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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故夢水風涼(2)

  • 畫骨(全集)
  • 蘇訣
  • 4958字
  • 2017-10-11 15:16:10

圍上來的兵將持劍指著她,顯然被她的舉動驚嚇住了,良久之后,才聽得那主帥一聲怒喝:“還愣什么,把她給我拖出去!”

大漠的風,冷冽如刀,伴隨著陣陣慘厲的雁鳴,無端令人感到酸楚凄然。銀時月的身影出現在高坡之上,遠遠遙望著對面的一座土城,雪白的衣衫在大漠中不染纖塵,身后的狐尾隨風而舞,像是華貴的狐裘。

一個多月前,他不顧神魔契約中的詛咒約定,試圖強力更改凡人的命途,天譴令他的魔力受到了極大的損傷,他重傷昏迷在草木之中休養,沒想到等再次醒來的時候,王宮內已不見了姜雪羽的身影。

他苦苦追尋著的、認真呵護著的那個美麗的姑娘現在被人吊在城墻之上,像一面破敗的旗幟,昭示著車遲國即將到來的覆滅。大漠的風,冷冽如刀,刮傷了她白皙美麗的容顏,曾經長如墨緞的青絲秀發,也如陌上枯黃的雜草一般,凌亂而死寂。她閉著眼睛,渾身血污,臉色慘白,向人們彰顯著作為人類的無奈和渺小。

這是大俞剛剛奪取的一座城池,攻陷城池不久,他們便興致勃勃地向城中百姓展示,凡是膽敢忤逆他們的人,皆會落得如此下場。

那時的銀時月,遙望著遠處那道纖弱的身影,緩緩握緊了手指,他無比痛恨人類,痛恨他們的殘忍,厭惡他們的貪婪,鄙視他們的脆弱易折,雖然在此之前,他從未傷害過人類,也從未想過要去傷害他們。

他想起幾個月前,他們第一次相見,她就像悄然綻放在王宮中的花兒,一顰一笑,美麗淡然,雖然安靜沉寂卻也帶著活人的生息,甚至有時他都會忍不住想,人類的生命雖然短暫,但也可以這般美好。可是現在,這個他深愛著的人類姑娘,就這樣死在他的面前,而自詡為強大邪魔的他,卻無可奈何,毫無辦法。

荒漠之中,他抱著姜雪羽冰冷僵硬的尸體離開,表情木然,淚流滿面。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助和絕望,他想殺掉所有人類,他喜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留著他們還有什么用?在這個世上,有那么多人,無論是邪惡的還是善良的,無論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他們都可以活得好好的,為什么偏偏就讓雪羽死了?甚至,他想毀滅整個天地。

姜雪羽的死,成了銀時月犯下殺戮之罪的根源,然而他窮盡一生修為,拼盡性命換來的,不過是將車遲國的滅亡之日推遲了短短幾天。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在大俞十萬鐵騎被殺之后,和車遲國有著姻親聯系的東陵國大舉入侵,一舉滅掉了這兩個國家,成為天下霸主。

秦錚在東陵之役中戰死,被那些記得他的人一生尊崇敬仰,而綽瑤深知被慕容家所騙,在忠仆的誓死保護下,狼狽逃亡,最終被北夷的一位將軍所救,兩個人成親生子,幸福美滿,故事的最終,連她都能有個不錯的結局。

現實已經走向尾聲,而在長空之境里,這段故事才剛剛開始。

晚上,云初末正站在蓮池邊喂魚,遠遠地看見云皎端著消夜過來,他恍若未見,抓了一把魚食往池塘里撒。云皎將東西擱在石桌上,小心翼翼從旁邊湊了過來:“云初末云初末……”

云初末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干嗎?”

云皎狡黠的眼珠轉了一轉,手指抵在唇瓣上,心想著該怎么表現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弱女子,頓了一會兒,露出很討人喜歡的笑臉,語氣溫軟:“人家有事情跟你說。”

“人家?”云初末故作聽不懂,朝四周看了看,“誰呀?”

云皎的臉色立即黑了下來,不過為了保持“弱女子”的光輝形象,又立即笑嘻嘻地抱住了云初末的胳膊:“這里除了我這個單純善良可愛的小姑娘,還有別的人嗎?”

云初末面無表情地把胳膊抽出來,語氣里不帶任何波瀾:“你想說什么直接說就好,現在這樣我害怕。”

云皎撇了撇嘴,心情很挫敗,凄凄慘慘地答了一句:“……哦,我想讓你帶我再進一次長空之境。”

“這樣啊,”云初末撒完最后一點魚食,笑瞇瞇地看向了云皎,眼睛彎得像月牙,忽然話鋒一轉,“想都不要想!”

“云初末云初末……”云皎充分發揮她磨人的功夫,黏糊糊地纏在云初末身上不肯撒手。

云初末唇角噙著笑意,一路拖著她艱難地朝石桌旁走去,擺出很嫌棄的樣子:“起開,我要吃飯。”

他在石桌旁坐了下來,伸手去拿筷子,剛想夾菜就被云皎攔住了。云皎從后面纏上他的脖子,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使勁地搖著:“你不答應我就不許吃飯,答應我吧答應我吧,真的就這一次……”

云初末被她晃得頭暈,忍不住笑了,擱下筷子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頭:“有你這樣賴皮的嗎,嗯?”

“那你答應還是不答應?”云皎趴在他的肩上,偏了一下頭,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他。

云初末故作高深地輕咳了一聲,很是為難:“這個嘛……”

“云初末云初末……”見他遲疑,云皎再次發動攻勢,拽著他的衣服使勁搖了搖。

“好了好了,”云初末趕緊求饒,伸手去捏她的臉,沒好氣道,“吃飯都不讓人安生,你啊!”

得到他的許諾,云皎笑嘻嘻地放開他,小手背在后面厚著臉皮夸贊道:“云初末你真好,脾氣好,待人也好,而且修為也很高……”

她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誓死要把云初末夸成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絕世好人,云初末笑瞇瞇地聽著,看起來很是受用,然而在聽了許久之后,才淡定地掀了掀衣擺,面無表情道:“如果你的馬屁已經拍完了的話,就趕緊消失,我要吃飯了。”

“沒有沒有,”云皎連忙擺手,斬釘截鐵道,“這絕對是我的一片肺腑之言!你看,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慢慢享用,我先走了。”看著她背著手一跳一跳地離開了,云初末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再次進入長空之境,時間已是深秋,姜雪羽輾轉回到王宮之后,聽聞秦錚已經趕赴邊關,她也心急火燎地跟了過去。在接近邊關的一個村落里,她買了些干糧和水,牽著馬走向黃沙漫漫的大漠,遠遠地看見兩道人影在前方佇立著,好像正在等著她。

男的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衫,手里拿著一柄玉骨折扇,長相陰柔精致,優雅的眉目中又帶著些許輕佻和玩味的笑意。他旁邊的姑娘皮膚白皙,在碧綠衣裙的映襯下像可愛的瓷娃娃,尤其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最是惹人注目。

姜雪羽走近了,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皺了皺眉,卻并未說話。

云初末懶洋洋地靠著旁邊的半截枯樹,打了一個哈欠,顯然在等云皎把事情辦完,他并不想插手。云皎手里抱著一把古琴,向姜雪羽走近:“姜姑娘,你可記得這把琴?”

姜雪羽看了一眼,頓時失語道:“這是那個人的琴,我明明……”當日離開家鄉后,她就把古琴扔進了門前的那條河里,那個莫名其妙的邪魔,她現在甚至都不愿想起他了。

銀時月對于過去的改變牽連到現世人生,那把古琴也從明月居消失了蹤影,云皎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它從河里撈出來,好在趕上了姜雪羽的進程。

姜雪羽看著云皎的神情有些嚴厲,語氣也冷了不少:“你們到底是誰,想要做什么?”

云皎看著她,聲音柔軟:“或許你不太相信,我們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在那個世界里,你已經死了,只是銀時月……就是那個把你帶出王宮的邪魔,不愿接受這樣的結局。”

想到銀時月,云皎垂下了眼簾,神色中依舊帶著黯然:“他說你的一生坎坷磨難,都沒有經歷過歡樂的時光,還說你最希望的事就是能和秦錚回到故鄉去,所以他拿自己的靈魂來交換,幫你實現了這個愿望。”

姜雪羽愣住了,不過從她的神情中,云皎知道人家現在是把自己當作和銀時月一樣的瘋子,于是她抱起那把古琴,抬頭道:“現在我就讓你看一看,那個世界中的你自己。”

她的手輕撥琴弦,輪回石的力量讓往事重現,不過她并沒有讓姜雪羽看到關于秦錚的畫面,既然那些記憶會讓她痛苦,她又何必再給人家增添傷感?

姜雪羽怔怔地望著輪回石中發生的一切,在那里,她看到了不一樣的自己,滿面哀愁,悲傷自憐,然而在她難過的時候,總有一個雪白色衣袍的男子陪伴在她身邊。

他為她阻擋了漫天飄落的大雨,輕柔地告訴正在昏迷中的她:“你等的那個人,他不會來了。”

他在杏樹下輕輕地擁抱著她,聲音溫柔似水:“我不是人類,所以也無法懂得你們的感情,可是我知道,是那個人讓你傷心,是他讓你難過,心里充滿了悲傷,而我……不愿讓你悲傷。”

他為她逆天而行身受重傷捂著心口,唇角緩緩地流出了鮮血:“我的修為已然受損,需要重新回到草木之中休養,希望這道封印可以護住你一時,雪羽,不要離開王宮,否則連我也無能為力了……”

然后她又看到了黃沙大漠里,那個抱著她的尸體痛哭的美麗邪魔,以及那個將大俞國十萬鐵騎屠殺殆盡,最后選擇在她身邊長眠的九尾銀狐。這些都是她不曾記得的事情,卻真實地發生過。

姜雪羽望著古琴,顯然受到了些許震動,她恍惚想起,幾個月前垂柳長夜中的那個男子,抱著她羞澀深沉地開口:“好啊,那我們就在一塊兒。”還有那日祈神節,他忍著傷心和痛苦求她不要怕,淚流滿面地告訴她,一千年了,或許你不知道,我竟是這般深愛你。

過去的事實擺在眼前,她知道那是真的,卻又如何也不敢相信。

見姜雪羽沉默,云皎將古琴豎起抱在懷里,帶著些許同情地說:“不管你信與不信,這些都是真的,你怨他將你帶離王宮,你怪他騙了你,可是你知不知道,在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這般愛著你的。”

她嘆了口氣:“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銀時月已經死了,我讓你知道這些,無非是不想你再恨他,畢竟他曾為了讓你開心,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云皎想把古琴交還給她,不過對方忘了接,她拉過姜雪羽的手,把琴塞到她懷里:“他一直都想讓你明白他的心意,可惜到死都沒能如愿,不過這把琴他倒是很看重,希望你也能好好珍愛它,莫要辜負了他的一番情意。”說完這些,姜雪羽依然沒有什么反應,云皎轉過頭看了看云初末,表情有些失望,搖頭嘆了口氣,“走吧。”

不管姜雪羽會如何想,至少,銀時月的心意她已經傳達到了。不知道在未來的某個時候,當姜雪羽的目光不再只是注視著秦錚,她會不會想起那個為她不顧一切、失去所有的邪魔,哪怕只是偶爾念起也好。

不過這個未來又有多長呢?再過幾日,這里將被鮮血覆蓋,死亡的氣息將彌漫整個車遲王國,秦錚、姜雪羽,以及王宮里那些浮生若夢的人,沒有一個能夠逃脫厄運。

她正走著,忽然頓住了腳步,看向云初末:“如果當初銀時月沒有殺掉那些大俞鐵騎的話,東陵國、秦錚還有綽瑤的命運將會如何?”

云初末又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眼皮都不抬:“三界之內,六道之中,所有的命途皆已注定,就算銀時月沒有更改天命,東陵國還是會滅掉車遲和大俞,秦錚會死,綽瑤嫁往北夷,這些都不會改變,只是促成的方式略有不同而已。”

云皎啞然,訕訕地問:“那他到底改變了什么?”

云初末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唇角:“他改變的只是自己的命運而已。”他頓了頓,望向天際似血的殘陽,若有所思道,“或許,還有另外一個人。”

離開長空之境的這幾天,云皎每天都過得愁容滿面,原以為讓姜雪羽知道了那些過往,至少能讓她對銀時月的看法有些許改觀,不過看來收效甚微。

“你這兩天是怎么了?”明月居的亭閣中,云初末氣定神閑地下了一個棋子。

云皎雙手撐著腦袋,望向遠方的天空,一字一頓郁悶地回答:“沒有啊。”

“沒有?”云初末挑了挑眉,伸手掂著自己的茶杯,“大小姐,麻煩你過來看一看,這杯子里到底是什么東西,草根爛茶葉,哦,上面還漂著一只蒼蠅,你竟是這般想把我惡心死嗎?”

云皎繼續愁容滿面地趴在欄桿上,悶悶地哦了一聲,始終毫無反應。見她這副模樣,云初末嘆了口氣,無奈開口:“你真的以為那女人現在還恨著銀時月嗎?”

云皎一愣,立即來了精神:“什么意思?”

云初末望著她無可奈何地搖頭,凝結靈力的手一揮,云皎順著靈力看去,她的眼前立即出現了長空之境的畫面——

在大俞國的營帳中,姜雪羽端坐在中央彈著琴,不時抬頭看那主帥一眼,氣質溫文爾雅,一身素白的衣衫像是出塵的仙女,只不過柔和的目光中難掩凜冽的殺氣。

云皎甚是惋惜,在心里默默念著,她到底還是去刺殺大俞主帥了,只是這次,再不會有銀時月,也不會有拯救她的九尾銀狐了。

她的思緒只頓了頓,又立刻驚奇地看向了幻夢長空之境里的畫面,如果她記得不錯的話,當年姜雪羽是扮作舞姬潛入大俞軍營的,可是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變成琴師?而且,姜雪羽所彈的琴曲,分明就是銀時月最喜歡的《亙古謠》,她明明恨透了銀時月,為何還會彈這首琴曲?

云皎震驚地望向了云初末,愣愣地問:“怎么回事?”

云初末斜靠在石桌上,漫不經心地打了一個哈欠:“我怎么知道。”

云皎再次望向了長空之境,她看到姜雪羽最終還是自盡在大俞的軍營里,只是死前,那個女子緊緊抱著懷里的琴,珍愛而憐惜,唇角流出鮮紅的血,淚流滿面卻露出了釋然解脫的笑意。她的尸體被懸掛在城墻之上,這一次,她終于等來了秦錚。

那個眉目俊逸的男子遙望著遠方一抹柔弱瘦小的身影,沉默良久,或許此時,他想起了雪羽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她受傷,你著急,她不開心,你便食不下咽,可是秦錚……若是有天我死了,你可會為我覺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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