姜雪羽怔住了,恍惚中又聽他不緊不慢地道:“不久之后,這里將會淪為一片地獄。”

姜雪羽的臉色有些發白,震驚地搖著頭:“怎么會,這不可能!”她丟下了這么一句,就驚慌失措地朝藥廬門口跑了。

銀時月目光憂傷地注視著她,仿佛連身側的光點都能感知到主人的哀傷,在空中緩慢地飄動著,漸漸靜止在微風中。他靜靜地站在原處,唇角勾起一絲苦澀,片刻之后,抬手捂著自己的心口,望向了天際蔓延的夕陽——

原來,這就是心痛嗎?

喜歡是什么,他不太懂,人類的感情復雜而多變,縱使他已經在人世間流浪了萬年,還是無法真正地理解和體會。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莫名其妙陷入人類的感情之中,這么多年以來,他習慣觀察著這個人生活的點滴,心里漸漸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因為覺得孤獨,所以他的目光才總是不經意地追隨著她,可是看到她在雨中默默等待的樣子,他又覺得憐憫而悲傷,那是第一次,他想走入一個人的生活。

在這個人的身上,他看到了不一樣的純凈與美好,她的痛苦與哀傷,她的喜悅和快樂,仿佛她的每一件事情都能牽動他的心,因為她的悲傷而悲傷,因為她的快樂而快樂。可是,當他看到雪羽的目光停駐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時,他又會感到無比痛苦,這是喜歡嗎?

應該是吧,因為她曾經說過,當他心甘情愿為一個人傷心,卻又無法忘卻那個人的時候,那就是喜歡了。

她的小心翼翼,他都看在眼里,她的苦訴衷腸,他也都聽進心里,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另一個人,所以,他感到悲傷,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苦和絕望,漸漸縈上心扉,悄悄在思緒間蔓延,比洪荒時期的夜晚還要冰涼。

一邊癡癡遙望人家永不回頭,一邊苦苦求索對方卻心有所屬,尋尋覓覓,覓覓尋尋,到頭來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明明好像觸手可及,卻又可望而不可即,泥足深陷,無可奈何,眼睜睜看著她,看著自己陷進去,直直地,仿佛要溺斃在里面。

愛有多重,恨有幾種,糾結纏繞之中,構成了繁復錯雜的人生,人類,便是這樣一群脆弱而又奇妙的生靈。這么多天,在這個王宮之中,看著他們的故事,他不知不覺地學會了他們的愛恨,恍惚之中似乎也懂得了他們的感情,到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像個魔,也不想再去當邪魔了。

自從那天之后,姜雪羽已有多日未去藥廬,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銀時月,也不知道見到銀時月的時候,又該怎么面對自己的感情。

將近夏日,雨水多了起來,大雨滂沱,連下了月余都不見停歇,車遲國已有多處遭遇水澇,百姓流離失所,境況苦不堪言。

朝中有多位大臣上書直諫,請求大王敬天謝祖,祈求車遲國能夠度過這場天災,從此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臣民們祈禱了許久,終于等來了上天賜予的機會,這幾日雨勢漸歇,王宮內人員來往,都在準備幾天后的祭天大典。

姜雪羽站在窗邊,看著外面濕漉漉的地面,以及連綿不絕的陰雨,美麗的容顏里帶著憂愁,耳畔依稀響起銀時月說的話——

邪魔天生便有預知危險的能力,我已感到災難即將來臨。

她知道銀時月是不會欺騙她的,所以才在心里無比地擔憂,如果災難真的來臨,她和秦錚應該怎么辦?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司藥女官,不懂朝政,也不知道國家大事,她只想讓秦錚平安,心心念念著的,便是讓他好好活下去。

祭天的那日,下著蒙蒙細雨,道路上鋪著紅毯,朝臣們跪在兩邊,還有許多兵將和護衛把守,大王身穿朝服走在前面,旁邊跟著供奉祭品的巫師,諸位嬪妃和皇子們緊隨其后,神色凝重,任由雨水打濕了他們高貴的狐裘,也渾然不以為意。

姜雪羽俯身跪在眾人之中,被這肅穆的氣氛感染著,心里也越發冰涼起來,耳畔回蕩著大王誦讀告示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只見距離祭臺的不遠處,秦錚跪在綽瑤公主的身邊,留給她一個沉穩堅毅的背影。

祭天結束之后,大王和朝臣們陸陸續續離開了神廟。姜雪羽站在神樹下,仰頭望著神樹上掛著的紅色緞帶,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只見銀時月站在不遠處,她露出了微笑:“你來了。”

銀時月向她走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目光憂傷:“雪羽……”

姜雪羽恍若未聞,她仰頭望著那些紅色的緞帶,唇邊泛著些許的微笑:“銀時月,你相信上天注定嗎?”

銀時月回答道:“萬物生靈,自出生時起,命數皆被刻在一方命盤之上,無數道命輪相互交織,構成了繁復錯雜的人生。”

姜雪羽無言地聽著,片刻之后,才慢慢地開口:“許多年以前,我與秦錚哥哥就是在這棵神樹下重逢的,你說,刻下我們命數的那個人,既然讓我們相遇了,又為何要把秦錚哥哥從我的身邊奪走?”

銀時月望著她說不出話來,又聽姜雪羽黯然說道:“生難歡,離別苦,求之不得,糾纏往復,一切,不過唯命而已。”

銀時月微微蹙眉,沉聲道:“縱使上天注定,有我在,也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兒傷害。”

姜雪羽看向了他,又靜靜地問:“那么,你也可以保護秦錚哥哥嗎?”

銀時月沉默了下來,在她的注視之下,又偏過了頭,姜雪羽見此,苦澀笑道:“你走吧,倘若世事真如你所說,那么這個地方已經不再安全,你是邪魔,可以保護好自己,而我……始終都要陪伴在他身邊。”

銀時月的眸色幽涼,里面泛著瀲滟的流光,他輕輕道:“災難已然來臨,我感覺得到死亡的氣息。”

姜雪羽聞言,心中沉痛了幾分,失魂落魄地往后退著:“不管災難如何,我們都會好好地活著的,倘若真是躲不過……能與他在一起,我已心滿意足。”

銀時月靜靜地望著姜雪羽,赤紅的緞帶之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身形有些狼狽,記憶中的這個女子,總是嫻靜溫柔地笑著,她看起來那么柔弱。然而此時此刻,在面對即將到來的災難之時,她又是那么堅強,即使是身為強大邪魔的他,都忍不住心有觸動。

他不再停留,黯然轉過了身,他明白,她的溫柔只為那人,她的堅強,也只為那人。天際的夕陽穿過層層烏云,形成了萬丈霞光,看上去那么美麗,又是那么絕望荒涼。

戰爭來得如此之快,所有人都沒來得及準備。在距離車遲國不遠的地方,那里長年風沙肆虐,土地貧瘠,然而在那么惡劣的環境下,卻成長起來一個國家,在車遲國被洪水侵襲的時候,大俞乘虛而入,十萬鐵騎駐扎在北方邊境。大王積勞成疾,得此消息后竟然一病不起,縱觀整個朝堂,卻無一人可以領兵出戰。

這時,有人想起了北夷國,和大俞不同,北夷之地日夜為冰雪覆蓋,氣候寒冷滴水成冰,也正因為這樣,北夷的戰士意志堅韌,尤其擅長馬戰,而且它還曾是車遲的附屬之國,現在亦是盟友。

如果他們肯在北方牽制大俞的話,車遲國還能有些勝算,大王聽此建議,立即派人前往北夷求助。派出去的使節很快就回來了,他們還帶來了北夷國愿意出兵相助的消息,不過附屬的條件,卻讓所有人都犯了難。

他們需要一位公主和親,兩方聯姻,只有這樣,北夷才有出兵的理由,可是車遲國尚未婚配的公主,現今只余下一個,那便是最受大王寵愛的綽瑤公主。

王宮寢殿內,姜雪羽跪在龍榻邊為大王診脈,隱約聽到殿外的嘈雜聲。

“讓開,誰敢攔著本公主!”綽瑤秀眉緊蹙,揮鞭抽打著阻攔的宮人們。

一個老內侍站了出來,低聲勸慰道:“公主,大王病重,您還是過幾日再來吧。”

“再過幾日我就要被母后送去和親了,哪里還能見到父王?”綽瑤強行闖宮,一邊高喊著,“父王父王,您見一見兒臣吧?”

旁邊的秦錚拉住了她,低首道:“公主,我們還是回去吧,大王不會見你的。”

綽瑤瞪大了眼睛看他,一臉不可置信:“秦錚哥哥,難道你也要我去和親嗎?”

秦錚臉色一白,沉默了下來,北夷苦寒之地,氣候不是一般地惡劣,他又怎么忍心讓她去和親?綽瑤見他不再言語,蹙眉哼了一聲,長鞭一摔,繞過眾人徑直闖入殿內,秦錚見此,也連忙跟在她的身后。

寢殿里,大王臉色灰白,止不住地咳嗽著:“綽瑤,你來了。”

綽瑤抬眸看見大王,眼淚立即落了下來,她朝病榻前跪行了幾步:“父王,您的病好些了沒有?兒臣很擔憂,他們卻不讓兒臣見您。”

姜雪羽側身讓開到一邊,神情恭謹地跪在大王的龍榻前,她聽到大王氣息奄奄的聲音:“傻孩子,你看父王這不是好好的,哭什么?”

綽瑤吸了吸鼻子,哽咽著道:“可是他們讓兒臣和親……”

大王目光慈愛地望著女兒,病容里擔憂之色盡顯,他勉強打起精神,溫和地問:“綽瑤……不想去和親嗎?”

綽瑤哭得更是厲害,撲到大王的懷里:“父王,兒臣不愿意離開您,兒臣要永遠守在您身邊!”

大王混濁的眼里也流下淚水,他仰頭看著床帳,似乎在嘆息著:“綽瑤長大了,遲早都要離開父王的……”

綽瑤失聲痛哭,抱著大王的身體:“不!綽瑤死也不要離開父王!”

角落里,姜雪羽靜默注視著寢殿內的一切,恍惚想起了銀時月的預言,果然,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幾個月前還神采奕奕的大王,如今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他想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去守護自己心愛的孩子,卻也是有心無力了。朝中沒有可用的大將領兵迎戰,他現在更是強弩之末,如果不讓綽瑤和親的話,他又拿什么去拯救自己的國家和子民?

大王定定地望著床帳上懸掛的玉璧,沙啞的聲音緩緩道:“綽瑤,你該知道,身為一國公主,本就該……”他的話還未說完,便有一個人跪了下來——

“臣秦錚,愿意領兵迎戰!”

聽到他的話,姜雪羽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幾乎不顧禮儀脫口而出:“秦錚,你……”

她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唇瓣輕顫,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大王并沒有追究她的沖撞,只是目光平靜地望著秦錚,眸中的光芒越發閃動,仿佛垂死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抹希望。

良久之后,大王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秦錚留下,你們……先出去吧。”

綽瑤公主不明所以站起身來,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姜雪羽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躬身告退,她望著秦錚的背影落淚,默默地向后退著,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痛一分。她來到了寢殿的外面,見綽瑤公主等在門口,顯然不聽到大王最后的決定,她便不會放下心來。

姜雪羽剛想邁步走下石階,身后傳來綽瑤的聲音:“你站住!”

她轉過身來,神色謙卑地施禮:“不知公主喚微臣有何事?”

綽瑤邁步向她走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你是秦錚哥哥的什么人?”

姜雪羽沉默了下來,是啊,她是秦錚的什么人呢?幼年時的青梅竹馬,異地重逢的至親至近,兩個人一直相依為命,她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她沒有回答,依舊低著頭,語氣平淡地問:“公主……喜歡他嗎?”

綽瑤一愣,顯然沒料到眼前這女子會這樣問。喜歡是什么,她不太懂,從小到大,她都是最受寵愛的那一個,得到的東西也都是最好的,所以根本不用想喜不喜歡的問題。對于秦錚,她是很喜歡跟他在一起玩的,因為這樣能令她開心,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她就不清楚了,所以也沒有辦法回答。

得不到她的答案,姜雪羽抬起了頭,望著她的目光充滿了死寂,語氣也冷了不少:“公主喜歡他嗎?”

綽瑤低下頭思索片刻,含糊回答:“我也不知道,秦錚哥哥人很好,有時候我是喜歡他的,可是有時候又覺得他像大哥哥一樣。”

姜雪羽悲涼地笑了一聲,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她轉過身失魂落魄地走了,夕陽照在她的臉上,顯得沉寂而肅穆,行走在長長的宮道上,仰頭望著四周冰冷的高墻,心里卻一刻比一刻沉痛哀傷:原來,她的愛情,便是輸給了這樣的一個人嗎?

大王和秦錚說了什么,姜雪羽不知道,她只知道,第二天,大王便下了詔書,命秦錚領軍迎戰。

西泠藥廬之中,杏花已然凋謝,結出豆大的青果,芳菲融于泥土,徒留一縷幽香繚繞。姜雪羽坐在石桌邊,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一如往昔般沉穩而堅毅,她微微合目,唇角泛著苦澀:“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秦錚站在她的身后,出言問:“雪羽,你找我有何事?”

姜雪羽沒有回頭,只是自顧說著:“那日你隨大王回宮,我約你在此相見,明明說好的不見不散,我等了一夜,你卻沒有來。”

秦錚一怔,他記得幾個月前的那個約定,當時宴會結束時,時間已經接近夜晚,他又被公主拉去挑選馬匹而忘了時間,等想起來的時候,正下著大雨,他以為雪羽已經回去了,便沒來赴約,后來因為她說“勿以為念”,他也就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之后,你寫了一封信給我,說在教公主騎馬,我雖然心里難過,到底還是有些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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