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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軍事失敗和經濟崩潰的心理創傷,1919—1923(1)

第二帝國的終結

當1914年8月宣戰時,德國人民欣喜若狂。希特勒和其他德國士兵一樣對即將到來的戰爭感到異常興奮。直到戰爭結束時,左派政黨都已放棄了公民的異議權,加入到他們政治對手的陣營中。皇帝驕傲地宣稱,黨派的斗爭已經結束,并且說:“我不再認識黨派,我只認識德國人民。”受到民族主義狂熱情緒的刺激,大多數德國人把戰爭看作對市民社會沉悶生活的愉快告別,他們希望戰爭在圣誕節前完全結束。

然而,德國人在1914年圣誕節并沒有獲得勝利,相反,它陷入了拉鋸式的消耗戰中,無論在人員還是物質上都有著令人吃驚的損失。甚至最鐵石心腸的好戰者,看到傷亡人員的名單時也倒吸一口涼氣。國內的前線越來越顯示出即將崩潰。曾經投票支持過戰爭的左翼政黨,希望居于統治地位的精英們做出重大的社會和政治讓步。但是,這一切尚未到來之時,政治的摩擦帶著復仇的氣焰再次出現。只要戰爭在繼續,對戰爭的支持就依然會繼續,這是十分明顯的。這一事實可能只能歸因于對戰爭的過度熱衷,歸因于官方對戰爭痛苦的麻木,以及部分德國人錯誤的信心。他們認為,德國的領導層會以軍事勝利的豐碩果實來回報他們。

嚴酷的地緣政治和軍事現實,不可避免地朝向恥辱的失敗發展。從戰爭一開始,德國的高層指揮官就明白這一點。德國在兩個主要的戰線展開戰爭,面對著在人數和生產力都比自己有著絕對優勢的敵人。通過使對方經濟陷入癱瘓的封鎖政策,德國的對手采用了地緣政治的方法去摧毀德國脆弱的生命線。這一致命的威脅要求全面戰略政策的協調,特別是與同盟國當中的伙伴之間的協調,以及行政機構和軍事機構之間緊密的合作。這些對于成功至關重要的因素一個都不存在。不僅德國的高層指揮官缺乏協調戰爭的戰略計劃,而且它還不斷地顛覆市民政府的權力。當保羅·馮·興登堡和埃里希·魯登道夫在1916年獲得了德國最高作戰指揮權的時候,這種情況變得更為嚴重起來了。在坦嫩貝格和馬祖里湖挫敗了俄國軍隊之后,他們兩人在德國公眾眼里成了超人的英雄,他們的聲譽使得皇帝或者任何公民都相形見絀,幾乎沒有人敢于對他們政策的智慧提出質疑。無論是皇帝還是首相貝特曼·霍爾維格都不能控制德國的軍事獨裁者。首先是陸軍元帥馮·毛奇,其次是法金漢將軍,最后是興登堡和魯登道夫的衛隊。早在1914年冬季,皇帝就抱怨道:“參謀部沒有告訴我任何東西,也不征詢我的任何意見。假如德國人民認為我是最高的指揮,那么他們犯了重大的錯誤。我喝茶觀樹,四處散步,這一切都讓這些紳士們感到高興。”

將軍們不僅將皇帝在政治上降到了不重要的位置,而且殘暴地對待首相、內閣、國會、工業家和工會領袖。假如軍方能夠成功地欺騙民眾,使他們相信勝利就在眼前,那么,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完全討民眾喜愛的。

事實上,這些軍方的天才們帶來的是一個接一個的災難。1914年,他們四處炫耀的施里芬計劃沒有在西部給予對手致命的打擊;1915年和1916年,他們在西部前線為一場沒有結果的戰斗犧牲了一百萬人;1916年,他們在日德蘭被英國艦隊擊敗;1917年犯了三個愚蠢的大錯,它們幾乎導致了戰爭的必然失敗。它們是:他們丟掉了所有的機會,只好和西方強國締結溫和的和平協議;認可無限制的潛艇戰使美國卷入了戰爭;愚蠢地將列寧運送回俄國,導致了俄國革命。最終,在1918年,他們把德國最后的后備軍投入了一系列無謂的戰斗,面對確定無疑的失敗,他們指派平民們去處理停火事宜,然后譴責平民們在德國軍隊背后搗蛋。

一個驕傲和富有侵略性的國家戰敗了。直到戰爭的最后幾個月,它依然相信最后的勝利仍在掌控之中。這樣,就必然引發了具有深遠影響的集體性的心理創傷。四年的戰時宣傳使人們相信戰爭的勝利是不可避免的,大多數德國人拒絕戰爭失敗的現實。結果是:將軍們把他們的失敗歸咎于國內的失敗主義和陰謀破壞,同時,具有政治野心的人更樂意將失敗歸咎于各種陰謀勢力,其中包括共產主義分子、和平主義分子、猶太人。希特勒后來認為這些無組織的力量是“十一月罪犯”,他們被認定在德國軍隊的背后搗蛋,從而制造了所有隨后發生的災難。

然而,在1918年的秋天,大多數德國人被四年血腥的戰爭弄得過于麻木了,以至于沒有思考誰應該對這一切負責。戰爭吞噬了二百萬年輕的生命,并且使更多的人終身殘疾。年輕的一代在東歐和西歐的戰場流血而死;存活下來的人由于戰時的經歷而受到永久的傷害,他們缺乏心理上的能力去建立穩定而和平的社會。四個古老的帝國——德意志、奧匈、俄羅斯和奧斯曼——早已崩潰了。隨著這些古老的君主國的崩潰,古老的、不易被取代的權力的象征也消失了。戰敗的心理創傷和古老的權力崩潰開啟了暴亂、革命和極端主義的閘門。戰后的混亂一直延伸到20世紀20年代,后來又被大蕭條所重新激發。在這種混亂的背景下,人們必然看見政治的反常在不斷地增長。猶如在歐洲的其他地方,在德國,新的極端主義者在政治的舞臺上四處游蕩,以尋求救世主式的領袖,他能夠把他們從戰場上無謂的犧牲中拯救出來,同時恢復隨著古老的權威一起消失的集體的目的意識。

德國面對著不可避免的失敗,那些對這次災難負有責任的人——軍事組織的領導人們——狡猾地躲在了一邊,他們讓民主的領導人承受著責罵。早在1918年9月29日興登堡防線崩潰的那一天,德國高層指揮官就認識到戰敗的現實,第二帝國就要終結了。至此,皇帝如同在戰時一樣,成了一個實際上形同虛設的人。當軍隊的高層指揮官要求首相赫特林就停戰進行談判時,對于死硬的君主制度的支持者來說,伍德羅·威爾遜總統和西方的盟友不愿意同皇帝和他的軍事獨裁者進行談判是再明顯不過的了。舊有的制度已經失去了外交能力,因為受到高尚的民主意識感召的伍德羅·威爾遜堅持他不會和皇帝或者軍事領導者談判,只和德國人民的真正代表談判。這在某種程度上刺激了暴動,至少是刺激了受到危在旦夕的威脅支持的強烈期待。這種期待就是德國人民要用更可以接受的民主政府取代君主制度。

當然,協約國不是德國巨大變動的唯一催化劑。在1918年中,協約國的封鎖敲響了令人恐怖的喪鐘,到處是饑饉、哄搶食品、政治暴動和無法無天,而在世界范圍內的奪去二百萬人生命的流感使這一切變得更為嚴重。在慕尼黑,年輕的教授奧斯瓦爾德·施賓格勒借著燭光,在完成《西方的沒落》的最后一章中總結了這一富有啟示性的情緒。他經常將椅子放在桌子上,因為靠近天花板溫度會高一點。在柏林,銀行倒閉了,食品供給進一步減少,人民死于流感病毒,皇帝的聲譽跌到了低谷。盡管皇帝撤銷了被認為是軍隊傀儡的赫特林的首相職務,但是對他開明的堂弟馬克斯·馮·巴登的任命并沒有提高他的威望。

同時,將軍們離開了斯帕的軍事總部前往柏林,并在那里作出重要的決策。在離開斯帕的時候,他們發布了措辭強硬的宣言,要求結束談判,因為他們感到威爾遜提出的條件是難以接受的。接下來,就是政府和軍隊之間發生的充滿爭執的會議。這次軍隊失敗了,魯登道夫辭職,格勒納將軍取而代之。馬克斯·馮·巴登給威爾遜發出最后照會,告訴他德國軍隊現在已經最終服從于公民的控制。美國總統在11月5日作出了回答,盡管他有一個重要的保留,但是他認為,只有符合他的十四點要求和平才可能到來。他堅持認為,德國應該對協約國財產所有損失承擔責任。這是一個對德國的儲備的不祥預兆,它意味著“戰爭罪名”的強加、賠償和領土的丟失。

馬蒂亞斯·埃茨貝格爾是天主教中間派的領導人物,在國會中為和平解決戰爭問題起著促進作用。1918年11月8日,他所領導的德國停戰委員會抵達法國貢比涅森林里一個叫雷通的村莊,與協約國西部戰線的最高指揮官斐迪南·福煦元帥進行了談判。和談在一節火車車廂里展開,這節車廂后來被希特勒指定作為1940年法國和談的地點。福煦向德國方面提出了幾個強硬的停戰條件。他給了德國兩天時間答復協約國的要求。這對于德國代表團來說是一個真正的難題,因為在這兩天期間,德國皇帝宣布退位,共和國宣告成立,馬克斯·馮·巴登將所有權力移交給了內務部長弗里德里希·埃伯特。鑒于這些事件,法國懷疑自己是否在與德國真正的合法代表進行談判。然而,11月10日,埃伯特作出回答,同意了停戰的條款。次日,簽署停戰協議。

停戰的條款是嚴苛的。德國在兩個星期之內撤出阿爾薩斯—洛林地區和其他所占領土。萊茵河以西的所有德國領土必須由協約國占領。德國人從東非撤出。德國喪失了數量巨大的大炮、機關槍、飛機和坦克。所有的潛水艇都繳了械,整個空軍也落入了協約國的手中。同俄國和羅馬尼亞簽署的《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和約》和《布加勒斯特和約》分別被宣布無效。最后,在協約國沒有釋放德軍戰俘的情況下,德國卻必須釋放協約國的戰俘。停戰十分清楚地使德國人確信他們戰敗了。在西部前線一切都變得安靜起來。

然而,在德國國內,一切都沒有安靜下來。當德國代表團在貢比涅森林的火車車廂里為停戰的條款煩惱的時候,德國爆發了全面的混亂。10月9日,德國皇帝下臺,社會民主黨人菲利普·沙伊德曼宣布成立共和國。皇帝匆忙離開,流亡荷蘭,留下了巨大的政治真空,包括共產黨在內的幾個派別企圖對此加以填補。俄國的戰敗導致了布爾什維克的掌權,有充分理由相信,同樣的情況可能在德國發生。1918年11月,列寧在莫斯科從十分有利的角度觀察了這一形勢。列寧認為,俄國和德國是一對孿生子,并希望更為工業化的德國成為即將到來的與資本主義斗爭的前哨。俄國的共產黨滿懷希望地給予它的德國同志直接和間接的支持,一個共產主義化的德國將會是一個共產主義化的歐洲的催化劑。

1918年秋季發生在德國的事件似乎加強了列寧的樂觀情緒,甚至在1918年11月9日皇帝的政府崩潰之前,工人和士兵委員會就在整個德國出現了。1918年10月28日,基爾暴動的水兵拒絕服從命令前往北海與英國海軍交戰。他們將艦船停泊在港口,用水龍頭將鍋爐房的火澆滅,同時高唱革命歌曲,在艦船上升起了紅旗,然后占領了基爾。水兵的暴動引發了全德國的暴亂。戰敗和軍隊普遍的暴動,弄得癱瘓的政府無力控制暴亂。除了基爾,北部德國的其他港口很快落入了左翼激進分子的手中,與其說他們對革命、不如說對終結戰爭和改善海軍中的工作條件更感興趣。

德國水兵的暴動是結束舊式帝國秩序的開始。11月8日,得到工人、士兵和農民協會支持的獨立派社會黨人庫爾特·艾斯納,推翻了巴伐利亞的皇家政府,宣布成立社會主義共和國。兩天后,所有的眼睛注視著德國的首都,在那里,由六人組成的人民委員會宣布自己是新的德國政府的執行機構。

這樣,在1918年11月的頭兩個星期,俄國革命似乎在德國再次發生。年輕的下士希特勒在波美拉尼亞的毒氣戰中雙目暫時失明,當時正在逐漸恢復的他思考著這種政治形勢。事實上,人們過于夸大了對共產主義革命的恐懼,因為德國的情況與俄國不同。在俄國,城市的工人階級在比例上大大低于德國的工人階級。德國的工人力量也缺少統一的工會路線的約束,缺乏熟練技能的傳統,這導致了德國的工人傾向于保守的政治觀點。俄國的農民和工人仇視沙皇的統治體制,渴望暴力的顛覆行動。在一場災難性戰爭的沖擊下,一個革命的精英領袖成功地煽動了這種強烈的仇恨,同時利用了1917年3月第一次溫和的革命中的一些嚴重錯誤,掀起了第二次終結俄國舊秩序的革命。布爾什維克對俄國實行了一黨統治,并且逐漸建立了不可或缺的對大眾控制的機構,如革命的軍隊、秘密警察、針對政治上的反對者的強制勞動營,以及由聽話的政府官員組成的干部隊伍,他們執行著掌權者的意志。

相反,德國只發生了一次革命,同時它并沒有從根本上動搖傳統的社會結構。德國決定性的權力變化發生在戰爭的最后一個月,那時由貴族階級、中上層階級和武裝部隊的高層指揮官構成的統治精英,一下子就被社會民主的力量,特別是被國會中得到工人和一部分中產階級支持的政黨在政治上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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