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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詭道(1)

房彥藻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想得美!甭說這箱子銀兩,你已經落入老夫陷阱,還能走得脫么?”

說罷,將茶盞重重往地下一擲。“當啷”一聲,摔了個粉碎。程名振理都沒理,伸手抓起兩錠銀元寶,直接向房彥藻腦門砸去。然后將今晚帶來的禮物箱子一腳踢開,抽出橫刀,自下向上橫掃,刀如匹練!

“啊!”房彥藻沒想到程名振動手時如此利落,閃身欲躲,哪還來得及。先被銀錠子砸了個七葷八素,然后被程名振的橫刀掃中,滿肚子壞水都噴射而出。

“死去吧你!”伍天錫人隨刀走,先架住房彥藻尚在掙扎徘徊的身軀,然后用鋼刀順著脖頸一抹,登時房彥藻的人頭給抹了下來。

竇建德的車駕于平恩縣總共停留了二十余日,在此期間,他將日常政務全都丟給宋正本、孔德紹和淩敬三個處理,自己只管帶著新“征辟”來的一干賢達、名士們巡視附近的各個屯田點,監督春耕的落實情況。

經過連續幾年的摸索,程名振治下的官吏們已經總結出一條行之有效的屯墾套路。各個村莊堡寨看上去雖然簡陋,但在忙忙碌碌中,卻都透出了一股勃勃生機。

竇建德見狀,也不多啰嗦。抓起鋤頭就跟百姓一道耪地,脫下蟒袍錦靴就光著腳下田。把隨行的地方名士們一個個看得心里頭直打哆嗦。他自己卻天天樂此不疲。

如此一個大圈子走下來,平恩各地百姓倒都看清楚竇王爺是個什么人了。待人實在、厚道、吃東西不挑三揀四,還能干一手不賴的莊稼活。這樣的王爺,全天下可是打著燈籠找不到第二個。肯定比那些滿嘴賣弄斯文的東西,更懂得莊稼漢的苦處。跟著他,大伙的日子肯定不會過得太差。

也有不少從巨鹿澤出來后,放下刀劍,重新過起太平日子的老人,暗中為程名振未來擔憂。他們覺得,程當家之所以能保住平恩三縣這巴掌大的地方,主要就是因為大伙心里邊都有他。可竇建德這么一圈子走下來,等于把程當家的人心挖了一半去。日后若是竇王爺突然看程當家不順眼了,這平恩三縣,還會像先前那樣如同鐵板一塊么?

類似的話說出來,無一不被嘲諷為杞人憂天。“你們瞎擔心什么啊,沒聽說竇王爺準備把親妹妹嫁給咱們教頭么?”很多消息靈通的家伙,撇著嘴大聲反駁。

“竇王爺要妹妹嫁過來?那咱們七當家往哪擺?”聞聽此言,以前在杜鵑麾下的老兄弟們立刻不干了,丟下鋤頭,悶聲悶氣地質問。

“那,那……”消息靈通的家伙們瞠目結舌。

人們得不到確切答案,立刻把矛頭對準了曾經在平恩城地客居過一陣子的竇紅線,向地上啐了一口濃痰,低聲罵道:“看不出那小妮子如此有心!虧得咱七當家還拿她當妹妹!”

“程教頭和王伏寶將軍可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結義兄弟,姓竇的如果嫁過來,要算怎么怎么回事?”

“對啊,兩個男的,中間夾一個女的,那不念個嬲么?”

人們越議論越熱鬧,或羨慕之,或者鄙夷之,或困惑之,就是沒人肯仔細推敲一下,這個云山霧罩的消息到底有幾分為真。

也不怪大伙推波助瀾。在襄國郡的大多數人眼里,程名振稱得上是個少年英雄。而古往今來,英雄美人一直是人們在茶余飯后最流行的話題。凡英雄出現的地方,一定要有美人相伴,并且越多越好,至于英雄自己受得了受不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與談論者向來無關。而程名振自出道以來,家里只有杜鵑一個,不僅就讓人們覺得有些美中不足了。

如果竇建德能親耳聽到這些議論,他一定會大呼三聲冤枉。此番他來平恩,不是為了收買人心,也不是嫁妹妹,而是為了馴服麾下那些不肯乖乖合作的名流賢達。他之所以在巡視地方時不辭勞苦地將眾賢達帶在身邊,為的就是借助平恩等地的現實情況給所謂的“名士”們上一堂課,讓他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這些人拒絕合作,竇家軍依舊能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不至于越治越亂,民心盡失。

換句話說,他希望眾人明白。眼下他對世家大族的需要程度,遠不如世家大族對他的需要。即便像前河北綠林道總瓢把子高士達那樣對有錢人和讀書人大開殺戒,竇家軍崛起的勢頭依舊不可阻擋。而如果世家大族和讀書人不抓緊最后的機會搭上竇家軍這輛高速奔馳的馬車的話,日后恐怕就不會再有那么好的機會了。

親現實總比語言更有說服力。才看了四、五個屯田點兒,被竇建德硬逼著走入民間的名流們就看清楚了自己所面臨的困境。如果各地都像平恩三縣這般富足,竇家軍的崛起必將勢不可擋。大伙要么順應潮流,要么等著被其他人取代,根本沒有更多的選擇。

因此,接下來的旅程不可謂不愉快,每到一處,沒等竇建德做表率。已經有賢達、名士們搶著跟屯田官員和百姓們交流起來。從借貸償還的時間,到官府的支持范圍。從各個屯田點起步時的規模,到每個屯子最后賦稅上繳能力,林林總總,唯恐有所錯過。

還甭說,賢達們既然能在地方上闖出一番名頭,悟性和學習能力的確遠超常人。連續幾個發展時間不等的屯田點走過后,他們立刻將平恩縣的各項屯田政令吃了個透。非但如此,在程名振等人摸索出來的屯田規范中,有很多政令和施行方法疏漏甚大,完全靠著用人得當,百姓們懂得感恩,才避免了有借無還,懲勤護懶情況發生。名士們結合魏晉以來留下的軍屯和民屯記錄以及各個處理政務經驗,很快便提出了恰當建議,堵死了屯田規模擴大后,有刁民趁機鉆空子的可能。

既然馴服“英才”的目的已經達到,竇建德便不想于程名振的地盤上耽擱太長時間了。算算此番出行已經耗費了將近一個月,他找了個恰當機會,笑著建議:“看別人種樹吃桃,不如自己回家挖坑。眼下河北各郡荒蕪之地有的是,大伙可以趁著春天剛至,一邊做一邊學。有什么麻煩,直接寫一封信送到程郡守這兒來,請他指點一番,想必他也不會跟大伙藏私!”

“呵呵,聽主公如此一說,臣等真的有些心癢了!只是不知道千歲能否撥出一、兩個小屯子來,讓微臣試試此行所學?”群臣當中,郝孟正最為機靈,立刻上前主動請纓。

到了這個時候,再端著架子不肯下來的者就是傻子。楊德清、劉文善等人也上前幾步,大聲附和,“微臣不才,愿做一屯田吏,為千歲盡心,為百姓謀福!”

“不急,不急!”竇建德心里這個暢快啊,比大三伏天喝了冰糖水還通透,“以爾等之才,豈能只做一個地方小吏?咱竇家軍治下如今有五郡三十余縣,縣縣都缺人治理。日后咱竇家軍越來越大,爾等就要治郡、治道,進而治國。只要爾等肯盡心做事,日后重現太平,孤定不會忘了爾等輔佐之功!”

“主公大仁大義,臣等沒齒難忘!”眾賢達無論心里怎么想,至少此刻都低下了高傲的頭。

竇建德走了,他此番出巡帶來的余波卻一直沒有衰退。百姓們對他推崇有加,讀書人對他的評價由鄙夷慢慢變成了佩服。但在洺州營上層,特別是程名振身邊那些人眼里,竇建德的形象卻悄悄地打了個折扣。

有道是,最好交情見面初。隨著那些能掐會算、料事如神、寬宏大度的光環褪去,眾人越來越懷疑大伙去年的選擇是否正確?雖然竇建德此行表現得像以往一樣睿智,一樣寬宏大度,平易近人,可他的睿智卻讓人越來越難以心安。在此人的如炬目光下,你幾乎難以藏住任何隱私。就好像什么衣服都沒穿,呈現出來完全是一具赤條條地裸體。之所以人家不奚落你身上的疤痕,是人家故意裝著看不見。什么時候想揪之出來,絕對輕而易舉。

也許,竇建德表現出來的,是每個試圖成就霸業者必須的王者之氣。讓對方畏威且懷德,私底下不敢起人任何二心。對于那些被竇家軍強行征辟來的賢達、名士們來說,竇建德這一手馭下之道收效的確非常明顯。而對于本來就對竇家軍心存戒備的雄闊海,伍天錫等人,效果卻截然相反。

“竇王爺對教頭不放心!”在竇建德身邊那些人都走干凈了之后,雄闊海憂心忡忡地跟朋友們說道。

“當然,否則他也不會到處搶功,唯恐流民們不認識他!”伍天錫的感覺跟雄闊海差不多,冷笑著補充。想起竇建德假模假式那樣子他就有氣,屯田點的糧食、物資,哪一份是他竇王爺出的?有拎著鋤頭下地那功夫,還不如給襄國郡多劃撥些錢糧過來!這下好么,拿著洺州營眾兄弟口挪肚攢省下來的輜重,他竇建德賣了一份好人情!即便不賣,難道百姓不知道程教頭是他竇建德的屬下么?跟教頭搶民心的招數都使得出了,分明心里還提防著大伙!

“哼,我早就說過,姓竇的不會是什么好東西!”王飛一直對洺州軍被吞并的事情耿耿于懷,此刻愈發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

他的話引發了一陣嚶嚶嗡嗡的附和之聲,“就是,就是,還王爺呢,連張大當家都不如!”人們議論著,附和者,心里甭提多別扭。洺州營過去雖然也有尊卑秩序,但大體上,還帶著非常濃厚的江湖傳統。要不委派重任,要么放手不管。像竇建德這般用了人之后還百般提防的做法,短時間內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張瑾呢,他不是說會有事情先給咱們通風報信么?竇建德的大軍都殺過河了,怎么沒見他的信來?”

“他奶奶的,說得好聽。還不知道把咱們賣了多少回呢?”罵完了竇建德,大伙稍帶著就開始數落已經離開洺州營去別處高就的張瑾。總覺得他不地道,答應的事情根本沒做到。背地里說不定還跟竇建德有什么勾結。否則,竇建德為什么別處不去,偏偏想到巨鹿澤里邊一探虛實?

越議論,大伙越激動。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大伙重新選擇一次。當初就拼個魚死網破,好過現在終日疑神疑鬼。

“不過也難為竇王爺了!畢竟咱們不是他的嫡系。換了誰,恐怕都得防著點兒!”剛剛趕回來的王二毛聽大伙越說情緒越激動,笑呵呵地出來打圓場。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立刻就成了眾矢之的。大伙不會當眾讓程名振難堪,但他王二毛職位雖高,卻不在大伙不攻擊之列。“還不怪你,當初也沒勸教頭仔細考慮考慮!輕而易舉地上了姓竇的圈套!”段清率先發難,直指王二毛未盡朋友之責。“我們勸不動教頭,你還勸不動么?你可是教頭一手帶出來的兄弟!”

“我?”王二毛非常無奈地向大伙攤手。“當初咱們還有別的選擇么?甭說當初,即便現在,咱們能有別的選擇么?”

這兩句話非常犀利,登時令眾人的氣焰為之一滯。經過多年歷練,可以說,如今洺州營眾將的眼界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初巨鹿澤那群草頭王。舉頭四望,他們不得不承認,王二毛說得是事實。以洺州軍當時和現在的實力,只有依附于強者才能生存。而迅速崛起的竇家軍,無論從血緣和地域上來講,都是與洺州軍最接近的一個。換了西邊的李淵和北邊的李仲堅叔侄,人家會不會坦誠相待不說,光是一方曾經為官軍,另外一方曾經為綠林這層關系,就令雙方水火難以同爐。

見大伙的議論聲漸漸低了下去,王二毛笑了笑,繼續替竇建德開脫:“咱們不能光看壞的一面。竇王爺一直沒向漳水河西岸指派官員,也沒試圖把大伙打散了分派到各處,這都是事實吧?如果他這樣做,于情于理,咱們還能說出什么話來么?”

“這……”眾人無言以應。現實歸現實,但大伙心里依舊非常不痛快。竇建德試圖貪屯田之功為己有,竇建德懷疑洺州營在巨鹿澤里依舊留著退路。竇建德試圖讓教頭對不起七當家。這三條無論哪一條擺出來,都足以抵消他對洺州營的好處。

在煩躁中沉默了片刻,王飛又抬起頭來,瞪著眼睛沖王二毛問道:“那你說,教頭該怎么辦?竇建德可是要把妹妹嫁過來?咱們七當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對啊!眾人立刻又找到了大伙之所以看竇建德百般不順眼的原因。竇紅線要嫁給程名振,雖然暫時此事還沒成為現實,可誰知道竇建德安的什么心思?這可不是空穴來風,據那天當值的弟兄們透漏,竇建德跟她妹妹兩個嚷嚷聲甚大,隔著半里地的人都能聽得見。

這下終于把王二毛難住了。他當時遠在數百里之外,根本不清楚謠言的具體起源。而腦子那些只鱗片爪的東西,根本不足以支持他得出個恰當結論。單純從理性上考慮,這樁政治婚姻對程名振本人和洺州營眾兄弟都有益無害。但洺州營的前身就是七當家杜鵑的錦字營,核心弟兄們無不拿杜鵑當做自己的親姐姐或者親妹妹。慫恿著自己的姐夫或者妹夫納妾,好像于情理上說不通。

想了好一會兒,他眼前猛然有靈光一閃,笑著說道:“我說,你們這不是瞎操心么?就沒點兒正經事情要干了!納不納妾,納誰不納誰,那是教頭跟七當家兩人的家事!人家夫妻兩個還沒著急呢,咱們跟著瞎摻和什么?”

對啊!眾人瞬間明白了過來。大伙實在太關心程名振和杜鵑兩人了,以至于失去了方寸。如果程名振和杜鵑二人能夠擺得平,竇紅線下嫁也好,不下嫁也罷,都是未必是一件壞事。

話雖如此,可王二毛這家伙還是讓人別扭。“你有正經事情!那你眼巴巴地趕回來做什么?”王飛上前數步,笑呵呵地質問。“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么?怎么聽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往回跑!”

“山人這次回來,當然不是為了些許小事!”王二毛笑了笑,滿臉神秘。“山人之所以回來,是因為有要事需跟教頭商量!”

“得了吧,就你!”眾人笑著起哄。王二毛現在是越來越神叨了,偏偏他自己還不自覺,總擺出一幅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模樣,就欠被人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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