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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怪婿解難題

民國初期,有一家財主,這老頭曾做過兩任外任官,很有錢。他有三個女兒。做外任官的時候他沒往外聘,怕聘出去見面的時候少?;貋砗?,三個姑娘都已成年,同時聘出去了。這老頭對于兒女親事馬馬虎虎,他非常聽信媒人的話,媒人說怎么回事,他也不調查,也不管未來的姑爺跟姑娘是不是般配,那人的人格、脾氣,但是他調查人家的家當。因為他是財主,做過兩任外任官,要門當戶對。所以這三家親戚都是門當戶對——財主。把姑娘嫁出去一回親,差點兒把老頭兒煩死。因為仨姑爺是仨個怪物。

大姑爺是一腦禿瘡,該長頭發的地方全沒頭發,長這么一個禿殼,一手指多厚的禿瘡嘎渣。頂缺德的是什么?他在跟前討厭,味兒擱一邊,他在人跟前撓,掉下好些禿瘡嘎渣。尤其夏天不敢摳。夏天很熱,一熱他出汗,出汗這禿瘡嘎渣懸起,一摳,掉下一整個的來,露著鮮紅的,更寒磣!無奈,他只得拍,拍呀比那摳還討人嫌,他拍不要緊,旁邊看的受不了,先出相呀后出聲。

二姑爺流鼻涕。他不擤,往里吸溜。實在吸溜不回去,他用袖子擦,這就成綢子袖頭了。夏天一看,他有兩撇胡,其實不是,那是鼻涕嘎渣上落蒼蠅了。

三姑爺是倒長眼睫毛。打害眼起,把眼睫毛倒,老往一塊合,摘完了不長,過兩天長出來小錐子,正刺眼珠,得老往下,流濃嗒水。夏天,連眵目糊帶嘎渣,蒼蠅往眼上飛,蒼蠅去了他睜不開眼,他得轟,一轟,蒼蠅飛了。因此他得總用手在眼前來回搖晃。

仨姑爺這個怪樣,老頭沒辦法,生米做成熟飯。過了二年,老頭兒七十大壽,高朋滿座,勝友如云,來了八百多位親友。六月底七月初,正熱的時候。仨姑爺來拜壽。這吃飯的時候,這老丈人得陪著仨姑爺一塊兒吃飯。不陪著還不行,這是規矩,姑爺是貴客,不陪著姑奶奶挑眼。陪著吃又沒法吃。這桌飯擺上菜,爺四個四面一坐,大姑爺沖老頭兒拍腦袋:“哎呀——嚇!”二姑爺用鼻子抽鼻涕,三姑爺用手在眼前來回趕蒼蠅,老財主一見三個姑爺的怪樣,別說吃飯啦,惡心得直想吐。老頭兒心想:這飯吃不了,回頭一打蒼蠅,把蒼蠅打菜盤子里。我得把他們仨人弄走,這桌飯我也不吃。

老頭想了半天想出一個主意來:“今天咱們爺四個吃飯,我立個規矩,大姑爺不準拍腦袋,二姑爺不許擦鼻子,三姑爺的手不許往眼睛前晃悠,往眼前轟蒼蠅也不成。你們把這規矩守好了,明天哪位府上送上一桌燕菜席,可得把我這規矩守住,要犯了我這規矩,不用說給你們送燕菜席,你們哥仨做東道請客,燕菜席得吃一年,還不是咱們爺四個吃,所有來的親友八百多號完全奉陪!”

老財主的意思非常清楚:你們受不了就走,一走人我也不吃,省得這添惡心。兩小哥倆全瞧著大姐夫,大姐夫明白:老丈人損呀,他不讓我拍不行,不拍癢癢!一拍就輸啦!我站起來一走,親友一樂,以后還見不見人?大姑爺一想:成,這規矩我守。趕緊吃,吃不了兩樣菜就讓上飯,吃半碗飯就飽。酒量不拘,飯量不拘?;仡^一邊兒拍去,躲開他一邊兒拍去沒事。

“成,成,我遵著您這個約?!?

“那么你們哥兒倆哪?”

二姑爺、三姑爺說:“隨著吧!”

老頭說:“你們全隨著啦?我這話可算有效啦。大姑爺不許拍腦袋,二姑爺不許擦鼻涕,三姑爺不許往眼前搖晃,現在就開始,來,換酒杯!”

老頭也夠缺德的,他拿走半兩的酒盅,換上四兩的酒斗,也不喝花雕了,完全二鍋頭老白干。這玩意兒一盅四兩,老頭兒這邊還緊催著:“來來來,咱們先把它干了哇,不許剩,亮底,滿福滿壽!”爺四個一干杯,又斟上,“來個雙福雙壽!”兩杯下去。又滿啦,“來來來,喝完這杯隨便喝,連中三元!”兩杯下去就受不了啦,大熱天,這白干酒串皮!大姑爺腦袋上跟蟲爬似的難受,急得汗嘩嘩往下流,一拍就輸,因此不敢拍。老頭子還舉著:“來來,把這干啦,干啦!”

大姑爺心里琢磨:不能喝啦,把酒杯放下啦,你說不吃完了飯走,這不像話,還沒吃哪就飽了嗎?開口說道:“老泰山,大熱天要喝酒可沒意思,我想,席前有酒,無令不成歡?!?

老頭說:“劃拳?”

“劃拳,天熱,一嚷一出汗也不好,最好說個故事,咱們爺兒四個每人說一個,說完了再喝,您看好不好?”

老頭說:“這也有意思。大姑爺先說,開始吧?!?

“嗬,有一年哪,小婿跟著朋友上吉林省,去打圍去。”

老頭說:“那有什么特別呀?”

“嗬,這個圍場里可是物種新鮮,野獸成群,什么四不像啦,野豬哇,熊瞎子,狼啊,豹子這都不算,最要緊的那回我瞧見出奇的野獸,鹿。一身梅花點,跑得快著哪!”

老頭說:“動物園里常見梅花鹿,那不算新鮮?!?

“是呀,您看不算新鮮,您看那個跟我看那個不一樣啊,您看那鹿是倆犄角,我看那鹿犄角多,不但多,而且方向長的不一個地方,這地方長的犄角,那地方又出來啦,可這地方長,哎呀,它腦袋上啊凈犄角啦!”大姑爺邊說邊用手拍腦袋,說完了,癢癢勁也過去了。

老頭沒明白,二姑爺懂。二姑爺在旁邊坐著,心里說:大姐夫,你缺大德啦,你要不拍呀,我這鼻涕還能忍一會兒,這一拍呀,都過河啦!擦是擦不了,想詞兒又沒詞兒,這可怎么辦哪?你顧你啦,你顧著點兒我呀!老頭還在那較真哪。老頭說:“我今年七十,我沒開過眼,沒見過這么些犄角的鹿?!?

二姑爺接著話頭說:“是,您沒見,吃虧呀!那天我沒跟大姐夫一塊兒去,我要跟大姐夫一塊兒去您就信啦?!?

老頭說:“怎么哪?”

“我有一手兒功夫,叫百步穿楊箭?!?

老頭說:“那是黃忠?!?

“我比黃忠強,黃忠一手開弓,我左右開弓,我左一箭,右一箭哪,就逮住倆!”三姑爺邊說邊用左右兩袖子擦鼻涕,說完了,鼻涕也擦完了。

最后,這群蒼蠅都上三姑爺眼睛那去,三姑爺說話啦:“老泰山,您不用聽大姐夫胡說八道,據我所知,根本沒有這回事!”他邊說邊用手趕眼前的蒼蠅。

白吃訛人

在舊社會里,朋友之間勾心斗角,因此交朋友要特別長住眼,千萬別吃虧上當,像那種上電車往里擠,洗澡后穿衣服,吃完飯含漱口的人,最好遠而敬之。

比方說,四個人一塊去外邊玩,道兒遠得坐電車。車一來,他頭一個就擠上去了,哪人兒多他往哪兒鉆。他是專門練這手功夫的,車上人多擠他都不怕。他拿這胳膊肘兒頂人家那肋叉子:

“借光!勞駕!”

三擠兩擠,他擠到車里邊去了。

剩下三位沒長心眼,上來就站門口。等車一開,他在里邊喊上啦:

“賣票的!我買四張!”

干嗎喊買四張呢?他那意思是告訴門口那三位,買票的時候想著買四張,還有我哪!

車上那么些人,賣票根本擠不過去了。好容易擠過去了,車也到站了。再說門口這三位也不能讓他買呀。

“您甭管了,我們這兒買啦!”

因此,人家買了,他省下了。

洗澡后穿衣服。在過去,進澡堂子洗澡時,先洗澡,出門時才交錢。他是脫得快,穿得慢,為什么?他是進門就脫,脫了就洗,不但洗,而且是全洗,剃頭、搓澡、修腳,全套。等穿的時候可就慢了,人家那三位把衣服早穿好了,他還在那不緊不慢地穿呢,一只襪子能穿半拉鐘頭,好容易穿上,又脫下來了,他愣說穿錯腳啦!由于澡塘子里太熱,先穿的三位蒸得直流汗。其中一位說道:

“哎,我說您快點兒行不行?再有五分鐘不出去,我非得霍亂不可!這么著吧,你慢慢兒穿,我們外邊等你啦?!?

先出來的三位到了柜臺,被掌柜的叫住了:“噢,幾位,您把錢給了吧?!?

“不,我們不給,后邊那位給?!?

“后邊哪位呀?”

“后邊沒穿完衣服那位給!”

“不……您回來吧,后邊有六十多位沒穿衣服哪!”

故此,三位把錢付了,他又省下了。

最可氣的是吃完飯含漱口水。他是早不漱,晚不漱,多等伙計把賬單往桌上一放,他漱口,嘴里含著水沖這三位比畫:

“嗯……嗯……嗯……”

那意思:你呀,你別給;你也別給;你也別給;我……我也不給!

他是光比畫,可不吐。因為一吐漱口水,飯錢就得他付。等人家把錢都給了他才吐,吐完了用毛巾一擦嘴,說了句話,才可氣哪:

“噗!又你給啦!”

人家給啦,他又白吃啦。久而久之,大伙兒全明白了:知道他是位“白吃猴兒”。盡量躲著他,但是他卻去找你:

“哎,三位!今天吃我一頓兒怎么樣?你們要不去,那是瞧不起我,我要是不請,我……”

開口就要起誓。三位心想:別讓他起誓,去吧!他呀,是哪家飯館子大往哪家兒帶。到那兒是什么菜好要什么菜,嗬!滿滿要了一桌呀!每天哪,他是吃得慢,人家都吃完了,他還沒完哪,怎么?等到最后好漱口??!今天哪,他是吃得倍兒快,人家還吃著哪,他早吃完了。

這時候再看他,眼睛也瞇縫了,舌頭也短了,說話也不利落了。原來他裝醉。

“我……我告訴你們說,今天……這……這頓飯錢……你們都……都甭管,伙……伙計!來……來!算……算賬!多……多少錢?”

“四十塊錢。”

“四……四十塊錢,不……不多,我……我給,我給可是我給,我可給……給過啦!”

伙計心想:怎么著?給過啦!嘴上卻說:

“您什么時候給的呀?”

“我一進門的時候,就……在你們柜上存……存了……存了八……八十塊錢,吃……吃了四十,還……還得給我找……找回四十來!”

伙計一聽,他存了八十塊錢,趕緊跑到柜房。

“樓上雅座那四位,是不是存了八十塊錢?”

“沒有啊!”

“沒有?不,您給查查吧。”

柜上開始翻帳本,連前年的賬都翻了,也沒找著這八十塊錢。因為他根本沒存過。

伙計可真著急了,汗都下來了,回來問他:

“您大概記錯了吧,帳薄上怎么沒有啊”

“什……什么?沒有!我……我明……明明給了嘛!”

“您交給誰啦?”

“交……交給誰啦?你……你說我……我交給誰啦?”

“我哪兒知道??!”

“反……反正,我……我交給你們這……這穿白大褂兒的啦!”

“我們這兒伙計都穿白大褂兒,不過也分號兒?!?

“你……你是幾號?。俊?

“我六號?!?

“對了,我……就交給六號啦!”

“?。磕鷦e冤枉我呀!”

說完這話,他不理這伙計了。沖這三位說:

“你……你們仨人……聽聽,存了八……八十塊錢,愣……愣說沒有!他們這……這買賣訛人!”

“不……不行!咱們……得跟他打官司,要……要是打贏了,找我……四十!我請你們仨……再……再吃一頓兒!要……要是打輸了,把你們仨押在里頭……”

???這仨人一聽,心想:自己怎么這么倒霉呀?

“我……我在外邊兒再……再活動!”

“我……跟他們完不了!我……我……”

話沒說完,他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這時候,仨人明白了。噢,又上當了!可又一想:他跟這兒裝醉賴賬,我們仨人不能跟著他丟人哪,得了,認倒霉吧。就對伙計說:

“這位是‘白吃猴兒’,我們跟他不是一事。你也別著急啦,不是四十塊錢嗎?他不給,我們給!”

這仨人當時湊了四十塊錢,交給伙計了。這伙計心里有氣,想臊臊他,在他跟前顯擺:

“行了,先生,您起來吧!您看:這是四十塊錢,就算您給了?!?

話音未落,“白吃猴兒”眼睛也睜開了,舌頭也利落了,說話也清楚了。

“多少錢?”

“四十!”

“夠數兒嗎?”

“不信您數?。 ?

他把錢接過來:“一十,二十,三十,四十!”數完了往兜兒里一裝,又裝起醉鬼來了:

“這是找我的那四十!”

小小搗蛋鬼

從前,有個姓李的秀才,他有個兒子叫小幺兒,小幺兒小的時候非常淘氣。

他十一歲的時候,梳個小辮兒也挺講究。他這小辮兒,留在天靈蓋上,不過不是月牙形的,是滴溜兒圓,這不叫“木梳背兒”。用紅頭繩一扎,朝天立著,這叫“沖天杵”!可以想象到,一個小白胖小子,再有這么個小辮兒,誰見著不稀罕!遇上和善的叔叔大爺,過來扒拉一下:“小幺兒這小辮兒真漂亮??!”可是遇上討厭的人,小幺兒就倒霉啦!過去伸手一攥:“他媽的,叫二叔!不叫二叔不撒手!”因為每個人手上都有汗,因此三回五回這辮繩兒就變成黑的啦!回家老挨姐姐埋怨。把小幺實在擠對急了,這天問他姐姐:“姐姐,你那繡花針哪?我手扎了個刺兒,撥一撥?!?

“在小紙盒里,自己拿去?!?

小幺趁他姐姐沒留神,拿了四個,他實際上沒有扎刺,拿針是另有目的,到鏡子前邊兒,用新頭繩扎上小辮兒,然后就把花針插了上去。前后左右四根針全插在小辮兒里!只露出半拉白米粒兒那么大的尖兒,猛一瞧,還真看不出來。收拾好了就上街了,剛出胡同口,后邊就跟上來一個,把手放到小幺的小辮上。“小子!叫……二……你這小辮子兒出蝎子啦?”又過來一個,剛要伸手,“大哥別動他!這小子扎手!”從那以后,小幺扎手這名聲就傳出去了。

這件事讓小幺兒長了見識:對這類人就得這么治他們。他們胡同口有個小鋪,賣油鹽醬醋,買賣雖小,可收利挺大。因為掌柜不但少給分量,還往醬油、醋時兌水。小幺兒同院住著一位光棍兒老頭兒,腿腳還不好,小幺兒經常替他買東西。有一年秋天,老頭想自己買鹽腌點兒咸菜,冬天省得總托小幺兒往街上跑,老頭兒拿著口袋找小幺兒,想托他跑一趟,小幺兒沒在。老頭兒一看,天氣挺好,自己去一趟吧,也活動一下身子骨,慢慢地走到小鋪。稱好鹽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想:這十斤鹽怎么這么輕啊?到家用秤一稱,才八斤四兩,少給一斤多!老頭兒提著鹽又到小鋪,耐著性子跟掌柜的說:“剛才你也許看花眼了,我回家一稱,少了一斤多……”掌柜的雙手一叉腰,陰陽怪氣地說:“老爺子,你可別故意訛人,您的鹽要不夠吃,咱們這些年的鄰居,我送您三斤二斤的都可以。您這么一來,我倒不能給您,我要是給您,人家也不知道是您半道上撒啦?還是您回家倒出去啦?還是我真給少分量啦?不清不白的我這塊‘童叟無欺’的牌子砸了可犯不上!實話告訴您,賠點兒本兒我不在乎,可這壞名譽我可擔不起。”把老頭兒氣得胡子都撅起來啦!心想:“我也別跟他慪氣啦!”哆哩哆嗦地就回家啦。掌柜的指著老頭兒背影還說:“真是倚老賣老!”老頭兒進院,小幺兒正在院里站著,沖著他喊:“小幺兒,你上哪兒啦?”

“我上學啦。您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哪?”

“小幺兒,別提啦!”嘆完氣,把買鹽的情況跟小幺兒一說。小幺兒聽完了勸老頭兒:“您別生氣啦,看樣子,這一斤多鹽是找不回來啦,他不是說‘賠點本兒不在乎’嗎?這么辦,出不了三天,我叫他大賠本兒?”

當天晚上十點多鐘,就聽掌柜的在胡同口罵:“這是誰這么缺德!三更半夜的,我不但一斤香油沒啦,一只新緞子鞋也搭上啦!”

原來,這天晚上,掌柜的把小徒打發回家,自己留下守夜兒,他上好了護窗板,安好了小洞門兒,古時候做買賣的都在護窗板上安一個一尺多高、八九寸寬的小洞門兒,為的是夜里買東西的一敲窗戶,不用開大門放人進來,隔著小洞,一手錢一手貨把東西賣出去。像什么耍錢的,有病人的,半夜里來人去客的……他專賣這些人的錢。因為夜里買東西必是急用,沒那工夫分斤掰兩,這也正是他摻虛兌假給小分量的好機會!他安上小洞門兒剛躺下,就聽有人撞護窗板:當當當!“掌柜的,打二斤香油。”小幺在外面裝作大人喊道。掌柜的一聽可高興啦:我正琢磨醬油能兌水,白糖里能兌饅頭渣兒,香油里可兌什么呢?這黑更半夜的不正是兌我這半壺剩茶的好機會嗎?他打回去倒在碗里只要沒下鍋就看不出來!想到這兒也顧不得找白天做買賣的舊鞋了,登上新買的緞子鞋,順小洞接過油瓶子來,插上漏子,拿起油提,提溜出一斤油來往漏子里一倒,嘩,全灑腳面上了。怎么回事呀?原來,小幺把油瓶子的底給鑿下去了。

有一次,有個唱大鼓的韓大瞎子把小幺兒得罪了,其實這事與小幺兒一點兒關系沒有。韓大瞎子是連唱曲兒還帶著算卦批八字兒,唱曲兒倒沒什么,這算卦、批八字兒可缺德,特別是批八字兒。那時候迷信,男女雙方訂婚的時候,都請他們批八字兒,看看屬相犯不犯,五行合不合,他就一通兒瞎白話,可婚姻成不成還全憑他一句話決定。不知道坑了多少年輕男女。

在小幺兒住的那個胡同里住著一個黑妞姑娘,十八歲,別看名字叫黑妞,長得漂亮極了,而且是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鏟子,剪子是大裁小剪,鏟子是做飯炒菜全拿得起來。小幺兒同院還住著一個小伙,靠做瓦木活為生,為人是勤勤懇懇厚厚道道,他跟黑妞從小兒一塊兒玩大的,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了也是互相關心,真是天生的一對。街坊有那好事者就對雙方老人提這親事,兩邊老人,也都不想高攀親戚,一說就妥。請韓大瞎子批八字,小伙比姑娘大三歲,屬虎,姑娘屬蛇,韓大瞎子愣說犯忌——蛇虎如刀銼!成親后不但妨父母,而且自己一輩子也斷不了大兇大難!

在隔一條胡同住著一個流氓錢四爺,四十多歲,吃喝嫖財,無所不為,后來靠耍錢鬧鬼兒起家。在他媳婦活著的時候,他就惦記上黑妞,后來媳婦一死,他就托媒人上門說親。黑妞的父母是守本分的人,幾次都婉言謝絕。他想了個主意,用錢把韓大瞎子買好了,用利嘴毒舌先破了那一門子婚,然后又用花言巧語夸錢四爺怎么福大量大造化大,怎么有財長壽,將來錢四爺活到八十多,黑妞也六十多,一樣白頭到老……老兩口一時糊涂上了當,姑娘過門第三天就喝大煙死了,因此,那條胡同沒有不恨韓大瞎子的。小幺兒早就想治他一下。

這天,韓大瞎子帶著個伙計也是個雙目失明的家伙,叫二瞎子,他在前邊打著鼓,大瞎子在后邊彈著弦,往前蹭著走,樂器干響,就是不唱。他怕唱完了客人不給錢,得先抓錢。正蹭著,小幺兒帶著小五兒、鐵蛋兒由對面走過來,小幺兒把嗓音憋粗:“先生,你們都會唱什么呀?”韓大瞎子耍開油嘴滑舌吹噓道:“跟您回:小段有《天官賜福》、《百鳥朝鳳》、《百壽全圖》、《王子求仙》——全是吉祥的。長書有三列國、東西漢、水滸、聊齋、濟公傳,大五義、小五義、五女七貞、西游記、施公案、金錢鏢、洋鬼子吊膀、大皮包!”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批八字的能編鬼話,在書里瞎編點什么,那是手到擒來。小幺兒一扭臉兒:“進喜兒呀!”小五兒搭喳了:“伺候您哪,二爺?!蹦菚r候當差的稱呼管家為二爺。

“你回府里問問大少爺聽曲兒不聽?”

“是!”小五兒一轉身,加重了腳步,噔噔噔噔跑出胡同。出胡同就不跑了,找塊石頭坐下耗時間。韓大瞎子想:當管家的都有跑道兒的,這宅門夠闊的,得好好伺候。

約摸過了一刻鐘,噔噔噔,小五兒又跑回來,氣喘吁吁地回道:“回二爺,趕巧啦,今天是六月十四,老爺的生日,少爺正給老爺拜壽哪。我一問少爺,老爺也高興啦,說今天不聽戲啦,要聽回書,多花倆錢兒沒關系?!?

“進喜兒呀,你先別忙,我問問他們。先生,你們有功夫嗎?”

“跟您回,功夫可不敢說,不過我們哥兒倆從小就練,您如恕個罪兒我再說:只要府上老爺有興致聽,甭說一白天,就是三天三宿我們也不帶住嘴的?!?

“那好,這一天唱下來,我做主啦,給你們五兩銀子,老爺高高興再賞多少我就不管啦!”

韓大瞎子這高興勁就別提了。他這輩子除了錢四爺給他那四兩銀票之外,哪兒摸過成兩的銀了呀!“我們哥兒倆先謝謝二爺啦!”

“好,你們別彈了,也別敲啦,免得半道上有人讓你們唱,你們不唱得罪老主顧?!?

“對對對,還是二爺想得周到?!?

這倆人把弦子、鼓一夾,拄著馬桿兒,戳答戳答跟著小幺兒他們走下來了。“往左拐……往右拐……再往右拐……到了?!?

小幺兒把韓大瞎子他們帶哪兒去啦?原來后街有個關帝廟,帶到廟門洞里。

“你們先在門洞涼快涼快,進喜呀!”

小五答:“哎!”

“進福哇!”

鐵蛋答道:“在這兒。”

韓大瞎子一聽:“倆哪!”

當差的出門就帶倆隨從,這家夠闊的。

“走,你們倆跟我進去回一聲去?!?

“是!”小哥兒仨進院幾步就停住了,聽這倆瞎子說什么?

韓大瞎子一聽沒動靜了,張嘴說:“我說兄弟,咱給人算卦雖然是瞎白話,可運氣這玩意兒還真有。去年冬天,咱不能上街唱曲,給錢四爺說成那門親,就掙了四兩銀票,肥吃肥喝過一冬。今天甚至少也能弄個十幾兩?!?

二瞎子說:“大哥,你先別高興,我總琢磨有點蹊蹺。那么大家底,過生日不請京班大戲,找倆瞎子說書?”

韓大瞎子一聽也有點含糊:“對呀,別是誰插圈兒弄套兒涮咱們,回頭咱問問是真的假的……”

“您又錯了,一問,人家一生氣,再給咱轟出去!若是真的,那不是到嘴的燒鴨又飛了嗎?我有個主意,咱進院以后用步量一量,要是步數多,是深宅大院,闊人家沒錯,要是幾步就進屋,那絕對是蒙咱們。唱完了不給錢,咱就掄馬桿!”

韓大瞎子說:“對,咱先量量門,你往左,我往右試試幾步摸著大門。”說完了兩人背對背就邁開步,不多不少每人走了七步才摸著兩扇大門,十四步起碼有一丈四寬,走騾子車、八抬轎是不費事的,二瞎子在門板上一劃拉,嚇得一吐舌頭,怎么?上邊有小饅頭那么大的幾行門釘。清朝沒有做過官的人家,是不許釘門釘的!雖然摸著漆皮脫了不少,但也證明這是一戶殷實人家,也許不愿意豪華外露。他哪知道,這座廟早就斷煙火了,連和尚都跑了,除了正殿剩了半間,門洞臨街沒人敢拆以外,配殿、院墻都坍、塌、倒、壞了,再加上附近無賴地痞用窗子的拆窗子,用磚的搬磚,雖說是座廟,但只剩關公、周倉、關平這爺兒仨孤苦伶仃地在半間破殿里忍著。

這時候,小幺兒過來喊道:“老爺叫你們進宅去唱?!?

“好好好!”瞎子馬桿兒點地剛要邁步。

“別忙,把馬桿頭兒給我,我拉著你們?!?

原來,瞎子的馬桿兒是代替眼睛使喚的,他是往前點一下,左右再橫劃拉一下,探出眼前確實沒有水坑,然后才邁步前行。這時候要讓他隨便劃拉,地上有的是磚頭瓦塊,大宅門院里哪有這玩意?瞎子非起疑心不可!幺兒心里知道瞎子絕不輕易把馬桿給外人的,怕把他拉溝里去,對瞎子解釋得有條有理:“先生進去得留點神,我們老爺脾氣特別大,從大門到后廳,這么大院子,幾萬棵花,都是他親手栽的,上次進喜踩倒了一棵墨菊,整讓他跪了一中午!你的馬桿要是給碰掉一個花葉,就算他原諒你們是失目的,心里也不高興,賞錢就不能多給了。”

瞎子一聽有理,連說:“好好好?!本桶疡R桿遞過來了。小幺兒接過馬桿兒就頂腦袋上了,為什么頂在腦袋上?因為小幺兒才十一歲,個兒矮,成年人拉著馬桿兒是平的,小孩拉著,馬桿兒前邊往下斜,瞎子立刻能明白是小孩兒糊弄他,不言不語馬上使勁抽回馬桿就掄!韓大瞎子心黑手狠是出名的,這幾條胡同的小孩都挨過他抽。就是這次想治他,自己也要留著八分神。馬桿兒放在腦袋頂,用手扶著——跟大人拉馬桿兒的尺寸一邊高!二瞎子拽著大瞎子衣襟在后邊跟著。

小幺兒一邊領著走,一邊跟他們聊:“我們老爺不愛動,就愛靜,平常頂大就是種種花,連話都不愛說。在后宅聽書,他嫌太亂,光拜壽的連孩子帶大人百十來口子,所以帶著兩位少爺到前書房來聽。這樣也好,你們二位少走不少路哇!”瞎子這會兒光惦記著早點見著早拜壽,好領賞錢!嘴里“好!好!好”地跟小幺兒進了正殿。小五早把供桌前頭那小塊地方掃平,鐵蛋從家扛的二人凳放在院里。幺兒說:“到啦,來,先見見老爺!”倆瞎子趴在地下就磕頭:“祝賀老爺千秋之喜,福體安康!”嘣嘣嘣,每人磕仨頭!“老爺叫你們起來哪,你看我們老爺是不是不愛言語?光擺擺手,連‘免禮’倆字都懶得說?!逼鋵嵗蠣斦嬉f出話來,連小幺兒也得嚇跑嘍!“見見兩位少爺?!毕棺佑纸o周倉、關平每位磕仨頭,這九個響頭磕得倆瞎子腦袋嗡嗡的!

“來,你們二位先出來,后廳正開席,椅子全占上啦,你們先坐板凳上吧?!?

倆瞎子臉朝北,背沖南,六月十四的中午,天上連片云彩都沒有,火毒的太陽一點兒沒糟塌,全照在這倆人的后脊梁上了。

“你們先等等,我去請示一下老爺聽什么,點下題目來你們再唱。還告訴你們,我就在你們旁邊,有什么事也別喊我,老爺愛靜,不許喧嘩。咱們定個暗號兒,有事你們就連咳嗽三聲,我就過來啦。我先進去一趟?!闭f完走進正殿。過一會出來吩咐道:“你看我們老爺真是‘貴人語遲’呀,就說一句:‘賞銀每人五兩,唱完了到賬房兒一塊領。’題目老爺寫在單子上啦,我給你們念念:‘小段《百壽全圖》,長書挑拿手的唱,賣力氣另有賞’!”

倆瞎子互相用胳膊肘一捅,高聲答應:“是是,一定賣力氣!”他定的弦比平常高倆調!唱的時候是聲嘶力竭五官挪位,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好不容易把《百壽全圖》嚎下來了,連曬帶累,就覺得嗓子冒煙兒,渴得要命,咳嗽使不上勁。勉強咳嗽了三聲,小幺兒從廟門洞兒的陰涼地方跑過來了。

“先生干什么?”

“我實在太渴了,您給我找杯涼水喝?!?

“不行啊,這陣廚房正忙,擠不進去呀。這么辦吧,我們老爺聽唱入迷了,連茶都忘喝啦。我給你偷出一碗來吧?!?

“好,謝謝。”

小幺兒轉身進殿,心里想:哎呀,讓大瞎子喝點兒什么,我早就想好了,可使什么盛呢?……怎么忘了呢?……有啦!香爐!關公供桌上的香爐太大,周倉、關平腳底下那香爐有飯碗大小,正合適!他把香灰倒出來,拿著就出廟門奔隔壁馬車店了。馬棚里等了一會兒,有匹馬撒尿了,他趕快蹲下身兒,滿滿當當接了一香爐。雙手捧著來到大瞎子跟前低著聲說:“你真有福,今天正趕上沏的是云南普洱茶,對上了西湖龍井,又加了蒙古奶酪,要不是老爺生日,說什么也舍不得沏呀!現在正釅,不過,你們喝慣了兩銅板一包兒的茶葉末了,恐怕喝這個不對胃。不過,能喝就喝,不能喝就等一會兒,我給你們找涼水。”

“行行,您給我吧?!?

“可惜你眼睛不好,要不,你飽飽眼福,就看我們老爺這茶碗,別看磁兒糙,就像沒掛釉子似的,可這是唐明皇用的御碗,好幾年了,也就是我們老爺這茶葉,才配得上這個碗!”為什么他這么夸香爐呢?他怕瞎子摸出來:“什么碗?粗不拉的?”一起疑心,不喝啦!瞎子早渴急啦:“您遞我吧,我飽不了眼福,飽飽手?!?

“可是還有一節,這茶,你喝著不對胃,可也別吐,旁邊都是花池,吐上我可擔不起!特別是這碗可別摔了!”

“您放心吧,一定不吐不摔!”說著把香爐接過來,咕咚!就是一大口!啊!這滋味兒,簡直就沒法說。真是又咸,又臊,又澀!在嘴里干打滾,下不去。想吐,又怕吐到花上,使足了勁一揚脖子,一捋胡子,總算是咽下去了,差點兒沒憋死!剛才他們說的話,二瞎子全聽見了,心想:大哥,你快喝幾口,我好喝呀!這一陣連彈帶曬也渴得夠嗆啦!怎么喝一口就停下啦?干嗎?品滋味哪?你品滋味兒,我受得了嗎?心里這么想著嘴上也嚷道:“大哥你別耗著啦,您要嫌燙,我先喝兩口兒!”大瞎子心道:我這是嫌燙?。∧悴皇嵌嘧靻幔拷o你!開口說道:“不燙,正可口兒,你要著急你先喝,不過得給我再留點兒!”

“您放心,我決不能獨吞!”二瞎子接過香爐來:咕咚——這口比韓大瞎子那口大得多!什么滋味兒?跟大瞎子一樣!費好大勁咽下去啦。

“大哥,這茶怎么這滋味呀?”

“二爺說是云南普洱茶跟西湖龍井摻著沏的……”

“那也不能這味兒呀?”

“咱請二爺來問問。”咳嗽了三聲,三聲哪?三十聲怕也沒動靜兒,小幺兒哪?二瞎子嘴剛一沾香爐,幺兒就拉著小五跑啦!鐵蛋躲在正殿沒走,等倆瞎子站起來,往回扛板凳。倆瞎子咳嗽了半天,沒人搭碴兒。

“兄弟,我看今天這事是怪,辦生日既然來了好幾十口子,就算院子深吧,也不能一點兒響動都沒有哇!再說二爺給咱送了一碗特別茶,怎么馬上就不照面啦?我連咳嗽了‘三八二十四’聲,他也沒搭碴兒呀?”

二瞎子說:“咱叫叫他吧!”低低地叫道:“二爺!二爺!比剛才又高一個音叫道:“二爺!二爺!最后,大喊道:“二爺!二爺”事實上,小幺兒他們早就躲在廟門外邊看熱鬧呢!

“大哥,不對呀!剛才我琢磨了,咱們來的時候,先走了一百多步就往左拐,又走了三百多步往右拐,又走了幾十步還往右拐!左、右、再右!——這……什么大宅門兒呀!這不是后街的關帝廟嗎!”

“哎呀,這可損透了!甭說,剛才咱喝的那個,不是羊尿就是馬尿哇!”

“差不多,哎!什么唐朝碗哪?這是香爐哇!你摸,這不有香爐耳子嗎!”

“這是哪個小子這么損哪?咱哥兒們可沒吃過這門虧!走!上街罵去,誰要敢搭碴,就用馬桿掄他!掄倒了,你就揪??!我上去連抓帶咬!然后送官府,讓他包賠損失!”

“對,這不算完,咱再請錢四爺找幾個人上他家砸去!”

“對!”說著話把弦子、鼓一夾,拄著馬桿出廟罵街去了。

鐵蛋把板凳扛回家,追著小幺兒看熱鬧來了。就聽韓大瞎子啞著嗓子罵得正歡:“這是哪個王八蛋!讓我們曬著太陽唱大鼓!磕頭還不算,還給我們馬尿喝!誰辦的誰站出來,不站出來我就罵他八輩祖宗!有種的從你那兔子窩里爬起來!”嚯,越罵越氣粗,越罵越下流。什么骯臟話都罵出來了!把鐵蛋罵火了,要過去揍他們,讓小幺兒給攔住道:“有辦法不讓他罵,跟我來?!闭f著領鐵蛋兒到一棵垂楊柳底下,踩著鐵蛋肩膀兒,撅下一根二尺來長的干樹枝,在胡同旮旯兒有一泡小孩拉的干屎橛兒,用樹枝一插,長短跟韓大瞎子的嘴一樣大,躡手躡腳地蹭到韓大瞎子身邊,韓大瞎子還罵:“你要不爬出來就是……”下邊要罵“大伙的孫子!”“大”字不是得張嘴嗎?剛一張嘴,小幺眼疾手快,將屎橛子塞進他嘴里去啦!韓大瞎子這幅慘樣就別提了,偷偷吐出來,心想:我這對頭夠厲害的!我再罵,還不定得遭什么苦哪!先別言語了,等今兒晚上請錢四爺給查查,查出來再報仇。

后邊二瞎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捅他大哥:“怎么不罵啦!”大瞎子有苦難言,支支吾吾地說:“……我這嗓子太干了,歇會兒再罵吧。”二瞎子說:“那可不行,您出了氣,我還沒出氣哪!”大瞎子心想:馬尿咱倆一人一口,這種美味兒你不嘗嘗,就對不起你啦!

“好,那你先罵著,你罵累了我再接過來。”

二瞎子又接著罵,罵得比大瞎子聲更大!

小幺兒跟小五、鐵蛋兒在離他們八丈多遠看這倆人折騰,忽然,他們發現打更的張三正盯著他們。清朝沒有警察局派出所,在幾條胡同之內,安一個打更的看房子,里邊有個主事的,白天圍著他所管的地方轉轉,晚上住在那值班,就管賊情盜案,口角紛爭之類的事。大事管不了,小事不管。要在往常,正睡晌覺的時候,他也就不管了,可是他聽著外邊越罵越不堪入耳,于是拿著鞭子就出來啦。順著音一看:倆瞎子正罵哪!一會兒就看小幺兒用樹枝插著個小屎橛兒,給瞎子塞嘴里啦,瞎子馬上就不罵啦!他想:甭說,這倆瞎子準是惹著小幺兒啦,要不,哪兒有這么治人的。可是自己是當差應役的,事兒又出在自己所管的地域上,不能不管。要是一般的小孩兒,一人抽一鞭子給抽跑了,等瞎子罵乏了,沒人搭碴兒,怨就算了??蛇@事,他打怵。因為其中牽扯到小幺兒,前年因為小幺兒的小辮兒扎了他手心,他用鞭子桿打了他兩下兒,后來就聽說小幺兒要報復他,開頭他還不信,不到一個月真報應到頭了。怎么回事呢?原來,打更的每月領一百五十根紅蠟,每根粗下里有一寸多,長里有半尺,上秤一稱半斤多,天一黑就點上,點著之后,插在更房子門口的木頭架上的“氣死風燈”里。有一次月末,張三把余下來的二十九根蠟換了酒,把領來的新蠟插好一根,想起來還沒有酒菜呢,就上街去買豬頭肉。他剛走,小幺兒他們就來了,小五、鐵蛋兒在東西口放哨,小幺兒把燈罩起開把蠟拔下來往兜里揣,然后掏出一個跟那根蠟粗細長短都一樣的玩意給換上了。什么呀?特號的麻雷子!周圍滴上紅蠟油,往蠟座上一插,跟真蠟一模一樣!他也完事了,張三也回來了,唱唱咧咧地把酒燙上,找出筷子,坐在炕上,剛要斟酒,就聽西邊馬蹄子響?!班牛拷裉煸趺磥磉@么早哇?也許不是吧?不!還是慎重點兒好。”趕忙下地找著火紙——聽馬蹄聲是進西口啦,他點著火紙,托起燈罩籠往里捅,就聽“彭!”的一聲,進口的官兵由馬上掉下仨來!燈籠也碎了,火也滅啦!為這事張三挨了五板。從那以后這打更的張三見著小幺兒也得讓他三分。小幺兒見著張三也是客客氣氣地老遠叫三叔。

這回這事讓他趕上,雖說前半段他沒看見,可是聽瞎子一罵,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心說:這小幺兒也真有一手,那么刁的韓大瞎子讓他治的又喝馬尿又咬屎橛!今天我倒要看看他還有多大本領。想到這兒,他鴉默雀靜地繞到他們后頭,伸手就要抓小幺兒的小辮,剛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為想起扎手的那件事了,于是把手往下一耷拉,揪住小幺兒后脖領:“小子,哪兒跑!”小幺兒回頭一看,是張三。

“三叔,您揪我干什么?”

“干什么?上次炮打燈籠的事,我就不說啦——我跟你爸爸有交情,挨五板沒什么!這次你惹這禍有多大?韓大瞎子罵了半天糊涂街了,萬一咱這邊哪個脾氣暴的出來跟他打起來,甭說出人命,就是打個頭破血流我這打更的也得沾包兒哇!走!找你爸爸去!我把你給他們喝馬尿吃屎橛的事全告訴他,看他揍不死你!”

“您找我爸爸倒沒關系,不過您可別撒謊,我管您叫三叔,您為報那炮打燈籠的仇,挺大人說虧心話,讓小孩兒挨打就不對了。”

“這是我親眼得見,哪句虧心?你說!”

“您為什么說那屎橛子是我給他吃的呢?”

“照你這么說,是我給吃的?”

“也不是,是他自己要吃的?!?

“胡說八道,他瘋了要吃那個?”

“是這么回事,我們正玩兒著哪,他們倆過來,非要給我們唱小曲不可,還說唱完了不要錢,就讓我們到關帝廟西邊馬車店里,在駕轅的黃膘馬那給接點馬尿,對一點香灰,能治病——他們要喝點兒,起初,我認為他說笑話呢,就答應,誰知道唱完了以后真跟我們要馬尿,不給就罵我們。只好把周倉那香爐騰出來留點香灰底子,接了馬尿給了他們,一人喝了一口,他們還不答應,又要吃屎橛兒,我們沒給,他們就拿馬桿掄,我們跑了,他們就追著罵!后來罵得太不像話啦,我跟您想的一樣,怕遇上暴脾氣打起來,事情鬧大了,沒辦法,才用樹枝找一節小孩的屎橛,給他塞嘴里啦,嗯,還真靈,您看,現在不罵啦?!?

“?。窟@話你糊弄別人去?!?

“您要不信,就找我爸爸愛怎么虧心就怎么說吧。”

“我也犯不上虧心,可這事我也不信……這么辦,你不是說吃屎橛兒就不罵了嗎?現在我撒開你,你要跑了,我找你爸爸算賬!你再找根棍子插個屎橛兒,那個二瞎子不是還罵呢?你給他吃了,看他還罵不罵?如果不罵了,我不但把他們放走,還拿兩根蠟給你們換西瓜吃。要是還罵,你得趴地下,我跟你爸爸一對一地打你屁股,什么時候打累了什么時候拉倒!”

“好吧?!?

小幺兒撅了一根樹枝出胡同口,張三以為他上茅房了。事實上沒有,他上小鋪:“掌柜的,借您小碗兒打一大錢的芝麻醬,倆大錢白糖,放一塊兒?!比缓罂曜右粩嚕瑘F巴團巴,有大拇指那么粗,中指那么長,用小棍一插!他這作派太好啦!左手舉著小棍兒左手捂著鼻子蹭著往前走。二瞎子罵得正歡:“誰家的祖墳沒修好,出這種敗類!”這會兒小幺兒跟他并排走著,用那小棍在鼻子底下晃……二瞎子還罵哪:“欺負人也……不打聽……打聽。”二瞎子邊罵邊用鼻子四處聞,心說:什么味這么香啊?芝麻醬糖加白糖,能不香嗎?就像誰拴了一塊不出鍋的芝麻糖給他掛鼻子尖上似的!“你們明白點兒!二太爺我……”剛要說“也不是好惹的”,話還沒出口,就覺著嘴唇這兒涼森森兒,甜滋滋兒的??赃暌豢?,就叼嘴里啦!一嚼,又香又甜!張三一看:怎么著,真吃啦?二瞎子嚼巴嚼巴用手捋脖子——咽下去啦!然后說了一句話,差點沒把張三鼻子氣歪嘍!“還有嗎?我再來點兒!”

轉怒為喜

從前,有個宰相,權傾朝野,他上欺君王,下壓臣僚,氣焰十分囂張。

一天,相爺過生日,到處找人寫壽匾。有一位叫李平的,自告奮勇前來寫了四個大字“真老烏龜。”

人們很快就把匾掛在了壽堂的正中。相爺一見十分惱火,命人把李平帶了上來,暴跳如雷地喝道:“李平,你膽子不小,居然敢罵我!”李平從容地說:“相爺,我的字寫得雖然不好,可是這字的內容只有您才配得上呢!”相爺壓著怒火說:“那你說說看,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平不慌不忙地說:“‘真’是說您是真正的宰相;‘老’是指您是三朝元老;‘烏’是指您的烏帽;‘龜’是指您像靈龜一樣長命百歲?!?

相爺一聽,氣頓時消失殆盡,臉上堆滿了笑容,在壽堂上反反復復地念道:“真老烏龜,嗯,不錯!不錯!”一時高興,還命家人賞給李平二百兩銀子。

賣媳婦

很久以前,有父子三人相依為命,幾年以后,老大、老二各自娶妻成家,為了生計,老二出門做生意去了。

不久,他們的父親因病去世了。老大給老二寫了一封信,信的意思是:父親病故,需要安葬,家中缺錢,希望他能回來,如果生意太忙回不來的話,寄回一些錢也可以。

老二接到信后,馬上寫了一封回信,信中寫道:“我現在生意很忙,脫不開身,寄錢又來不及,既然你手中沒錢,你可以先賣了我的她(地),或者賣了你的她(地)也行?!崩洗蠼拥叫乓豢?,心想,“那就賣了你的她吧!”于是他把弟媳婦賣了,料理了父親的喪事。

一年后,老二做生意賺了錢從外地回來了。進了家門,不見他的媳婦,急忙問老大:“哥哥我的媳婦呢?怎么不出來見我?”老大聽了弟弟的問話,吃驚地說:“早讓我給買啦!”老二生氣地說:“你怎么把我的媳婦給賣啦!”老大拿出老二的信,說:“這不是你讓我這么做的嗎?這封信我還留著呢!你看!”老二接過信一看,傻了眼,原來是自己把“地”字寫成了“她”字。只因半字之差,便鑄成如此大錯。不由得后悔莫極。

臭不可聞

一次,兩個布衣請一個財主吃飯,席間,兩人對財主極盡奉承,聽得財主心花怒發,洋洋自得。

談話中一不小心,財主放了一個屁,財主不覺臉上一紅,場面很是尷尬。兩上布衣為了討好他,一個說:“你放的屁雖然很響,但一點臭味也聞不著?!?

另一個說:“不但不臭,似乎還能聞到一股香味?!?

財主聽了兩人的頌揚話,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悅地說:

“我聽人說,放屁不臭一定是五臟出了毛病,我可能是死到臨頭了?!?

財主的話音剛落,第一個說話的人忙用手在空氣中抬了幾下,然后又用鼻子嗅了幾下,說道:

“臭味才過來!”

第二個人連連吸了幾口氣,然后用手捂著鼻子說:

“?。〔坏绱?,簡直是臭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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